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滯了好半天,突然吸了一口氣,不可思議似的看他一眼,腦子裡一下就亂了,好像無端端生出一隻大手把她搖得暈頭轉向。
唇角慢慢綻開一個可以稱之為詭異的笑容,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涼薄的眸光呈現一種冷酷的深艷之美。
「花錯,你這算是警告我麼?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種話,你以後最好不要再說了……就算他是我父皇,如果我真喜歡,你能阻止得了麼?」
花錯猛然抬頭,死死盯著她看,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她卻揚了揚下巴,柔聲道:「還有,我討厭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強勢的姿態,說完卻死死咬住牙,困在眼裡的淚水撐不住掉下一顆,這種時候她就有那麼倔強,再也不許第二顆落下。
一滴淚就讓花錯的心軟了下來,苦澀地笑了笑:「朵朵,你真這麼想,為什麼又要哭?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阻止你?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何曾害過你?再這樣下去,你會落得遍體鱗傷……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接受我有那麼難嗎?只要你肯用心感受,用心看著我,你想要怎樣的男人,我就可以變成什麼樣的男人。」
她絲毫不為所動,斂目低聲道:「……我想回宮。」
你果然是沒心沒肺,花錯自嘲地笑了笑,別過腦袋,淡然道:「這三天你哪裡也別想去,在這裡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回宮。」
說著又無奈至極地歎了一口氣:「不要想著逃走,沒有貔貅你逃不了的,也不要想誰會找來,天狐一族的秘術你應該聽過,我要想把你藏起來,誰也找不到。」
「……你把皮哥封印了?」傻傻地看著他手裡拿著的貔貅玉墜,眼淚不小心又掉下來,她趕緊用手擦去,像是不允許他見到自己軟弱。
「只是讓它睡一覺而已,不會有事的。」花錯對她笑了笑,伸出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撫摸:「你看,連放聲大哭都不敢,你活得真累。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討厭的女人?」
她唇角一彎,想笑回去,可實在笑不出來,只好搖了搖頭,低聲說:「不要逼我。」
花錯的拇指慢慢摩挲到她臉頰上,把未干的淚痕抹去,聲音好輕:「沒人逼你,是你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不見天日的愛情給不了你幸福,我想你能過上正常的日子,很早以前,我就這麼想了,現在這個想法一點兒也沒變。」
像是逼迫自己似的,她奮力躲開花錯的手,用袖子摀住臉,把那些不爭氣的眼淚全部吸乾,再抬頭的時候,除了眼睛發紅,一切都和平時沒兩樣。
「……花錯,把皮哥還給我,我要回宮。」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平淡地索要貔貅。
花錯看著她攤開的掌心,上面的紋路清晰而且深刻,這樣的人性格倔強,不輕易聽人言。
這隻手柔若無骨,纖白嬌嫩,被萬千人捧在掌心呵護,他從小就牽著這隻手,或許在世間她並不是最好,但在他心底,再也沒有比她好的了。
花錯緊緊握住這隻手,心底有個聲音問他:會放開嗎?
