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紫陽在為解除婚約而努力,整天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一度覺得自己就是茶几上那淒涼的杯具,每當夜不能寐之時,由衷生出許多感慨:這苦逼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他發自肺腑的心聲吶喊若是被某朵聽到,鐵定會在心裡鄙夷的「切」一聲,要論悲劇,要比苦逼,天下間誰能與她比肩!
她就是苦逼中的苦逼,她就是茶几上那遭萬人痛恨的餐具!(慘劇)
懷亂樓一日游的事,被抓包了!曝光了!
她千般小心,萬般提防,終是沒能逃過一劫,貔貅那個叛徒,將她去逛青樓的經過事無鉅細的向陛下做了詳細的報告!
陛下是個有度量的男人,更是個寬容的男人,非但沒有責罵她,沒有收拾她,也沒打她的小屁股,反而還笑瞇瞇地告訴某朵一個讓她「感動」得內牛滿面的好消息:
「朵朵,你現在正處於成長的關鍵階段,國子監的課程於你來說還遠遠不夠,父皇又整日公務繁忙,也沒多少時間指點你,所以呢,父皇給你找了一位上仙師傅。舒煺挍鴀郠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向他請教便是。你是個聰明又乖巧的孩子,相信你們會很合得來。好了,不用這麼感激地看著我,父皇帶你去見見這位上仙。」
某朵絕望地想:既然無法拒絕,好吧,那就去見見,多個師傅而已,沒啥損失,反正我現在已然是沒有錢、也沒有人愛的無產階級了,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苦心志、勞筋骨、餓體膚、動心忍性而已,再說萬一那師傅跟她一見如故,對她疼愛有加呢?
馬克思爺爺說:「無產階級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雖然不知道會獲得什麼,可目前她也只能用馬克思爺爺的話來催眠自己。
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陛下給她找的這位人生導師,令她……咳咳,實在是一言難盡……
黃昏時分,煙霞滿天,夕光乍現,浮扁掠影輕催夜,正是憶相思之時。
白衣蹁躚的陛下鄭重其事地領著情緒低落的某朵,去拜會她未來的師傅,身邊還跟著小仙童邱析。
瞅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的邱析,又看看陛下,某朵低著頭,弱弱地問道:「帥帥,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那位上仙師傅是誰,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陛下笑了笑,不語。
哼,還跟我扮神秘,玩高深,不說拉倒!
將所有認識的上仙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某朵蕭瑟了,交遊廣闊也不是什麼好事,她認識的上仙實在太多,想要大浪淘沙,談何容易?
猜不出來!
她沒想到這位上仙師傅的高宅,居然就在宮牆外幾百米之處,只是地處隱秘,掩映於竹林之中,若不是有意尋來,著實很難引人注意。
倆鳳凰剛到門前,就有恭謹的垂髻童子迎上前來,將他們引入門內。
穿過了青石鋪就的前廳,又轉過幾扇素淨的屏風,兜兜轉轉幾圈,方來到這位上仙的書房前。
門虛掩著,門內依稀可見有一青衫落拓的背影。
不知怎地,某朵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忽然有些膽怯,不敢伸手去敲門,往陛下身後躲去。
只聽門內有人道:「既已至此,何必躑躅?」
陛下輕笑一聲,推開門,牽著想要臨陣脫逃的某朵進來了。
一聽到那冷冷清清的聲音,某朵的腦子頓時就卡殼,只見那位青衫男子背對著他們,高臥於榻上,發似流瀑,舉止間疏懶而瀟灑,頗有袒腹東床之風。
待到他轉過身來,卻見他俊顏凝霜,黑眸清絕,長眉入鬢,神色間有股不怒自威的氣概。
愣了好一陣,某朵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忍不住「啊」的驚呼出來,第一反應又是想溜之大吉,陛下眼疾手快,一把拎著她的後衣領:「想去哪兒?」
某朵不得以轉過身,哭喪著臉,沮喪地對著那人問:「校長大人,怎麼會是您老人家啊?」
上仙璇霄,也就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冷面郎君,皺了皺眉頭,指著某朵問陛下:「夭魅,你真想讓這逛青樓的小丫頭拜在我門下?」
陛下頷首微笑:「老友,以後朵朵就有勞你了。」
璇霄挽袖給陛下斟上一杯茶:「既然你都開口了,我收下她便是。」
簡直就是無法無天,身為學生居然敢去青樓那種**!
