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終於長大了,深感欣慰啊,一直就覺得慕沙太溫吞,現在看來讓他去晴海鍛煉果然英明,終於像個男人了!
「兒臣……兒臣也沒做什麼啊……」一見父皇那種表情,慕沙鬱悶得直想撓牆。
老太君黑著臉,質問道:「沒做什麼能把人家姑娘家嚇成那樣!」
誰信!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慕沙眼睛一亮,繼而又莫名其妙的消沉了起來:「難道是那件事?我還以為她不會在意呢……」
見老太君臉黑得都快滴墨了,陛下也不好再偷著樂,輕咳一聲,溫和地問道:「那個……慕沙,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顯出原形?!」陛下與老太君異口同聲地重複了一遍,這也算個理由?
「你好好的給她看什麼原形啊?」老太君對他的動機很不解。
「因為靈兒小姐非纏著要看嘛,我本來沒想給她看……只是看靈兒小姐好像真的很感興趣的樣子……」
陛下和老太君都默了,慕沙的原形確實沒有幾個女人懂得欣賞。
可是,以結婚為前提的相親,讓對方看看自己本體也沒什麼不對,這說明二殿下是個厚道的好青年,與其過了門再被嚇死,不如提前預測預測,這叫對自己負責,也對人家負責。
對於這個結果,喜歡做紅娘的老太君肯定是不買賬的,於是又開始忙活介紹別的姑娘跟慕沙相親。
難得二殿下肯配合,老太太卯足了勁要有始有終,只是,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認知——相貌、家世、秉性那都是其次,心臟的彪悍度才是首要的考察標準。
「慕沙啊,今天這姑娘膽子大,你掂量一下吧?」
「我是沒什麼意見,一切要等見了面才有結論。」
一個月後,慕沙面對相親這種事,是足夠平心靜氣,處變不驚的,因為自打靈兒姑娘開始算起,跟他見過面的姑娘已能湊成一個大分隊,再菜的鳥也該熟了。
能有相同的審美觀,相互交流的妻子……他已經不報什麼希望,單單就是能不被他嚇得神經衰弱的……估計也是可遇不可求。
想到這裡,慕沙不免又小小地歎了口氣。
現今他的相親模式十分固定,就是先客套幾句,再顯個原形給對方看,看完之後,是釘是卯自然一眼分明,因此整個過程十分快捷。
至於結果,只要一看對方的臉色,大致上也就能猜個**不離十。
果然,幾分鐘之後,與他相親的這位小姐就從偏殿走了進來,遵從禮節的先給陛下行了個禮,待她抬起頭來,臉上的一片煞白,已是相當明顯。
「唉……」陛下和老太君各自歎了一口氣。
「雁兒,二殿下的原形真的有那麼恐怖?」這位小姐的沉默一直保持到進了家門,身邊人的輪番詢問就撲天蓋臉罩了過來,最心急的莫過於他父親,跟二殿下的婚事他也是十分想做成的,誰不想做皇親國戚?
