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第一次接觸到「宮阡陌」這個名字,已經是一年前,當時桃源洲災後重建工作告一段落,作為一個勤政愛民的英主,自然少不了要去視察一番,順便慰問當地受災的百姓。舒嬡詪鯖讎
那時正是國子監放暑假,某朵也死纏爛打跟去了,只是越靠近桃源洲她的小臉也就越陰沉。
不是說桃源洲比帝都氣溫低很多嗎,怎麼皮膚壓根感覺不到氣溫有所降低!
避暑的美好願望沒能實現,她心中只湧動著一個感歎——自作孽,不可活!
遙想半個月前,雖然也在受熱,但只要不出門,待在天鳳宮倒也沒感覺到熱,而現在呢,反射、衍射、折射到處亂竄,她活脫脫就成了一條烤魚!
想到這裡,某朵就又不免要怪起紫嫣了,在自己面前詛咒帝都的壞氣候,詛咒完帝都的壞天氣後還神往了一番她老家桃園洲的天高氣爽。
要不是這麼個事情,某朵就算想黏著某帥,也不至於去飽嘗顛沛之苦,除了怕冷,她也很怕熱,就算有天大的事,只要一到七八月她是動都不想動一下的。
事已至此,除了期待某嫣對她老家的記憶夠真實可靠之外,似乎就沒有其它的盼頭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某朵默默的念叨著,唉……為了美好的明天,扛著吧。
一到桃源洲,當地官員列隊相迎陛下和公主大駕光臨。
「難道桃源洲不是應該比帝都涼快嗎?」當然應該要涼快,所以某朵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卻是責備的語氣。
替公主解惑答疑的那位大人在心理和生理上流著雙重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說:「今年的氣溫普遍偏高,範圍也很廣,而且此地受災嚴重,來不及布上新的結界,所以……也……也不能保證桃源洲就一定會比帝都涼快……所謂天意……就是比較難以把握的……」
那位大人把罪魁禍首定義為老天爺。
「天意?」某朵沒看黑壓壓一片行跪伏之禮的大小官員,只是鬱悶地仰望著火傘高張的天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而這混合著無奈、嘲諷和怨恨的聲音,也被迅速掩埋在震耳欲聾的知了呱噪中。
和帥帥磨了大半個月的嘴皮子,只是為了能滿足一下避暑消夏,兼帶遊山玩水的心願而已,而結果卻是來這裡欣賞驕陽似火的桃園洲?!
絕望了!絕望了!此時的心情如果不能用「絕望」來形容的話,那還有什麼能用「絕望」來描述的事情呢?
正在她鬱悶得想要撓牆時,無意間在一堆官員中就看到了宮阡陌,那是個怎樣的美人呢,當時她搜腸刮肚都沒想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他,最後摸著小下巴,瞇著眼說了一句:「極品男人,優質股。」
就因為她這句話,陛下便多看了宮阡陌幾眼,覺得也沒有某朵說的那麼極品,最多也就只是一般一般而已。
一年過去了,當時那點小不爽早就被掩埋在陛下記憶的大腦皮層之下,當然,對宮阡陌也沒留下什麼印象。
因此,當他在吏部調桃源洲官員升職入京的候補名單上,第二次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雖然有點眼熟,卻也沒想起來是在哪見過。
陛下第三次聽見「宮阡陌」這個名字,離第二次只隔了幾天,由於渠道不同,陛下聽到的自然也就跟他從吏部履歷上看到的內容有所出入……
「聽說桃源洲宮大人今年有望入帝都為官呢!」
「宮大人?」某朵夾在聊得正歡的紫嫣與青蘿中間,可不知道她們聊的是誰,雖然見過宮阡陌一次,但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故而有此一問。
而給不明所以者掃盲,歷來都是八卦愛好者熱衷的一件事,於是紫嫣和青蘿聲情並茂的說開來。
「哎呀呀,朵朵我跟你說,宮阡陌是我老爸的得意門生,也是我師兄,是我們天狐一族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而且還是風月場上的名人!」
「聽說被他相中過的姑娘全都會身價暴漲。」
「對了,現今坊間的那首『佳人賦』就出自他的手呢!」
「可不是!宮大人的文采很好,當年抱病都能奪得榜眼。」青蘿雖不待見經常流連煙花之地的男子,但對他文采還是報以充分肯定的態度。
「是啊是啊!不愧是老爸的得意門生!」
……
就在紫嫣和青蘿彷彿雙簧般的交口稱讚中,一個文武雙修,精詩詞通歌賦的風流公子形象躍然紙上。
所以說,永遠不要小看八卦的力量,從她們口中出來的宮阡陌的形象,已然是比吏部公文上那篇個人簡歷要輝煌得多,也讓無意中從外面路過的陛下印象深刻。
不過,陛下印象深刻的並不是什麼詩詞歌賦的事……
花陵的門生?!