「……絕不。」他回答出聲,將她一把拉過來,甚至有些粗魯的揉進懷裡:「朵朵,你休想。」
「那是我的東西!」索要不成,朵朵惱了,在他懷裡扭來扭去,試圖去搶自己的玉墜。
招呼都沒打一聲就消失了,父皇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
花錯咳了一聲,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這麼熱情如火,是要獻身麼?」
某朵嚇得急忙滾到角落,使勁搖頭,右手卻在背後結印,只要能召喚出靈獸,就能擺脫目前的困境。
花錯臉色一沉,就聽他緩緩說道:「不要妄動,朵朵,你還早得很。」
她的右手只得極度不甘地停下來,神色陰沉地看著他,不知打著什麼主意。
花錯含笑看了她一眼:「你的召喚術還是我教的,用來對付我,你覺得有用麼?」
她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目光平淡。
花錯把貔貅玉墜塞進自己懷裡,毫不客氣地佔為己有:「貔貅不能給你,過幾天我要去看師父,大概要在青丘住一年,你也跟我去。」
她目光微微閃爍,低聲道:「我不會去。」
「就知道你不會乖乖聽話。」他的指尖摩挲著她的臉頰,聲音變得溫柔:「我要你離他遠遠的,你不在乎自己,可我在乎……朵朵,別逼我用強,跟我在一起,你會很快樂。」
離他遠遠的?她的鼻尖猛然一酸,喉嚨裡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疼得厲害。
勉強清了清嗓子,她聲音微微沙啞:「快不快樂由我說了算。」
說完她忽然直起身體,像是打算伸個懶腰,花錯忽覺面前殺氣逼人,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猛獸正對著他狠狠撲下。
朵朵猶如脫兔般跳了起來,冷聲道:「雪兒!咬他!」
平空陡然出現一隻碩大白虎,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向花錯的腦袋,躲也來不及躲,他的腦袋一偏,那滿嘴的利牙盡數咬在左邊肩膀上,他登時悶哼一聲,鮮血瞬間便染紅了半邊身體。
朵朵面沉如水,飛快從他懷中將貔貅取出,轉身推門便走,逼著自己不許回頭。
打開的房門突然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大力摔上,「卒卒」數聲響,她耳邊一陣刺骨的涼意,數十根通體銀白的寒光射在門上,將其釘死。
花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竟帶著一絲陰森狂怒:「朵朵,你還真下得了手!」
她猛然轉身,卻見他掌心有銀色電流吞吐,一把蓋在白虎頭上,瞬間就將這厲害無比的靈獸打成碎裂的光點。
她的心跳幾乎停了,僵硬地靠在門上,動也不動。
花錯低頭看看自己半邊染血的身體,撕開領口,肩頭兩排深可見骨的牙印,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她還真是冷血冷心,毫不留情。
他越是一言不發,朵朵就越覺得呼吸急促,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她無法喘息。
眼前突然一花,脖子被一隻熾熱的手掐住,她無法選擇任何抵抗,被動地被他狠狠甩在床上,腦袋撞中床板,一陣暈眩。
身上又是一重,她驚恐地睜大眼,在眼前下雨般的金星裡,只能勉強看清他陰冷的眸子,湊那麼近,像是要將她生嚼下肚。
胸前一涼,本就單薄的睡衣像是紙片似的被他瞬間撕碎了,她霎時間感到一種絕頂的恐懼,偏偏又因為這種恐懼而全身僵硬,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肩膀上一陣劇痛,是他毫不留情咬上來,真要吃人似的。
又是一陣布帛的撕裂聲,他在撕扯她的文胸和睡褲。
