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小松鼠從林間跑了出來,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好像詫異於她為何能奏出如此動聽的樂曲,看了一會兒,它試著伸出爪子撓了撓地上的石頭,又歪著腦袋想了想,想把石頭砸一砸,可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眼疾手快的珍珠拽著尾巴拖走了。舒葑窳鸛繯
珍珠自吃了那個紅燒蹄膀,又被某朵從小狐狸的屠刀下解救後,它就有了一個目的不純的願望:如果主人能和這個美麗善良的公主配成一對,那它不就天天有紅燒蹄膀吃了麼?
現在氣氛這麼好,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它決不允許任何生物去打攪他們。
在這空靈的樂曲中,某朵感受到自己的心靈忽然舒展開了,彷彿自己的靈魂掙脫了束縛,自由翱翔在天際。
一曲終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對望片刻,某朵想了想,施施然走過去,來到墨溪身邊,笑瞇瞇地說了一句:「我們又見面了。」
墨溪禮貌向她略一頷首之後,輕輕點頭,隨後蹲下身撫摸在腳邊親暱蹭著他的珍珠:「你剛才又跑哪兒去了?說過多少次宮裡不可以到處亂晃。」斥責的話卻說得分外溫柔。
某朵繞著墨溪走了兩圈,然後出乎他的意料地蹲了下來。
只聽到有衣衫摩擦聲音,墨溪覺得眼前一動,他反射般一抬頭,就看到某朵蹲在他面前,一張臉從下面湊了過來,從上往下筆直地看他。
——好大一張臉。
墨溪從沒這麼近看過女人的臉,他愣了一愣,略略退後,卻還是沒有起身,某朵也毫不在意一身白裙全掃了地,也吧啦吧啦朝前湊了湊,側著腦袋看他。
墨溪這輩子就沒碰到過這樣無厘頭又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又退了退,某朵死皮賴臉地跟著繼續在地上挪。
珍珠看著這兩個基本無視它存在的人,其實很想說一句:主人,你後面有條溝……
直到他退無可退,卻還是維持的姿態時,某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道:「墨溪,你有必要跟我怎麼生疏嗎?找你好多次都不見人影,不會是在躲我吧?」
知道她在說什麼,看著面前那張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臉,墨溪略閉了下眼睛,低低答了聲:「我很忙。」
「我知道啊。」某朵笑瞇瞇的:「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忙什麼呢,連跟老朋友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你是不是討厭我?」
「當然不是!」答得斬釘截鐵,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的。
「……」某朵默了一下,輕歎一聲:「那你為什麼要躲我?在御醫院找不到你也就罷了,但每次去地府你總是先我一步離開,別跟我說十幾次都是巧合。」
聽了這句話,墨溪剛要反駁,但是心裡一動,卻發現反駁的話居然說不出來。
看他兩眼茫然,某朵又歎了口氣,努力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啦算啦,那些過去的事情就隨便它吧,從今往後,不要這樣就好了。」
拍了拍裙角的土,她忽然伸出手去,把那張始終低垂的臉硬生生扳了起來。
墨溪猝不及防,一個抬眼,她那張笑得大大方方的臉就映在了那雙始終明澈如秋水的眼中。
她頭頂有陽光金色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然後他的視線就被金色並一張女子的笑臉填得滿滿。
然後,她對他說:「所以呢,我原諒你了。」
我有什麼需要原諒的?墨溪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笑得大大咧咧的女子,卻被對方一指點在了唇上。
她的體溫略低,觸感落在他唇上,彷彿一片花瓣落下,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我只是想對你說聲『謝謝』,你卻避而不見,你是我神魂回歸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你這樣做不覺得對朋友太失禮了麼?」
墨溪渾身一震,凝神一看,面前那黑如點漆的大眼睛裡,滲出的,是一線認真。
……似乎……確實是這樣。
墨溪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唇角一彎,非常慎重地向她道歉:「是墨溪錯了,請公主殿下恕罪。」
「恕什麼罪啊,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啊對不對?」某朵很大力地伸出手拍拍他,拍得墨溪一臉黑線。
等等,什麼叫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
接受到墨溪的疑惑視線,某朵抱起身邊的珍珠,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笑得越發燦爛光輝,嘴巴一咧,一排小白牙栩栩生輝:「啊,我的意思是,剛才我救了珍珠一命,以後我就是它的女主人,而墨墨你是男主人,我們當然是一家人啦!」
喂!我什麼時候和你親近到你可以叫我墨墨了?!
