納蘭燁笑容一僵,他袖中的手慢慢的緊握,語氣也變得有些詭異,「怎麼,王妃不想讓六王爺早日歸來?」
古雅微微一笑,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感激,「多謝五皇子關心,王爺自然會早日歸來。舒殘顎副」她的意思就是,不用你的幫忙,她的夫君也能平安凱旋而歸。
儒雅的男子笑容依舊有些支持不住,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旁人,他總能有耐心將其勸服,而對於古雅,他發現自己很難平靜的面對著與自己有著同樣背景的女子。
她一樣是被旁人所看低的庶女,一樣不被自己的父親待見,一樣成長在被人鄙夷的環境裡。可是為何,她居然不瞭解有著相同處境的自己?!
瞭解?納蘭燁的表情一愣,他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震驚了,為什麼自己希望她能瞭解?明明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明明自己一直都厭惡著她的目中無人,明明她已經為人妻……
可是納蘭燁發現,自己潛意識裡,竟然想要將古雅拉到自己的陣營,就因為兩個人有相同的遭遇,她更應該能瞭解自己想要站在眾人注視之中的那種渴望,更能贊同自己不擇手段往上攀爬的做法吧。
因為,她也這麼做了,不是嗎?
納蘭燁一點也不認為,古雅有今天的地位是靠著什麼單純的做法,她必定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採取了骯髒卑劣的手段,可是為什麼偏偏在自己的面前,她要裝的那般清高?!
他們兩個人,根本就是同一種類型的,不是嗎?
想到這,儒雅的男子嘴角已經揚起了一絲諷刺,「既然王妃如此自信,那麼本殿就不多管閒事了。」
沒有她的幫助,他照樣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到時候,他要她哭著來求自己!
輕哼一聲,納蘭燁再也沒有保持一貫的笑容,而是恢復了那傲慢的姿態從古雅的面前轉身,帶著一身肅殺。
想起納蘭燁方纔的話,古雅思索了片刻,便原路折了回去。
這會兒,賢妃正在自己的宮中生著悶氣,看見古雅之後她的表情有了一絲緩和。「你來的正好,沒想到珍家的那兩個小子居然敢威脅皇上!」
威脅?古雅微微挑了下眉,靜等著賢妃說下去。
「哼,說什麼珍老夫人病重,為了一盡孝道,想要留在京都侍奉左右。又說自己無才無能,只有珍亦儒才能擔此大任。本宮看,他們分明是恃寵而驕!不滿皇上削去了珍亦儒的兵權,逼著皇上將兵權歸還,否則就不出兵援助!」
賢妃說著,那起伏的胸膛顯示著她此刻憤怒的內心。古雅明白,賢妃辛苦設下的局好不容易奪走了珍亦儒的權利,如今這麼一鬧,皇上很可能為了戰事不計前嫌,可是有誰知道,珍亦儒早已與霍跋同流合污,一旦他再次取得兵權,邊疆之事便會有更多的變化。
珍老夫人確實是病重,那一摔,以她的年紀怕是傷勢不輕吧?
古雅垂下了眼,從袖中拿出了那張納蘭夙華剛剛送來的紙條,「母妃。」
淡淡的一句話,便吸引了賢妃的注意,她疑惑的打開那紙條,原本緊皺的眉頭立刻有了一絲緩和。
「華兒他,還好。」
此刻的賢妃,其實就是一名普通的母親,任她對旁人再苛刻,對於納蘭夙華,卻永遠是最真實的關懷。
從賢妃的宮中出來,古雅開始盤算著自己原本的計劃,納蘭燁無非是想要得到一次在元熙皇面前展露實力的機會,可是他早已經與霍跋太子暗中合作,古雅一直都知道,卻還沒有十足的證據可以揭露。
對於狐狸,最好的方法便是主動拋擲一塊他想要的肉出去,再將他引致自己早已經挖好的陷阱之中。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驚醒了沉思中的古雅,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宮殿外,抬頭一看,她的眼睛有了一絲閃動。
這個地方,她也是熟悉的,如今物是人非,她卻不知道是該離開,還是進去探望一下故人。
「咳咳……燕兒,水……」
裡頭的聲音卻沒有得到回應,那咳嗽聲徘徊在古雅的耳邊,讓她輕歎了一口氣邁進那鮮少人跡的宮殿裡。
紅木柱上剝落的紅漆,院中枯萎的古樹,這裡果真如自己的記憶一般蕭條。
吱呀一聲,沉悶的屋子裡充滿著刺鼻的藥味,古雅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面不改色的緩緩靠近。
床榻上的婦人微閉著眼,臉色十分的蒼白,古雅只覺得眼前的景像有些不太真實。
蘭妃,納蘭燁的母妃。
有多久沒有看見蘭妃這般落魄的模樣了,古雅突然想起,在納蘭燁登基那日,走上大殿的蘭妃,那矛盾沉重的表情與眾人的敬畏格格不入。如今想來,古雅突然覺得,眼前的婦人或許看得比誰都明白。
「燕兒,水……」
冰涼的杯子觸碰著她乾裂的雙唇,蘭妃閉著眼,將那滑潤的液體一口飲盡,這才慢慢的睜開眼來,不想卻是一愣,「你,你是誰?」
眼前的少女,有著美麗的面容,雖不算國色,可是那清澈柔和的目光卻能給人一種自然的好感,好像兩人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一般。
「蘭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古雅的語氣帶著幾分真心,蘭妃微微一笑,「老毛病了,倒是姑娘,可是迷路了?」
她的宮裡向來沒有訪客,看這女子華麗的衣裙,應該是哪個大臣的千金吧?定是被某個娘娘邀進宮中玩耍了。再看看那髮髻,這女子竟是成了親,蘭妃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兒子,若他也能有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是啊,確實迷路了。」古雅為她掖好被子,看著緊閉的窗戶皺起了眉頭。
那久違的光亮從打開的窗戶外射了進來,讓蘭妃一下子適應不來,閉起了眼睛,但是,那新鮮的空氣卻如潮水一般湧了進來,清新了她的鼻腔。