花陵,九尾天狐一族之長,他的門生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就是這條線,陛下猛然把有些模糊記憶連成了一片,一年前朵朵烏溜溜的大眼睛直視著自己誇讚另一個男人的情景,一下子在腦中閃現了出來。
原來就是他……極品男人,優質股?!
灑脫、風流、淵博,而且……單身?!
這天下午——
「金松靈珊瑚盆景一對,琉璃八寶香爐一對,青緞天馬皮袍一件……」
跟隨著風音報禮單的節奏,某朵親自檢查著紅漆箱子裡的賀禮,明天就是花陵的小女兒,也就是紫陽和紫嫣最小的妹妹花紫夙成親。
憑她和紫嫣這麼鐵的關係,她妹妹嫁人,作為閨蜜自然少不了送上一份大禮前去道賀。
就在某朵忙活這會兒,坐在旁邊被她忽略很久,一直很安靜的陛下忽然沒來由的輕咳了兩聲,惹得某朵轉移了注意力:「怎麼了帥帥,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花陵嫁女,恐怕是要賓客盈門吧。」
某朵沒作聲,只是點點頭,繼續核對著禮單上的物件。
「……花陵身為兵部尚書,門生眾多,如今他們應該也都會來給老師道喜吧。」陛下抿了一口茶,又說了一句。
「嗯。」
「……這段日子正好是各洲官員回帝都述職的時候,也許一些外放地方的學生也恰巧能趕上。」
「嗯。」
「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花陵看到那些錦繡前程的後輩們,應該也會十分欣慰。」
「帥帥,你到底想說什麼?」某朵已經默默等著陛下繞了大半天,還沒見他繞到主題上,眼下她為了籌備賀禮的事正忙著,等會兒還有功課要做,沒時間跟他再繼續裝傻耗下去。
「沒……隨便聊聊而已,只是一想到有那麼多青年才俊匯聚於花府,我不能親臨現場,甚為遺憾啊。」
看到陛下不準備老實交代他的意圖,某朵只好分點心思來猜他的話中話。
難道擔心紫嫣的老爸結黨營私?
聽起來又不太像……這裡面隱隱還夾雜著股酸溜溜的味道,這就更讓某朵奇怪了。
她雖然很聰明,但還沒有聯想力豐富到把這一切和一年前自己的一句話聯繫起來,最終只能隨口回道:「紫嫣說了他老爸尚書大人請的多是些同族,或朝堂上的舊年同僚,那些學生能趕上當然最好了。雖然紫夙這是嫁第三任老公,但怎麼說她也是花家的小公主,結婚肯定要辦得要熱熱鬧鬧才像樣嘛。」
陛下聽後只是意義不明地輕哼了一聲,也不再發話。
這天夜裡,他不知抽了那陣風,索求無度,一次又一次,把毫無戰鬥力的某朵折騰得幾乎快暈過去了,最後眼淚汪汪地求饒才放過她。
第二天,就在某朵準備完畢,帶著賀禮抬腳要走的時候,陛下卻又喊住了她:「朵朵,那個……那個……」
「那個」了半天沒有下文。
「怎麼了帥帥,還有什麼事嗎?」某朵的腿在發軟,腰更是脹痛難忍,但還是強打精神笑了笑,隨後又在那張俊臉上親了一口。
默了好半天,陛下才萬分艱難地憋出一句話:「那個……你早點回來。」
其實最好壓根兒不要去!
因為陛下已經旁敲側擊的從吏部那裡得到了內部消息——回帝都述職的宮阡陌,目前正滯留在恩師兵部尚書花陵府上。
宮阡陌的出現讓陛下忽然有了嚴重的危機感,在他的印象中,某朵可從來沒有給過誰「極品男人」這麼高的評價。
陛下很憂慮,小東西前陣子還跟他嚷嚷著要找男朋友,還沒想好怎麼徹底讓她死了這條心,一個極品男人就送上門來了!