她恐懼得渾身發抖,終於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尖叫,沒命地蜷縮起身體,像是在洶湧的海面上抱住一根救命木頭那樣抱著自己的膝蓋,死也不放開。
他狂暴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是撐在她身上看了很久很久,她把臉死死埋在被褥裡,想哭,又哭不出來,只有像個無助的小孩子那樣抱緊膝蓋,光裸纖弱的肩膀一陣陣劇烈顫抖著。
身上的重量輕了,他在床邊窸窸窣窣,聽聲音是在給傷口上藥。
大氅落在她近乎**的身體上,他的聲音比寒冰還要冷漠:「朵朵,你果然心如鐵石,真令我自愧不如。你想回去,現在就可以走,光著身子走!」
他待她再如何的好,也不過是她稍稍歇腳的一個小島,毫不留戀就可以離開,毫不猶豫就可以沉沒它。
這種殘忍,聞所未聞,令人從頭到腳都墜入深淵一般,縱然是將整顆心碰到她面前,在這座深淵裡,也喚不出一聲回音。
不想放手,便要被她的荊棘刺得遍體鱗傷,她是個外柔內剛,傷人也傷己的可惡女人。
花錯彎腰,將隨著她衣服摔落在地上的貔貅玉墜撿起,放進自己的懷裡,冷道:「你走,貔貅永遠也別想要回去!只要你走出這個門口,我就將它投進神農鼎!」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她漸漸停止了發抖,雙手死死抓住大氅,把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縮在大氅裡面,她的聲音同樣冷漠緩慢:「花錯,你就真的這麼愛我,非我不可?」
花錯答得極快,甚至想也沒想:「是。」
她緊緊咬住牙,用盡畢生以來所有的氣力去阻止眼淚,可她阻止不了心底的狂潮,過往懵懵懂懂的一切此刻都變得稜角分明。
他待她溫柔體貼,她去什麼地方就跟到什麼地方,她喜歡美食,大半夜跑遍半個帝都也要買回來送到她面前,對她說些美好的她憧憬之極的話語,是因為他愛她。
那不是玩笑,不是戲弄,不是心血來潮的疼愛,他的愛濃烈又輕柔,隱藏著,又潤物細無聲。
可是,她卻不能給他任何回應,現在心軟只會讓他以後傷得更重,她什麼也給不了他。
她又一次開始發抖,只有把手指放在嘴裡用力啃咬,藉著疼痛讓自己冷靜、冷靜。
可是要她怎麼冷靜?
她低聲道:「……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一點也沒有。」
分不清自己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就這麼說了出來。
花錯望著她縮成一團的背影,聲音又變得譏誚:「你天性涼薄,也足夠冷血,你終於讓我變得不那麼想看到你了。」
他大步走到房門前,那些閃爍著寒光的銀白色東西被他袖子一拂,便全部收了回去。
他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花錯就這麼坐在客棧大堂裡喝了大半天的酒,店裡儲藏的酒被他一個人幹掉三分之二,掌櫃與夥計見他滿身是血的凶煞模樣,哼也不敢哼一聲。
因為沒見那個美麗的女孩跟下來,大家懷疑是不是被這位公子爺給殺了,不過大抵誰也不敢去報官的。
「光」一聲,喝乾的酒罈被他拂袖摔在地上,裂成碎片,不知是不是因為煩悶到幾欲瘋狂,素來酒量極好的他終於感到腦子裡暈沉沉,酒意一層層漫上來了。
肩上還在一陣陣撕扯似的疼痛,索性就讓它這麼疼著,血也讓它那麼流著,這樣他才能把心裡那些破碎支離的語句連起來。
其實只是不想她活得那麼累,那樣的她只會令人感到心疼。
她從小眼裡就只有一個男人,可那是她父皇。
她缺失了一部分記憶,連他都知道,陛下和夜幽篁他們卻什麼也不說,很明顯,是他們動的手腳,將陛下從她記憶裡抹去。
這些人視她為寶,又怎麼會捨得傷害她,既然讓她忘記,一定有他們的理由。
那理由可能是致命的!
忘記不就好了麼,為什麼偏偏又忘得不夠徹底?
