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以退為進則成了壓在花紫陽良心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的各種糾結直接崩潰。舒煺挍鴀郠
在職場上摸爬滾打幾百年,花紫陽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雖然視孔孟為偶像,但並不說明他就是個死書獃,他也有不能觸碰的底線。
這出鬧劇,他,不能再奉陪下去。
老祖宗要罰要罵,他都認了。
「不是你不夠好,是我不能娶你,我……有喜歡的人。」
花紫陽艱難地說完這句,突然覺得一下子輕鬆了,看向雷瑾的眼睛柔和中又透著堅定:「小瑾,嫁給心裡裝著另一個人的男子,你不會幸福。做不成夫妻,我也一直當你是妹妹,我會去找墨溪來給你看看,就算找不到他,也還有陛下,你不會有事的。」
歉意地向雷老爹拱手一禮:「雷世伯,紫陽失禮了。」
滿屋子的人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他離去,雷瑾黯然片刻,強忍住眼裡搖搖欲墜的淚花,十分平靜地說道:「爹爹,紫陽知道我們在做戲,他說得很清楚了……到此為止吧,他在等我們提出解除婚約,想保全女兒的面子……」
當天雷家主動去將軍府解除婚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老太君也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人家把台階搭好,不順著爬下來,未免也太不識趣了。
婚約一解除,老太君親臨雷府,好言寬慰了雷瑾一番,又附送了一大堆奇珍異寶以示歉意。
沒能促成這樁姻緣,紫嫣和青蘿甚為遺憾,卻也無可奈何,當事人不肯配合,她們再有勁也使不上。
只有公主殿下不露聲色地在心裡感歎一句:「有緣無分,意料之中的結果……」
夭朵朵同學這幾天過的分外辛苦,上午要去補學班,下午要到璇霄家接受文化修養培訓,回到天鳳宮就是各種家庭作業做到她眼冒金星。
單純的腦力勞動,咬咬牙倒也能堅持下來,可是,最最要命的是某帥說要「勞逸結合」!
於是,每天晚上倆鳳凰的房間都會上演這樣一幕——
側臥在床上的男子嘴角噙笑,慵懶地用一隻手撐著臉頰,寬鬆的雪白裡衣胸襟大開,露出一大片瑩白又結實的胸膛。
墨黑青絲妖妖嬈嬈地傾瀉了一身,狹長的鳳眸深光瀲灩,曖昧的視線在幾米外的小女人身上遊走,懶懶的聲音說不出的魅惑:「朵朵,這麼多書你一時也看不完,不如……」
好一副美人春睡圖……某朵狠狠地在心裡唾棄自己不聽話的眼珠子,嚥了一口口水,目光閃爍地將視線移回書本上,淡定地說:「別打攪我勤奮,也別勾引我,既然給我找了一位嚴師,那我就得對得起帥帥的這番苦心。你早點睡吧,我再看會兒書。」
不就是去逛了回青樓嘛,居然就不依不饒了,白天讓璇霄來折磨我,晚上你又來折騰我,床單一滾就是大半夜,還要不要人活了!
陛下也不惱,就這樣看著她,細細長長的鳳眸裡閃爍著一絲意味不明,良久,他牽了牽薄薄的嘴角,笑了:「朵朵,你這招聲東擊西還真是用上癮了是吧?」
「你說什麼?我不懂。」心咯登一下,「專心」地看著手裡的書,繼續裝。
「你心裡怕什麼,你自己清楚。」
陛下不看她了,慢條斯理的坐起身,理了理垂在身前的頭髮,半響才歎了口氣,道:「宇晉剛啟程去晴海,你後腳就去找楚漣借陽春雪,還讓他比宇晉先一步到晴海,給你大皇兄通風報信,你那腦子還真是好使……朵朵,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某朵這回沒詞了,都被當面揭穿了,這戲沒法唱了!
