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星山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常勝軍官兵猛衝,把戰旗插在山峰上,好似贏得一場大勝。李國樓看著常勝軍的那些雜種嗷嗷直叫,不由為這支軍隊惋惜。李鴻章把這支軍隊派駐至馬尾港,是為了鼓舞清軍的士氣,給予日軍壓力,讓全世界的人民知道,常勝軍已經在馬尾港了,並不會把這支軍隊派往台灣。
可惜了這批租界的有為青年,還以為能奔赴台灣,為祖國而戰。李國樓虛以委蛇,對白朗寧頗為客氣,感激常勝軍在危難時刻,施以援手,含蓄的向白朗寧借幾名軍醫。
白朗寧木知木覺,還以為李國樓有求於他,很大度的把軍醫范李普等人借給新武軍。
李國樓得了便宜還賣乖,拍著白朗寧的肩膀,說道:「白統制夠朋友,咱們在台灣再見,一起戰鬥。」
白朗寧非常認真的點頭道:「嗯,那當然,我就盼望那一天了。」
李國樓向白朗寧敬禮,表達軍人的感激之情,而後揚長而去,他才不想和常勝軍並肩戰鬥。
博爾特注視李國樓遠離,消失在叢林中,輕聲道:「白統制,你沒看出來嗎?李國樓這次對我們的態度和過去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白朗寧很放鬆的看著山坡上的戰士,自認是大清的救世主。
「李國樓太客氣了,又太小氣了,就是說他沒想過厚賞常勝軍。白統制,什麼情況下李國樓出手會很小氣呢?」博爾特一針見血的指出李國樓的虛情假意,看出李國樓想和常勝軍分道揚鑣,不肯分戰功給常勝軍。
「嗯,有些道理,我去探探傅相大人的口風。」白朗寧在大清呆久了,懂得大清官場的規矩,拔腿走向李鴻章的住所,思索著李鴻章的一舉一動,莫要被博爾特猜中,李鴻章把常勝軍當做神像,供在神龕上。
很快一股暗流在常勝軍裡湧動,原本士氣高漲的常勝軍戰士,開始牢騷滿腹,紛紛遞交請戰書,甚至跑到新武軍駐地鬧事,要李國樓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國樓對付鬧事的常勝軍戰士,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勸,給予常勝軍戰士滿意的答覆,反正有他在這裡,不會扔下共患難的同胞。一番說辭便讓常勝軍戰士高興的離開,李國樓得意洋洋的去開會了,讓常勝軍駐防馬尾港是李鴻章做出的決策,他也認為常勝軍駐守馬尾港對日軍是一種威懾,才不會為了常勝軍去留的問題,傷自己的腦筋。
閩浙總督李鶴年已經坐鎮馬尾港,派遣了二千名官兵奔赴基隆港,緩解了台灣鎮總兵劉明燈兵力不足的壓力。在台灣的幾處軍事重鎮,依然掌握在清軍手裡,台灣鎮總兵劉明燈經過一個冬季的擴軍,可用之兵,超過萬人,可以說台灣的優勢依然掌握在清軍手裡,兵力上面,清軍佔有絕對優勢。故此,李鶴年對於李鴻章的態度,還是蠻瀟灑的,做官的儀態,雍容大度,自認是有功之臣。
軍事會議在馬尾港學堂裡召開,由李鴻章主持,李國樓、李鶴年、丁日昌等人參加。李鶴年滔滔不絕的講述台灣戰局的發展,以及他籌劃的佈局,像是對台灣戰事,瞭如指掌。
李鴻章老於世故,默默傾聽李鶴年的話,沒有表現出急躁的心裡。
李國樓聽得不耐煩了,怎麼聽到現在,沒聽見清軍引以為傲的戰績,光聽見守衛軍事重鎮的台灣官兵,打退了日軍數次進攻,一萬多清軍守住了防線。
「李大帥,在下有些不明白,台灣沒有野外作戰的部隊嗎?一支軍隊要分工配合作戰,守衛軍事堡壘,也需要有廣闊的縱深空間。沒有靈活性,就是待宰的羔羊,分而擊之,悲劇早已注定。」李國樓忍不住插嘴,實在想不明白台灣鎮總兵劉明燈有一萬兵馬,為何一事無成,眼睜睜看著日軍在台灣東西部掃蕩。