「女兒的膽子,爹爹是清楚的,二殿下今天也說了,看到他的原形還能開口說話的,我還是第一個呢,可是……女兒也只能撐住幾分鐘而已……」
慕沙雖然什麼也沒說,某朵卻知道他心裡一定不好受,於是去到他的房間,笑嘻嘻地安慰道:「我夭朵朵的哥哥,不是那種淺薄的女子消受得起的,而且她們根本配不上你。」
「朵朵,你二皇兄沒那麼脆弱,別擔心,我一點事也沒有。」慕沙輕笑著摸摸她的頭。
笑盈盈地看著妹妹離開,慕沙關上房門,心中徒然一震,昏昏沉沉的感覺一下子有湧了上來,你本已平息的躁動猛然間竄起,像是在火熱的炭上澆下了一桶油,烈焰徒然飆升起三丈。
手腕處的黑色脈絡妖冶的蔓延而上,迅速盤了整條手臂,
而腦中,彷彿有一隻殘忍的手在不斷擠壓,把記憶狠狠地抽離又重重地粉碎,
叫囂聲、譏笑聲、辱罵聲同時充斥在腦中,一個尖利的聲音對著耳膜大聲嘲笑:「你是誰?你是妖孽!你是妖孽!」
頭疼得像是要炸裂,慕沙死死摀住腦袋,無意識地低語重複:「妖孽,妖孽……」記憶,突然墮入了那個黑暗的午後。
……
據說慕沙和慕玨的出生是個錯誤,在北海龍王已經有八子後,他與第九子慕玨同時出生,出生時兄弟倆黑氣瀰漫,全無龍形,滿朝皆驚,都道不詳。
北海龍王當時便要斬殺了這兩個妖孽,多虧乳母死命跪求,龍後也頗不忍心說了句:「他們總是我肚子裡出來的,留下吧。」
因此,慕沙和慕玨才留下了一條小命,但自小便在爹不疼娘不愛的環境中長大,長到一千歲,連個正式的名字也沒有。
好在乳母真心疼愛,多少彌補了些孤苦,半大的兩個少年便給自己取了名字:慕沙、慕玨。
埋在沙礫裡的璞玉,終有一天會散發出絕世的光芒。
兩兄弟和乳娘相依為命,苦是苦點,這樣的日子也算過得下去,若不是那個下午……
「阿娘,阿娘!」慕玨和慕沙從外面修習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尋在乳娘。
龍王和龍後是極其不喜歡這兩個兒子的,也許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有這兩個兒子,因此慕沙和慕玨一向把乳母喚作「阿娘」。
兄弟倆分頭尋找,慕玨轉遍了前院後院,都沒找到乳母的身影,心中便急了。
這時,龍七子和龍八子結伴而來。
慕玨雖不討龍王龍後的喜愛,但天分偏生比一干龍子都要高出許多,因此久被眾人排擠,時不時地故意使些絆子責難。
見冤家路窄,慕玨閉了嘴。自覺地讓過一邊,阿娘說了,不要去惹事,吃虧的總是自己。
偏偏老七為了沒討到一個蚌女正在氣頭上,見了慕正好出氣,劈頭便是一句:「我道今天是個什麼晦氣日子,原來是撞上了你這個怪胎!」
終究是少年人好鬥的性子,慕玨不似慕沙那般的溫吞,忍不住大聲道:「你說什麼?!」
「就說你又怎麼了?」老七橫了眉,不屑地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少年:「不是怪胎,你還以為你真的就是龍子嗎?」
慕玨手垂在袖中,死死的捏成拳,雙眸噴火般怒視著老七。
「喲喲,老七你看他還火上來呢。」老八冷笑道:「一個妖孽,也敢稱龍子?」
「我若是妖孽,你們與我一母所出,也是妖孽!」慕玨盯著他們的眼睛極為冷厲。
「我呸!」老八一口唾沫吐在慕玨身上:「你也配和我們相提並論?不知是哪裡來的妖孽,借了母后的胎氣作怪,父王當初就該一劍殺了,省得今後作亂龍庭!」
慕玨終於忍無可忍,一出拳便是直搗老八心窩。
老七與老八大怒,三人頓時站在了一處,慕玨雙拳難敵四手,眼前便落了下風,正在此時,慕沙衝了過來,幫哥哥挨了一拳。
隨後,響起個顫巍巍急匆匆的聲音:「兩位皇子,千萬息怒。」原來是乳母來了。
慕玨知道乳母見了這般情景又要生氣,自己先懊惱不已,趕緊收了手,老七和老八卻不肯善罷甘休。