「還有恰恰西,你讓他也趕去晴海,必要時就將那女子劫走,你這一招還真是寓意深長啊!」陛下不鹹不淡地道出她的打算。
某朵低頭。
「你現在還真是長本事了,晚飯後說去小書房做功課,卻神魂出竅去懷亂樓溜躂了一圈,還順手牽了一本春宮圖,你這是打算爬牆犯事兒啊!」
陛下眼眸一瞇,俊臉寒霜滿滿。
某朵偷偷瞥了他一眼,迅速把頭埋得更低。
這時陛下已經站在她身邊了,伸出食指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湊近道:「寶貝,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美人呵氣如蘭,儘管面色陰鬱,可某朵還是止不住心肝狂跳,小臉迅速布上一片潮紅:「我我我我我錯了……」
朝後讓了讓想避開他的氣息,卻不料陛下的左臂已是攬住了她的肩,令她後退不得:
「錯了?錯了就算了?你每次犯事認錯都很快,卻沒有一次長記性,你好像忘記你上次跟墨溪去懷亂樓後我跟你說的話了啊!」
「沒沒沒……」面前的美人容色傾城、氣息溫熱,可就是眼神冷酷,某朵一邊想要調戲,一邊怕得要死。
「沒有就好。」陛下一把將她拎起來放在書桌上,道:「這麼著吧……既然你每次都記不住,今天就玩點讓你印象深刻的新鮮花樣,好不好?」
他說話的聲音越發柔和了,身子也靠得越發近了,說話的時候唇角幾乎就貼著她的耳朵,弄得某朵心癢難耐卻又不敢亂動。
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陛下輕笑一聲,道:「朵朵,這還沒開始你就這樣了,後面還怎麼玩兒?」
某朵現在只想買塊豆腐撞死自己,手賤啊,順手牽什麼不好?偏偏牽了春宮圖,這不是存心刺激他嗎?!
「寶貝,別這麼呆愣著,教了你多少次,這腰要韌,不要硬,放軟些。」
說罷,右手滑向她腰際,就那麼游移了幾番,某朵頓時癱了,渾身都使不上勁兒:「你你你使詐!」
陛下悶笑兩聲,又舔了舔她的耳垂,輕聲道:「我可不止會使詐……」
靈活的右手頃刻就扒了她本就單薄的睡衣:「春宮圖裡有一出『秀色可餐』,恰好是在桌子上玩的,今日就如了你的願……」
修長的手指挑開她胸衣的帶子,舌尖下移,在她凝脂般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蜿蜒濡濕的痕跡。
瞧見那原本白皙的肌膚染上淡淡的緋紅,他的眸色更深,吻上她精緻的鎖骨,細細舔抵啃咬,為那一片緋紅中更添幾分艷紅。
之後的事情自是不消說的,某朵在他手下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牽春宮圖純屬手癢,去懷亂樓為的也不過是想學點經驗,爭取有一天能翻身做主人,誰知……經驗沒學到,人就已經癱在了這腹黑男手下。
身上的男子俊美如斯,他那長長的流瀑般的黑髮垂在身側,映著雪一般的肌膚,白得恍惚。
她癡癡地看著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撫上那讓人沉淪的俊臉,她一下又一下地撫著他的面容,從額到眉眼到鼻尖到下巴,然後到喉結到胸口,連綿不絕,小心翼翼。
他看著身下人的眼眸,那麼濃的黑,黑得看不到裡面的情愫,可他分明感受到那裡面灼人的熱度,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他是那樣的用力,似是將她徹底地揉入骨血……
朵朵,看著你一天比一天美麗,一天比一天耀眼,我害怕了……我怕給你的愛太少,留不住你……
隨著他動作的起伏,她如同一葉扁舟,整個天地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容顏,他的髮絲,他的身體,那種酥麻地快意自下而上如同電流一般湧向四肢百骸,刺得心神都跟著顫動。
「……我愛你。」一聲淺淺的歎息隨著一道爆裂的華彩傾瀉而出,他埋首在她的頸窩,於唇齒間輕聲道:「別離開我,永遠也別離開……」
國子監。
經過昨晚的劇烈運動,某朵消耗了太多體力,於是趁課間休息趴在課桌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祝黎用力地搖醒:「朵朵,快醒醒!醒醒!」
某朵極力地睜開朦朧的睡眼:「祝黎,又什……麼……什麼事兒?」
