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燦燦的符,吟誦如詩,波濤如林,卍字符,寶光湧動,燦若朝陽,鋪展成一個巨大的甬道,直可容人而過。舒蝤梟裻
附在夭魅身上的九心天魔被剝離,不由自主被吸入其中……
就在如來對付千本履的空檔,楚漣的身行飄忽如鬼魅,若隱若現,眨眼掠到嬈天眼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正要退離無幻之境的邊緣地帶,千本履卻掙脫卍字符的束縛,瞬身回到無幻之境的入口,冰冷聲音淡淡響起:「如來,你若多管閒事,本座就毀了女媧石!」
如來緩緩睜眼,收了卍字符,合掌宣了一聲佛號,悲憫不語——天鳳神君,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外來的力量終究幫不了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方可化解劫難。
千本履冷笑一聲,赤瞳竟化作火紅烈焰,雙手交錯,再分開時,鳳帝用法力凝成的雲階在他動作下,彷彿沙礫,陡然坍塌不復,似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無幻之境的邊緣處,只剩嬈天、鳳帝和楚漣,隔著黑洞洞,深不可測的另一岸,是夜幽篁、璇霄和墨溪。
一水相對,遙遙相望,龜裂處越來越大,雲階被一股不知明的力量寸寸吞噬,邊緣處的雲石越來越少,把嬈天、鳳帝和楚漣一寸寸逼近無幻之境。
一邊是金光燦燦無幻之境,生死未知。
一邊是深不可測的雲石裂縫,掉進去,便是無間煉獄,屍骨無存。
千本履譏誚地看著鳳帝和楚漣,笑得囂張冷厲:「煉獄之火非同小可,怎麼,怕了?」
袍袖一揮,將嬈天收入袖中,義無反顧地進了無幻之境,在金光吞去他身影的時候,放下最後一句話:「夭魅,想要女媧石就跟來試試!」
語氣雖冷厲,卻能聽出一分躍躍欲試的愉悅。
「夭魅!不要去!」楚漣用力拉住鳳帝的胳膊:「裡面很危險,就算是你也沒有把握全身而退。沒有女媧石,我們可再想別的辦法……」
恢復神智的鳳帝沉默著,抿緊薄唇,五指緊捏成拳,指節泛出凜冽的白。
夜幽篁發現如來將千本履剝離後,夭魅面色一直蒼白著,因此,心頭隱約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咬了咬牙,大聲喊道:「夭魅,你若執意要去,我也捨命陪你了!」
鳳帝遙望著他,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平時他無論對誰,笑容都宛如飛花遠在雲端,從來讓人不可仰望,但此時這個笑容,卻溫暖有如春風拂徹原野,融化寒冬嚴冰,與他逐漸慘白的臉極不相符。
這個笑容,讓夜幽篁的心猛地漏跳半拍,不等反應,方纔還微笑淡淡的鳳帝,縱身跳入無幻之境:「我若回不來,朵朵就有勞各位了……」
鳳帝進入無幻之境,如來騰雲而去,半刻便到了寶華閣。
注意,這是天界兩大巨頭的秘密會談——
一見如來普度眾生的招牌笑容,玉帝的臉黑如鍋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是說我們誰也不能插手嗎?那你招呼都不打就出手,算什麼意思?」
如來一笑,輕抿了一口茶,慢悠悠說:「天鳳神君那般摸樣,我再不幫忙,豈不是顯得我佛不那麼慈悲?」
