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劉松山意外被殺,劉錦棠只在延安呆了一晚,就趕去金積堡的永寧洞左宗棠擢升劉錦棠,竟然把金積堡前線的六萬多兵馬,全部交予他指揮。連張曜、雷正綰等開拔的部隊,都受劉錦棠節制,那些提督、總兵都要向六品官劉錦棠行禮,左宗棠一夜之間把官場搞亂了。
左宗棠已向朝廷保舉劉錦棠,為提督銜,接替劉松山的官職。六品文官直升從一品武官,這是大清開國一百多百年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清軍主力準備對金積堡的回軍展開秋季攻勢,重點攻擊的目標直指黃河青銅峽口,即秦漢二渠的渠口,清軍準備在冬季來臨以前,奪取這塊戰略要地,為水淹金積堡打下伏筆。
延安十里外的長亭,送行的官員在此相送,此時劉錦棠才二十八歲,風華正茂,心裡感觸很多,喜憂參半,看著送別的官員,法用語言表述心情。
「諸位請留步,我承諸位的這份情,在此別過,來日再飲慶功酒。」劉錦棠舉起一碗踐行酒,一飲而盡。[
「那就請劉大人上路。」聰明的官員,不提劉錦棠官職。
此時的場景有些尷尬,既不能表示慶祝,人家死了親叔叔,禮儀上算是死了父親,正在服喪期。又不能表示悲痛,軍隊出征非常迷信,吉時、吉兆、吉言,有一套完善的禮儀制度,哭也不能哭一聲。所以大小官員沉默是金,表情嚴肅的拱手施禮,送別在沉默的氛圍下進行。
劉錦棠跨上戰馬,扭頭抱拳施禮,向送行的官員表示感謝。按照國家制度,他要返回家鄉守孝三年,即丁憂制度。但國事為重,皇帝可以奪情,讓劉錦棠在崗位上守孝。奪情制度是對朝廷重臣,普通官員是享受不了這一制度。劉錦棠被同治皇帝奪情,也有武官的特殊性,武官在戰爭時期可以免於丁憂。但劉錦棠作為「兒子」,以孝為先,劉錦棠打報告請求丁憂,這套程序還是要走的,同治皇帝奪情,也在情理之中。
錦字營官兵披麻戴孝,手持招幡旗,錦字營二個營滿員,一千多名戰士、長夫消失在地平線上。靠打仗可以越打越強,錦字旗讓每一個戰士珍惜這份榮耀,只要站在這面旗子下,錦字營的戰士誓死效忠劉錦棠。大多數錦字營長夫,都是改造的戰俘,以後再升一級,就是光榮的錦字營戰士,軍隊就是靠這些新鮮血液注入,才讓建制保持完整。
李國樓看著塵土飛揚,感觸良多,所謂禍福雙至,放在劉錦棠身上最為貼切。而他和劉錦棠有許多相像的地方,都是火箭提拔的官員,在官場上沒有底蘊,劉錦棠還有劉松山遺留下的政治遺產可以繼承,有一大幫湘軍戰將支持。他的那些同年、同門、同科現在還在翰林院讀書,六部裡面做小吏,修身養性,學習為官之道。想有勢力範圍,至少要在十年之後。言聽計從的人,官職太小,甚至不入流,可用之人都是奴才。人才戰他輸給劉錦棠了,打仗要靠友軍幫忙,若是友軍放鴿子,他只有哭的份。
李國樓內心糾結,李字營交給誰好?第一人選竟然是滿人范曄,因為范曄原本是炮兵軍官,又通過大西北戰鬥中歷練出來了,能讓李字營在科技強兵這條路上走得更遠,而不會走楚軍的老路。打仗是陌生的事,連他也是通過一次次戰役提高了指揮能力。但范曄滿人的身份讓他有些疑慮,把李字營交給一個滿人,豈不違背他的意願。
李運捕、蘇元春、李運開還太小,還要多學習幾年,將來可堪大用。現在開始反要壓制他們的仕途,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材,讓他們在底層多呆些時日,以後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成昆適合管理督導隊,心裡太陰暗了,屬於會作亂的那類人,不適合掌握兵權。他居於高位,成昆不會作亂,他若是死了,成昆定會興風作lng。
巴特爾少用為妙,否則早晚戰死疆場,喜歡衝殺在前,是軍官的弊病。蒙古人的騎兵戰術,只有勝利在望才能用,屬於最後一擊。
炮戰!排槍!騎兵衝殺!拿破侖的制勝法寶,看上去完美瑕,但戰爭形勢多種多樣,墨守成規的戰術,必定會被人破解,李字營要學會在各種環境下打仗。若是不會海戰?大清還是被西方列強的軍艦包圍,海軍不行,不堪一擊。十年以後北洋水師才有戰鬥力,現在只有靠陸軍死戰,大清幅員遼闊,調兵遣將是個難題。還是要靠火車運送部隊,不知圓明園的小火車工程,進展如何?突破口還是在兩宮太后那裡,美男計往而不利。
李國樓低頭沉思,想著大清未來的藍圖,把自己當成大清的規劃者,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不停的在變。此時他又變成忠君愛國之士,一切為同治皇帝考慮,捨家為國,不計前嫌,摒棄滿漢紛爭,攜手未來。有劉錦棠在世,李國樓不敢造反,適才送走了剋星。沒看見劉錦棠已在他面前,等看見劉錦棠那張臉,倒是嚇了一跳,莫非見鬼了!索命常又來幹嘛!