「唉呀,你怎麼還睡啊!朵朵,你又出大名了!」
「你說什麼?」某朵一頭霧水。
祝黎用力搖晃著她,一臉焦灼:「你還不知道?今天國子監的頭條重磅新聞,是你和璇霄校長的湖邊幽會!」
「啊?」某朵被嚇醒了:「這也太離譜了吧?!」
她什麼時候跟人幽會了,誹謗也要有點根據才行啊……
「鐵證如山,你就別跟我狡辯了!板報牆上照片都貼出來了,他在柔情地述說,你在旁邊聽著,神情那叫一個陶醉啊……好啊朵朵,連我你都瞞,要不是有人路過剛好拍到,我還蒙在鼓裡呢!」
某朵要抓狂了:「什麼約會啊!什麼柔情述說啊!明明是他在訓話好不好,老娘那不叫陶醉,那叫心懷忐忑、心驚膽戰、心驚肉跳!」
他大爺的,被訓話也能弄出緋聞來,嗚嗚嗚嗚……帥帥會拆了她的呀呀呀……
「算了算了,你不好意思承認我也不追問了。」
反應這麼激烈,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祝黎搖頭歎息道:「我看你以後還是小心點,板報牆將你們倆的照片一貼,璇霄的那幫女粉絲都把你恨死了,要撞上她們,難保不發生什麼意外事件。璇霄的課你也先別上了,要不肯定被口水淹死,反正他現在也絕對不會抓你補考了。」
說完就去學生食堂打飯了。
某朵愣了一會兒,才抹了一腦門子的汗,飛奔到校園板報牆前,一邊瀏覽,一邊驚歎廣大人民群眾的想像力——
居然已經有人梳理出她和璇霄感情發展的軌跡來了:女方課堂睡覺,男方出手偷襲,結果不打不相識,碰撞出熾熱的火花;然後是眉來眼去,暗送秋波;之後是課下談心,暗通款曲;再然後是湖邊幽會,天雷勾地火……
某朵看著看著,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八卦人民真是太有才了!
這世界上的yy強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下跳進湖裡也洗不清了。
刷刷刷的用袖子把那條八卦新聞擦乾淨,誰他奶奶的這麼大膽子,也不怕璇霄暴走,敢在板報牆寫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一路衝回天鳳宮,讓邱析去璇霄家裡幫她請假,下午的文化修養培訓果斷翹了。
第二天貓在天鳳宮,沒敢去上補習班,更巧的是,這天剛好有璇霄的課,她左思右想,還是沒有勇氣出門,決心還是把課一蹺了之。
結果快上課的時候,璇霄用意通術催來了:「夭朵朵,你是不是睡過頭了,怎麼還不來上課?!」
「變態王」積威之下,某朵噤若寒蟬,戰戰兢兢道:「師傅,我這就到、這就到。」
然後她就背起書包上學去了,一路上收穫了超高的回頭率,害得她以為自己臉沒洗乾淨。
等她來到課室,已然遲到了。
補習班有來自不同班級的幾十名學生,有男有女,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
她站在門口,進退不得,璇霄回頭看見她,一揮手:「進來吧!」
某朵便溜著牆邊進來了。
於是一台台強大的人形八卦機又馬力十足地發動了:「咦,以前如果有人遲到,校長會讓他在門口站上半節課呢。」
「可不,這緋聞女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啊,真是另眼相看啊!」
……
聲音很小,卻足夠讓你聽個一清二楚,某朵那個鬱悶啊,到了座位上就打開課本,做認真聽課狀。
其餘的同學時不時會回頭好奇地看一看她,特別是小狐狸要拋刀子殺人的眼神,令她如坐針氈。
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終於熬到下課了。
某朵如釋重負,急忙收拾東西想溜,結果卻被璇霄叫住了:「朵朵,你等一下。」
課室裡的空氣彷彿都靜默了,某朵在眾人如火如荼的八卦目光中回頭,視死如歸地問:「什麼事兒?」
璇霄走到她跟前,雲淡風輕地說:「沒什麼,你中午來我家吃飯。」然後就瀟灑飄逸地走掉了。
接著,某朵就聽到旁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唉呀媽呀,現實版瓊瑤《窗外》啊……」
是真名士,自風流。
真名士,可以無視眾人的好奇目光,也不必探究旁人心裡究竟有何想法,只要自己心中一片風光霽月,又何必事事畏首畏尾,顧慮不前?
