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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14 不瘋癲便成魔 文 / 冉涵

    心,彷彿被人狠狠抓在掌心,蹂躪得滿是傷痕,忽然間痛得失去了呼吸。舒蝤梟裻

    鳳帝不由自主跪在地上,額上淌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眼見千本履的誅神劍,離他面門僅半寸不足。

    璇霄幾人離他甚遠,齊聲驚呼:「夭魅……」

    鳳帝無知無覺,眼淚順臉頰狠狠砸落在地,內心深處,血淚縱橫,是靈魂在哭泣——

    眼淚流淌,砸落地面,巨大的疼痛來勢洶湧,排山倒海地襲來,遺忘的一切似滾滾洪流,迅速地充溢在腦海中。

    千本履揮劍,分明快若閃電般的速度,但此刻在鳳帝眼裡,卻緩慢無比,他下意識茫然地隔開他的劍。

    那麼多的回憶在腦海中翻滾,只覺得渾身血液驀然凝固,心霍然間痛得失去呼吸。

    「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千本履的聲音憑空傳入耳中,輕聲道著,他說,樂子之無知。

    這是詩中的句子,他在羨慕我沒有知覺,無煩惱嗎?

    的確,有知不如無知之安,既然忘記,為何又要想起來?

    鳳帝看見千本履金色的身影漸漸變成白色,他如泡沫般的身體漸漸變成透明,臉上是淡淡的微笑,這讓鳳帝有一瞬的驚疑。

    然而,轉瞬,鳳帝知道九心天魔融入了自己的神魂。

    他的怒,他的恨,在一剎那侵入了鳳帝心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彈指的一剎那,又或是一世紀那麼漫長,當鳳帝再次抬起頭,已經沒了當初心緒的浮動,心如死水般波瀾不驚。

    夜幽篁等人對千本履的消失都有著疑慮,卻誰沒說一句話,璇霄擔憂地看著鳳帝,那目光中有許多欲言又止,他卻忍了疑惑,一言不發。

    鳳帝突然揮袖,天地蒼茫紛紛剝落,光消暗漲,再睜眼時,身邊青山綠水,鳥雀紛飛。

    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看似風景獨好,就像人世間的窗紙,薄薄一層,看著蒙了光亮,就似兩個世界,然而,只要你能找到窗紙所在的位置,輕輕一捅,便是另一個乾坤。

    鳳帝抬起頭,看著高聳入雲的山,心便如此時的山,雲霧繚繞,連自己都不知山高何極,心是何情,只是看著,就想到了自己過去的種種。

    真似鏡花水月,荒唐的一生。

    太多的悔恨是心頭紮上的尖刺,時時刺得他鮮血淋漓,說不出的痛。

    璇霄飛身上前,看了他片刻,緩緩道:「你沒事吧?」

    你終究還是想起來了……我該怎麼幫你?

    「不要過來!」鳳帝驀然冷喝,手中的光劍綻放出雪亮的寒光。

    璇霄果然頓住,只是眉頭蹙了起來,閃爍著鳳帝看不懂的光芒。

    他現在不願猜,更無力去猜他想些什麼,只是無法抑制心頭怒意,光劍疾如閃電直襲璇霄而去。

    揮劍的時候,記憶中,他刺中攸姬心口的一幕,緩慢無比地回放在腦中——

    心痛如絞!

    軒轅劍就那樣埋在她心口,他一步步後退,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怎麼可以這麼決絕,一絲猶豫都沒有的就撞上軒轅劍!

    他們兩人只能活一個,她選擇拋下他,讓他一人在這世間孤零零地活著。

    她以身獻祭,立下誓言,應了那萬萬年前的詛咒——她要他能活下去,如果神鳳一族一定要滅絕,至少……他不能死。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相愛相殺?

    為什麼,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

    軒轅劍下,神力四逸,那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嬈天,小姬入魔,與我兵戎相見,都是拜你所賜,修羅王的詛咒應驗,小姬永遠消失,你痛快了!