趁慕玨這一停手,兩人連拳帶腳,早已不知招呼了多少在慕玨身上,慕沙又被其他趕來的龍子團團圍住,想救援也力不從心。
慕玨伸手護住腦袋,任老七和老八踢打,咬牙將心口翻湧的血一口口狠狠地嚥下去。
「慕玨不懂事,衝撞了兩位皇子,兩位皇子千萬息怒!」乳母撲過來,擋在慕玨身上,只覺得身下的少年在隱隱發抖。
「媽的!叫你護!」老八仍在怒罵,一腳踹上去,將乳母狠狠踢開。
「阿娘!」慕玨驚怒,衝過去護住乳。
乳母不比自己,年老體衰,禁不起這些皇子們「賞」來的拳腳。
也不知道這一天是什麼日子,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命運轉折點,
圍住慕沙的幾個皇子見老七和老八打得痛快,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留下兩人壓制慕沙,其他的嘻嘻哈哈一擁而上。
慕玨不記得自己最後到底挨了多少拳,那些痛都不算什麼,只是,當他像隻狗一樣,被從這邊踢到那邊時,觸到乳母身下漸漸湧出濃艷的紅色液體和漸漸冰冷的身體。那一刻,慕玨暴怒了,從沒顯過龍形的少年在怒極之下,竟然顯出蒼龍騰雲之勢,在眾龍子發怔時,帶著慕沙逃走了。
再回西海龍宮,已經又是一千年。
那次回來,兄弟倆血傾龍宮,從西海龍王到八龍子,全部血洗徹底,只留下龍後,卻已震驚失常。
再然後是天界通緝孽龍慕玨和慕沙,兄弟倆終被縛上斬龍台。
這時,鳳帝路過斬龍台,看見兩個少年被鎖在捆龍柱上,半空中一道道的冰刃割下來,他們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卻緊咬著下唇,哼也不哼一聲。
西海龍宮被血洗的事他也聽說了,專程為他們而來,只是晚了一步,要救下這兩個孩子,定要費一番心神。
又是一道巨大的冰刃從天而降,兩個少年劇痛之下咬緊嘴唇,一線血痕慢慢地滲了出來,背後,漸漸幻出兩頭蒼色巨龍,五爪嶙峋,盤曲蜿蜒,卻寂然無聲。
鳳帝歎了口氣,這是他們的真身,兩個孩子快不行了。
慕玨突然抬起頭來,往鳳帝這邊看了一眼,慘白的臉上是悲涼又倔強不認輸的神情。
鳳帝心裡突然一酸,沒有再多思考,翩然飛身而上,雲袖一揮,兩個少年掙脫了繩索,慕玨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鳳帝笑了笑,一手一個提著他們的衣領飛到下方。
「你是誰?」慕玨的聲音很虛弱,眼神卻一點都不虛弱,反倒是相當鎮靜而銳利。
「我是鳳帝。以後,你們就是我的孩子了。」
慕沙至今都無比清晰的記得,那個如一道陽光般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男子,眼睛那麼深邃,聲音那麼溫柔,他說:「從此以後我是你們的父皇,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
某朵在陽光下瞇著眼睛嚴肅地思考:我其實一直都是個好人,愛祖國,愛人民,講文明講禮貌,紅燈停綠燈行,別亂丟垃圾不隨地吐痰,體重超過一百斤就想著去獻血,遵守愛情規則就像遵守公司的員工條例,看到五星紅旗升起就熱淚盈眶激動無比……不過就拒絕了男朋友求歡,怎麼就罪大惡極了呢?
什麼是男朋友?
就是男性朋友,離夫妻的距離還差十萬八千里,憑什麼小狐狸想要,我就得給啊?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二十九歲的靈魂,不是小女孩了,說得好聽點,輕熟女,事實上已經熟得快爛掉了,我也非常想趁自己爛在地裡之前,被某個男人採摘回去,做成菜,端上餐桌。
可是,璇霄、楚漣、小夜,一個我都消受不起,用小狐狸做擋箭牌也是無奈之舉,現在想來果真不妥。
失策了!
他這次不知又要跟我彆扭多久?