「李大人和你說幾句話。」劉錦棠的語氣不容置疑,有一股大帥下命令的腔調。
李國樓從沒怕過的人,但不知為何?內心有點怕劉錦棠,感覺劉錦棠就是他命裡的剋星。若是哪天兩人兵戎相見,他一定輸給劉錦棠。眼前的劉錦棠不是飛將軍那樣莽撞的人,而是像羽扇綸巾的周郎,指間讓人灰飛煙滅。若他是趙子龍轉世,那麼劉錦棠就是周瑜轉世。一個有大將之才,一個有統帥的謀略,兩人不在一個檔次上。看見劉錦棠正兒八經的臉,李國樓就把自己當成忠君愛國之士,誰敢禍亂大清?他就要掃平一切賣國賊,造反派背後必定有洋鬼子撐腰,這是不爭的事實。
「你不是走了嗎?」李國樓差點想拒絕劉錦棠的請求,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心裡知道準沒什麼好事,劉錦棠才不會掏銀子給他,把他當做冤大頭了。武將最大的本事就是哭窮,不停的向兵部要錢,而後以各種借口增加軍費,成為國家甩不掉的包袱。他不會支持湘軍擴軍,湘軍若是擴招,劉錦棠必成曹操。劉錦棠不反,手下人也會黃袍加身。
「哎!我不放心你嘛,走!到一邊聊幾句。」劉錦棠強拉硬拽,把李國樓拖到僻靜的角落。
不知內情的延安大小官員,還以為他們倆是生死之交,在戰鬥中結下深厚的友誼,讓兩人有說不完的話。離別的惆悵縈繞心頭,劉錦棠竟然又轉回來了,多麼感人肺腑的一幕,讓人有盡的遐想,可惜聽不見他們說的話。
「劉錦棠別提錢啊!有困難找曾國荃去,大清的銀子都在湖南的地窖裡,沒奈何你家裡也不缺,萬事不求人。」沒人的時候,李國樓不給劉錦棠面子,直截了當的道出心裡話。吃一虧長一智,他才不會借錢給劉錦棠,老湘軍有多富裕,已成大清的傳奇,聽聞太平天國的國庫窖銀都在湖南人的地窖裡。
對於敢打敢拚的老湘軍,兵部不敢剋扣太甚,一年給足十個月的餉銀,在大清軍隊裡,有這份待遇的軍隊,可以排在前三位。湘軍待遇比淮軍還好,武器裝備也是一流的,有錢才能練出一支強兵,湖南總督曾國荃靠一省份之力打造湘軍,花足了血本。湘軍的戰鬥力,不僅靠湖南人「辦的蠻」精神力量,物質上同樣豐厚。劉錦棠並不缺錢,也沒想向李國樓借錢,聽見李國樓談錢,極為不滿道:「李國樓就你有錢啊!老子不比你差多少,不做拿人手軟之事。我是為國為民,想盡我所能幫你一把,聽不聽隨你。」
劉錦棠起了個頭,便閉口不言,只等魚兒上鉤。老湘軍打來打去只有十三個營的編制,現在再加董福祥的三個回營兵馬,另兩個營屬於戰時編製,一共十八個營。但董福祥的三個回營以後會調離湘軍的編制,董福祥的回軍會駐守大西北,將來湘軍的編制還是十三個營,大清對湘軍頗為忌憚,害怕湘軍扯旗造反,故此不會讓湘軍變得更加強大,危害到大清的統治地位。[
劉錦棠空有一身本事,也不能擴招軍隊,圍攻金積堡其他軍隊只是聽從他的節制,以後也和湘軍沒關係。但兵力不足,又讓他捉襟見肘,所以動起李字營的歪腦筋了。
李字營有沒有戰鬥力?劉錦棠在戰場上看見過了,一支敢拚刺刀的軍隊,沒得話講。還有炮兵戰術,騎兵突擊,督導官站在前列,以及戰地文化教育課,李字營竟然是一支有文化的敢死隊,這和其他軍隊的做法迥然不同。