「你倒是會做好人!」玉帝猛地一拍桌子,青筋暴跳:「若不是你當年前想出的那個什麼鎮魔計劃,夭魅何須落到如此境地,我何必做這麼多年小人?」
「那是權宜之計。」
「可是這些年我過得膽戰心驚啊!夭魅要是知道我們涮了他,你我都沒好日過!」玉帝憤然,你這種披著羊皮的狼,當然體會不到我這種披著狼皮的羊的痛苦。
「嗯。」如來非常認同地點頭:「天鳳神君到時候要秋後算賬,那也沒辦法。有得有失,有失有得,得即是失,失即是得,得失不過一念之間。」
「還得失?!」玉帝騰地站起來,一把揪住如來的袈裟,咆哮道:「看看你把夭魅和攸姬折騰成什麼樣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賠我天界戰神來,賠我天鳳天凰兩位上神來!」
「你看中我身邊哪些人,自己挑吧。要不……」如來拈花而笑,雙目粲然:「我親自來。」
「你……」玉帝指著他,氣得渾身哆嗦。
「好了好了,說正事。」如來從容一笑:「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不跟我商量一聲,就把千本履從無恨天放出去,現在來問我?」
玉帝十分惱怒,猛拍桌子低吼:「夭魅被你折騰得瘋瘋癲癲,天魔真正的元靈蠢蠢欲動,這時候你又讓嬈天去摻合一腳,你安的什麼心?讓天魔徹底甦醒又來血染三界嗎?」
玉帝冷哼了一聲:「那可是九心天魔,比元始天尊還彪悍的主,千本履一個天魔載體都讓人吃不消了,你是存心想看熱鬧吧?!」
「申明一下,千本履可不是我放出去的,那是你無恨天的守備太鬆懈所致,不過也別太擔心,有天鳳神君壓制,他掀不起多大的浪。」
如來合掌宣了一聲佛號:「當年的天數是天魔亂世,三界蹈血,上神將隕,蒼生同悲,天鳳神君是天界最強的戰神,他與天凰神姬必在對天魔的血戰中殉職,形神俱滅。你捨不得,故我才想出讓他們應了詛咒,相愛相殺的這個法子,在軒轅劍刺入的前一刻,偷天換日,抽掉天凰神姬大部分神魂,以她上神之靈壓住天魔元靈。之後篡改天鳳神君的記憶,憑他之能,創立第四界,又無意間以上神正氣,鎮守住封在天鳳宮的天魔元靈。天凰神姬消散,也算是應了天數,這才清淨了這麼多年。」
「那你為何讓嬈天去攪合,還嫌不夠亂嗎?」
如來歎口氣,正色道:「玉帝,三界中誰的修為最高?」
「那自然是你、我,還有夭魅和元始天尊。」
「正是。」如來緩緩道:「我原以為,合你我二人之力,就算不能更改天數,至少也可以稍做修正,天凰神姬隱匿,便是你我當年修改天數之作。如此,九心天魔又多蟄伏了這些年,天凰神姬保了神魂不失,天鳳神君也平平安安活到現在。可嬈天卻是一個異數,他做什麼我也不能插手,所以說嬈天的的賬別算在我頭上,他的事跟我無關。」
玉帝深吸一口氣,道:「你當年說,天數每過一萬八千年一輪迴,過了此限,前事消散,一切從頭再來。按此說法,再過幾千年,便齊了這一萬八千年之數,攸姬便可歸位。」
「是。」
「那你讓她轉世,還送去人界那麼些年,我們苦心避劫之事,豈不是功虧一簣?」
如來一聲歎息:「司命應對你說過,如今的天數是,命相逆生,破立糾始,一念萬年。」
「那又如何?」
如來拈花出神:「那就說明,我們當年的計劃失敗了……」
玉帝一震,打了寒顫:「你是說,那魔頭……當真又要出來,而夭魅和攸姬必死?」
「那倒也未必。」如來看著玉帝,拈花微笑:「命相逆生,簡單的說,就是兩位上神可能翻盤,改變宿命。」
「合你我二人之力都不行,夭魅且不說,轉世後的攸姬能行?」玉帝嗤之以鼻,可能?這也太沒有保障了!