老娘一直的宗旨就是埋伏在食物鏈頂端俯視愛情,絕不把自己搭進去,可是,就算我做了獅子,還有狐狸欺騙你。
該死的小狐狸,居然敢騙老娘——從來對她沒想法,做擋箭牌還得付錢給他!
這下好了,錢給了,連人也要!
那就是個禍害,居然臉不紅心不跳,無比風騷地說:「朵朵,我們做一次吧。」
……做你頭啊!
啊,上當了上當了,小狐狸蓄謀已久的險惡用心,怎麼就一直沒發現呢?
男人有權利攻,女人有責任守,攻勝的男人是英雄,守敗的女人是蠢貨。
當我守勝的時候,小狐狸拂袖而去,人生道理在這時變成了:攻敗的男人是烈士,守勝的女人是怪物。
果然,愛情、華麗與猥瑣並行。
某朵發表以上感慨的時候,還沒聽過一句話:「到女人心裡的路,經過x道。」
是張愛玲說的,電影《色戒》還把它放大的無以復加的地步,所以「愛」就是做出來的。
某朵聽沒聽過無所謂,可小狐狸何止聽過,簡直就是迷上了這句話,千方百計的想要做這句話的實踐者。
本以為花錯要跟她冷戰一段時候,某朵已經做好了登門賠罪的打算,卻沒想第二天他又若無其事地出現了。
一見他主動找來,某朵扭頭就走,完全當他是空氣。可是沒得意一會兒,發現後衣領被人從後面拉住。
回頭一看,是花錯。
花錯不由分說挾持了她,把她拉離天鳳宮,然後一路把她拽出了宮,反抗無效,裝冷艷也沒有用,因為花錯根本無視她的冷艷。
最後把她帶到了一間破爛不堪的小酒樓。
「破雖破,這裡的鹵鴨舌,保證你吃了後,會血脈賁張,淚流滿面,喚起赤子之心。」
花樣美男板著臉講笑話的時候,幽默效果是驚人的,而且他天生就具備對美味的賞鑒力,整個帝都幾乎所有的美食都在他腦子裡,所以某朵很恨自己沒有拂袖而去。
人很多,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張桌子,前面一撥兒剛剛吃完,殘湯剩飯還沒來得及收拾,某朵就對店小二說:「給我一碗飯。」
她想快快吃完趕緊走人,小狐狸主動來找她,想想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花錯卻漫不經心地說:「你等會兒叫飯,現在飯還沒熟。」
某朵不理他,固執地叫小二打飯,飯來了,往嘴裡扒了一口:「靠,果然是夾生的。」
「說了叫你別吃。」花錯搖了搖頭,斟了一杯茶遞過去讓她漱漱口:「剛才那一桌,盤子裡的菜都空了,唯獨那桶飯沒有被動過,肯定是夾生的。沒看正在飯點兒上,頭一鍋飯肯定賣空了,這是趕著蒸的第二鍋。」
這一刻的小狐狸,令某朵想起自己看過的某部特工電影,那個失去記憶的前特工困惑地問自己:「為什麼我能記住餐館外至少七輛車的車牌號?」
然後,小狐狸忽然伸出手,胡亂在她頭上摸了一把,柔聲說:「笨。」
他偶爾的溫柔也是效果驚人。
某朵努力做出凜然的樣子,可是,臉上肌肉分明是松的,眉毛是趴下來的,嘴角是向上翹起的。
這一天,她吃到了傳說中能令人喚起赤子之心的鴨舌頭,果然有**的香味、肥膩的口感、風騷的嚼勁。
花錯不停地把精華部分撕下來,放在她碗裡,一邊撕,一邊陳述此鴨的前塵往事,野史、官方記載,娓娓道來。
此刻的某朵還記得他的「險惡用心」不?