「朵朵,還不快過來謝謝師傅。」
可憐的夭朵朵同學躲在邱析身後,低嗚著不肯上前一步,逛青樓啊啊啊啊,完蛋了!
在他手下哪裡還有活路?!
陛下怒其不爭地搖了搖頭,便對璇霄道:「老友莫怪,朵朵臉皮薄,以後她上課邱析會在一旁看著的。」
璇霄淡淡看他一眼:「你是不放心吧?」隨即揮揮手道:「罷罷罷,隨你。」
有邱析掠陣某朵心裡安定了少許,但是一想以後天天要到這裡報到,心裡又開始像十八隻貓爪子抓撓過一般難過。
更沒想到的是,等陛下離開後,璇霄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直接開始拷問她:「你在人界生活了十幾年,美國的大學生,基本都沒什麼文學素養,你也不例外吧?」
雖然某朵是貨真價實的雙碩士,但在璇霄面前她也只能老老實實地點點頭,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學生中,格外沒有文學素養的那一類。
「那你以前都看些什麼書?」
「……」小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口,璇霄也是玥狐狸的師傅,現在又收了她,那……她跟玥狐狸不就是師兄妹了!
「別不好意思,在美國為師也沒指望你讀過四書五經,你讀點兒《時代週刊》、《花花公子》,看點兒漫畫,為師也不會怪你。」
「……」繼續保持低姿態,好想死!
「你以前到底讀些什麼書?」璇霄察覺到不對勁,幾乎要逼問到她臉上來。
靠!是禍躲不過,某朵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網、網絡小說!」
精神鴉片啊,璇霄痛心疾首地閉眼:「罷罷罷,為師知道,就是國子監這一年,你也只是在混日子,既然已經收下了你,免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先從文化修養培訓開始,說說你的詩做得怎樣?」
「不會。」某朵可憐巴巴地搖搖頭。
「對對子總會吧?」
某朵側頭回憶了一下她過去看過的周星馳版的《唐伯虎點秋香》,想起了裡頭對對子的場景,心虛地小聲道:「會一點點……」
「還好,不算太糟……」璇霄冷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
於是夭朵朵同學這輩子最恐怖的文化修養培訓就這麼拉開了序幕。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她走進了璇霄那堪稱無邊無垠的書庫,仰頭看見從地板堆到天花板的書,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
「為師盡量精簡,列了一個書單,你將它們統統讀完,之後再跟為師交流交流心得,看看你的悟性怎樣。」璇霄袖子一揮,拋下長達幾米的書單,飄然而去。
捧著這一長溜兒的書單,某朵心如刀絞:「帥帥我恨你!你這是把我送入虎口啊!」
幸好幸好,幸好她還有邱析陪伴。
在陛下身邊幾百年,耳濡目染,邱析也算得上博學多才,他在偌大的書庫裡轉來轉去,終於找了一本《世說新語》:「來來來,朵朵,先從這本看起,這是一本古代八卦雜誌。」
「好像很高深啊!」某朵翻了翻書,鬱悶得無與倫比。
邱析拍了拍她垮著的小肩膀,鼓勵道:「你可是美國名牌大學的雙碩士哪!我呢,是在陛下的書閣混了幾百年,自學成才的,什麼文憑都沒拿到,我都能看懂,朵朵你肯定更沒問題!來來來,你看這章,多麼偉大而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啊,這個叫作荀奉倩的,老婆發燒了,他就跑到院子裡把自己凍涼了,再抱著老婆給她降溫……」
「咦,是啊,跟韓劇一樣,好讓人感動,啊你看,還有這個,韓壽翻過高牆去跟賈充的女兒幽會……這個帥哥身手不錯,你說他是不是學過輕功?」
於是,催眠自己要隨遇而安的某朵頓時來了興致,和邱析頭碰著頭,開始研究起古代的帥哥來。
有性子活脫的邱析陪著,時間過得很快,等到月上柳梢頭,某朵肚子開始咕嘟咕嘟地叫了起來,於是對著門口大喊起來:「師傅大人,你都不吃飯的嗎?」
不一會兒,璇霄冷著一張俊臉過來:「想在為師這兒吃飯,是講規矩的。」
有沒有搞錯,吃飯都有規矩!