    相愛相殺,何其怨毒的詛咒!

    記憶的輪盤轉動,時光倒退——

    數萬年前,天界與修羅征戰不休,戰火連綿,無日有止,那時的上界四方戰神駐守天門,十二個時辰,似乎每個時辰,都伴隨著廝殺吶喊,戰鼓敲得震天響。

    即便是上界,生死輪迴也是一種必要,有仙君死,自然有仙君生,歷經萬年,須彌山出生了一位蓮花仙君,他悲天憫人,天生有著治癒萬物傷痛的能力。

    雖然這位悲天憫人的仙君不得不聽從玉帝之命,與同僚們同赴戰場,但他是仙醫,只會救命。

    日子這麼一天天地過,蓮花仙君救人,不分敵我,他救過多少天界的神仙,便救過多少修羅。

    天河畔的花草受了血肉的滋養,越發的燦爛奪目,天河邊的蓮花仙君,一如既往地用著他的仙術,撫慰著傷者的病與痛。

    有一天,他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修羅女,修羅女法術高強,性情卻極其固執,她堅信天界偽善,根本不會有天界的仙君會如此好心,救治修羅族人,她拒絕蓮花仙君的好意,不僅不食他採集的仙果,更拒絕他為她療傷,就像是一隻受了傷、渾身戒備的小獸,以尖銳的爪牙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蓮花仙君不忍她日漸消瘦,為她費了好大的心思,漸漸地,修羅女終於相信蓮花仙君,願意讓他靠近自己為她療傷。

    人非草木,何況修羅族如此愛恨分明的種族,朝夕的相處中,女孩漸漸喜歡上年輕善良的天界敵人,她似乎忘記自己原是修羅族人,冰塊似的心在漸漸融化,蓮花仙君為其他人療傷時,她甚至還會為他整理那些草藥。

    在她傷好離開天界的時候,玉帝得知蓮花仙君救了一個不該去救的人,女孩的身份竟是修羅族所向披靡的幼王。

    與敵私通的重罪非同小可,玉帝一怒之下,將蓮花仙君貶下凡間,墮入輪迴。

    彼時,修羅女,也就是修羅王,在蓮花仙君的感染下,心中的暴戾已盡然褪去,她原已決定與天界休戰,可沒想竟得知了蓮花仙君遭貶的噩耗,自己傾慕的那個人重入煉獄前往輪迴,還不知要受多少磨難苦楚。

    修羅王悲痛交加,這一悲痛,戰火再起。

    就這樣,天界與修羅的這場戰鬥打了數千年。

    天鳳、天凰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兩位上神隱居避戰,因此,天界節節敗退,無奈之下,同為神鳳一族的夙卯真君向玉帝獻上一計。

    在千年後的某一天,修羅王再次見到了善良溫柔的蓮花仙君,一身戎裝的她淚流滿面,手中兵器鏘然落地,撲入他的懷中,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這一剎那,見到愛人的她,對天界千年的積怨悄然如雪融化。

    修羅王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她只想與他在一起,廝守終老,可惜世上的事,總有這麼多的不如意,就是這位悲天憫人、善良羞澀的仙君卻親手將銳器刺入女孩脆弱的心臟——他不是那個蓮花仙君,只是夙卯真君用蓮花與藕節做出的人,沒心沒肺。

    修羅王悲慟嘯天,聲震百里,真真是死不瞑目。

    相愛不能相守,有緣卻是無分。

    最淒美的故事,便是發生在蓮花池畔。

    上界的傳說,總是悲多於喜。

    這個蓮花藕節所生的小仙,雖然有蓮花仙君的姿容與相貌,卻沒有他的魂魄,看似相似,卻是兩個渾然不同的存在。

    修羅王臨死也不瞑目,嘯天時發下了最惡毒的詛咒——

    「孤大恨!孤以修羅之王之名詛咒這神鳳一族徹底消失於三界!族中男女愛不得、恨不能、心肺全無!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見、相愛永成陌路、歷千世劫,便是愛恨得正果,也要傷無辜、成憾事,相愛相殺!」