她只顧滿口生香,淚流滿面了。
天黑回宮的時候,兩人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好像之前的不愉快從未發生過一樣自然。
「明天是週末,記得把時間騰出來給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某朵笑瞇瞇地問道,不管怎樣也是她的正牌男友,這段時間都跟二皇兄混在一起,是有點忽略他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到了天鳳宮門口,花錯卻停下腳步:「快進去吧,都困成這樣了,明天我來接你。」
某朵瞧了瞧他,就轉身走了。
「朵朵……」花錯卻突然叫住她。
某朵又回頭看了看,之見他雙手環胸,斜倚在一根柱子上,背後是一盞琉璃宮燈,旖旎的紫光像輕紗一般柔和,他漂亮的黑眼睛在燈光下閃爍,在這片柔光中,對著她微笑。
這一笑,某朵怔住了,很早就知道他長大後是個禍水一般的人物,卻沒想到,竟然可以妖孽到一笑傾城地地步。
不由得歎氣,這傢伙生下來就是讓女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
不過,這其中並不包括我,在人界的時候,曾經有個男人對她笑言過,她沒有愛情感應,內心沒有戀愛的功能,戀愛的信息,無法傳達給她。
當時她還不是很明白這話的意思,如今想來這看似玩笑的話,算是一語成讖,這麼多年來她果真沒有對任何人動過情。
這算不算寡情她不知道,只是不管怎樣優秀的男子,她對他們可以有友情、親情、憐惜之情,卻唯獨不會有愛情。
她有想過其中的原因,只是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或許,上天在製造她的時候,故意給了她一顆空心,讓她不受情愛的迷惑。
只有空心的人,才有所向無敵的贏面,只要是空心,便不會被傷害。
無心無痛,無愛無殤。
她也不知道自己害怕怎樣的傷害,可有些深入骨髓的東西,不是隨便就能輕易抹去的。
花錯就那樣倚著柱子,七分不滿,三分不安地告訴她:「記著一個人的時候多想想我,你們雖住在一個屋簷下,也犯不著老想著他。想多了你就會發現,其實……我也挺帥的。」
心猛的一震,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花錯,你能不能說清楚點,你這話什麼意思?」
花錯神色閃過黯然,卻若無其事地溫柔一笑:「跟你開開玩笑,你還當真了。我……只想知道,你心裡有過我麼?」他最後的聲音,飄忽得讓人心酸。
望著他如此輕然的笑,她心口卻悶得慌,為他,亦為自己,她莫明地點頭,恍惚道:「有。」
聽著那一個「有」字,花錯平靜的雙眸變得璀璨瑩亮,比之星空更加耀眼,灼得她雙目刺痛起來。
望著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靜靜凝視,他的全身,都散發著歡喜,按耐不住快樂奔湧,如同冰層下的火焰,閃耀著灼目的光芒。
「朵朵,你心裡有我,我真的……很開心……」
看到他這般摸樣,微笑著的少女卻感到心下澀然,如此簡單的一個「有」字,竟然能讓他如此快樂。
見她全神貫注地凝視自己,花錯內心湧起激盪,她晶亮的雙眸如黑亮的寶石,深深將他的目光吸進去。
望著她,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過去,深情的雙眸漾著濃濃的情思,近到她的身前,在她恍惚之際,俯身下來,輕輕地貼上了她嫣紅的唇……
朵朵徹底怔住了,神情間是一片呆愣,她的大腦竟是不能思考。
他的唇很柔軟,帶著一股秋天樹林間的乾爽氣息,輕輕地噴灑在她的唇上,縈繚於鼻息。
她的心卻突然一震,諸行無常,有起則有滅,有一剎那,腦海裡好似閃過什麼,只是沒等她抓住就消散了。
神智瞬間回復清明,她臉色微變,幾乎是本能地急急地推開了他。
不可以!她不可以跟他這樣!
被她突來的強大力氣推開好幾步,他的雙眸閃過痛楚,望著神情受傷的她輕聲喚著:「朵朵……」
花錯,我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明白嗎?