想著想著,陛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不能直接阻止她去見那極品,但讓她累趴在床上起不來,也是個好辦法……哎,昨晚還是不該心軟啊……
一個男人吸引女人的因素有很多,陛下可沒有自戀到認為全天下女人都非他不嫁的地步,所以喜歡思索人生的他,就像很多愛思考哲學問題的美男一樣,糾結起了「她是愛我的長相,還是愛我的人?」這種俗套的問題。
最後,按照「由推理到實證」的科學研究步驟,陛下決定去實際考察一下。
「你們覺得朕怎麼樣?」
陛下在去太常寺的路上巧遇青蘿和夜靖羽,斟酌了一番之後,決定採取這種不太直接的方式發問。
可惜他這樣不直接的開放式問題,由於涵蓋面過廣,搞得青蘿和夜靖羽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知道陛下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於是青蘿只得泛泛地說道:「陛下當然是很好啦。」
「哦,怎麼個好法?」
怎麼個好法?雖然腹黑,但也比較好說話……但是這能說嗎?於是青蘿和夜靖羽眼神交流了一下,換了一種保守的回答方案——馬屁!
即使不討好,至少也不會得罪陛下。
「你們知道『鄒忌諷齊王納諫』嗎?」聽完二人關於自己如何風度翩翩、英名神武的詠歎後,陛下追問了一句。
「鄒忌?那是誰?」
顯然,這一男一女,一妖一魔,根本就沒摸過《戰國策》,都暗自在心裡吐槽:人界的戰爭史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陛下知道再問他們也問不出個什麼結果,於是又去找了璇霄,上任國師大人乾脆利落地給出兩個字的評價——腹黑。
朕除了腹黑就沒有優點了嗎?!
陛下超不爽。
他親近的幾位臣子都去花陵府上參加婚禮了,於是陛下又回到天鳳宮問風音和邱析:「你們跟著我也好幾百年,你們覺得我怎麼樣?」
倆仙侍愣了好半響,兩雙擔憂的眼睛直直看著他:「陛下,你……身體不舒服嗎?」不然怎麼會問出這種答案總所周知的問題?
不就是腹黑嗎?這還用問?
調查進行到這裡,陛下不禁生出一種高出不勝寒的淒涼感來,身邊的人都尚且如此,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不偏不移,不畏不私的給他做個評價呢?
可是這個念頭剛一劃過腦子,他就忽然想起一個魔的醜惡嘴臉來——作為窺覬了朵朵六年的夜魔頭,不就是最該給他解決這個問題的嗎!
楚漣就算了,為了能當他女婿,肯定是竭盡所能地拍馬屁,可信度太低。
於是,陛下立刻提筆給身在魔界的夜幽篁寫了封私信,讓風音速速送去。
信的內容很簡短,就是:你覺得我這個男人當得怎麼樣?
這封信很快就到了夜幽篁手裡,冷笑一聲,提筆刷刷地就回了他幾個字——我覺得你腦子進水了!
總之,直到某朵從花府回天鳳宮之時,陛下都還沒來得及重建起自己的自信心來。
「婚禮怎麼樣?」陛下悠閒地翻著書頁,貌似不經意地問道,他此時雖然並不想知道這個,可卻不得不做很多鋪墊工作。
「婚禮很熱鬧……」從背後摟上他的脖子,某朵歎了一口氣:「紫夙這是第三次嫁人了,希望這次是個長命的,你說她怎麼那麼倒霉呢,看上的男人都是短命鬼。」
「人各有命,妖也是如此,也許這次的新郎才是她的真命天子。」陛下敷衍地回了一句,閒閒地翻了一頁書,很隨意地問道:「這次出席的都有些什麼人?」
某朵警惕地看著他的側臉,因為他又繞回到了早上的問題,而且在她剛回天鳳宮的時候,青蘿和風音他們就已經向她反映了某帥今天下午的古怪舉動,這種種的一切,她可以肯定某帥另有所圖,意有所指。
但是在內幕水落石出之前,她本著以不變應萬變的原則,還是把出席婚禮的賓客大致報了一遍,這裡面,當然也有被花陵視為入室弟子的宮阡陌。
「宮阡陌?」陛下盯著書頁的鳳眸瞇了起來。