所謂人要站得穩,端正態度,要靠思想品德教育,接受正確的價值觀。李字營的西方軍隊的戰術像模像樣,看上去很成熟了,李國樓的練兵之道,要偷學過來。
所以劉錦棠臨走又轉回來了,準備虎口拔牙,把李國樓的本事,全部變成自己的。眼睜睜郭寶昌和李國樓矯情,皖軍和李字營好得像穿一條褲子,豈能讓郭寶昌的皖軍得利。他要把李國樓剝得體完膚,讓李國樓臨死還在為他賣命。
官場的規矩,李國樓還是懂的,劉錦棠將要繼任湖南提督,官職比他大,想不問也不行,只能順勢問道:「既然你是好意,扯出為國為民的大旗,就請告知愚昧的小民,我用耳朵聽著呢。」
劉錦棠英俊的面容,頗像正人君子,肅容道:「我知道你要回京了,但李字營實戰練兵不會變的。以後你和翁同籌建新武軍,李字營就是新武軍的前身,練兵和擴招這副擔子,我替你們扛吧。不論你們練一個營,還是十個營,在前線實戰才是檢驗戰鬥力的最好標準,虛的玩意我想你也不會相信,否則也不會留在大西北這麼久。」
李國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這種事,湘軍可是名揚天下的第一強軍,軍隊裡有「湘不成軍的說法!」就是說沒有湘軍在旁,其他軍隊就不敢挪地方,也不肯打仗了。只有看見湘軍開拔了,其他軍隊才肯離開駐地。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人?急吼吼:「你不會讓李字營爬城頭吧?我先聲明吃力不討好的戰役,李字營概不參加,我才這點家底,折騰不起啊。」
看見李國樓獻媚的熊樣,劉錦棠勝券在握,毫不猶豫的說:「李國樓,我這是為了這個國家,不是為了你個人,我想看見大清重新崛起。可湘軍的底子讓朝廷詬病,十三是我的極限,湘軍不可能變成二十三,這個道理你懂的。只能支持你和翁同創辦新武軍的想法,我看好你的將來。」
若是劉錦棠最後笑了,露出一絲笑容,李國樓就會看穿劉錦棠不安好心,會嚴詞拒絕這個主意。可是劉錦棠神色不動,表情依然那樣嚴肅,有神捕一雙厲眼的李國樓栽在劉錦棠手裡,感激之至的緊握劉錦棠的手,說道:「好!這個主意好!你辦事我放心,李字營就交給你了,不出二年,新武軍至少是十營,希望你挑起這副重擔,在戰鬥中練出一支鐵軍。解放大西北,解放新疆,把帝國主義軍艦趕出大清,打到安南去,把法國人趕出去。打到緬甸去,打敗英國海軍。打敗俄國佬,把海參崴奪回來。」
劉錦棠心裡還在譏笑李國樓,棋高一著讓李國樓吃癟,耍了一回李國樓。但聽見李國樓這麼說,不由感動起來,馳騁疆場是軍人的夢想,奪回失去的藩屬國,贏得勝利告慰祖先,他何嘗不想看到這一幕?眼眶突然濕潤了,人生有了李國樓這個知己,夫復何求?
「保重!」劉錦棠掙脫李國樓的大手,一把抱住李國樓,兩人擁抱在一起,淚水沾濕衣襟。
看見這一幕,站在官道邊上的飯大慧咕嚕一句:「吐得了!」
「哎!飯師爺這是大清,王爺也喜歡這種活動。不可說,不可說!」許嵐搖頭歎息,男人怎麼會改變性取向?兩個英俊的男人抱在一起,難捨難分的樣子,不是一點點噁心,而是太噁心了。
延安的大小官員俱都底下頭,臉上露出一目瞭然的表情,牽動嘴角,偷偷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