朵朵,你騙不了誰,更騙不了我,從人界回來,你看他的眼神就變了,就像變回了五年前的你。
心底有一種澀澀的疼,不光是為自己,縱然是緊緊地擁抱她,無聲地告訴她陪著她一起長大的這個男人愛她勝過自己。
縱然她通通不領情——這些都已經沒有什麼大不了,是他心甘情願。
他只是為她這種拚命似的執著難受,傷害別人也傷害她自己。
正如他狂怒之下說出傷人的話,如今便只有獨自品嚐悔恨的苦果。
最後一壇烈酒,一滴不剩,花錯霍然起身,邁步上樓,夥計們戰戰兢兢地過去收拾殘羹,忽見他回過頭,目光冷冷地掃過來,眾人嚇得腳有那麼點兒發軟。
「門窗都釘上了?」他問了一句。
眾人趕緊點頭:「都釘好了!後院裡三個狗洞也都堵上了……」
花錯點點頭:「很好,都拆了吧。」
「……」他們確定這位爺是耍著自己玩。
花錯推開門,朵朵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蜷縮在床上,動也沒動一下。
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分明感到她顫了一下,腦袋往大氅裡縮,不想見到他。
花錯沒有碰她,甚至沒有看她,隔了很久很久,他才低聲道:「朵朵,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受傷害的不止是你,那些愛你的人也會痛。」
她不說話,埋在大氅下的身體纖細柔弱,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悶悶地不肯抬頭。
「你不愛我,那也無所謂,總之都是我自願。任何人你都可以愛,唯獨他不行。在你沒想明白之前,你只能跟我在一起,你若是恨我,你看,我就在你面前,殺起來一刀了事,簡單得很。」
朵朵的腦袋從大氅裡探了出來,臉色蒼白,聲音微微發抖:「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惹毛了我,你看我下不下得了手!」
花錯對她利如刀鋒的話語全不在意,默默笑了起來:「朵朵,我會陪著你,你要怎樣,我都陪著,要殺要剮也隨你。只是你不可以再靠近他,那是你父皇,你不在意天下人怎麼看你,可你也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他麼?你的愛會毀掉一個君王。」
她的目光真像是要殺人一樣,花錯坦然受之,絲毫不閃避,她的目光便漸漸軟下去了:「臭狐狸,你說話要不要這麼狠?那是我父皇,我怎麼可能毀掉他?」
用盡了所有氣力,她緊緊閉上眼,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花錯伸手去接,被她用手按住,貼在臉上,他的手很溫暖,也很溫柔,她討厭這樣軟弱的自己,但她沒有辦法,抽抽噎噎地抱怨:「你是最不合格的男朋友,非得把我惹哭你才甘心,你以後再這樣欺負我,小心我跟你絕交。」
花錯側躺在她身邊,染血的長袖蓋住她裸露的肩膀,把她的腦袋按在胸前,襟口很快就被染濕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花錯以為她睡著了,正要調整個姿勢陪她一起睡,忽聽她帶著鼻音輕聲說:「臭狐狸……傷口疼嗎?」
怔了半響,花錯這反應過來她問的是靈獸咬傷他的事,心下微微酸楚,原來她還記得。
「那麼一隻小老虎,還傷不了我。」他語氣輕鬆,開個玩笑。
她仰起小臉,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不過已經沒有淚水了,猶豫了一下,別過腦袋低聲說:「對不起。」
花錯側頭看看肩上,血已經不流了,他出來的匆忙,沒帶什麼靈丹妙藥,塗上去的藥也沒有太大的功效,傷口處高高腫了起來。
摸了摸她的頭,心底有一種無言的喜悅,還有一種淡淡的無奈,然後說:「沒事,不疼。」
她又不說話了,睫毛還沾著細細的水滴,微微顫抖,花錯的心也跟著抖,情不自禁想用指尖觸摸那蝶翼般的輕盈。
她突然啞著嗓子說:「我這裡有藥。」
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打開機括,倒出幾粒白色的藥丸,花錯一嗅味道便知是上好的傷藥,用水化開兩粒,塗在傷口上,一夜過去傷口就可以癒合。
朵朵跪坐在他面前,替他把外衣脫了,微涼的手指擦過他結實的胸膛,花錯呼吸驟然一亂,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熱度幾乎要燒灼著她的肌膚。
她垂著頭,唇角有個模糊的笑靨,小聲嘟囔道:「你倒真是精力充沛,血都流了那麼多,還要做什麼?」
他想做的當然有很多,數不清的多,只是時間不合適、地點不合適、情緒也不合適。
於是只好萬般不甘放開手,輕輕笑道:「……下手輕點,我怕疼。」
她果然就動作很輕,指尖觸在傷處,像微風吹過去,尚未來得及感到疼痛便消失了。
花錯有些心猿意馬,盼她別那麼快塗完,還盼她用力些,這麼撓癢似的觸碰實在令人心癢難耐。
他灼熱的視線好似要將她點燃,心慌之下一抬頭,差點撞在他下巴上,花錯的臉不知什麼時候湊那麼近,鼻尖離她的額頭只有不到兩寸。
朵朵全身都僵了,血液一個勁往頭頂沖,勉強說道:「花、花錯……你、別亂來啊……」
花錯呵呵低笑,握住她肩膀:「朵朵,我們做一次好不好?說不定做過之後,你會有那麼一點點愛我呢。」
某朵幾乎要跳起來,結結巴巴地抗議:「你……別嚇我啊,我心臟很脆弱的……你、你要敢用強,我很你一輩子,絕不原諒你……」
臭狐狸果真是個禍水,男人長這麼精緻漂亮想幹嘛?