「怎麼?帥帥你認識他?」趴在桌子上,往嘴裡賽了一塊點心,笑瞇瞇地看著他。
「今年兵部的推薦名單上有他的名字,似乎對他評價很高,所以我有些印象。」
「宮阡陌確實是個棟樑之才,花陵認為他將會是朝堂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哦,原來如此……那麼朵朵呢?」
「什麼?」
「……你覺得那個宮阡陌怎麼樣?」
雙手撐著尖尖的小下巴,想了想,很中肯地說道:「下午跟他聊了一會兒,綜合他以往對桃源洲做出的各種貢獻來看,感覺很不錯,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陛下的頭一下子就抬了起來,忍不住輕蔑地反駁道:「可是我聽說此人風流成性,個人修為似乎很成問題。」
「帥帥,公事之外再約束臣子的私生活,似乎也有點不近人情,宮阡陌於公於私都分得很清楚,我倒覺得這些沒什麼。」
朵朵能如此欣賞一個人,是不多見的,而且連排比句都用上了,陛下本來還打算再多迂迴幾趟才接近核心問題,聽到她這樣維護宮阡陌,忍不住的心頭一熱,就把那句一直憋在嘴邊的話提前吐了出來:「那朵朵覺得宮阡陌與我比怎麼樣?」
「……帥帥……你什麼意思啊?」
「你以前不是說那宮阡陌是極品男人優質股嗎?!」
「……」某朵愣愣地看著他,不能怪她犯糊塗,實在是她低估了某帥的記性,高估了某帥的心眼。
她其實早就把一年前的事給忘了個一乾二淨,何況她當時只不過是隨便說說,並沒有真真記在心上,現在當然是問心無愧得很。
陛下也看出她一臉茫然的表情,並不像是裝的,不禁心一沉,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可這時,事情就偏偏要向他所想的那樣發展……
只見某朵茫然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怔怔地說道:「帥帥,你沒記錯吧,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一臉陰霾地瞅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套用時下比較氾濫的一種描寫就是:陛下很想找一塊豆腐當場撞死。
某朵意味難明地打量他一陣,然後邪笑著轉身,拖拖然地回房了,然後就在床上笑滾了。
沒看出來啊,帥帥居然還會吃這種飛醋,哈哈哈,簡直太可愛了!
那笑聲讓坐在偏廳的陛下大受刺激,放下手裡的道具書,起身正準備回房「收拾」她,這時候花紫陽來了。
因為花御史的到來某朵逃過一劫,君臣二人談了一會兒公事,陛下見他神色有些不對,不免關心了幾句,接著又拉著他對弈。
之前說過,陛下是個很有愛的人,自己的臣子有事,他這個做老大自然要擔任開導的工作了,咳,好吧,好奇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你怎麼了?有什麼事給朕說說,看能不能幫你。」陛下微笑著看向對面棋下得心不在焉,還有點坐立不安的花紫陽。
「啊?哦,沒事,臣只是最近有點牙疼。」
「牙疼?你不會這麼大了還長齲齒吧?」陛下落下一子,笑道:「沒記錯的話,你差不多也有三千歲了。」
「當然不是!臣可從來沒長過!」
但是,在發現花紫陽換了多個坐姿,並且手也一直在下意識的揉著腮幫子後,陛下終於忍不住說:「不舒服的話就別下了,朕讓御醫給你看看。」
「府裡的大夫看過了……什麼問題也沒有,臣也吃了點止痛藥,不過好像用處不大,紫夙結婚,剛才喝了幾杯,這會兒痛得厲害了。」
「是嗎?朕瞧瞧。」
「啊!陛下,這實在不合……」
「適」字還沒說出口,陛下就已經掰開了他的嘴:「你們天狐一族就是麻煩,有個病痛也不容易查出是個什麼毛病……但朕看你這牙挺好的,沒什麼問題……」
端的是一口好牙啊,森白透亮、排列有序、稜角分明,無疑是食骨吞筋、咬瓜嚼菜的利器!