李鶴年牽強的一笑,看了一眼李鴻章,說道:「實不相瞞李鎮台,台灣的駐軍幾十年沒打仗了,平時就是一支運輸大隊。讓他們守衛堡壘還成,讓他們鑽山溝、爬高山、進入原始深林,怕是有去無回。在台灣打仗,還是要用少數民族的勇士,現在台灣鎮總兵劉明燈正在安平古堡編練新軍,再過一個月,我軍就可以做戰略反攻。」
李國樓忿然站起,怒罵道:「李大帥,你這算什麼話,天底下沒有這麼保家衛國的。劉明燈不肯用命,此時還想保存實力。想讓我們客軍拚命,那是想都別想,沒有哪路人馬肯出兵的,新武軍不做這種民族英雄。」
李鶴年苦笑道:「李鎮台,你也別急,傅相大人自有安排。我手裡的一點家當,都被左宗棠拿去了,閩軍從大西北調回來,還有些時日。剩下的兵馬大都沒受過戰爭的考驗,用這種軍隊,還不如用台灣的土著,人心在我這裡,此戰必勝,萬萬不可操切。」
李國樓反駁道:「李大帥,你錯了!完全是本末倒置。日軍雖然氣勢洶洶,但那是紙老虎。我軍應該發揮地理熟悉的優勢,在台灣土著民配合下,對日軍實施騷擾戰術,壓縮日軍的戰略縱深,逼著日軍收縮防線,一直逼著日軍退縮至琅嶠,直至無路可退。不需要和日軍展開血腥攻防戰,騷擾是最好的利器。現在你倒好,讓日軍來騷擾我軍,這士氣如何提升?我不是看貶你,在這種環境練出的土著軍,也是一支逃軍,一交戰必潰,我還未見過在堡壘裡練出一支鐵軍。打啊!小有小打,積少成多,這是消耗戰的真諦。等你編練出二萬人馬,敵人已經有一萬人馬,而且敵人氣勢如虹,也有可消耗的土著軍,我軍的地理優勢也沒有了。」
李鴻章聽李國樓的話,有些反感,但聽到後來,又覺得有理,台灣土著民也有對大清不滿之人。有些少數民族和大清有世代積怨,這些土著民會投靠日軍,爭當日軍的馬前卒。若不是台灣少數民族充作內應,日軍哪有這麼快攻破排灣族的防線,進入龜山腹地。要知道清軍也不敢強攻排灣族的龜山,那是排灣族引以為傲的天險。一定有其他少數民族背叛牡丹社酋長阿實祿,讓日軍找到了龜山防線的突破口,否則排灣族數千勇士沒這麼快敗給日軍。
李鴻章不等李鶴年辯解,揮手喝止其他人發言,肅容道:「立刻給台灣鎮總兵劉明燈發電,命令他以戰練兵,展開局部騷擾戰術,廣收台灣番邦的民心,對於那些土司實施羈縻政策,大清對於有功之臣,朝廷從來不吝惜厚賞。只要一心向著大清,我天朝上邦既往不咎,反之,後果自負。」
李國樓微微一笑道:「李大帥,你也要痛下決心,否則喪權辱國,棄守國門之罪,由你家族承擔。」
李國樓出言恫嚇李鶴年,讓在座的兩名將軍忿忿不平,皆對李國樓惡言相向,軍官一片,「干你老母!」的閩南方言。雖然李國樓聽不懂,但也知道沒有好話,但他依舊保持風度,嬉皮笑臉的瞅著李鶴年。
李鶴年原本還談笑風生,但現在卻壓力重重,特別是李國樓給予他巨大的壓力,讓他想擠出一絲笑容,嘴角卻不聽使喚,肥胖的圓臉抽抽的有些變形。李國樓是在唱白臉,恫嚇要滅他全族,簡直沒把他這個閩浙總督放在眼裡。
李鶴年急忙使眼色,讓手下的兩名將軍閉嘴,點頭哈腰道:「右都御史大人教訓的極是,台灣作戰理應以戰練兵,本官這就催促劉明燈改變戰術,對日軍展開游擊戰。傅相大人對山區的土著採取羈縻政策,真乃高招啊。」
羈縻政策是歷朝歷代中央政府對少數民族地區,採用的一種收買政策,就是給予少數民族的貴族封賞,最高者可以封王,在南方採用土司政策。讓這些少數民族的貴族自己管理自己的部族,貴族階級腐朽了,變成效忠朝廷的鷹犬,對於統治階級來講,就容易控制這些少數民族地區。當然這種政策也有無窮的後患,很多少數民族的頭領造反,就是因為手裡有人有錢有地盤。所以只要人心歸附,中央政府就會採取改土歸流,把少數民族管轄的地區,直接納入地方政府,一勞永逸的解決人心歸附的問題。