無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著冰雕美人,很沒有底氣地問道:「什麼規矩?」
「每天開飯前,我念一首詩,你們對得出下句,就有飯吃;如果想不起來,自己去書堆裡查到了再來吃。什麼時候查到,什麼時候吃飯。」
冰雕美人話一說完,又飄然離去。
邱析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公主,搖了搖頭,小聲歎道:「哎,璇霄大人真是……只能用變態來形容了。不過這等彫蟲小技,豈能難得倒我?朵朵,走,咱走飯去!」
說完就拖著某朵直奔飯廳去了,陛下讓他跟著朵朵,總得發揮點作用才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只見飯廳的飯桌上早已擺滿了美味佳餚,鮮嫩的冬筍、熱氣騰騰的土雞湯,就連一盤蔬菜都炒得青翠欲滴。
大家坐定之後,公主殿下眼巴巴地望著這一桌子菜餚,又眼巴巴地望璇霄,希望他出的是「鋤禾日當午」這樣的詩句。
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璇霄淡淡道:「既然是第一次在這兒吃飯,也就不難為你們。出句簡單的……」略一思索,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夭朵朵同學開心得幾乎要淚奔了:「我們有飯吃了!」
這是她會背的屈指可數的幾首詩之一,幸好瀟湘那幫穿越女主喜歡背點兒詩句騙古人,長期熏陶之下她也記住了幾首。
於是她朗聲念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璇霄眸光淡淡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吃了。」然後也低頭開始吃飯。
某朵在璇霄家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默默無語中吃下的。
對面的男人秀色可餐,這一桌子的菜也很豐盛,可不知為什麼,一頓飯下來,她只想到了一個詞來描述自己的感受——味同嚼蠟。
由於對吃嘛嘛香的某朵來說,這感覺實在是如此與眾不同,以至於許多年過後,這頓飯的滋味兒,一直留在她的腦海裡。
第二天,去補習班,恰巧又有璇霄的課。
也許是昨天在他家吃的那頓飯有些消化不良,所以一想到今天要見到這位嚴師,某朵的胃立刻開始抽筋。
但是不去又不行,惆悵地歎了口氣,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敬愛的師傅大人居然沒有找她的茬,他站在講台上風度翩翩,看上去挺衣冠禽獸的,惹得璇霄的忠實粉絲祝黎瞇著星星眼看他:「老師好帥啊……」
帥毛!某朵鄙夷地賞了祝黎一個白眼,連吃個飯都要背詩,這種人活著就是以摧殘別人為己任!
下課後,璇霄慢條斯理地踱到她身邊,拿書本一拍她的肩膀,言簡意賅道:「跟我來。」
不敢不從,哦了一身,趕緊跟上。
璇霄從未課下單獨找學生談話,於是他這一反常態的舉動立即引起同學們熱烈的探討。
某朵也顧不得這些了,跟著他來到湖邊,垂頭聽他教導。
涼風習習,垂柳依依,湖裡的小魚兒快活地游了過來,又擠眉弄眼地游了過去。
天很藍,雲朵也很白——一切都那麼完美,除了身邊這個變態師傅。
璇霄找了塊乾淨的空地,閒閒地盤腿坐下,不鹹不淡地問道:「昨天的書,你讀到哪裡了?」
「……剛看完《世說新語》,正在讀《孟子》。」某朵戰戰兢兢回道。
「甚好,給為師背一段《孟子》。」
「……」
「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某朵打了個寒戰,冰雕美人看過來的眼神又冷了許多,幽深的眸子裡寒光閃爍,好似孕育暴風雪一般。
「……我、我、我這就背……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
「打住。你可知,這幾句是什麼意思?」
心裡一涼,某朵怯怯地搖了搖頭。
見她那可憐兮兮的小樣,璇霄心歎一口氣,臉色不由柔和了幾分,耐心解釋道:「這幾句是說:我愛人家,可是人家卻不親近我,那得問我自己,是自己的仁愛還不夠嗎?我管理人家,人家卻不受我的管理,那得反問我自己,是我的知識和智慧還不夠嗎?我有禮貌地對待別人,可是得不到相應的回答,那得反問我自己,是自己的敬意還不夠嗎?」
耳朵聽著嚴師的教導,眼睛卻不經意掃到遠處的花紫陽和花錯倆叔侄,摸著小下巴,若有所悟的舉一反三:「也就是說,如果對一個人的愛沒有回應,如果任何行為都沒有取得效果,都先反過來檢查一下自己……」
陽陽堅持要退婚,可能雷瑾真的不適合他……
璇霄很欣慰地點頭:「不錯,孺子可教也。」
他對今天的上課效果很滿意,起身說道:「學得不錯,今天中午為師請你吃飯。」
又要吃飯?!某朵就像遭霜打過的茄子,一下又蔫了。
師徒倆走後,那邊神秘兮兮商量著什麼狐狸叔侄也一起離開了。
不知道是該說花御史高估了自己的侄子,還是低估了雷瑾,雷四小姐儘管面嫩,但不代表腦子不活絡,她幾次三番應邀前來,不是看到妖姬,就是看到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狐狸,邀請人自己反而不見蹤影。
雷瑾回憶了一番花御史最近頗為異常的行為,再結合一下自己豐富的理論,漸漸地就回味出一絲味道了:原來對方不只是嚷嚷幾句那麼簡單,而是真的想變著法子地擺脫自己!