皮膚好得連毛孔都看不到,但又不是小白臉的款式,蜜色的肌膚很有男人味;睫毛好像比她的還要長,而且還是卷卷的,羨慕嫉妒恨啊;還有這身材,不去做模特真是可惜了,有曲線有肌肉,超有料!
這混蛋到底每天都吃的什麼靈丹妙藥,以前明明沒她高,可這五年他長勢喜人啊,個子蹭蹭蹭的冒,現在足足高出她兩個頭!
「你要是能恨我一輩子那倒是好了,我求之不得。」花錯抬手,用手指輕輕梳理她的頭髮:「還有,你去年生日的時候說過,滿十六歲就嫁給我,既然遲早都是我的人,先上車後補票有何不可?」
「那、那是我喝醉了,胡說八道的!」她竭力找理由。
花錯不耐煩與她辯,把她一推,某朵朝後摔在床上。
她死死抓住領口,欲哭無淚,色厲內荏:「臭狐狸……你、你就算是得到了我、我的身體,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花錯跨坐在床邊,放下帳子,手指在她下巴上一抬,渾不在意:「我要你的心做什麼?大爺我要的就是你這個人。」
某朵真的哭了,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那、那我還是把心給你吧!身體就別要了,好不好?」
花錯靜靜看著她,目光溫柔,大有依依不捨之意,喃喃道:「真的?從此後對我一心一意,忠貞不二,眼裡除了我就沒別人?」
某朵一個勁點頭,十萬分的真誠。
花錯放開她,甚是可惜:「這麼不願意替我把被子焐熱?我本來只想讓你先暖個床,等被子不涼了再進去。」
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某朵有種要吐血的衝動。
花錯你個混蛋!她渾身發抖,無聲地仰天長嘯。
「那你自己去取被子,就睡在床下吧,有個床板可以抽出,鋪在上面就行。好好睡一晚,明天跟我去青丘,別耍花招,你跑不掉的,你要敢動什麼歪心眼,立馬將你就地正法!」
好一番威脅,語罷,倒在床上,拉過被子,沒一會兒就見周公去了。
某朵恨恨看他一眼,萬般悔恨地取了被子鋪好,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牙咬得差點碎掉。
花錯已經睡熟了,鼻息微沉,彷彿還在喃喃著什麼夢話。
某朵卻一直無法入睡,望著空空的屋子,感到茫然與疲憊。
她每一刻都在恐懼,她怕,她不知道自己遺忘的是什麼,每次看到他,那麼強烈的心痛從何而來?
父皇?好無奈的稱呼,我想陪你一輩子,可是你呢?
我真的會毀了你麼?
胸口彷彿有什麼久違的東西在沸騰,緊緊閉上眼睛。
腦海裡依稀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朵朵,你是女孩子,而且只有十三歲,這麼晚不回來,父皇會擔心,明白麼?」
跑出來一天,這麼晚了還沒回去,你在到處找我嗎?