但萬事不能操切,現在正是用人之時,大清政府對於台灣的土著民,還是給予高度的自治權,還會給予重賞。哪個少數民族支持大清政權,出錢出力,抗擊倭寇,那以後就會有好日子過。反之,背叛大清的少數民族,替日本入侵者效勞,只有被滅族的下場。
既然唱紅臉,李鴻章不忘誇讚道:「李大帥,台灣戰役全靠你了,千萬不要因為言語的衝突,誤國誤民啊!朝廷對台灣戰事非常重視,你有困難儘管提出來,我們一邊開會,一邊研討台灣戰事的得失,補給線就是生命線,我軍的海上防線不容有失。」
福建巡撫丁日昌一直在旁不出聲,剛才他也跳出來罵了幾聲李國樓,胳膊肘總要往裡拐,否則哪能萬眾一心,打勝仗呢?但他和李國樓好得可以穿一條開襠褲,是一個嬉笑怒罵的痞子,急忙表態道:「放心吧傅相大人,只要由我在,就算砸鍋賣鐵,也不會讓前線戰士挨餓,軍事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往澎湖,我手上的帆船有千艘,日軍休想截斷我海上運輸線。」
李國樓搖搖頭道:「丁撫台,這種運輸方式,不是長久之計,你這麼搞法,會把福建的經濟搞垮的,一個地方的經濟搞垮了,這場戰爭還有贏的希望嗎?到時你會說台灣不適合駐軍,台灣還是守不住,我不希望看見你變成兩面派。」
丁日昌的臉色徒變,雖然他在人格上沒有操節,屬於不要臉的那種人,但國家的尊嚴還是顧忌到的,他可是一名徹頭徹尾的愛國之士,李國樓的一句話,就擊中了他的要害。千帆爭流駛向台灣海峽,絕不可能持久,國家也沒有這麼強的財力作為後盾,大清不想把這場戰爭擴大,贏得局部勝利,是最好的收官戰術。
「李國樓,你說得有道理,對付日軍要有持久戰的準備,我會細水長流,重新編製後勤運輸隊。」丁日昌向李國樓低頭認錯,在國家大事上面,他不敢亂來。
李國樓長身而起,張牙舞爪的說道:「我看你們有空就把福州的日本人全部羈押起來,戰爭時期哪管抓對抓錯,敵人的電台就隱蔽在附近。要我說,動員老百姓,讓他們揭發鄰居,在福建掀起抓暗探的浪潮,多搞幾回抵制日貨的遊行。」
「這還用你說,小日本的電台被我搜出來了,小日本的貨倉早就被我充公了。李國樓給我坐下,這裡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傅相大人自會安排妥當。」丁日昌睥睨李國樓,由他坐鎮福建,當然太平無事,他善使陰招,哪會陰溝裡翻船。
「哦!就算我多嘴。」李國樓話太多,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這裡輪不到他出風頭。但是李鴻章老謀深算的話語不多,軍師範例潤故作高深莫測,軍事會議缺少一點熱情。他只能勉為其難,裝成憤世嫉俗的莽夫。其實他說的話,都是李鴻章想問的話,他只是一隻出頭鳥罷了。
李鴻章煙癮犯了,會議廳裡煙霧瀰漫,四五十歲的長官,都是老煙槍。上有所好,下必效仿,會議廳裡都是長煙桿。
李鴻章的長煙桿已經升級,一桿二尺長的翡翠煙桿煙槍,整個煙桿都是碧綠色,李鴻章愛不釋手的撫摸著煙桿,這裡李國樓孝敬的禮物,他現在用的貨色,越來越高級,只要他看中的古董,向李國樓提一句,李國樓立刻會掏錢,替他把差事辦妥。
只有李國樓一個人獨善其身,躲在門口呼吸新鮮空氣,往昔的一幕幕場景從眼眸裡掠過,他要做一名報效祖國的戰士,奔赴沙場殺敵。而不像老氣橫秋的煙鬼,只會坐在沙發上面,吞雲吐霧的吐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