璇霄是當之無愧的真名士,可惜夭朵朵同學不是啊,她只好鼓足勇氣,去直面慘淡的人生,去正視八卦的目光。
她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收拾東西跟著走掉了。
當走進璇霄的家裡時,精美的飯菜已然上桌,散發出熱騰騰的香氣。
某朵規規矩矩的在桌邊坐了下來。
璇霄這回並沒有難為她,拿起了筷子,慢慢道:「子曰:仁者不憂,智者不惑……」
某朵跟著他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勇者、不懼。」
從璇霄家裡出來的時候已是黃昏,突然之間狂風大作,夕陽如血,竹林裡衝出一隻野雞,嚎叫的聲音極為淒厲,掙扎著撲梭著翅膀飛走了。
璇霄一陣風似的出現在她面前,一把拉住她,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快跑!」
身不由己地跟著他一路狂奔,此時夕陽已然搖搖欲墜,風沙越來越猛,璇霄沉聲說道:「閉上眼,抱緊我!」然後抱起她御風向竹林裡飛去。
朵朵緊緊拉著他的衣襟,只感覺身上忽然有如烈焰灼燒,又彷彿有人狠狠地蒙住了她的口鼻,讓她透不過氣來。
幸很快就到了璇霄的家,一進到屋裡,她感覺到身上的壓力一下消退了,她的手還緊緊攥著璇霄的衣襟,面色蒼白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璇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神色凝重道:「好像是天庭又出事了,上一次出現這種天象,是『七星亂世』的時候,神仙妖魔都惶惶不可終日,把天地間搞得烏煙瘴氣。這一次不知又是什麼……」
朵朵沒聽過什麼七星之亂,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戰戰兢兢地說:「這種天象會傷及無辜嗎?」
璇霄輕聲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別擔心,有你父皇在誰都不會有事。他現在很忙,你乖乖待在這兒等著就好,為師自會護你周全。」
屋外烏雲蔽日,風雨大作,雷電交加,但看著他從容的身影,朵朵心裡忽然安定了許多。
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如同置身於一個小小的孤島,儘管海浪再洶湧,也不能將她連同小島席捲而去。
她放鬆下來,盤腿坐在榻上,璇霄則在一旁閉目打坐。
天漸漸黑了,璇霄突然睜開眼,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若有所思,良久,他才問:「朵朵,你身為神鳳卻不敢飛,又很怕這種雷雨天,有什麼原因麼?」
朵朵低下頭,抱著一個軟墊,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心潮起伏,她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那些,但這一刻,就那樣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因為,我在人界的時候,大概六七歲吧,被幾個別有用心的人從孤兒院綁走了,他們把我藏在一棟幾十層高的廢棄大樓裡,我跑了幾次都被抓回去,後來才知道那是一個基地,很多有特殊能力的孩子都被關在那裡,我不想被他們研究,就從十幾層的高的窗戶跳了下去,還好命大掛在樹枝上沒死成,可是……自那以後我就畏高……」
吞吞吐吐、斷斷續續地說著,說完了當天的情形,又說起了那十幾年的過往。
她覺得自己好遜,說得顛三倒四,還絮絮叨叨。
但是璇霄就這麼側耳耐心聽著,眼睛裡有那麼多的溫柔和瞭解,鼓勵著她接著說下去。
等她說完了,璇霄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朵朵,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獨自一人還能這麼堅強。」
某朵的眼圈忽然就紅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對著他,有那麼多的心裡話說。
在這天昏地暗的夜晚,她覺得他就是那樣令人信賴,有著那麼可靠的安全感。
「在孤兒院那些年,因為沒有爸爸媽媽,每當打雷下雨的時候,我就會鑽到床底下躲起來,很害怕啊,我總是會想,我爸爸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是不是很帥,很勇敢?我覺得一定是的。有一件事兒我從來沒有告訴誰,連帥帥我都沒有告訴過,我七五歲的時候就決定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很man很勇敢的人,懷抱很溫暖的那種,我可以在他懷裡睡覺,多大的風雨我也不害怕……」
夜慢慢深了,璇霄的家就像一個堅固的溫室,將狂風暴雨統統擋到了室外,在這天翻地覆的非常時刻,這裡卻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自成一片天地。