陛下端詳著御史大人幾乎可以做鏡面發射的牙齒,一邊感歎一邊疑惑著……確實什麼也沒看見。
不過,兩天之後花紫陽來天鳳宮,來串門的一群人和倆鳳凰終於看出他不對勁了。
「天啊紫陽!」老太君驚呼道,幾個大步迎上去,拉著他坐下:「你這孩子臉是怎麼了?」
花紫陽原本那張俊秀的臉此時卻變成了鴨梨型……而且還是品相不好,左右不對稱的那種鴨梨。
老太君心疼地摸著他的臉:「孩子,告訴老祖宗,是不是琅兒又欺負你,被他打成這樣的?」
「……老祖宗,不關玥琅的事,我好像得了口疾,牙疼。」花紫陽微微動了動嘴皮,由於牙疼的關係,他的嘴巴張不了多大,以至說話的腔調也怪怪的。
「牙疼?齲齒?」
「不是,大夫看過了,都是好的。」所以他自己才一直都沒在意,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恐怕不是該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了。
老太君不放心,實際上誰看到花御史的臉也不會放心。
陛下擔心他府裡的醫生都是庸醫,便召了幾個工齡老的御醫來給他診治。
花紫陽躺在一張躺椅上,感覺自己就像是個牲畜,以前見人類買馬時,有一項就是看馬的牙口好壞,自然是觀察得十分仔細,而現在這幫御醫看他的情形,完全可以媲美挑馬的情形。
也不管他嘴裡能不能塞得下,就一雙雙手掏進來伸出去的,彷彿他嘴裡有寶藏,搞得他一陣陣乾嘔,何況都是些老頭子,皮膚好的能有幾個?口感真是不怎麼樣!
「這裡嗎?」
御醫拿著個金屬質的袖珍勺子型的小棒子,對著他的一顆牙敲了敲,花紫陽根本出不了聲,只好擺擺手示意不對。
「這裡?」
擺擺手。
「這裡?」
又擺了擺手。
「那這裡?」
還是擺擺手。
最後御醫把上下兩排牙逐個敲了一遍,也沒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御醫直起身子,看看老太君的臉色,不敢說沒有問題,只好對著花紫陽黑洞洞的口腔沉思,就在這發呆的當上,陛下出聲了:「究竟是什麼病?」
才兩天沒見,紫陽的臉型都變了,陛下覺得事態嚴重,問話的口氣就不免重了些,這下老御醫更不敢說查不出問題來了。
或許是情急之下的靈光乍現,老御醫忽然頓悟一般,眼睛一亮,拿著金屬棒子又朝豫花紫陽咽喉最近處的牙弓探去,還沒等他問話,就感到躺椅上的人身體一僵。
原來如此……
御醫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恭敬地回道:「御史大人是長智齒了。天狐一族,身體結構與人類相似,但也有不同,人類一般在二十歲左右長智齒,而天狐一族卻是三千歲左右。」
智齒——顧名思義,就是代表智慧的牙齒,因為正好是在生理、心理發育接近成熟的時候開始萌出,故而得此命,被看作是智慧到來的象徵,是件喜事。
於是,御醫最後不忘給花紫陽道了個喜,這讓他有點鬱悶,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而且他難道這個時候才算是長腦子的妖嗎?
老太君鬆了口氣,可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老身記得紫夙那丫頭前些年也長過智齒,她當時好像什麼感覺也沒有啊?她跟紫陽是親兄妹,怎麼差別會這麼大?」
御醫笑得胸有成竹:「老太君,您不記得了,你們天狐一族不管男女,成親之前都要拔掉兩顆牙作為可以成家立室的標誌嗎?之後再長智齒正好佔了前面的空缺。而御史大人現在口中卻沒有空缺,智齒的生長受阻,就引發了病痛。」
「搞了半天,是因為晚婚的原因啊。」某朵一聽這話頓時就樂了,陽陽看起來好像很痛苦,這時候笑出來也忒不厚道了……於是側過身子,無聲地笑得齜牙咧嘴。
明白了前因後果,陛下微微一笑,高深莫測地看著花紫陽。
而老太君更是以一種預言先知般的口吻拉著他的手說:「早就叫你趕緊找個好女孩娶了,你看看,要是聽了老祖宗的話哪還會有這種事啊!」
如果為了長牙的問題去結婚……花紫陽想了想,始終覺得這未免太面目無光了,不,這是件讓他完全沒臉活了的事。
結果,雖然是顆代表吉利的牙齒,但由於它的後果一點也不吉利,因此免不了被拔掉的命運。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拔?