現在還真不想被找到,沒膽面對你的雷霆之怒。
翻個身,眼淚從睫毛下面掉了出來,將被子打濕一大片。
花錯突然呢喃一聲,「啪」一下,胳膊掉在她身上,沿著肩膀向上攀升,撫在她頭頂說著夢話:「嗯……小黑……」
那隻手亂摸,摸到她臉上,指尖觸到了一片潮濕,他忽然停了。
某朵抱住那隻手,貼在臉上,嚎啕大哭:「珍珠!我好想你!」
那隻手僵了半天,在她臉上狠狠捏了一下,卻沒離開,有些粗魯地把眼淚擦乾淨。
「小騙子……」他的聲音溫柔如水:「哭什麼呢?」
拍開他的手,悶悶地說道:「我的哪有哭!你看錯了……」
「……你看那邊。」花錯忽伸手指向窗口,某朵抬起頭,身體卻突然被他緊緊抱住,兩片熾熱的唇印了上來。
她吃驚太過,連抗拒都忘了,瞪圓了眼睛看他。
他的臉那麼近,只能見到他漆黑的眼珠映出淡淡的琉璃色,這雙美麗的眼睛靜靜凝視她,裡面蘊藏了許多她看不懂的深沉心事。
貼在一起的唇,是那麼安靜,有很多她知道、他明白,卻說不出口的話,無聲地在唇間交匯。
喉間發出類似顫抖的呻吟,朵朵猛然閉上眼,任由他將自己越抱越緊,幾乎要將她勒碎在懷裡。
可是他的吻卻極溫柔,輕輕吮吸著她的唇瓣,指尖摩挲著臉頰,輕柔卻絕不輕佻,緩慢卻絕不猶豫,一點一滴引誘她、蠶食她。
她從頭到腳泛起一種獨特的酥軟,弱柳般依在花錯胸前,雙手驚慌得不知該放何處,被抓過來環在他脖子上。
她彷彿又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了,耳朵裡只有心臟在急速擂動的聲響,顫抖的唇齒被他誘哄著放開,令他可以深入攻池掠地,在她口中種下火焰,一直燃燒去四肢百骸。
她本能地掙一下,卻被他按住後腦勺,加重這個親吻,舌尖摩挲著她的,無休無止,像是引誘,又像是安撫。
掌心有烈火般的熱度,順著她纖細的脊背輕撫而下,環住纖細的腰身,另一隻手卻悄然解開了她文胸的第一顆扣子,指尖觸到肌膚,像是觸摸一片嬌嫩的花瓣。
她只覺得暈眩,快要透不過氣,原本應當是很痛苦的,偏偏從身體深處感到一種極度的愉悅。
無處可依,仿若一縷游絲,纖細纏綿地依著他,一時竟忘了要離開,要閃躲。
花錯呼吸粗重,突然放開她的唇,在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沙啞:「……我真的困了,不准再哭了,乖乖陪我睡覺。」
某朵還處於癡傻暈眩狀態,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又在她濕潤的唇上啄了一下,緊緊抱了抱,拉過被子將兩人裹住,翻身將她摟在懷裡,把臉埋在她幽香的發間,再也不動了。
某朵愣了很久很久,彷彿突然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微微一掙,小聲道:「花錯……你、你睡、睡著了?」
花錯懶洋洋地「嗯」一聲:「今天太累了,沒辦法滿足你,改天吧。」
某朵滿臉漲得通紅,渾身上下像著了火似的,結結巴巴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你、你能不能放開我?這樣……我、我睡不著……」
他轉過來,目光灼灼看著她:「睡不著?朵朵的意思是,今天要獻身?」說罷歎了一口氣,伸個懶腰,扭扭脖子動動胳膊,開始解衣服:「那就來吧,捨命陪朵朵。」
某朵死死抱著自己的胸口,使勁扭著躲:「不不!就這樣挺好的!睡吧睡吧!」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把手覆蓋在她發燙的臉頰上,聲音變得溫柔起來:「睡吧,我在這邊呢。」
某朵一顆脆弱的小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臭狐狸討厭的時候討厭極了,溫柔的時候卻讓人想落淚……