過了一會兒,風雨似乎小了一些,朵朵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象。
轟隆隆的雷惡狠狠地炸了半晌,終於消停些了,她隔著窗戶看著天地間那晦暗的一片,大樹東倒西歪,花草奄奄一息。
突然,又一個霹靂就這麼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砰」地一聲穿透了屋頂,於是雨水便嘩啦啦地從天上傾瀉而下,灌了進來。
璇霄拉了她一把,兩人急急躲到了沒雨的角落。
但是雷霆不斷,風雨滔天,朵朵覺得自己就像天地間一片伶仃的樹葉,彷彿隨時會被風雨撕得粉碎。
她不由自主地靠得他更緊了一些。
璇霄感受到了她的瑟縮,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暈乎乎地埋進了璇霄的懷裡,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了他的腰。
過了一會兒,又不知所措地仰起臉來看他。
璇霄也正看著她,就在這狂風驟雨的當下,不知怎就想起了她躺在課堂上酣睡的模樣:就那麼乖乖地趴在桌上,烏黑的頭髮下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臂,嘴角微微含笑,睡得就像一個嬰兒。
又一道白花花的閃電,從屋頂的裂縫中劈了下來,正照著她小小的驚惶的臉,她的瞳孔正對著他的眼睛,清澈得令人心悸。
璇霄看著她的臉,忽然間很想很想,很想俯下身去吻她的唇……
對著他幽深的眼睛,朵朵霎時愣住,心忽然間猛地跳了一下。
他慢慢地、身不由己地俯下身來,小心地尋找著她的嘴唇……
她怔怔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唇,腦子成了一團漿糊——但就是在那一刻,又一道驚雷從頭上滾過,於是他們統統被驚醒了。
璇霄緩緩地直起身來,扶了她一把:「沒嚇壞吧?」
她驚魂未定,他也背過身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望著璇霄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一種悶悶的感覺。
恍惚間,她想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想起曾經那場傾城的災難,彷彿只是為了成全一個小女子的愛情。
可是此刻,外面依舊風雨飄搖,但是屋裡卻只剩下了尷尬而無措的兩人。
她癱坐了下來,對著自己默念:鎮定,鎮定一點,這只是意外,是的,只是意外。
那邊廂,璇霄卻也已經魂飛魄散:多少年了,他早已習慣獨身一人,但他居然會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對自己的學生動心。
一想到她的身份,璇霄心裡滿滿的全是羞愧和內疚,他與夭魅上萬年的交情,他怎麼可以對老友最珍愛的女子心起妄念!
明知夭魅視她如命,自己怎麼還會鬼迷心竅,差點做出不義之事?
如果當時那個驚雷沒有在他頭上響起……或者如果他不管什麼驚雷響不響,就這麼眼一閉,不管不顧地吻下去……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了……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終於漸漸透出了魚肚白,啟明星高掛在天空,就像被淚水洗滌過的眼睛,閃閃發光。
肆虐了一夜的風雨終於漸漸停歇了,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一隻小鳥探頭探腦地跳上了枝頭,畏畏縮縮地開始練嗓。
朵朵沉默著,跟著璇霄慢慢走出了他的家門,遠處傳來幾聲雞叫,竹林裡依然留著昨夜風雨的痕跡。
她回過頭去,再看一眼璇霄的家,忽然想起了他日日催促她背的《詩經》,其中的兩句此時此地驀然湧上心頭:「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風瀟瀟呀雨瀟瀟,遠處雞鳴聲聲繞,既然已經見到了你,怎麼能夠不歡喜?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心裡就是不歡喜。
帶著這樣的惆悵,她向前走去,沒走多遠,就被迎面跑來的邱析撞了個滿懷:「朵朵!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都好吧?」朵朵抬起頭看著他,甜甜地笑了笑:「帥帥回天鳳宮了嗎?」
「陛下還在忙。我們回去慢慢說。」邱析細細打量著她的臉色,又看了璇霄一眼,然後,揮了揮手:「璇霄大人,我帶朵朵先回去了。」
璇霄沉著臉,點了點頭。
一回到天鳳宮,邱析就抓著自家公主緊張地問:「昨天晚上,就你們倆,在他家裡過了一夜?」
「……呃……怎麼了?」
邱析的鼻尖都冒汗了:「那、那他沒欺負你吧?」
朵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腦子有病吧,你想什麼呢?」