不對,我現在想這個做什麼?什麼女主人,你這分明就是搶劫!
墨溪發現自己的思維方式,似乎被面前這個小女人詭異的邏輯帶離到了非常微妙的地方,他努力把思維拉回正常地方,卻發現對方已經若無其事地拍拍裙子站了起來:「珍珠這個月就跟我了,墨墨你可以來天鳳宮探訪的。」
而就在她站起來的一瞬間,黑線的珍珠和無言的男人忽然聽到了卡巴一聲脆響——
狐疑的視線齊齊看向聲音的來源:夭朵朵。
臉上的笑容和動作忽然一下子都被這卡巴一聲脆響凝結住了,某朵眨眨眼,看了看墨溪,可憐兮兮、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話:「……我好像……把腰閃了……看樣子,要麻煩一下墨墨了……」
墨溪把閃了腰的公主殿下送回天鳳宮,剛要告辭的時候,某朵右手緊緊抱著珍珠,心情甚好地跟他揮了揮左手:「墨墨你放心,別說閃了腰,就算閃了脖子,我也會照顧好珍珠的,你放心去吧!」
墨溪沉痛地看了一眼珍珠,然後非常乾脆的轉身,衣袂生風地離開了天鳳宮。
你救了珍珠是沒錯,可你要求一隻貓「有恩必報」是不是太……無良了?
看著他的背影,某朵笑得比珍珠更像偷了腥的貓,一路走到小書房她就沒停過笑。
第二天。
墨溪帶了一些珍珠喜歡吃的肉乾去天鳳宮探訪,珍珠跟他形影不離幾十年,突然不在身邊還真不習慣,但碰上那個無賴的小女人,他也只能在心裡淚花直流,獨自承受這份分離之苦。
小書房的書桌上擺滿了書,某朵賣力地引誘珍珠在上面印上它的神爪,兩根手指拈著一條香腸在它眼前晃來晃去:「珍珠,你吃了三條香腸,現在是不是該開工了,動動你的小手吧,求你了,一個爪印獎勵你一條香腸好不好?」
珍珠慢條斯理的舔著自己的爪子,香腸已經對它沒有任何吸引力了,但人家始終救過它一命,心裡不情願,卻也勉為其難的抬起爪子在一本書上拍了一下。
「謝謝!謝謝!」某朵大喜,將那珍珠拍過的那頁折起來。
「朵朵,墨溪來了好一會兒,人家在小花園等著探訪,你先放珍珠出來見見他好不好?」邱析在外面敲了敲書房門,珍珠耳朵一豎,一溜煙就從窗戶躥了出去。
「……怎麼不早說!」撂下手裡的書推開門就奔出去:她別的美德沒有,憐香惜玉可是一等一的好,啊,墨墨美人啊,我怎麼捨得讓你久等呢?
提起裙子開著小花的滾了出去,剛轉過一道迴廊,便看到了在亭中等候的那個人。
中午陽光晴好,瓦藍的天,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包在了一塊巨大的金色琥珀中一般靜謐。
然後那個黑衣的清俊男子就站在小花園的亭子裡。
依舊是黑的衣,黑的發,肌膚白皙,眉間一點赤紅硃砂,襯著一雙純淨如水的眼睛。
只一眼看過去,某朵立刻就蕩漾了,本公主可以對燈發誓,我絕對沒有任何邪念,純粹的欣賞而已,美人當前不看白不看,墨墨長得多養眼啊不是嘛!