抬眸望著他,緩緩收斂自己的神情,臉上一片平靜,淡淡出聲道:「對不起。」
奶奶的,被偷襲強吻的是她,居然還忍不住要跟小狐狸說對不起,真他媽的見鬼了!
她恢復了保護色,在心房外築起了一道冰冷的銅牆鐵壁,將自己緊裹於一片平靜當中,唯有如此,才能壓住心頭的慌亂。
剛才花錯吻她之際,她,徹底慌亂了……
不行,不可以再這樣,她討厭這種失控的狀態,這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不可以再跟小狐狸這樣下去了,簡直就是在玩火,到此為止吧,千萬別做自掘墳墓的事。
說她懦弱也好,自私也罷,身體受再重的傷她也不怕,時間和藥物可以將它們治癒,可是心呢,她實在是傷不起,那是致命傷,無藥可救的。
愛情這玩意兒,不是她能玩得起的……
現在的生活她很滿意,平靜而充實,她不想有任何改變。
花錯低著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緒,半響才抬起頭,看似輕鬆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輕聲道:「朵朵,該對不起的是我,剛才我……」
不等他說完,朵朵淡淡出聲道:「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花錯默了片刻,點點頭:「你也早點睡,明天我來接你。」說完便轉身離去。
等他走遠,朵朵輕輕歎了一口氣,剛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陛下坐在廳裡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悠然地翻了一頁,神情卻有些高深莫測。
抬眸淡淡地看著她,視線在她唇上停駐了久:「回來了。」
「嗯。」某朵輕輕應了一聲,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我回房了,父皇晚安。」
低著頭向房間走去,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敢看他,但心跳卻不自覺的加速。
在他身邊走過時,聽見他冷冷地說:「你們兩個要親熱就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能不能不要在大門口。」
某朵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知道了,下次會的……」
「你……」陛下突然抓緊她的手臂,將她扯入懷中。
劇烈的撞擊讓她整個臉頰都覺得疼痛,她努力地推開他,想要逃出這個熟悉有陌生的懷抱,但越掙扎他反而捏得越緊。
「父皇放手,好痛啊!」
看著她驚慌的小臉,陛下突然驚醒,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一腔怒火竟消失得無影無蹤,神情也漸漸柔和下來。
又憐又愛地摸著她的頭,耐著性子,細聲軟語地哄著:「對不起朵朵,父皇不是故意弄疼你……可是,你是女孩子,而且只有十三歲,這麼晚沒回來,父皇會擔心,明白麼?」
某朵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才點點頭,小聲道:「明白了。」
他望著那雙水濛濛的眼睛,小巴尖尖的小臉,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吻,小聲呢喃著,低回的語氣,在這沉寂的氣氛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他說:「神並不是萬能的,神也會痛,朵朵,你要乖一點,再乖一點,多一點耐心,父皇一直都在努力……」
右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撫,懷裡的女子便睡了過去。
回到房間,久久凝視她的睡顏,倏然間,他俯下身,狠且準的捕獲了她兩片嬌美的唇瓣,像是極其絕望的野獸一般,大手緊緊箍住她,彷彿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他撕咬著,他舔弄著。
舌頭探進她的口中,肆意掠奪,恨不得將她的呼吸也一併的奪走。
一個近乎於絕望的深吻。
第二天,某朵一直睡到中午才悠悠轉醒,醒來的第一意識就是全身酸痛,尤其是腰間的酸麻更是讓她緊皺了眉頭,瞬間睜眼,驚跳著坐起,腰一軟又跌了回去……
哎喲,我的媽呀,這是這麼了,被大象踩了嗎?
每個月都來這麼兩次,比大姨媽來的還准,什麼毛病啊?!
萬一是什麼絕症就悲催了,不行不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等墨墨回來,讓他做個全身檢查。
齜牙咧嘴地坐起身,看著身上穿著睡衣,納悶地想著,我昨晚跟花錯分手,怎麼回房的?
