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簽押房內,茶水已冷,談話仍在繼續。「這是為什麼呢?」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但李塵還是希望聽聽當事人是怎麼說的。李洪昌擦擦額頭的汗珠道:「我也覺著奇怪,便留心觀察、多方打聽,才知道有很多人買這個餅,並不是自己吃的,而是作為饋贈親朋的禮品。而且收禮的人,也不見得會自己吃,因為誰都有個人情世事。想要送禮還是首選萬福記。」說著有些自豪道:「我們萬福記的酥餅,包裝精美、用料考究,作法獨到,廣州人都是認可的。」李塵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便聽李洪昌道:「所以買的人不吃。收禮的也不吃,甚至可以這麼一家家永遠傳下去……但問題是,酥餅存放時間長了就會長毛變味,沒法再送人。」說著笑笑道:「再者,拎著諾大的餅盒到別人家裡,既不方便又惹眼。」聽他這麼說,李塵不由看一眼桌上的餅盒,引得李洪昌一陣緊張道:「這是小人自家出產,孝敬大人當然是不惹眼的。」李塵笑笑沒有答話,而是道:「於是,好多人就買了這種白條專門送人,反正誰想吃酥餅了,就可以去你家兌換,若是性繼續就不兌換,這樣就不怕腐爛變質,對嗎?」李洪昌真心欽佩道:「大人真厲害。」李塵淡淡一笑,搖頭道:「後來呢?」李洪昌深吸口氣,小神道:「後來,我就暗自琢磨著,做一盒酥餅要用油用面,還得搭上人工,一天也出不了幾百盒。但這種白條卻可以不用投入,就憑空坐地收錢,豈不是無本萬利?」神魔微微皺眉,抿住嘴沒有責備他。聽李洪昌接著道:「所以我就開始印製蓋有我私章的餅券,在門面叫賣起來。賣餅券,在門面叫賣起來。賣餅券的好處確實很誘人……一來,酥餅還沒有出爐,就可以提前收賬,我不用再像以前為討要賒賬而愁破頭了。而來,賣餅券的錢還可以用來做其他生意,還不用付利錢,就等於別人白把錢借給我使。還有就是,顧客手中的餅券總會有部分遺失或損毀,這些沒法兌換的酥餅就被白賺了。」「所以那些布莊、肉鋪、米店的老闆看著都眼紅了,一窩蜂地跟著模仿,賣起了布券、肉券、米券?」李塵出聲問道。「是的……」李洪昌小聲道。「算盤確實打得精明。」李塵沉聲道:「如果你能將空手套白狼的數量,控制在一定限度之內,不失為一個天才的創意。」「是啊……」李洪昌用手摀住面頰道:「可後來事態的發展,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因為餅券上面沒有標明面值,按照購買時的價格付錢,提貨時不用多退少補。」頓一頓,為李塵解釋道:「酥餅是用糧食做的,價格跟這糧價變化。原本江南是魚米之鄉,兩市幾乎年年豐收,但這幾年兵災厲害,倭寇來去無蹤,導致糧價起伏很大,也讓酥餅價格最高和最低時相差數倍。一些精明的百姓將餅券攢在家裡,等酥餅漲價時賣給別人。」怕李塵不兵敗其中的奧秘,李洪昌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追漲殺跌。」李塵淡淡道。李洪昌徹底服了,看來這位府尊大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是精明過人啊。「對,就是追漲……殺跌。」李洪昌點頭道:「但是也有性子急的人,不屑於這種守株待兔的做法。他們通過賭來年的收成,做起了買空賣空的生意。倘若來年是豐年,現在的餅券就跌價;倘若來年是荒年,現在的餅券就是漲價。」「不僅僅是餅券,市面上其他的券也被人用來投機。其中更是有那些實力雄厚的當鋪和票號見有利可圖,不僅仗著自己本錢雄厚來分一杯羹,輕而易舉地操縱起價格,而且還接受百姓各類券的抵押,放棄了利子錢。」待李洪昌講完,神魔問道:「這樣的危害你想過沒有?」「想過,」李洪昌咽口吐沫,道:「我們店放出去的餅券,如果要全部兌現的話,再不接受新訂單的情況下,要十五年時間……且我們這還是保守的,其他店放出的券,甚至有五十年也還不完的。」說著臉色煞白道:「一旦出現擠兌,後果不堪設想。」「既然知道危險,為什麼還不收手呢?」李塵沉聲道。「停不下了,」李洪昌雙目乞求的望著李塵道:「現在就是我們想停,那些實力雄厚的當鋪和銀號也不允許了。」「他們武力威脅你們嗎?」李塵問道:「放心說出來,朗朗乾坤,本官會為你們做主的。」「不用武力威脅,」李洪昌滿嘴苦澀道:「他們手中攥著大把的券,有人威脅我們,只要誰敢不聽擺佈。就擠兌死哪一家……他們錢莊背後都是有貴官家撐腰的,我們號哪能跟他們抗衡。」說這長長的歎口氣道:「其實現在,整個廣州城都被他們綁架了,說東西值多少錢,該發多少券,全是他們說了算。」「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廣州城的物價會徹底崩潰,這些票券將一文不值,所有人都算是慘重,憤怒的百姓會把我們抽筋扒皮的。」說完跪在地上道:「小人一時貪心不足,走上了這條不歸路,甘願承受一切罪者,只是……」便叩道:「萬福記時小人祖宗數百年的心血。請大人幫著保全招牌和聲譽,不然小人無臉見就九泉下的祖宗啊。」「早想到你祖宗,就不該光想著錢。」李塵罵一聲道:「你起來吧。本官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謝大人!」李洪昌驚喜道:「如果能得搭救,小人情願獻出這幾年來的不義之財。」又道:「如果有必要,小人可以帶大人約見幾位票號和當鋪的老闆。」「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李塵緩緩道:「不要打草驚蛇。」「那他們若是問我,大人找我幹什麼,小人該如何回話?」李洪昌道。「你就說,」李塵道:「認了個本家吧……」李洪昌一聽,登時激動得熱淚盈眶,他知道,大人這樣說,那就是一定會保住自己了,不然怎會亂認親戚呢?給李塵磕頭連連道:「侄兒鴻昌,叩見堂叔了。」李塵心說你還真會順桿爬,不由笑道:「我可不敢當……」卻也沒有一口拒絕。他之所以人這個本家,確實要保住這李洪昌,因為此人是第一家放券的標誌性人物,若是此人倒了,廣州的『票券界』,定會引發信任危機。繼而連鎖反應,造成大地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