思及此處,再看看身邊侃侃而談卻沒有重點的花錯,雷瑾稚氣的小臉就漸漸顯出了變化來,雖然這都是極端細微的變化,但是除了她自己,尚無人能體會到這種輕微扭曲的表情下,所蘊藏的狂風暴雨。
太可惡啦!我是垃圾啊,還是破布?就這麼討人嫌嗎?
而且你貶低自己來做戲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利誘我!瞧不起人啊!簡直是侮辱我身為女人的自尊!
天鳳宮每到週末都是熱鬧非凡,除了在書房做苦力的陛下,幾位八卦女同胞全部到齊,老少皆有,該來的一定來,不該來的偶爾來一次也無不可。
今天的八卦主題是五好青年花紫陽,幾個女人說得起勁,某朵卻一反常態的不發表任何言論,安安靜靜地磕著自己的瓜子,靈動的眼珠子不時滴溜溜的轉幾下,低調的在心裡謀劃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
「什麼!這真的是紫陽那孩子做的?」
老太君聽說這事時萬分吃驚,當然,向她打小報告的正是雷瑾本人。
雷瑾知道這事要是告訴父親的話,父親只會斥諸多公事手段,那是很沒效率的,而且也缺少迴旋的餘地,所以就趁著週末來天鳳宮找上了老太君。
儘管她跟在座幾位尊貴的女性打交道的時間還不長,但老太君喜歡蹚渾水的性格,她還是很快就發覺了。
只要老祖宗這天狐一族的掌舵人站到她的陣營,別說花紫陽的小花招,就算陛下出面,這個婚約也解除不了。
她也有女子的矜持和驕傲,死纏著一個不喜歡的自己的男人,並非她所願,可是,被男方退婚……這個臉她實在丟不起。
這讓她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小女一開始也不敢相信,花御史原來是這麼地討厭小女啊!」雷瑾弱弱地回復道。
碰到這種事,不想丟臉是女孩家都會有的反應,雷瑾不想退婚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花家和雷家是幾千年的世交,兩家的子女多半也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她和花紫陽由於年齡的差距,沒有往青梅竹馬發展的空間,可是,她真的很喜歡花紫陽,從小就喜歡,除了他就沒想過要嫁給第二個男人。
老太君牽紅線訂下這門親事後,她足足興奮了大半個月,可現在……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了。
雷瑾並不裝出副很受傷的模樣,但那幽怨的口氣,卻足以讓老太君覺得她是最需要被保護的一方。
何況老太太本就是個婦聯主任,對同性有著本能的維護心理。
於是她嚴厲地瞪了一眼被拉來當污點證人的花錯,口氣不善地問道:「錯兒,小瑾說的可是真的?」
這兩個臭小子,居然叔侄聯手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簡直太不像話了!