呃,昨晚好像見過父皇,他說什麼來著,揉了揉太陽穴,我靠,邪門了,昨天沒喝酒啊,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睡衣不會是父皇給她換的吧?或許,是我昨晚又夢遊了……
漸漸的,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些零星的畫面,兩個汗水淋漓交融在一起的男女,男人強健的臂膀越發襯得身下的女人身材嬌小,兩人汗濕的發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他似乎邊做還一直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只是看不清他的樣子,也沒有聽到他的話,還有那……
天吶,某朵抱著頭一陣狂搖,好像還是她一直纏著說要……
哇卡卡,好逼真的春夢,完蛋了完蛋了,都是該死的小狐狸,被他傳染了,春情萌動了!
居然做這種夢,簡直太丟臉了!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身體上那些微的不適刻意被她忽略,此時,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去找墨神醫幫她檢查一下,這下不止身體有毛病,精神好像也不正常了。
病情很嚴重,急需治療,刻不容緩!
「朵朵……」只是她還沒有走幾步,陛下的聲音便在她身後響起。
想著她昨夜折騰了整整一夜,午飯也沒吃,醒來怕是會餓,他就給她拿了點吃的,這才剛過來就看到她狂奔出去的身影。
花錯好像說今天帶她出去玩……她就這麼迫不及待?
想到這種可能,陛下俊逸的眉峰瞬間打了個同心結。
某朵聽到他的聲音,腳下侃侃來了個急剎車,又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居然不敢回頭!
懊惱地糾結著一張小臉,他大爺的,真的是病得不輕,我在心虛個什麼勁啊?
為什麼要怕父皇?我好像沒做什麼需要害怕的事情吧?
見她好像沒有要轉身的意思,陛下眉心的結打得更緊,心中也突兀地緊張起來。
朵朵她這是不想面對他麼?難道……她發現了什麼?
將托盤放到一邊的竹台上,疾步向她走去。
某朵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額上冒出一層冷汗,感覺到他已經走到她身後,還伸手來抓她。
某朵一驚,憤跳起身:「咦?啊……」
她一跳之下居然跳到了數丈高,陛下頭痛地揉揉眉心,飛身而起接住她的身體,白衣飄飄,華麗地旋轉落下。
某朵怔怔看著他蹙著眉的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立刻又轉開視線,緊張地揪著自己的手指……
陛下冷眼看著她,連聲音都冷得掉渣:「朵朵,玩什麼呢,看到父皇跑那麼快想幹嘛?」
「呵呵……」某朵低著頭乾笑了兩聲,不知道要說什麼。
見她不說話,陛下的臉瞬間冰寒一片,冷聲說道:「越來越沒規矩了,神叨叨的又哪根筋不對了,我是你父皇,你那見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
「對不起啦,父皇……」大家都住天鳳宮,一個轉身就見到了,這麼近的距離,還有必要打招呼…
突覺身邊空氣溫度遽然下降,她冷得打了個哆嗦,停止了天馬行空的腹誹。
小心地偷瞄了一眼那張此時可以媲美南極冰山的臉,納悶?父皇幹嘛這幅表情,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還要跑路似的……
一時間,靜默的兩人都沒有再開口的打算,陛下也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
頂不住這極寒氣壓,某朵敗下陣來,委曲求全地訕笑道:「呵呵,父皇,我剛才走神呢,所以沒注意是您老人家在叫,我所以……」
這個理由很假,有多假呢?看某帥瞬間結冰的水眸就知道了。
看著她閃躲的眼神心中有些難受,緩了緩神色問道:「餓了麼?」