    這樣的詛咒,似最剜骨的寒,只是聽聽,卻也覺得有說不出的懼。

    既是懼了,不如退避,可修羅之王臨死前的詛咒避無可避,神鳳一族一天天走向滅絕,夫妻、情人、甚至是親人,全都落了個相愛相殺的下場。

    夭魅和攸姬是神鳳一族最後一對情侶,兩人修為高深,抵禦詛咒萬年,沒想嬈天橫刀奪愛,開啟了攸姬的魔性,終是沒能逃過相愛相殺的惡毒詛咒。

    最後一刻,攸姬以身獻祭,立下誓言,主動撞上夭魅手中的軒轅劍,以神魂盡散的代價消除修羅王萬年的怨念——只要她這神鳳一族最後一個女人消失,夭魅就能好好活著。

    殊不知,她的選擇對夭魅而言是何等的痛,何等的殘忍……沒有了天凰,天鳳一人留在這世間作甚?

    錐心刻骨的痛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沒有人在經歷了這一切後還能保持清醒。

    硬是死在他劍下,她怎麼做得出來?又讓夭魅如何活下去?

    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心又該有多痛?

    ——不瘋癲便成魔。

    之後幾十年三界的人都知道,當初高高在上天鳳神君,昔日的天界戰神,如今只是一個瘋子,法力高強之外還心狠手辣,沒人打得過他,所以只能躲著他。

    他滿世界亂轉,整整幾十年,只是為了集齊三界之法,救回攸姬一縷神魂。

    他時常發狂失控,隨便拉住一個人便問修羅王在哪,他的小姬在哪?把小姬還給我。

    可是修羅王也從三界徹底消失了,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修羅們常常只聽到夭魅的名字就嚇得心驚膽戰,因為他逼問的方式實在太過恐怖。

    整整幾十年,夭魅一人將修羅殺得幾乎滅族,他沒有一刻放棄過救回攸姬。

    集齊三界之法是何等艱辛,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用處,他無所不用其極也要奪來。

    他一出手,必是雷霆萬鈞,無所不滅!

    天鳳神君的瘋癲是一場浩劫,三界因他掀狂瀾,蒼生因他遭塗炭,血流成河海,骸骨積如山。

    昔日天界戰神墮落至此,佛祖慈悲,心有不忍,終於出手以無邊法力篡改了他數萬年的記憶。

    同時,他與天凰神姬的過往在世間也再無痕跡,除了極少數,大多的人已經忘記攸姬的存在。

    夭魅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星隕月墜,諸行無常,有起則有滅,一剎那,夭魅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手中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狠厲,才能稍稍紓解心痛的感覺。

    天光倏地籠下了一片血色,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變成了蒙著血霧似的一片乾坤。

    璇霄飛身而退,夜幽篁幾人臉色大變。

    烏雲攏起,如潑墨般,滾雷在雲層中閃爍。

    夭魅身上的白衣忽似被一陣颶風吹起,從髮梢、眼角、衣尾處,赫然綻放出大朵大朵的黑色花朵。

    他輕輕拈起一朵,看著花蕊處那一點燦亮的潔白,忍不住想笑,漩渦似的暗黑墨色,怎麼還會有潔白如雪呢?