「哎,多謝姑娘,不過此地不宜久留……」她怕自己的兒子突然回來,若是看見眼前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這姑娘,讓人看了喜歡,蘭妃不希望將她牽扯進什麼麻煩之中。
「娘娘病重,為何不多喚幾個下人在身邊?」古雅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只是站在窗旁,看著院落裡熟悉的景致。
「人嘛,夠用就好了,我也不習慣太多的人跟在身邊。」其實,她是不想給旁人帶來太多的責任,就好像她的兒子一般,蘭妃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給予了納蘭燁一定的壓力,她這個包袱要是早日甩下了,或許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想到這,蘭妃不由得歎了口氣,可是現在的納蘭燁,叫她怎麼放心拋下他一個人。
古雅回過身去看著那一臉無奈的婦人,現在想來,蘭妃真的與納蘭燁大不相同。她樸實,與世無爭,而納蘭燁卻追逐名利,從不以真心待人。
母子二人居然相差這麼多,可是彼此卻又離不開彼此,古雅知道,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的微妙,上一世的納蘭燁對於蘭妃,看似並不怎麼親近,然而卻又讓他掛心,或許蘭妃就是納蘭燁唯一的善良所在了,起碼他還惦記著自己有這麼一位母妃。
「娘娘,您叫奴婢?」這時,一個慌張的身影出現在屋子裡,那宮女一看見古雅,當下便驚歎了一聲,立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參見王妃……」
王妃?蘭妃的眼中滿是驚訝,眼前的這美麗女子,居然是六王妃?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六王爺那陰冷的面容還有一身的殺氣,怎麼都無法將眼前的女子與他聯繫起來。
這氣質,相差太多了。
古雅好像能看出蘭妃的想法,便無奈的笑了笑,「娘娘好生休息,這窗戶,還是經常開著,對身體有好處的。」
這話,卻是對著那宮女說的,那宮女害怕的連連點頭,「王妃說的是,都是奴婢的錯……」
纖細的身影慢慢走到門邊,她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看見蘭妃對著她點了點頭,這才邁開了腳步離開了蘭妃的視線。
兩人原本婆媳之間的緣分,早已經盡了,古雅知道自己無需再與納蘭燁有任何的瓜葛,她只是有些同情蘭妃,或許納蘭燁一直追求著的,一直以為對自己的母妃最有用的東西,卻是蘭妃最不在意的。
納蘭燁,會是蘭妃的一個遺憾。
身後那蕭瑟的宮門緩緩關上,那厚重的聲音久久的迴盪在古雅的腦海中,最後,她眼神一變,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既然納蘭燁這麼想要在元熙皇面前出人頭地,那麼自己,就給他這個機會,成全他!
……
城池中一片沉重的氛圍,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受傷的士兵。
街道中,一名士兵口咬著白布,閉著眼睛吼了一聲,「來吧!」
那謫仙一般的男子將手中的刀片放在了火上烤了一下,便迅速的挖進了那士兵的肌膚中,一下子便將沒入肌肉裡的箭頭剜了出來。士兵的額頭流下豆大的汗水,唇色蒼白一片。
「好了,三日之內不可沾水。」
「醫聖大人,他,他快不行了!」角落裡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凌玉眉頭一皺,拿起自己的針包走了過去。
城牆上的納蘭夙華皺著眉頭,看著街道上的一切。
「王爺,我們的軍糧不夠了!」朝天宇的臉色十分嚴肅,原本儒雅的面容也在這充滿了風沙的城池裡變得乾燥粗糙。
「向城池裡的百姓徵集。」納蘭夙華的話沒有溫度。
朝天宇微微搖了搖頭,「城裡的糧食,也不夠了。」那些百姓,恐怕都自身難保了,如果王爺再向他們徵集軍糧,這城池定會陷入另一種危機。
「士兵沒力氣打仗,他們早晚也得死!」納蘭夙華知道霍跋一向的風格,佔領了這座城池之後,便會屠殺裡面的百姓來向元熙示威,那被佔領的兩座城池,他早已經有了消息,只是一直封鎖著不讓百姓知道,生怕引起一場動盪。
整座城池陷入一片死灰,缺水,缺糧。
這時,納蘭夙華的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對清澈的雙眸,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想了想,便揮了下手,「罷了,集結一些士兵,去山中挖野菜吧。」
「是!」
納蘭夙華看著那灰黃的天邊,雅兒,你現在在做什麼?嘴角不由得一陣苦笑,連他自己,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如今的他心中不再那麼鐵血,而納蘭夙華卻也擔心,如今的他,適不適合這殘酷的戰場。
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一座城池裡百姓的命運。
「報——王爺,前方五里地出現了一匹軍隊!」探子焦急來報,納蘭夙華立刻陰沉了臉色,「是敵是友?!」
他的軍隊方才經過一場惡戰,難道是霍跋的人想要拚死一戰?
很快,前方再次傳來了消息,「啟稟王爺,是我們的軍隊。」
然而,這個結果卻讓納蘭夙華有些疑惑,難道是父皇派兵增援?可是為何他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直到那俊朗的男子騎著快馬出現在城牆之下,抬頭對著那陰冷的男子微微一笑,「王爺,好久不見!」
居然是古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