如來一笑:「你我畢竟是命外之人,我們做不到,他們作為命內中人,卻有可能做到。我思來想去,夙卯真君的居心、修羅王的詛咒、嬈天的性情大變橫刀奪愛、神鳳一族的滅絕等等,其中的聯繫大為蹊蹺,你想想晴海那邊的動靜便能悟出一些道理來。兩位上神想要翻盤,外來的力量終究幫不了他們,一切只能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方可化解這場浩劫。」
玉帝無力,無限哀怨地看著如來:「如果不行,夭魅和攸姬就是死路一條,對嗎?」
如來緩緩道:「答對了。」
玉帝憂鬱了半響,又問:「那我們可以幫他們什麼?」
如來搖頭,「我們什麼也不能幫。」
「夜魔頭、楚漣、璇霄和嬈天他們呢?」
如來仍舊搖頭:「他們也在天數之內,我們幫不得。」
玉帝皺眉:「那夭魅和攸姬失敗……」
「神鳳隕,三界滅!」如來斬釘截鐵道:「等最後一對神鳳都沒了,天魔甦醒重回晴海,你就準備重披鎧甲親自上陣吧,反正你和天魔交過三次手,有經驗。」
玉帝臉寒了一寒:「你怎麼不說我險些死了三次。」
「不是終究沒死成嗎?」如來含笑。
玉帝搖頭:「靠轉世後的那個小丫頭,我看很危險啊,她要是再有絲毫損傷,不用天魔甦醒,夭魅一人就能讓東方三界天翻地覆!」
「你要相信他們,就當是上天為他們安排的考驗吧。」
「還是沒信心。」
如來歎氣:「天凰神姬有兩次轉世的機會,如果這次不行,就在把她的魂魄送到另外的時空去避難,時機成熟再將她招回來,而天鳳神君,也只好再篡改一次他的記憶了。」
玉帝黯然神傷,一臉陰暗:「只能如此了,只希望到最後,夭魅和攸姬知道真相,不會掀了我的凌霄殿……」
如來拈花而笑,如春天般溫暖:「佛曰,我們要寬恕善意的謊言。」
「……」玉帝鬱悶之餘,更覺悲涼。
三天後。
鳳帝追去無幻之境,一天一夜,終於奪回女媧石,而重傷的千本履也帶走了嬈天。
雖然能從無幻之境出來,鳳帝卻身中劇毒,千本履的毒很霸道,除了璇霄、墨溪、夜幽篁、楚漣用法力強行壓制外,墨神醫還開出一百零八種極為難尋的靈藥。
因壓製毒性四人缺一不可,上任國師璇霄讓玥琅和花紫陽等幾位親信大臣,去修補因鳳帝中毒而逐漸崩潰的結界,然後又將找靈藥的任務交給夜靖羽。
夜靖羽足足忙活了兩天,所幸不負眾望,這天終於帶著一百零八種靈藥去到天狐一族的禁地——緣玠洞。
繞了大半日,過午時分總算到了目的地,七重結界將此處隱於虛無,世人不能窺其廬山真面目。
進入結界,只見緣玠洞位於一個山谷之中,四周峰壁插天,只有一條羊腸小徑通向深處。
夜靖羽知道這裡被施了很強的幻術,天狐一族向來就以幻術而揚名三界。
在山谷裡繞了好半天,眼前霍然開朗,看到一個洞口,洞口收拾得分外雅致,下面是綠茵一樣的草地,上面一架紫籐垂下,如女人鬢邊流蘇一樣。
夜靖羽連那架不合時節盛開的籐花都沒多看一眼,就直接進了洞。
洞裡和外界完全不一樣,站在洞口的時候,還感覺著洞外溫度適宜,涼風習習,哪知一踏進洞裡,就這一步之差,一股寒風襲來,饒是夜靖羽這般修為都覺得渾身一陣激靈,惡寒透體而入!