一直線就衝了過去,然後,她就完全忘記了她和墨溪之間一個物理性障礙——迴廊。
結果,就當墨溪聽到腳步聲,在亭子裡慢慢回眸的剎那,公主殿下一陣風似的跑過來,絆倒,鋪平——
跟過來的邱析掩面:子啊,饒了我吧……丟臉不帶這樣的好不好啊?
這一跟頭摔得石破天驚,花園裡立刻雞飛狗跳,邱析只來得及向亭子裡的墨溪略點了點頭,就飛跑出去處理自家公主。
從某朵撲倒的那一瞬間開始,墨溪就下意識的想要飛身去救,但是男女有別,他硬生生的頓住了,就看到她啪嗒一聲鋪平在地上,然後茫茫然的抬起頭,一幅即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呆樣,小小的臉襯上這樣不知所謂的表情,立刻就變得稚氣起來,彷彿一個幾歲的孩子。
不期然的,就讓墨溪想起了珍珠小時候的樣子,還沒斷奶卻固執的跟在自己後面搖搖晃晃的走,然後經常走著走著就噗通一聲不見了,需要在旁邊的花壇裡啊、地溝裡啊,把小東西翻出來,找到之後,小東西還兀自睜著一對無辜的的眼睛,傻兮兮地看著他。
想到這裡,看著對面摔成這樣也依然呆呆朝這邊看的小女人,墨溪眨眨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墨溪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這一笑,越發清逸俊美,眼波如動。
別的不敢說,只要一面對墨墨美人,某朵的惜香憐玉指數就蹭蹭的躥,剛從暈乎乎的狀態爬過來,二話不說躥了上去,用愛心爆棚的眼神看了看他懷裡抱著的珍珠,又看著他笑瞇瞇地說:「我把珍珠照顧得很好喲,它也很乖,上午還給它洗了一個花瓣澡,你聞聞,香噴噴的!」
墨溪笑著點點頭:「聞出來了,是蠻香的。」
見他不像之前那樣生疏,某朵心情大好,興致一來就拉著他去了水榭:「背了一上午的書,腦子都快罷工了,墨墨彈首曲子給我聽可好?」
「好啊,公主想聽什麼曲子?」
「隨便啦,昨天你用柳枝為弦彈的那首我就很喜歡。還有,你別一口一個公主行不?我有名字的,叫聲『朵朵』來聽聽。」
「……朵朵。」
悠閒靠在水榭面湖的扶欄上,聽著墨溪琴聲裊裊,一邊欣賞,一邊按著拍子輕輕的哼著,無限愜意。
一曲奏罷,墨溪抬頭看了看她,一雙澄澈的眼眸便輕輕斂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隻扁玉盒遞給她:「昨天閃了腰,今天又摔一跤,這是我新研製傷藥,什麼地方疼擦一點就沒事了。」
「新研製的?有副作用嗎?」笑吟吟地接過來。
墨溪抿唇一笑,聲音柔和清澈,:「這藥我試過了,無任何副作用。」
「那就謝了。」點點頭,手腕一動,扁玉盒子在手裡輕輕一個拋高,她看著對面的男人,忽然說了一句跟之前的對話全然沒有關係的話,「墨墨,要不要打賭?」
打賭?坐在她對面的墨溪眉尖微皺,卻沒有立刻回答,只一雙眼掃了過去,安靜等她說話。
一方玉盒在她手裡上上下下,一點日光射過帷幕,帶些薄綠湮染過來,一瞬之間,她手裡竟彷彿拋著一塊溫潤綠冰,襯得她笑容也柔和了起來。
「嗯,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一個要求,不過分吧?」
放在你身上的話,就很難說過分不過分了……墨溪想了想,問道:「賭什麼?」
某朵斜斜靠在榻腳,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用「我就吃虧些好了」的語氣道:「賭騰雲術如何?」
騰雲術?墨溪上下打量了對面女子幾眼,只看到一雙深黑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狀。
神鳳公主有畏高症眾所周知,騰雲術她毫無勝算,想到這裡,墨溪卻慢慢地搖了搖頭。
某朵有些驚訝:「為什麼不賭?」
墨溪慢慢說道:「以己之短應彼之長,必然有詐。」
被這句話噎了一小口,某朵有那麼片刻說不出話來,訕訕地摸摸鼻子,又想了想,忽然一擊掌,說道:「那賭棋藝怎麼樣?」
棋藝?朵朵棋藝精湛他倒是知道的,天界好多大神都敗在她手裡,還因此欠下了一身的賭債。
墨溪又想了想,依舊慢慢地說道:「以己之長應彼之短,彼必敗之。」繼續搖頭。
喂喂,做人不帶這樣的啊!