邱析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但是某朵接下來的話差點兒讓他跳了起來:「可是,那樣的氣氛中,他……他……他差一點……」說不下去了。
邱析明白了,看著公主殿下困擾的樣子,他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充滿耐心地說:「根據科學研究表明,極度危險和緊張的氣氛會刺激腎上腺素的激發,同時帶動荷爾蒙的分泌……所以你們孤男寡女的,在那樣的情況下,有那樣的衝動是很正常的嘛。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你們倆,現在還是很純潔的師徒關係。」
他嘴裡不停念叨著,就像是在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一樣:「比小白兔還純潔,比雪花還純潔,比陛下的心靈還要純潔……」
某朵暈暈乎乎地聽著,又暈暈乎乎地想著昨晚的場景,魂遊天外。
「朵朵,你先回房休息一會兒,陛下和魔尊、妖王都忙著,沒這麼快回來。」說罷,邱析就將她推回房間。
「等等!」回過神來,某朵一把抓住他,瞇著眼一字一字地說道:「我可當你是哥們,才把昨晚的事說給你聽,你不會在帥帥面前告我一狀,把我給賣了吧?」
「看你想到哪兒去了!」邱析感覺很受傷,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朵朵啊,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你當我是風音嗎?放心啦,這事我會爛在肚子裡的,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好了,你去歇著吧,現在宮裡宮外忙得人仰馬翻,有法力的大人全都修補被破壞的結界去了,連老太君都帶著天狐一族的精英去幫忙,我也不能閒著什麼都不做。你就乖乖待在天鳳宮,等我們回來,哪兒都不准去啊!」
臨近黃昏的時候,陛下回來了,清朗的眉宇間頗有幾分倦意,去房間看了看還在死睡的某朵,見她毫髮無損,便放心下來。
之後玥琅和花紫陽也來了,陛下向交代了一聲,便去靜室閉關七天。
某朵連續蹺了三天的課,其中有兩天是璇霄的課。
足不出戶,成天就在床上悶頭狂睡、怒睡、往死裡睡。
花錯幾天不見她去補習班,心裡奇怪,於是就拉著祝黎到天鳳宮來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麼。
一來就見睡神公主還窩在床上,花錯一把拉開她的被子:「朵朵,你養顏哪?這麼個睡法?」
某朵把腦袋埋在枕頭裡悶悶地哼了一聲。
祝黎搖了搖頭,小歎了一口氣:「得,你接著睡吧。朵朵,你可真牛,你這兩天沒來上課,璇霄既不點名,也不抓你,還經常看著你的空座若有所思……餵我說,你們這出瓊瑤版《窗外》唱到哪兒啦?」
某朵悲憤的一枕頭砸過去,祝黎呵呵呵笑了:「好啦,別悶著啦。跟我們出去走走,我跟花錯都是帥哥,看著多養眼啊,我覺得養眼比養顏強,你覺得呢?」
某朵覺得有道理,於是起床,認真梳洗了一番,跟著他們出去散步了。
珍珠不知從哪兒躥出來,「喵」了一聲,又親暱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
看著這只在她腳下打轉的貓,花錯打趣笑道:「你們的感情還真好,可惜是隻貓,要不直接把他升級成男友算了。」
話一說完立即招來某朵一頓白眼。
而珍珠卻是羞澀不已,刷地一下紅了貓臉,說什麼呢,朵朵是我家神醫主人的,我只是幫主人看著她,以防別有用心的男人將她搶走。
在國子監的綠化帶遛達了一圈又一圈,某朵看到東倒西歪的樹木都已經被扶起了,那些殘花敗柳在喘息之後也漸漸恢復了生機,不由由衷感慨:真不容易啊,但是萬物的生命力又是多麼頑強啊!
珍珠撒著歡,跑在他們的前頭,偶爾撲個蝴蝶,嚇跑蜻蜓什麼的,玩得不亦樂乎。
花錯忽然很認真地說:「朵朵,你不覺得這隻貓很特別嗎?」
某朵愣了愣:「當然很特別,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花錯歎道:「你看,它有的時候很溫柔,你跟它說話,它就乖乖聽著,就像你的閨蜜;有的時候又很活潑,比如現在,而且它好像還很彪悍,我看別的動物沒有敢跟他打架的。」
讚歎了一番,最後總結道:「真是居家旅行、解人煩憂的萬能寵物啊。」
萬能寵物回頭向他們甜甜地一笑,然後繼續撒著歡往前跑去。
「朵朵,你看前面是誰。」祝黎笑嘻嘻地對她使了個眼色。
啊?循著他的視線看去,某朵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一抬頭就看見前方走來了她敬愛的璇霄師傅。
璇霄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本就白皙的俊臉也就更白了。
然後祝黎看著他們倆這麼四目相對,默默無言,非常識趣地說:「校長好!朵朵,你們慢慢聊哈,我們先走了。」
話一說完,就強拉著被怨念纏身的花錯遁了。
珍珠杵在原地沒有動,神情警惕地看著璇霄。