小狐狸嘿嘿笑了兩聲,很爽快地就把叔叔給賣了:「是啊,三叔還說事成之後給我一千金幣我呢!」
他一向視傳統準則為糞土,既然綱理倫常可以打破,那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信用問題……如果有必要,也是隨時可以推翻的。
如果這事沒曝光,看在那一千金幣的面子上,他可能還會堅持當幾天「第三者」,可現在連朵朵都知道了……垂死掙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坦白從寬是唯一的出路。
哎,希望朵朵能理解他,男人有時候也是很無奈的,特別是像他這種缺錢的男人。
「嘿!」老太君將桌子拍得震山響:「紫陽那孩子犯什麼渾啊?這麼好的媳婦到哪裡找啊!」
「老太君您先別急。」一邊的青蘿適時地接話,平息老太太激動的情緒:「好在紫陽到現在也沒有最終表態,我們還有餘地來想辦法。」
青蘿跟雷四小姐同一陣營倒不是出於婦聯的原因,而是因為花家與雷家聯姻對陛下很有好處,作為陛下身邊最親近的臣子之一,這門親事她怎麼也得出點力才是。
況且花錯一門心思都在朵朵身上,怎麼可以把他和雷瑾湊一塊兒去。
「可是連花木頭那樣的榆木疙瘩都想出這種辦法來了,可見他的牴觸情緒相當大啊!」
眼看著一段姻緣可能無疾而終,花紫嫣泛起了惋惜之心:「我們要怎麼勸才能……」
倆姐弟雖然八字不合見面就掐,但作為姐姐,紫嫣打心眼裡想弟弟能早點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
「誰說要勸了!」老太君很硬氣地拍了拍扶手:「真是世風日下,沒想到連紫陽這孩子也敢玩這種卑鄙手段了,那我們也不用客氣,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門親事是她定下的,紫陽那臭小子也忒不給她面子了!
老太君一句話說完,幾個女人連帶某朵都愣愣地等待著她的後話,看她老人家要怎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見老太太哼哼奸笑兩聲,一副很有城府的樣子:「紫陽現在敢動歪腦筋,無非是因為他跟小瑾只是才定了親,那我們不妨就把這門親事給做實了,讓他無路可逃!」
「那怎麼把親事給做實啊?」青蘿和紫嫣很自然地問出了這句,要是能簡簡單單就做實了,她們還在這兒討論什麼!
您老人家簡直說了句廢話。
「你們的腦子還真是不靈活!戲文上不是常有的事嘛,叫做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
「咳咳——」某朵沒忍住,一口茶差點把自己嗆死,其餘諸人也是滿臉凝重。
這老太太的腦子是不是也太靈活了點……
話說……她老人家又是從哪個三流戲裡看到的這種戲文?
「老太君,你看看小瑾這模樣,還是個孩子的身板啊,她哪裡能……」青蘿的意思是:雷瑾這個「霸王」太弱了,而花紫陽這個「弓」卻太強了點兒,只是半天也想不出來怎麼表達這麼尷尬的意思。
她是氣質型美女,這麼限制級的話實在很難說出口,想想臉都發燙。
「而且小瑾還是個花黃閨女,不知曉床第之事……」作為兩個孩子的媽,花紫嫣從另一個角度闡述了老太君的這個「生米」很難煮熟。
「那你們說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永絕後患的方法啊!」
老太太見眾人集體反對,不禁自覺到很沒面子,倒是一直沉默的公主殿下發言表態,一方面安慰了老太太受傷的心靈,另一方面引得眾人集體向她看來。
「老太君的這個主意,出發點還是很好的,不過既然我們不能用強,那不妨就來用弱……」
陽陽,你自求多福吧,大家的反應這麼激烈,別說我不夠義氣,實在是眾怒難犯,目前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暫時保住清白。
不過,你要再這樣沒有謀略的消極抵抗,指不定你家老祖宗一杯春藥給你灌下去,直接將你綁到雷瑾床去「煮飯」!
她們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同時,在御史館工埋頭苦幹的花御史耳朵燙得厲害,由於最近不太順,他頗有些驚弓之鳥,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果不其然,一回府,迎頭一個炸藥包向他丟來。
「病重垂危?!」花御史萬分吃驚地看著前來稟報的溫瀾。
雷瑾前天來府上的時候不還是好端端的嘛,怎麼一天不見就病重垂危了?
「是的,雷家的僕人就是這樣來報信的,說是四小姐自從上次從我們府裡回去就一病不起,藥石無用,眼看著……也……也撐不了多少時候了……」
溫瀾並不知道自家主子前段時候那麼折騰是為了擺脫這個未婚妻,因此說得極為悲痛,還暗自為他惋惜,主子年幼時也有一個未婚妻,可被天雷劈死了,如今又要重蹈覆轍,難道自家主子是天煞孤星?