某朵被這句話又鬱悶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什麼似的一抬頭,果不其然,在對面那清俊男子眼底,看到了一絲隱隱約約的笑意。
「……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打賭對吧?」聲音裡隱約帶了點兒咬金切玉的顫音。
墨溪依然是端正無比的正座姿態,淺淺笑道:「如果賭注是珍珠,什麼我都不會跟你賭。」
某朵被噎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墨神醫,你要不要這麼聰明啊?!
不甘心地在地上滾來滾去,墨神醫依然一幅穩如泰山的架勢,眼底卻已柔和出一片瀲灩神色。
看著她撒潑打滾的在地上滾了好幾轉,最後停在他面前,墨溪低頭,正對上她那雙非常美麗的眼睛。
片刻之前,有白雲皚皚的瀰漫開來,光線柔和曖昧下來,攤平在他面前的女子,眨眨眼,長長睫毛微微閉上,然後再睜開。
長而密的睫毛張開的一瞬間,透出其下拱護的一雙璨亮的眸子,然後,墨溪在那雙眸子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光線游移迷離,折過菲薄煙綠帷幕,面前映出他全部影子的眼睛,如同雨前天空一般,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安靜柔和。
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就這樣彼此安靜相對。
過了片刻,墨溪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非常柔軟的笑容,他的笑容很輕,先是微微地眨眨眼,唇角彎起,一點點笑意慢慢堆積,直到眼角,然後很孩子氣很柔軟很滿足地微微瞇起眼睛。那是純真溫柔,甚至還有一點小心翼翼的笑容。
某朵當真是為這個笑容愣了一楞,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眨眨眼,剛要說話,卻發現舌頭有點打結,不太說得出來,墨溪看著她一臉鬱悶,笑容不由得加深了一點。
她長髮未束,到處亂滾,停下的時候,頭向著他的方向,一把柔亮漆黑的長髮如一匹散開的絲帛,蔓延到了他的身邊,看得時間久了,襯著水榭裡一色煙綠,忽然就有了一種正慢慢浸入湖水中的奇妙感覺,那黑髮就如同水底蔓生的淒淒水草,透出一點微妙的味道。
墨溪看了她片刻,慢慢開口:「你喜歡珍珠可以先養著,不必打賭的。」
「打賭不是那增加趣味嘛……」嘟囔著又姿態不雅的翻了個身,側躺在地板上,撐著下頜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很清晰的一字一句地說:「自中沐春風以來,讓你受了不少累,謝謝你了,我的老朋友。」
墨溪愣了愣,眨眨眼,突然笑開:「既然是老朋友,還用得著說謝嗎?」
從水榭回來,一眼看到廳裡的女人,某朵先是一怔,然後原本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月歌,她來做什麼?