某朵見過人類拔牙,但妖也要拔牙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於是很感興趣等著御醫們商量出一個方案來,想看花御史拔牙。
御醫們有些為難,花紫陽官居一品,他的身體也算得上是金貴了,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似的下狠手,何況他們也沒那個膽。
見幾個老御醫商量半天也沒得出個結果,最後還是陛下懂得變通:「老太君,紫夙那丫頭是怎麼拔的,就給紫陽也怎麼拔吧。」
「那是用浮蒂、歿掬子、矗苴再配上仙崠草調製的藥粉,只要放少許在牙齒上,過一會再用水猛漱幾下,牙齒自然腐落。」
「那很好啊,就用這個。」
「這個……」
御醫看著陛下,面露難色:「啟稟陛下,這幾味藥含有劇毒,因此才能腐蝕天狐的牙齒,用藥時也得很小心的把它沾在牙尖上,以免被唾液帶入口中,但是……御史大人的智齒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恐怕不方便用藥……」
聽到個「毒」字,陛下不能不謹慎起來:「那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御醫沉默了一段時間,他確實是在絞盡腦汁的想,但是要麼藥物,要麼外力……外力的話,牙都沒長出來,他上哪拔去啊!
御醫也不知道該怎麼取捨,只能把目前的情形老老實實的告知陛下。
「沒事沒事,你們藥量酌量減小就行了,我們天狐都是這麼拔牙的,紫陽三千年的修為,沒那麼容易被毒死的,每次放一點點,多放幾次牙就被腐蝕掉了?」
老太君身為天狐一族的大家長,她說的方法最終被付諸實施。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很要命。
花紫陽就在用自己的實際經歷來體會這句話,他現在磨牙後區腫脹,咀嚼、吞嚥、張口活動嚴重受到限制。
用我們人類的行話來說——就是冠周炎,體內激活並生成大量白細胞致熱原,產熱增加,散熱降低。
用我們人類的行話來說——就是發燒,口腔粘膜受損,表面凹凸不平,生出許多黃色圓形斑點。
用我們人類的行話來說——就是潰瘍。
當御醫顫顫巍巍的把那些藥粉塗在他的智齒上後,就叮囑他千萬不要吞嚥唾液。
想他跟玥琅長期玩以眼殺人的遊戲,早已練就了長時間不眨眼睛的本事,但是哪裡鍛煉過長時間不吞口水的能力?
花紫陽覺得自己憋的全身都快抖起來了,最終也沒能戰勝身體本能。
幸好藥量沒放多,否則,被治牙痛的藥毒死?!
……這死法在閻王面前都不好意思提。
天狐祖傳的拔牙法失敗,某朵歎了口氣,拿冰敷在花紫陽臉上,無比同情地說道:「既然藥物不行的話,看來還得用工具拔了,哎,陽陽,你這遭的是什麼罪啊。」
花紫陽點了點頭,也沒浪費力氣開口,他是不怕什麼敲啊、鑿啊、鑽啊的,就怕御醫們空有理論沒有臨床經驗,到頭來事沒辦成,白涮了他!
「大人,先漱下口吧」
花大人接過御醫遞來的由特殊藥物和烈酒組成的消毒液兼麻醉劑,喝了下去,然後安靜的躺在躺椅上等著被「涮」。
之前像是被挑選的牲畜,現在則像個被實驗的小白鼠。
陛下、某朵、老太君、青蘿,以及風音和邱析都圍在花紫陽身邊,當然,他不懷疑大家都在關心他,但是要說沒有一點參觀的成份在內——真善美如他,也沒法老實相信。
「哎呀!看了都怕。」小仙侍邱析半遮半擋地看著御醫們正在清洗的器械,還是做仙好啊,不用遭拔牙之痛。
「妖言齒之落,壽命理難持。」青蘿這時候十分高雅地吟了句詩,只是內容極其晦氣。
可是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見御醫們動手,老太君和陛下盯著呢,給御史大人拔牙已經與自己的身家性命掛上了鉤,不成功便成仁。
拿著刀刀叉叉在空中比劃了半天,籌劃著,商量著,斟酌著,就是不能下手,只是不住地按著花紫陽的合谷穴,這本是止疼的穴位,卻讓御醫們按得生疼。
躺在這片「刀光劍影」下的花紫陽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已經由實驗小白鼠晉陞到屠宰場的豬了,只是這群屠夫卻這麼「仁慈」。
不過,就在他實在不忍心看這群老醫生自我折磨,兼帶折磨他的時候,有人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起來。
「我說你們這群老混蛋,磨磨蹭蹭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怒斥聲是從陛下那個方向傳過來的,大家一看,是某朵!
從那語氣和氣勢看來,無疑這是喝酒之後的那位「河東獅」,只是……她什麼時候喝的酒?