「撐……撐不了多少時候了?雷家真是這麼說的?」花紫陽卻沒空想什麼天煞孤星的,他還在消化這一爆炸性消息。
「正是!」
「那到底是什麼病,怎麼得的?請的都是些什麼大夫?」這年頭,妖都變得矜貴了,一點抗壓力都沒,不就是退個婚嘛,好好的怎麼就一病不起了?!
「這個……」溫瀾還沒說出個所以然,就被前來傳旨的邱析打斷,原來是老太君也「聽說」了雷四小姐病重的事情,召喚花紫陽去天鳳宮。
老祖宗召喚,他敢不去?
一到天鳳宮,花紫陽就感覺一股悲傷的氣息撲面而來。
「紫陽啊,想必你也聽說了,小瑾那孩子……真是紅顏薄命啊……」
老太君聲淚俱下地說完,還悲痛地抹了抹眼角,在座的幾個女人也跟著一陣欷歔。
某朵暗自感慨:這演技,全都是體內流淌著奧斯卡血液的影后啊!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之下,花御史要是還能因為解除婚約而高興,那委實太不地道了,所以他也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
老太君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繼續說道:「據御醫回稟,那孩子也就只能挨三四個月了,所以紫陽啊……老祖宗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不要推辭啊。」
「老祖宗請講。」這事整的……還不是老祖宗你亂牽紅線惹出來的,也不跟我知會一聲就定下一門親事,這下好了,把人家給折騰成紅顏薄命了!
「你與小瑾本有婚約,按理說小瑾若是早夭,這婚約就該作廢了,但是……這次,你能不能先與那孩子完婚,讓那她好歹有個名分。」
「什,什麼?」花紫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雖說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就這麼沒了,是挺讓人傷心的,但他可沒準備傷心到把自己賠進去的地步!
而且完婚前死和完婚後死有什麼本質區別嗎?
彷彿是知道他的心意,一邊的青蘿又解釋了起來:「老太君和我們也知道你對這樁婚事多少有些不滿,所以才沒趕著替你們辦事。就是指望你跟雷四小姐相處個幾年,也許就有感情了。可是想必你也知道,你的這樁婚事還包含著陛下要為雷家找個後台的意思。現在雷四小姐時日無多,就算感情來不及培養,如果能讓雷四小姐以花家媳婦的身份過世,雷家的臉面也就算是有了,雖說功利了點,還希望紫陽你能體諒啊!」
青蘿的表情是那樣的讓人無法拒絕,何況再加個為國為君的大義名分在裡面,花紫陽幾乎沒有反駁的餘地。
可他不久前還在考慮著怎麼解除婚約,現在就突然討論起了結不結婚的問題,實在是下不了決斷。
「可是……」
「老祖宗也沒讓你現在就做決定,不管怎樣,你還是先上雷家去看看吧,好歹是緣分一場。」
老太太一副很體諒兒孫的樣子,揮了揮手就讓他退下了,只是在看到花紫陽走遠了以後,她又賊兮兮地問向公主殿下:「朵朵,你這個辦法真的行嗎?老身看紫陽不像那麼容易就會答應的樣子啊!」
公主殿下卻不以為然,穩如泰山:「我們終歸只是推波助瀾而已,能不能成事,那就要看雷四小姐的本事了……」
陽陽別怪我,人家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碰到這種事以後免不了留下陰影,就算是給她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成不成全看你們的緣分了。
花紫嫣想的沒某朵那麼糾結,她真心覺得想要當名門花家的媳婦,雷瑾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青蘿想的是「重病垂危」的後續情節:只要眼下把親給結了,以後再來個奇跡似的「治癒」即可。
大不了就說是蒼天開眼,真愛無敵等,人界不是有沖喜這一說嘛,男人為女人沖,也應該說得通才是。
就算以上說辭沒多大說服力,不是還有陛下麼,天鳳神君一出手,什麼疑難雜症都成小兒科了。
呃……說到陛下,不知紫陽能不能反應過來?他要想明白了,去求陛下出手,這事可就複雜了。
至於雷四小姐這邊……只見她面色慘白地半倚在床邊,看見花紫陽來了,縱然表情淡漠卻也是淚光盈盈,很有一種準備乘風歸去的感覺。
情緒、表情、身體語言都十分到位,放我們這兒,就算登不上奧斯卡影后的寶座,最不濟也是個金雞百花獎的最佳女配。
「讓御史大人看到小女這副病容,真是叫小女無地自容。」大概由於病弱的關係,雷四小姐的語氣也不如往常犀利,稱呼也由「紫陽」改成「御史大人」了,這讓花紫陽頗不適應。
以往雷瑾冷言冷語的時候,花紫陽還可以無視自己與她的年齡差距同她較真,現在搞得這麼嬌弱,就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他尊老愛幼的秉性,當下口氣也放得很輕柔。
「你想到哪兒去了,現在只管好好養病就是。」雖然娶她做老婆花紫陽是一萬個不願意,可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又是世交,兄妹之情多少還是有的。
老祖宗不知找了個什麼庸醫,雷瑾氣色是差點,可離死的距離……好像還差得很遠。
要是墨溪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在忙什麼,整日裡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陛下也不管管他!