「餓!」使勁點頭,說完就端著一邊的托盤進屋了:「還是父皇好啊,知道我沒吃午飯,還特意個我送過來。」
小馬屁精!陛下跟著她走進屋內,某朵老老實實坐在桌邊看他擺放碗筷,她這會兒也確實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看著她狼吞虎嚥毫無吃相的模樣,陛下眸中含笑,正要收回視線喝自己的茶,眼角餘光掃到有些凌亂的床鋪……
某朵夾菜時瞟到他的視線正在怔怔看著一處,跟著回頭看去,想到昨晚那個春夢的案發現場就是這張床,頓時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看著她岔氣悶紅的臉,含水的雙眸更為明亮了,回想到她昨夜迷離沉醉的眼,某帥不由在心裡挑了挑眉:「朵朵,看看你睡覺多不規矩,床居然亂成這樣。你是女孩子,起床都不收拾一下的嗎,這麼大了,難道還要父皇幫你鋪床疊被?」
某朵嘟嘴瞪著他,小臉一片嬌紅,黑亮的大眼水光盈盈,一個男人長成這樣這是浪費,那張臉簡直美得沒天理……
望著如此嫵媚的她,某帥心神又是一蕩,手一伸將她撈了過來,抱在懷裡:「朵朵,今天別到處跑了,父皇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啊。」某朵十分享受地偎在他懷中,至於和花錯的約會,早忘到哇爪國去了。
陛下單手結印,兩人瞬間就離開了天鳳宮。
某朵還沒回神,就置身於一處美麗無比的山澗中。
四周都是繚繞的白煙,淡淡的陽光輕然灑照,地上是柔軟的碧草,天空是純粹乾淨得無一絲雜質的藍,白煙深處,是芳菲如雨的桃瓣,滿天飛舞,美得若仙境一般。
偎在陛下懷中,某朵望著這樣美麗的景致,不由得展顏歡笑,摟住他的脖子:「父皇,這裡是哪裡?好美,比天鳳宮的花園還美。」
「那朵朵喜歡嗎?」
「很喜歡。」
一把摟緊她,陛下隨即騰空而起,直朝桃林深處而去……
白煙與花瓣飄舞間,他及膝的墨髮絲絲垂擺,那一襲玉白的長袍,翩躚飛揚,與她的白裙交錯在一起,美得入了畫。
他一個輕然旋身,兩人已落於芳菲的桃林中。
微風吹來桃瓣的芬芳,那甜香的味道,直直地沁入她內心深處。
她輕輕地伸出了手,將遙自飄落的桃瓣接住,捧在手心裡,沾了芬芳的濕意。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陛下眼裡的笑意深了幾分將她圈在懷中,內心一片感觸,這一刻的甜蜜,讓他有如在夢境一般,只希望永遠能如此下去:「前面還有更好的地方,父皇帶你去看看。」
白衣翩躚,墨發飛揚,摟著她直往白霧濃郁的地方而去。
暗香浮動的微風從她鼻端輕輕的擦過,微微的癢,從鼻尖一直到心底,輕輕抬眸凝視他俊美的側臉,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就撫上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一處處描摹而下……
「怎麼了?」他啟唇,碎玉一般的聲音,大風越過,一樹樹桃花彷彿都在雀躍般,一時間萬千飛花,浮光躍金。
他望著她的眸子爍亮無比,像是亙古長明的星辰,像是朝花夕拾隕日,像是盛大華麗的煙火,像是開到荼糜的花盞,絢爛得讓她義無反顧地栽落進去。
那麼溫柔的笑容,直直打在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時空幻滅,一切都成了空白,如滾滾驚雷,如駭浪驚濤,映襯在漫天飛舞的桃花雨裡,纏繞成她永生永世的劫。
不知覺的,心突然感到一陣疼痛,為何呢?她突然鼻子竟有些酸楚。
就這樣癡癡看著他,聲音輕緲好似一縷自遠古傳來的微風:「父皇,我現在可以確定,我一定是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這麼近的凝視她的臉,她的鼻尖就在咫尺之間,陛下完全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感覺不到血液還在流動,微微一笑,剎那間,時間萬物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