「哎呀!難道朵朵你把麻醉用的酒給喝了?」靠近桌子的青蘿指著空了的茶杯說道,她也確實說中了真相。
某朵之前被御醫們製造出來的緊張氣氛感染得心裡直犯怵,沒想到給妖拔牙會這麼驚險,吞了幾次口水之後,就想喝點水來自我鎮定一下,也就忘了桌上的茶杯裡乘的其實是麻醉酒,一口灌下去一滴不剩。
經過年夜晚宴那件事,大家都知道某朵的彪悍度,跟酒精濃度是成正比的,而她剛才喝的那杯濃烈的藥酒與那天喝的酒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所以在她吼完了御醫之後,沒人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來。
「朵朵……」陛下一驚,上次這小東西發酒瘋差點沒把他給折騰死!
「朵你個頭!再敢叫我這麼爛俗的名字,以後見你一次抽你一次!」
抽我?陛下扶額,太陽穴突突直跳,給朵朵取名字的時候,怎麼就聽了夜魔頭的建議呢……
某朵的行動也確實很迅速,就在陛下準備強制送她回房的時候,她已然竄了出去,一把就推開了花紫陽身邊的一位御醫,手如疾風朝他扇去。
花紫陽幾千年的修為,雖然頭昏腦熱,但是一感到臉邊有一陣勁風襲來,身體比腦子動的快,條件反射似的抬手擋住了她的攻擊。
只是,他沒料到某朵的身手也與酒精濃度成正比,一擊不中之後,迅速的用空著的手鉗住花紫陽擋她的那隻手,再沒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大叫一聲:「看我的!」就扇了下去……
這時,眾人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不知從哪摸來的一個玉石硯台。
「紫陽……你……還好吧……」
陛下扶住被某朵拿硯台以千鈞之勢招呼了的花紫陽,一臉的關切……這麼好的臣子,可千萬別被朵朵打傻了!
花紫陽呆滯地看了看陛下,半天也不言語,眼裡滿是霧氣,差點液化成水滴,這讓陛下的不安更加濃重。
終於,動了動嘴,吐出一口血,外帶一顆牙。
「啊……」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手法……雖然是豪爽了一點,但到底是把那顆牙給拔了。
「不是……」花紫陽艱難的開口,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是這顆……」
眾人當場石化……
結果,御醫證實,公主殿下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處,既敲斷了牙齒,又沒傷到頜骨,搞得陛下忍不住想是不是應該讓某朵帶著一瓶酒去晴海上陣殺敵去。
並且否極泰來的是,雖然沒砸掉那顆智齒,卻正好砸掉了旁邊的恆牙,這下倒騰出了位子,智齒的問題不攻自解。
御醫還不忘搖頭歎道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早知道就用天狐祖傳的方法把旁邊的牙給拔掉。
一聽這話,花紫陽差點破了自己五講四美的功,拿那個硯台去拍御醫。
額外的附贈結果則是,花紫陽個人的「犧牲」,使得陛下有了教育某朵不得貪吃、保持口腔衛生的經典教材……雖然這並不是長智齒的必然原因。
第二天,當某朵頭疼欲烈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陛下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像火燒似的一樣痛,發不出聲音。
聽見她嗓子裡發出「嘶嘶」的聲音,陛下知道她想說話,便親自把她扶起來,將水遞到她嘴邊。
陛下好像也想說些什麼,只是磨嘰了半天,最後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朵朵……對不起啊,父皇給你取名字的時候,也沒問一下你的意見。」
某朵的眼神一開始是迷離的,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接著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小身子抖了起來:「嗚哇,臉丟大了!不活了啦∼∼」
翻過身想要抱著枕頭痛哭一場,突然發現身體痛得快要散架了,特別是腰以下的部位,猛一回頭,惡狠狠地對陛下磨牙道:「帥帥,昨晚你是不是趁人之危,把我往死裡折騰了一夜吧?!」
陛下挑眉一笑,一把將她撈過來摟在懷裡,覆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寶貝,這你可冤枉我了,一整晚都是你在折騰我,還有……你叫得好大聲,嗓子疼嗎,要不要多喝點水?」
「你……」某朵淚漣漣地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就算她喝醉了,可憑他天鳳神君如果想讓她睡一覺,至少有一萬種辦法,可他……無恥啊,卑鄙啊,居然趁她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
「哇……沒法活了,帥帥你個混蛋又欺負我……」
結果第就在這天早上,天鳳宮裡的悲鳴聲響得格外的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