陛下與楚漣正在對弈,邱析在一旁奉茶。
月歌巧笑倩兮地對夜幽篁說著什麼,目光掃到門口的朵朵,卻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端起一碟點心,娉娉婷婷地起身向陛下走去。
某朵雖然對她沒什麼好感,但無可否認,月歌很漂亮,身材凹凸有致,十分有料,膚色白皙,五官明艷,明眸若水,輕輕一轉便是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頭梳一個別緻的靈蛇髻,一襲粉白色雙層雪雲紗的衣裙,白色紗為底,襯著外面的點銀粉的粉色紗,格外的典雅華麗。
邱析在神仙燒烤大會上親眼目睹月歌勾引陛下那一幕,心裡對她是極為鄙視的,一見朵朵回來了,用意通術對她說道:「王母讓她來送信,這女人卻賴著不走了,好煩人!」
賴著不走?眉梢一挑,某朵用意通術回道:「既然是王母讓她來的,招待一下也是應該。」
「神君陛下,這碧露百合酥是月歌新研製的糕點,您嘗嘗味道如何。」月歌含羞帶怯地奉上點心。
陛下抬眸淡淡一笑:「朕素來不吃甜食,月歌公主的好意,朕心領了。」態度溫和有禮,聲音卻淡漠而疏離。
如此明顯的拒絕,月歌也毫不氣餒,對著陛下羞澀的笑了笑:「陛下的喜好,月歌自是知道的,碧露百合酥雖是糕點,卻並非甜食,陛下何不試試。」
「帥帥,你就試試吧,人家月歌公主一番盛情,你好意思辜負美人恩嗎?」不等陛下答話,某朵便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朵朵,去哪兒玩了,這麼晚才回來?」一聽到她的聲音,陛下剎那抬頭,那短暫的瞬間,面具式的表情破開了輕微裂痕,迷人的鳳眸裡滿滿都是寵溺,對她招了招手:「邱析說你剛才摔了一跤,過來給父皇看看。」
「墨溪已經給我塗過膏藥了,沒事啦!」
「你跟墨溪玩去了?」陛下起身,習慣性地攬上她的小肩膀走回原位,目中無人地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捏她的小臉:「把珍珠還給人家,你喜歡貓,父皇過兩日尋一隻好貓陪你玩就是。」
「我要珍珠不是用來玩的!」扁了扁嘴,摟上他的脖子:「人家墨溪才沒那麼小氣,他已經答應把珍珠給我了,呃,也不是給我,是暫時讓我幫他養一段時間。」
「朵朵,墨溪肯定是又被你忽悠了。」楚漣插了一句。
「什麼話?我有那麼偉大敢忽悠墨神醫嗎?」
轉頭揮著小手跟夜幽篁和楚漣打招呼:「留下來吃晚飯,我去廚房做幾個菜。」
隨後又看向被人無視,暗自惱火的月歌,笑瞇瞇地說:「月歌公主也留下來一起吃吧,人多熱鬧。」
月歌很快調整好情緒,矜持地笑了笑:「月歌何德何能勞煩神鳳公主下廚?」
吃個飯跟何德何能有什麼關係?在心裡翻了一個大白眼,從陛下腿上起身,笑容不改地看著月歌:「天鳳宮沒那麼多虛禮,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坐著跟小夜他們磕磕牙,我動作很快的,很快就有得吃了。」
「那……我去幫你可好?」放下那碟點心,月歌含情脈脈的看了陛下一眼,嬌羞地低下頭,輕聲道:「月歌對廚藝也頗有研究……」
「好啊,我求之不得。」某朵非常乾脆地給了月歌一個展示廚藝的機會。
風音正在廚房忙碌,某朵一進去就拍著他的肩膀道:「風音,你去歇著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你忙你的,我看看就好了。」風音退到一邊卻沒走開,看了看跟進來的月歌,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這是要幹嘛?廚藝大比拚嗎?
天鳳宮突然冒這麼一個女人出來,朵朵不會在菜裡下毒整治陛下吧?
某朵也不多話,提起剁板上立著的刀,瞇眼打量了一下刀刃,突然手起刀落重重地剁下……
在一旁選材料的月歌被她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看向剁板,剁板上面一截洗得白白胖胖的長蔥,被乾淨利落的頭尾分家。
風音點頭暗自讚歎,朵朵的刀功真不錯,把那蔥當人使了!
月歌卻是悻悻地看了一眼她,在心裡憤憤地吐槽:這小丫頭有什麼好的,性格古怪,又粗魯,沒一點身為公主的高貴,憑什麼讓天鳳神君將她當個寶一樣寵著?!