    美麗的黑色花朵盛放在他的週遭,走過的地方都生出無數的花蕊。

    它們迅速綻放,似要在數不盡的年華,傾其所有,轟轟烈烈地綻放出美麗。

    夭魅微笑,心中越是痛苦,這些花開得越是絢爛。

    「黑色曼陀羅……」璇霄呢喃一句,忽然面色大變,一把想抓住他的衣角,指尖卻從夭魅身體中穿透。

    璇霄心下駭然,面色越發慘白如紙,幾次抓空,大聲喚道:「夭魅!不要被心魔吞噬,凝神靜氣,報元守一!想想朵朵,她病得很重,還等著你去救她!」

    他的聲音空蕩蕩地在耳邊響起,夭魅心中有一瞬的迷惑,無數的黑色曼陀羅迅速凋零枯萎。

    然而,轉瞬之間,腦海中充斥著當年的畫面,軒轅劍一次次刺入她的心口——

    驟然,黑色曼陀羅復又盛開,比之前更盛大、更肆虐,好似燎原的烈火般,陡然間開遍了整個九玄峰,連天光都被黑色的芬芳熏染成了一片潑墨顏色。

    心底方纔的柔軟,紛紛被凜冽的殺意取代了,劍光陡然間爆射開來。

    尖銳的劍氣劃破璇霄的面頰,黑色曼陀羅沿四面八方赫然大盛,似燃燒的黑色火焰,一直燃燒到大地盡頭。

    「夭魅!」璇霄大急,疾飛而退:「你快給我醒過來!」

    夭魅移目看著他,眼中所見一切皆為虛渺,殺意如暴漲的火焰,呼嘯燃燒,厲聲道:「住口,不要和我說話,你算什麼東西!」

    璇霄神色一凝,唇角勾起一分笑,不悲不喜,那雙清幽的瞳眸淡淡地看著他,眸中有了然一切的寬容:「罵吧,我知道你很痛,我不怨你。」

    「你縱是怨我又何妨?三界眾生在我眼裡不過如同螻蟻!」夭魅手一揮,手中的劍再次襲上璇霄。

    此時的天色詭異得驚人,分明是墨雲翻捲,可中間卻透出明亮的陽光,那樣的亮,刺得眾人眼眸幾酸澀。

    分明冰冷的劍尖已經刺到了璇霄的心口,劍刃刺破了他的青衣,可夭魅心中卻沒有一點的歡喜,只是說不出的痛苦,痛不欲生。

    就在這時,翻滾在天際的墨雲驟然散開,一個極其祥和慈悲的聲音渺渺傳來——「天鳳神君,莫要被天魔吞噬……」

    祥雲翻湧,佛光粲然,佛祖寶相莊嚴,週身散發出平和安詳的氣息。

    「你想起來了。」如來的聲音平穩溫和,像是波光瀲灩的湖面突然綻放十萬蓮花,讓人仿若置身琉璃世界,心神也隨之平靜下來。

    如來的出現,喚回夭魅一絲即將泯滅的神智,滿是戾氣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清明。

    不知是否是天淚,一滴滴砸在在他身上,忽然四處金光燦燦。

    「轟——」一個響雷忽然炸響,金光熊熊燃燒成一個圖騰的印記,極盡凜冽的氣勢陡然覆蓋了整個九玄峰。

    夭魅心頭陡然一凜,眼中的暴戾之氣陡然大漲,手中握緊光劍,正要上前領教,忽見圖騰金光大盛。

    金光中,如來雙目輕合,祥和莊嚴,週遭光華流轉。

    他口中念著什麼,無數金光燦燦的符咒忽然化作一個太極的符號,逕直向夭魅籠下,壓得他無法呼吸。

    該死的如來,竟然用卍字符!

    夭魅並非不敵,可卍字符本本不具殺傷力,就似徒有一身神力,卻只能擊在棉花上,所有力氣泥牛入海,渾身的戾氣在一瞬間抽空……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心境在悄無聲息中改變——

    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滾落,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週遭的黑色曼陀羅迅速枯萎,凋謝。

    除了金光燦燦的符咒,梵誦聲在耳邊如浪濤般,心卻從未有過的寧靜。

    佛曰:「一切皆虛幻,忘記並不等於從未存在,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覺得擁有的更多。」

    我現在擁有的已經足夠多,還有人在等他……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我執念的心,成就了萬年的孽,花開的時間,卻成了黑色曼陀羅的詛咒。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我已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但一切都值得……

    金光燦燦的符,吟誦如詩,波濤如林,卍字符,寶光湧動,燦若朝陽,鋪展成一個巨大的甬道,直可容人而過。

    附在夭魅身上的九心天魔被剝離,不由自主被吸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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