按照玥琅之前的指示,伸手到洞壁的一個暗格裡摸了摸,拿出來一個黃金打造的令牌,上面綴了一塊冰白裡帶著絲絲焰紅的石頭,令牌剛一觸體,立刻一股溫暖席捲上四肢百骸,那股陡然寒氣便消失一般,再也感覺不到了。
洞裡四壁皆是令牌上的那種冰白帶焰紅的石頭,偶爾碰到,入手是冰涼的,但是稍微久一些,又慢慢泛起一股熱力,夜靖羽摸了摸令牌上的石頭,入手溫涼,卻不像石壁一般,冷而又熱,溫度恆定,毫無變化。
洞內深幽,觸目所及,只有幾個地方能看到照亮的明珠,但是安放位置巧妙,藉著石壁鏡面一樣光滑反光,洞內絲毫不顯得陰暗,還讓人不易看出明珠所在確切方位。
這洞內極是曲折,走了大概三四丈遠,便看到有幾條岔路,夜靖羽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到岔路修整平坦,顯然也是有人在使用的。
就這麼七拐八繞到了深處,他暗暗把路全都記下來,片刻之後,就到了深處,邁過一道門,就在看清面前景物的一瞬間,有些愣了——
他面前是一個山谷一般廣闊深遠的山洞,朝前幾丈,是一個的足有百丈之寬的漆黑深洞。
從他方向看去,此洞深不可測,彷彿一直蔓延到地心中一般,然後就是這樣廣大深洞之中,一股地心澎湃烈火洶湧狂囂席捲而上,彷彿要燎天而去——
然後,就在這般洶湧地火燒到中途之時,由洞穴頂端一股雪盈冰晶靜謐而下,狂囂地火一到半空,即被晶瑩雪柱無聲凍結,澎湃地火竟然被凍結在了冰雪瑩潤之中。
冰火相接之處,就如外面的洞壁,冰雪之中絲絲如焰火紅,漸往下去,天冰漸消漸融,便能看到冰柱裡火焰緩慢躍動的奇景。
地火天冰便在這空間裡形成了無比瑰麗的景象,洞穴上半部分如冰洞雪窖,下半部分地火脫了天冰凍結,地面便如熔岩地獄。
四周雪白囂紅,冰火奇景的後面很多岔路,走了片刻,眼前霍然有陽光明亮,卻是一個極大的山洞,洞頂有半面是透光的,燦爛陽光射了進來,照得四周碧草茵茵,上面點綴各色花朵,如一鋪錦緞一般。
緣玠洞裡,鮮花不敗,草木不腐,進來之後,時間的流逝就會被停止。
千本履的毒極為凶險,為爭取足夠的時間解毒,璇霄幾人才借緣玠洞的這個特性來壓抑鳳帝所中的劇毒。
位於洞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法陣,地火天冰交匯之處,璇霄四人主陣,鳳帝懸浮在陣中央,風音和邱析為幾人護法。
四人天靈處閃爍著不同的靈光,璇霄青色,墨溪金色、夜幽篁紫色、楚漣藍色。
夜靖羽知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在一旁看著。
這種時候最是容易走火入魔,一人出錯,陣內所有人都會被法陣反噬。
只見四人雙手一揚,四彩光束從他們手中射出落入地洞,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地火天冰被引出一道道分流,直向地面而來,結果剛一接觸地面,就被法陣引導,一冰藍清澈如琉璃,一火紅燦爛如烈焰,似兩條上古神蛇,迅捷無比地盤旋而上,依著陣法形態,將鳳帝包入其中。
天冰盤旋,地火咆哮,陣法中那白衣勝雪的男子,靜逸安好,神情恬淡,主陣的四人額頭卻滲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地火天冰已然交匯,紅與藍接觸的瞬間,巨大豐沛的能量猛地爆發出來,只聽轟然巨響之中,整個緣玠洞連同大地都搖晃起來。
開天闢地一般的冰火之間,鳳帝的身影如瑩玉,竟然有了幾分明滅之感。
璇霄四人雙手開合,各自輕喃著古老的咒語,然後就見被引上地面的冰火交織之間,從鳳帝心口位置為基準,蔓延出了一線一線的冰白——
那是非常奇妙的景象,硬要形容的話,蔓延出來的冰白就像無形的風被突然凍結,彷彿捕捉到了形態一般。
但夜靖羽知道那冰白就是千本履的毒,這兩天璇霄四人都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為鳳帝這樣逼毒。
只是此毒實在霸道,逼出之後立即又在體內從新生成,生生不息,循環不斷,非置人於死地後始甘心。
在四人停下喘息的片刻,夜靖羽將靈藥交給風音,小聲道:「一百零八種靈藥全在這兒了,讓墨神醫用這些先給陛下煉解藥,還差最後一味藥引,最多不出七天我一定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