某朵深深吸了口氣,再洩氣般的吐出,雖然不是帥帥的錯,可還是……很不高興!
誰讓他長那麼騷包,人家月歌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他身上去了,在他面前走路腳步都是飄的!
感覺……非常不爽!
明目張膽找上門來了,還當著我的面眉目傳情……
哎,算了,王母的乾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沒有觸碰到老娘的底線,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
自我催眠做了一番建設,等到心裡舒坦些之後,才開始動手做起晚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關係,打消了下毒的念頭。
嫻熟的切魚分片,心間竄動的火苗卻還是沒有平息……
某朵自認廚藝雖比不上風音,但也算拿得出手,可是,當她看到月歌動作時,一向自信爆棚的小心臟就咯登一下沉到了谷底。
月歌站到了案板前,精神抖擻,沉著而又從容地拿起了菜刀,就像俠士舉起了寒光閃閃的寶劍,蓄勢待發。
只見她,氣沉丹田,胸有成竹,操起菜刀咚咚咚幾刀,三下五除二,便迅即切好了細長均勻的肉絲、冬筍絲來,撒入調料醃製;又拋起辣椒、生薑、蔥段、蒜瓣,一隻手在空中虎虎生風地劈了幾刀,另一隻手拿著碗在空中承接,切好的菜便統統落回碗中,一點渣都不掉。
風音看得眼花繚亂,某朵也看傻了眼,星爺上身?月歌莫非是廚神?!
月歌瞄了一眼某朵切好的配菜,在心裡輕蔑地冷哼一聲,大排檔的水準也敢在她面前顯擺,不自量力!
收回視線,乾淨利落地開火,放油,將姜蒜末、蔥花與辣椒末一起放入鍋中爆炒出香,放入肉絲炒散,一股霸道的香氣便騰空直上。
那味道又酸又甜,又辛辣又濃香,風音和某朵竟然不約而同地嚥了一大口口水。
月歌凝神靜氣,最後在鍋中加入了木耳絲、冬筍絲翻炒幾下,便關火、起鍋、第一道菜大功告成。
實力差距如此懸殊,風音難得惆悵得看著自家公主:「朵朵,你年紀還小,好好讀書就才是本份,做飯還是我來吧。」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做飯了,而是兩個女人的戰爭!
朵朵,你沒有勝算,廚藝方面你完敗月歌!
「不就是做頓飯麼,就當玩玩了。」
這樣就認輸,那不是本公主的風格,好樣的夭朵朵同學,終於穩住了心神,從容不迫地站在案板前,直接擼起了袖子,淡定地舉起了菜刀。
細長的黃瓜靜靜地躺在案板上,就像少女柔軟的腰肢,盈盈一握,花生皮泛著羞澀的紅暈,隱隱透出內裡花生仁的白嫩的肌膚,閃亮的菜刀,乾淨利落地對著雞肉切割了下去,新鮮的肌肉被切開。
將油倒入鍋中燒熱,放入調料,忽然閉目凝神,合上了鍋蓋,別過頭去。
突然掀起鍋蓋,將雞肉迅疾倒入鍋中,白嫩的雞肉在油中酣暢淋漓地跳動,就像她的愛情,真摯而熱烈——誰要是懷揣著這樣的感情,哪怕明知要下油鍋,都敢含笑著,義無反顧。
炸好的花生米和黃瓜陸續下鍋,飽含著愛意的滾油沁入了花生和黃瓜的肌理中,又將花生的香甜、黃瓜的甘脆,硬生生地逼了出來,在鍋中融匯,迸發出濃香。
關火、起鍋,一盤宮保雞丁大功告成。
……
前廳。
「夭魅,你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人家巴巴的給你送來,你嘗一口又怎麼了?還說不吃甜食,那朵朵做的那甜得能膩死人的奶油蛋糕,你又吃得那麼歡快?」