小心握住他的手,他立即抱捲住她的五指,放在自己胸前,他的心臟跳得那麼平穩有力,就這樣靠著他,感覺好暖。
過了許久,某朵細聲細氣、小心翼翼地提議:「花錯,我、我還是獻身吧?」
那隻手震了一下,花錯睜開眼睛,定定看著她。
幸好有黑暗做掩護,他見不到她快燒起來的臉,像是英勇就義一般死死閉上眼,把牙一咬:「我願意獻身!」花錯卻打了個呵欠,懶懶道:「困死了,改天再說。」
「改天……改天就沒了!」她膽子突然大了:「讓我獻身吧!」
花錯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翻個身繼續睡,特別鄙夷地說:「省省吧,今天大爺我沒心情,你想獻,我還不想要。睡覺!不許再說話!」
「改天真的沒了哦?」她小聲嘀咕。
他的回應就是使勁捏了捏她的手,疼得她齜牙咧嘴,之後再也沒人說話了。
他好像又說了句模糊的夢話,另一隻手掌安靜地放在她臉頰上,掌心的暖意覆蓋她冰冷的肌膚,依稀驅散了這孤寂之夜的寒意。
某朵終於撐不住,緩緩睡去。
第二天突然醒來,醒了之後還嚇好大一跳,身上蓋著兩床被子,熱得要流汗。
只是那些汗馬上就變成了驚嚇後的冷汗。
花錯披衣坐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某朵略動了動手腳,身上並無什麼不妥,這才放下心,一把推開被子跳下床,小心賠笑:「呵呵,不小心霸佔了你的床,對不起啊。」
花錯對她笑了笑,那笑容居然溫柔萬端,聲音也膩得起油:「你既然都對我忠貞不二了,我自然也不會小氣,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
某朵猛然想起昨天被他狠狠耍了一把的事情,窘得幾乎要把銀牙咬碎,乾笑兩聲:「應該的,應該的……」
安靜相對了好一會兒,花錯把她推到梳妝台前,按著她坐下,取了梳子慢慢梳理她的長髮:「別跟我說要回宮的話,你父皇那裡老祖宗會應付的,前幾天我跟老祖宗說過去青丘帶你一起去。」
「你早就策劃綁架我了對不對?」咬牙切齒的說完,惡狠狠地從鏡子裡瞪著他:「連你家老祖宗都是幫兇!」「你可是老祖宗未來的孫媳婦,她出點力不是應該的麼?」花錯的手很巧,替她綰了個很清雅的髮式,對著鏡中的她微微一笑。
朵朵的目光與他在鏡中膠著,過了很久,才輕聲說:「就算要去青丘,至少也讓我回宮收拾點東西吧。」
花錯笑得有些迷離:「也成,你去收拾,我在這裡等你。」
「呃……」某朵一時無語,這麼好說話,又有什麼陰謀?
回眸對她眨眨眼,拍拍她的腦袋,像安撫一隻小動物:「要怎樣,都依你。」
她的任性,他至死嬌慣。
從衣櫥裡取出一套女裝遞給她:「我會在這裡等你三天。」
換好衣服,臨到門口,回頭看一眼,花錯正倚在衣櫥旁含笑看著她,不說話,不眨眼,不生氣,也不傷心。
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垂下頭低聲道:「那……我走了。」
「嗯,朵朵。」他答應一聲:「中午我本想做烤全羊,你真的不吃?」
某朵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氣力把身體轉過去,背對著他慢慢往前走:「哎,不吃了,我不愛吃羊肉。」
「那好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忍不住最後回眸看他一眼,有什麼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固執得很,一定要那樣看著她走。
他還是在笑嗎?還是皺起了眉頭,露出那種落寞眼神?
