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額上細密的汗珠稍稍檢查一遍,上面便一聲鑼響,命考生停筆交卷!因為這次考試時間太緊,有些考生仍未謄抄完畢,還想抓緊時間再添幾筆,卻被收卷官們大聲喝止,並恐嚇道:「再寫一個字,按作弊論處!」嚇得考生們趕緊丟掉毛筆,正襟危坐,只是免不了愁眉不展、甚至暗自垂淚也是有的。李塵這一行,是劉墉親自監督收卷的,他已經福康安處,得知了這小子的座次……這李五元,前幾次也算是運氣不斷,到了這次確實好運到頭了。
偏生他這次又不是無懈可擊……待收到他的時候,收卷官稟報道:「這個貢生的草稿紙是空的。」劉墉陰著臉走過來,一看,發下來的稿紙上果然是空空如也,便冷笑連連的打量著李塵,李塵也面色平靜的回望著他,絲毫沒有慌張的意思。『死到臨頭了還樣!』劉墉其實也不想,但是這李塵確實偏偏遇上了劉墉,鐵面無私自是不必說,揮手沉聲道:「把這份卷子黜落了。」此言一出,有些混亂的考場中霎時針落可聞,所有考官和考生齊刷刷望了過來。「敢問大人,學生觸犯哪條律,引得如此無妄?」李塵只好起身一禮,不緊不慢的問道。看到他這副定神閒的樣子,劉墉笑著道:「你這考生難道不知?科場必具其稿,以防代作之弊嗎!」說著直接拿起那卷道:「黜落了!」「且慢。」李塵一拱手道:「大人且聽學一言。」劉墉手一頓,面帶微笑望著他。只聽李塵不卑不亢道:「正如大人所言,科舉考試之所以須草稿與答題卷一起上交是為仿製有人代作而已,然今非試於號捨之內試於殿陛之間,一舉一動,眾目所矚,有何嫌需要避之?」「強詞奪理!」福康安正欲發作大學士孫士毅過來道:「這考生說地有些道理,眾所矚目之下。確實沒法代做。」說著呵呵一笑道:「劉大人身為部堂,當嚴則嚴,宜寬則寬麼。」劉墉也法當眾駁孫中堂面子,只好怏怏作罷說:『既然如此我看就算了吧。」禮部官員將卷子收上去後。鴻臚寺官員端上來欽賜地『盒飯』……裝在朱漆盒子裡地一品豆腐、金掐菜、三仙丸子、溜雞脯和罐煨山雞湯。兩葷兩素一個湯菜色香味俱全。盡顯御廚手藝每樣都是一小份。決計撐不著你。只是貢生們都在擔心下午地考題誰還有心思吃飯?一個個面色愁苦。味同嚼蠟了鴻臚寺地一番心意。吃完午飯。稍事休息。第二場接著開考。待考題發下來。所有人都倒抽冷氣。心說這是什麼狗屁玩意兒啊。卻一個不敢吱聲……因為這一場,考的是一種極為華麗的駢儷體,名曰青詞,要求考生以嚴格到變態的對仗格律,華麗麗的文字,表達乾隆皇帝十全老人的功績。
這些考生看這第二場考試不由得心有餘悸,這些考生那個做過青詞啊?上面也知道考生們沒做過青詞,所以連同題目發下來的,還有一篇格律表,實在不會,就比著葫蘆畫瓢吧。好在八股文若做的好,隨你做什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這青詞雖然複雜繁蕪,卻也逃不脫『駢儷』二字。於是乎,紫光閣前的平台上,眾考生吭哧吭哧,搜腸刮肚的遣詞造句,既要符合格式,又要合轍押韻,還要把皇帝十全功績都誇進去,這對初涉此道們來說,實在是強人所難了。即使李塵也吃力的緊……他之所以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繡,所恃者無非經書學得紮實,八股做得好,以及遠超同年的從政經驗,這讓他的文章無可挑剔,令人心服口服。但這種學問應試性太強,於文學一道,可以說是高分低能,所以即使連中五元,在姚禮面前卻也不敢說他才學比姚禮強。
現在變數出現了,這青詞雖然他也可以做得,但既不是他擅長的八股時文;又不是可以體現他高人一籌的政治敏銳性的策論,完全抹殺了他的長處,暴露了他的短處,讓李塵第一次感到了深切的危機。偏這危機又不是可以憑急智解決的,非得有華麗麗的文采才行,李塵自問沒有這方面特長,至少與姚禮比起來,兩人的文章便如鳳凰與老龜一般……雖然都是四大瑞獸之一,可光彩照人的程度就判若雲泥了。所以李塵篤定這一場比不過姚禮,甚至連陳秋水也不如,不由有些沮喪,心說:『好好寫吧,怎麼也不能迭出二甲三十六,不然就丟死人了。』便打起精神,咬文嚼字的寫道:『洛水玄龜初獻,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誠有感。『岐山丹鳳雙呈祥,雄鳴六,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乾隆皇帝,萬壽無疆。』諸如此類的造句,可不如代聖人立言輕鬆了,好容易憋出一片尚算優秀,但絕對稱不上卓越的青詞,李塵想了半天,發現自己才盡於此,再想寫得肉麻點倒還可以,但想再華麗點就萬萬不可能了。一想到入了翰林,當了詞臣,以後經常寫這種東西,李塵不禁頭大如斗,心說:『也不知洪亮吉這十年怎麼熬過來的。』又想道:『要是沒選中庶吉士,落個榜下即用也好,倒省了整日寫這種狗屁了。』想到這裡,心情又輕鬆起來,一撣那卷子,暗道:『愛誰誰吧,別了,我的沈六首之夢……』三月份天還短,到了酉已經黑下來,考官便發了一根蠟燭,燃盡之後其實還沒到酉時末呢,便敲鑼收捲了。這考生們學乖了,都老老實實坐著,沒人敢喧嘩,待所有考卷收齊之後,本次殿試的總監官阿桂和顏悅色道:「諸位辛苦了,現在可以回去休息兩日,陛下會在明後兩日親閱諸位的試卷,大後天,也就是三月十八,請諸位準時前來參加傳臚大典,一個都不能少哦。」考生們過考官,又朝著紫光閣前的寶座叩首叩首再叩首,對那位早回去的乾隆皇帝道:「學生告退……」殿試後,便是天子門生,這塊金子招牌,可是十分了不得的。禮部官員便將眾貢生領出宮門,眾人這才算是徹底徹底鬆了口氣,不論好歹,總算是徹底徹底徹徹底底的考完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都是件值得大肆慶祝的好事,畢竟比起天下千千萬萬的讀書人來,他們已經是成功者了。但現在天色已晚,人又疲累,考生們相約次日一同踏青慶祝,不見不散,便各奔東西了,李塵自然要回家,因為和孝現在正在李塵的小小四合院裡等著呢?
車廂裡,姚禮突然道:「我覺著六首要懸,福康安和常青……」這傢伙說完就後悔了,趕緊摀住嘴道:「當我是放屁。」「臭不可聞。」陳秋水冷笑道:「如果子微兄沒有中六首,我以後叫你哥。」「哈哈確實已經出來了。」李塵道。
「哦?怎麼知道的?」姚禮好奇的問道。
「三天後就知道了。」
現在也許只能保證一天最低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