夜幽篁拈著一塊碧露百合酥,看了看,小小地咬了一口:「味道不錯啊,鬆脆酥軟,一點甜味都沒有,嗯,還有淡淡花香,單以糕點而論,月歌的手藝遠勝朵朵。來,嘗一口試試看,真的不錯!」
「你喜歡,就全吃下去好了。」瞥了他一眼,陛下淡淡地說道:「這可是全手工製作的,每樣食材都要用手揉上幾百次,你就慢慢享受吧。」
「手工製作的怎麼了?」夜幽篁嚥下點心,喝了一口茶,對著他挑了挑眉:「你那潔癖真是沒救了!朵朵做的點心就不是用手揉的?你不是一樣吃下去了。」
陛下無語地瞅著他,半天才蹙著眉頭說道:「朵朵做的那能一樣嗎?那我問你,你不是不吃辣嗎,如果她今晚做一鍋麻辣火鍋,你吃是不吃?」
「你能吃,我就能吃。」魔尊大人答得爽快,心裡卻在發怵。
陛下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楚漣面無表情地拍了拍夜幽篁的肩膀,勸慰道:「兄弟,還是別勉強了,上個月你的舌頭腫了三天,話都說不清楚,那又是何必呢?」
末了,看看陛下,又看看夜幽篁,感慨地歎了一聲:「你們兩個的生活習慣真的要好好改改。跟我學學,既沒有潔癖,也不挑食,什麼都能吃,而且還不會因為被女人碰一下就起雞皮疙瘩,這是致命的弱點,如果跟人以命相搏的時候,對手是個女的,那夭魅你是不是要不戰而降?」
真懷疑你這輩子有過其他女人的事,是你的臆想症發作,就你這德行,那個女人近得了你的身?
陛下不以為意,悠然地抿了一口清露,語速極慢地說道:「三界中有這種需要我以命相搏的對手麼?」
神情淡淡,清絕的鳳眸裡卻隱有俾睨天下的傲然。
楚漣和夜幽篁面面相窺,又同時意味莫名的看向我們的天風神君,默了。
越是看著雲淡風輕的人,內裡越是囂張,可是,誰讓人家有囂張的資本呢!
此時,朵朵和月歌,每人手裡端著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
經過夜幽篁身邊時,某朵瞇了瞇眼:「小夜,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忘了告訴你,天鳳宮到處都有本公主的耳朵。」
「跟你父皇開個玩笑嘛,嘿嘿,玩笑玩笑!」
某朵一個眼刀甩過去,某魔坐不住了,立即起身,笑顏如花地接過她手裡的托盤,嬉笑道:「朵朵,辛苦了,我這幾日尋得一件好東西,等會兒送給你。」
把我當小孩哄嗎?小嘴抿成一條線,瞟他一眼哼了哼,將菜一樣樣端出來,「各位請入座吧,開飯了。」
某魔當先坐下,打開桌上一個菜盅的蓋子吸吸鼻子:「啊,好香啊,朵朵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
想要伸手去捏一塊嘗嘗,手剛伸出去就被打了回來。
「哎呀!」揉揉手,一臉委屈的瞪著打他的凶「手」。
「洗手沒?」某朵挑眉回瞪著他,發現自己這一套某朵已經免疫後,某魔也不玩了,輕哼一聲,乖乖洗手去了。
片刻,眾人一一落座,五人圍坐一桌。
「朵朵,來父皇這兒坐。」陛下拍了拍他右手的位置。
「好。」笑盈盈的坐過去,一把抓起筷子,當先就向月歌做的那道讓她嚥口水的菜夾去:「都愣著幹嘛,快吃啊,月歌的廚藝超讚的,你們都試試。」
嘿嘿,對她的人沒有好感,對她做的菜卻超有好感,姐姐我從來不會跟美食過不去,如果不是因為她打帥帥的主意,真心想拜她為師。
實在忍耐不住,夾起一大口肉絲的放入口中,忍不住「嗚哇」的叫出聲來,一股滾熱的、濃烈的辛香,順著他的舌尖,流淌到了舌根,又在口中交匯、怒放、爆炸,從鼻腔中噴湧而出,將她整個腦袋幾乎點燃。