下意識地朝他揮揮手,他也跟著擺手,不挽留,不引誘。
再走幾步,她忽然停了下來,轉身便向他跑去,停在他面前三尺的地方:「算了,我還是想先吃烤全羊……」
她一邊說一邊笑,蹲在地上捶自己的腦袋,唾棄並無奈著。
慢慢抬頭,花錯也蹲在她面前,扶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她。
他伸手過來,將她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水痕抹在指尖,放嘴裡嘗了嘗,然後淺淺一笑:「好,那我去偷一隻羊回來。」
她善變反覆,他亦會從容接納。
吃完烤全羊,被花錯灌了一杯酒的某朵跟他瘋了一陣,然後倒在床上睡著了。
睡得正熟,忽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花錯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朵朵,快起來。」
某朵痛苦地呻吟一聲,蒙著眼睛細聲細氣求他:「好困……說好明天才去青丘的,讓我多睡會兒……」
「朵朵乖,快起來……」花錯對著她的耳朵吹一口氣,她雞皮疙瘩頓時爬滿身,驚慌失措地滾一圈,萬般無奈坐起來了。
「花爺,你饒了我好不好……」某朵快哭了,明知她不能喝酒還硬灌,腦袋到現在還是一團糨糊,臭狐狸良心大大的壞,不折磨她就不開心。
花錯扯過自己的大氅,把她從頭到腳一裹,直接抱了起來:「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的萬寶閣嗎,那裡現在歸我管,花爺帶你去看好玩的。」
某朵只覺他的手繞過胸下,大掌隔著衣服貼在背上,本能地一縮,急道:「別別!我自己走!」
手忙腳亂地穿好鞋,頭髮也沒來得及梳,卻被花錯把後領子一提,直接飄出門了。
萬寶閣是將軍府的禁地,花錯一路提著拽著,把她拖上摟,那扇門雖然關著,但隱約能見到流光透過窗紙緩緩舞動,裡面不知藏了什麼寶貝。
「萬寶閣我從新佈置過,幫花爺我看看成果如何。」他低頭對她意味不明地一笑,推開了門。
皓月當空,天河璀璨,某朵彷彿猛然受了什麼驚嚇,全身一僵,雙眼怔怔地望著屋內的奇景。
萬寶閣正中放了一座半人高的紅珊瑚,其上錯落有致地點綴著數顆五彩明珠,虹光閃爍,如夢如幻。
周圍或是薄瓷白玉般的花瓶,或是異香滿室的仙草靈芝,一掃富麗堂皇的俗氣,顯得格外雅致。
不過這些與室內的奇景比起來,都沒什麼大不了。
室內兩旁各掛了一幅畫,一邊是春日麗景,飛花如雨,落英繽紛;另一邊是涼風習習,明月當空,天河璀璨。
幽藍的光澤撒滿整個萬寶閣,那兩幅被施過法術的畫,只要一旦畫軸被打開,畫中景色便令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明明是一間寬敞的屋子,然而星光燦爛,花瓣翻捲,在畫中月色照映下,彷彿身在花樹旁,山野中,說不出的清雅動人。
花錯關上門,抱著胳膊站在後面,笑吟吟地說:「朵朵,你看我將萬寶閣佈置得如何?」
某朵沒有回答,她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兩幅畫上,不知想著什麼飄渺心事,唇角彎彎翹起。
花錯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腦袋,低聲道:「這兩幅畫我用了兩年才完成,上面都附有我的法力,你不是怕冷又怕熱麼,夏天你打開右邊那副,比空調還管用,冬天打開左邊那幅就不會冷了……想你應該會喜歡,前天就想帶你來看,可惜被你放了鴿子。」
朵朵慢慢轉過頭,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又問:「喜不喜歡?」
朵朵被動地點頭,吸了吸鼻子,低頭勉強笑道:「很漂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