璇霄走過來,一向傲岸從容的他,看上去竟然有些侷促:「朵朵,幾天沒見你來上課,還好嗎?」
某朵也口吃得厲害:「我我我,我挺好的……呃不,我不好……呃不,我現在好了,不是故意蹺課……」
璇霄看著她緊張的樣子,忽然笑了。
一片樹葉落在了她的頭髮上,璇霄伸出手去,像是想幫她把葉子拿下來,但他伸了伸胳膊,遲疑了一下,又放下了。
珍珠一直虎視眈眈地看著璇霄,此刻見到兩人間這暗潮洶湧的情勢,不由地更加緊張起來。
某朵咳了咳,扯著嘴角笑了笑:「師傅,你要是忙的話,就先走吧。我跟珍珠繼續遛一遛。」
璇霄點點頭,說道:「好吧。你、多保重。」然後真的走了。
某朵看著他從身邊,飄然擦肩而過,揮一揮袖,彷彿有著不帶走一片雲朵一般的利落。
但是他走出幾步,又躊躇了,站在原地半晌,思量一下又轉過身來,回頭見她正巴巴地望著他,心一下軟了,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來。
某朵心一慌就開始胡言亂語:「啊,我們還沒說再見是吧?好吧,師傅再見、byebye!」
璇霄苦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淺淺地說:「再見。」這次是真的走掉了。
某朵站在原地想開口叫住他,卻又欲言又止,只能目送著他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回到天鳳宮,陛下要閉關七天,風音和邱析忙得不見人影,某朵心裡頓覺堵得慌,又不知道做什麼好,於是又爬上床睡覺了。
夜裡,她忽然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又覺得身上冷一陣,熱一陣,難受得很。
勉力支撐了一會兒,終於撐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珍珠同志聽到響動,飛快地躥上了床看她,用冰涼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滾熱的額頭,暗叫不好:朵朵發燒發得好像很嚴重啊!
它急忙躥到邱析房裡使勁地拱啊拱,把他給拱醒了。
邱析一睜眼,就見公主的寶貝貓著急地衝著他咪嗚大叫,又不停地用爪子指著某朵的房間。
邱析急忙起身過去一看,發現自家公主渾身滾燙地躺在床上,連忙叫風音去宣御醫。
某朵只覺得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幾乎燒得糊塗了,頭疼欲裂,渾身都快燒著了。
渾渾噩噩間忽然身旁多了一個毛茸茸的冰袋,她伸手就抱著了,終於覺得冰涼清爽一些,頭一歪,又睡過去了。
半夜,醒過來一次,看見珍珠跑到門外凍得哆哆嗦嗦,然後又飛快地鑽進被窩,給她降溫,過了一會兒,又爬出被窩,衝到門外……朦朧中,她又想起了那本古代八卦雜誌《世說新語》裡那個把自己凍涼了給老婆降溫的荀奉倩的,差點兒就哭了。
她有氣無力地說:「珍珠,天鳳宮在夜裡很冷,你這樣會把自己凍壞的……我吃過御醫開的藥,應該一會兒就能退燒的……」說完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這一夜,某朵一直燒得不省人事,昏迷中偶爾會哭著叫帥帥,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可憐巴巴地叫小夜、楚漣……
等到略微清醒一點的時候,也不想睜開眼,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忽然不知從哪兒伸過來,輕輕地撫上她的額頭。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緊緊地攥住了那隻手不肯鬆開。
那雙手是那麼強壯而有力,給她夢中所渴望的安全感,她終於安穩地睡了過去。
清晨,她終於醒了過來,睜眼就看到懷中的珍珠正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勉力對它笑了一下,以示安慰。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一隻大手——原來這不是夢境。
慢慢地抬頭,順著手臂看到了這隻手的主人——璇霄正靠在床頭向她微笑。
她忽然就又想哭,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問:「師傅,你怎麼來了?」
璇霄微笑道:「你父皇閉關,師傅就不能來看看你了?風音和邱析也守了你半夜,我讓他們回房休息了。」
璇霄坐在她床頭,給她削著水果,削一會兒水果,又放下水果刀握著她的手,這麼看她,也不說話,就這麼微微笑。
她看著他,心裡覺得很安定……
清晨的陽光照進了房間,某朵覺得神清氣爽多了,放下心來的珍珠,又開始在房間裡蹦蹦跳跳,心裡卻在囉哩囉嗦的吐槽:我說這位上仙,你已經可以把我家女主人的手放下了……朵朵你也真是的,真不識貨,我的手比他好看多了,又溫又軟又性感,竟然不抓我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