只覺得自己一頭烏黑飄逸的直髮,都快要被這股熱力燙成了卷髮,良久,她才抱著自己的腦袋,嗚咽著像月歌請教道:「這、這是什麼菜?」
月歌嫣然一笑,斯斯文文地答道:「這是特調香辣酸甜汁焗牛柳伴筍絲。」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魚香肉絲。」某朵讚不絕口:「這名字好,肉絲鮮嫩、冬筍甘脆,既酸中有甜、又麻辣消魂,真乃菜中極品!」說著又看向夜幽篁:「小夜,這道菜你就不要嘗試,絕對會讓你靈魂出竅。」
夜幽篁微微一笑,並不答話,指著那幾根瘦骨嶙峋的大蔥,還有那一大缽顏色可疑的醬,問:「朵朵,這是你做的吧?叫什麼?」
某朵硬著頭皮,怯生生地答道:「這、這是……」
陛下淡定優雅地搶答道:「朵朵做的這道菜是傳說中的傳統名菜,冷翠青蔥段配鹽漬蒸豆碎。」
月歌聞言,幾乎要倒地不起:「這、這明明就是大蔥蘸醬!」
楚漣歎了口氣:「沒辦法,這年頭最流行標題黨。」說罷拿起一截大蔥蘸著醬,嘎崩嘎崩地啃了幾口,言不由衷地讚道:「青蔥蘸大醬,天然好滋味。」
陛下深情地看著這幾棵蔥,道:「真是清香、自然、綠色、環保、節能……」
「環保?節能?」月歌眼角一抽,差點破功。
還不等陛下出聲,楚漣振振有詞地解說道:「你看,朵朵做的這道菜,竟然連火都沒開,多麼的環保,多麼的節能,她為建設節約型和諧社會做出了新的表率和貢獻。」
月歌無語地低下頭,她真是太天真了……
硬著頭皮將用玉碗乘好的湯遞到陛下面前,勉強扯出一抹笑:「神君陛下試試這湯可好?」
「月歌公主是客,不必如此客氣。」陛下微微一笑,伸手接過,輕輕放在一旁,見某朵埋頭吃得不亦樂乎,額頭沁出一層薄汗,無奈地搖搖頭,用雪白的衣袖擦了擦她的額頭:「朵朵,你慢點好不好,沒人跟你搶,吃這麼快也不怕被噎著。」
「月歌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嘛……」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夾了一塊她自己做的宮保雞丁遞到陛下嘴邊:「這是我做的,等級差太多,你試試就知道了。」
陛下張嘴,慢慢咀嚼某朵的宮保雞丁:「也沒你說的那麼差,至少很合父皇的胃口。」
「我試試。」楚漣的也夾了一塊,吃完之後,很給面子讚道:「朵朵的廚藝大有長進,不錯不錯。」
「朵朵現在的廚藝倒是可以和風音一較高低了。」夜幽篁也捧場的吃了一塊,非常識時務地跟著讚了一句,滿意地連連點頭,心裡卻在嘀咕,他們欺負人是不是欺負得太明顯了。
某朵看著這一桌菜,月歌做的幾道菜只有自己吃得歡快,其他人是一口都沒嘗,抬頭看了一眼月歌,只見她埋頭撥著碗裡的飯粒,眼裡淚光盈盈,摸樣甚是可憐,心不由就軟了下來。
端起陛下放在一旁的的那碗湯,自己先喝了幾口,再遞給他:「帥帥,這湯真的很好喝,又香又濃,你試試就知道了。」
真是個傻丫頭,陛下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小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淺淺地笑道:「你要喜歡,就讓風音給你做。」
「帥帥不喜歡嗎?」某朵嗔道,人家忙活了半天,你開開金口,誇一句又怎麼了,當我真那麼小氣嗎?
「父皇只是不愛味道太濃的食物而已。」
見這倆鳳凰如此親暱,月歌覺得端著飯碗的手有些晃悠,其實某朵現在倒不是存心氣她,是真心想給她解圍,可人家並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