「御史大人不必安慰小女,跟大人比起來小女雖是年幼無知,可也知道如今是好不了了。」淚光盈盈,泫然欲泣的小摸樣很是惹人憐惜。
花紫陽柔聲安慰道:「不要胡思亂想,宮裡還會派更好的御醫來,你會好起來的。」
這話聽著真假!從理論上來說,我是個被判了不治之症的人,根本就不會好!
雷四小姐的「理論說」差點衝破偽裝,但被她生生忍了回去,她只是扭過身去,語帶抽噎,為了不被看出來是裝哭,還用袖子遮住了臉。
「妖固有一死,或早或晚,也沒什麼不同,小女只是歎息自己福薄,終究與御史大人有緣無分……」
「你這是……」花紫陽剛要開口再說些寬慰人心的話,卻聽到房門一響,雷老爹愁雲慘淡地走進了房來。
按照禮數,他照例寒暄了幾句蒙御史大人厚愛之類的話,說著說著卻突然毫無預兆地跪了下來。
「御史大人從宮裡來,想必也聽說了陛下的意思,小女能得陛下與御史大人如此厚待,真是無以為報,只是委屈了御史大人,娶小女這殘破的身子。」
「雷世伯,快快請起!」
花紫陽急忙去扶雷老爹,他可還沒答應說娶他家女兒呢!
還有,這事兒跟陛下有什麼關係,陛下可是一個字都沒說!
但又不知道要怎麼委婉地推辭才好,倒是雷四小姐替他開了口:「爹爹!」
雷瑾很氣憤地吼了她父親一聲,彷彿使完了全身的力氣:「我已是命弱游絲,又怎能再拖累人家呢?這雖是陛下的好意,我們卻不該如此厚顏無恥!」
雷老爹剛站了起來,一看女兒持反對意見,就又對花紫陽跪了下去,這次確實像掛了秤砣般紋絲不動:「雷征也知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的要求,只是看在小女與大人確實有婚約的份兒上,還望大人成全,只要能撐過三個月,讓小女進花家的族譜即可。這也算是雷征對女兒的一份私心,能讓她以花家媳婦的身份風風光光地上路,她九泉之下的娘親定然也是十分欣慰的了……」
雷老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去世的老婆和祖宗十八代的臉面都給搬出來了。
像是排練好似的,屋裡忽然又擁入了一批人,包括雷瑾的兄姐和七大姑八大姨,不是哀歎「我苦命的xx啊」,就是對他千恩萬謝,把花紫陽堵了個水洩不通,那陣勢……真是比被敵軍團團圍住還要讓他膽戰心驚。
花紫陽可以說是完全沒了主意,這個情形下,如果不同意提前與雷瑾完婚,簡直就像千古罪人一般;可是答應了吧,心裡的那點老夫少妻的障礙又揮之不去,年齡差距還不是重點,關鍵是沒有感情基礎啊!
花紫陽迷茫地望向躺在床上的雷瑾,很想說咱們真的不合適,可還沒等他組織好委婉的說辭,雷瑾開口了:
「小女明白,大人對小女有諸多不滿,大人不必勉強自己,只是……小女……小女孩想最後問一句,如果小女不是這般年紀,這般容貌,大人會不會願意喜歡小女……是不是小女就不會……這麼令大人討厭了?」
對上花紫陽的目光,莞爾一笑,一貫稚氣的小臉卻煥發出一種欲訴欲泣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