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合水縣何家畔鄉東原畔不遠,探馬回報,說離鎮城只有十里了,而且探馬也告知了鎮城內的守軍李字營來了。
具探馬說,果勇營總兵徐占彪親自帶領手下一干軍將迎接,己經在離前方五里遠的一個地方迎接,李國樓笑道:「好啊,終於到了。」
自從收到左宗棠督飭,讓他把軍用物資直接運送至董志原,交予果勇營總兵徐占彪所部。李國樓像是換了一個人,冰天雪地裡也帶著大部隊趕路,軍需物資也不送人了,終於在一月下旬便趕到前線。
董志原位於六盤山之東,因六盤山又名隴山,故以董志原為中心的黃上殘原總稱隴東黃上高原,地處涇水之北,馬蓮河和蒲河兩大河流之間,。它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
常見的平原在坦地、河谷,在山與山之間,而董志原卻在山上頭,狀似一個個人的耳朵。在遼遠的隴東,在蜿蜒的涇河東北方,茫茫的子午嶺原始林區西麓、環慶川地南端,千百座山上的「耳朵」連綿不斷,彌合在一起,對接在一起,鋪陳出一方黃土層厚達120米的高原董志原。
境內屹立的屯字、盂壩,臨涇、平泉、新集、西華池、早勝、春榮、盤克、宮河、水和等10餘個小高原,就是偉大而又無情的大自然肢解隴東黃土高原的傑作。
它們與董志原猶如一母同胞的兄弟,手拉長兄,分立四邊。所幸的是,大自然倒還有所偏愛,雖然將董志原變成了一個支離破碎的瓜葉似的模樣,卻將它仍然雕塑得高大寬廣。董志原是所有的黃土高原殘原中,面積最大,保存最完整,黃上層最厚,從而贏得了「天下黃土第一原」的美稱。
合水縣何家畔鄉東原畔已經被官軍佔領,成為攻打董志原的一處橋頭堡,徐占彪的果勇十二營,就駐紮在這裡。
只見這裡多為風沙草灘及黃土丘陵區,進入合水縣何家畔鄉東原畔後,不時可以看到滾滾黃沙,還有胡楊及紅柳。在這裡行進的各軍運輸隊,也多以騎駱駝及騾馬為主。見到李字營的大軍之後,這些穿著破爛的軍爺都是投來了羨慕的目光。很快,一隻鐵甲騎兵又出現在眾人眼中。
當這只隊伍煙塵滾滾的出現在總兵徐占彪以及眾官兵眼中時,他們不由吸了一口冷氣。
果勇十二營官兵是川軍,以四川全省之力打造的精兵,裝備精良,在左宗棠的麾下屬於武器、裝備上乘的一支部隊,故此左宗棠才把指揮董志原戰鬥的指揮權交予徐占彪。但和李字營這支隊伍一比,還差得遠。
這支軍隊旗幟鮮明,人人裝備精良,士兵個個德式披掛,驕傲自得的神態,看不出鞍馬勞頓的疲態,殺氣十足。身下的馬匹膘肥體壯,優美矯健的雄姿羨煞旁人,和果勇營的瘦馬一比,真是差得遠。
徐占彪三十餘歲,體格魁偉,虯髯叢生,長相酷似猛張飛,身高有一米八。字昆山,西充縣鳴龍鎮佛爾河村人,咸豐十年投效果勇營。因戰功卓著,由士卒升千總、分統、參將,在剿滅西捻時,得到左宗棠賞識,拓跋至總兵。
李國樓不敢逞強,以下官之禮拜見,雙方寒暄了幾句,徐占彪在前領路,守備高連升在旁陪同喜家有女全文閱讀。餘者果勇營的軍官,則是閃到一邊,用興奮的眼光打量長龍上的軍用物資,這些軍用物資交付徐占彪安排,果勇十二營則分得大部分物資,這一點勿容置疑。
一邊竊竊私語,很多人都是看著李國樓,好似看戲子一樣,臉上儘是嬉孽的表情。這麼年輕陰柔,沒長毛的李國樓來前線爭功,哪會被刀山火海裡殺出來的果勇十二營武官看得起。屁的常山趙子龍,死太監還差不多。
李字營的將士們,己經習慣了別人對李國樓異樣的目光,他們穩穩的騎在馬上,頭幾乎要揚到天上,整齊行進,激起一片滾滾塵土及整齊的蹄響。而後面陸續跟上來的數百名自以為是養育兵,其實扛著毛瑟槍的長夫,軍紀及肅然,目不斜視,就怕也像李國樓一樣被人看不起。
很快就到了何家畔鄉東原畔鎮城東門外,何家畔鄉東原畔本有果勇營十二營兵,連上附近其他幾支駐軍一起,有駐兵10000多人,戰馬2000多匹。
李國樓打量鄉東原畔鎮。第一印象是城池建設得非常的厚實高深,殘破的垛口,依稀可見大炮轟擊的痕跡,看見沒有修補上缺口。城牆上建有眾多的磚垛口,放置一門門銅炮,大多數是弗朗機大炮,估計城周長有5里,以這樣的事態固守,已經讓叛軍望而卻步。果勇營並不將董志原的叛軍放在眼裡,這是一支敢拉出來野戰的軍隊,並不是那種固以待援的八旗軍。
徐占彪和李國樓並轡而行,眼見來到鎮城之下,徐占彪心情大好,一顆冷酷的心,有了一份暖意。
身後大隊的軍用物資足以讓他的果勇營實力超越友軍數籌,這就是跟隨左宗棠的優越性。旁邊的李國樓名義上是押運使,其實就是欽差大臣,而且是李鴻章的族孫,乃李鴻章的接班人,要好生結交。
徐占彪摸著大鬍鬚,陪笑道:「李大人,李字營一路鞍馬勞頓,風餐露宿,辛苦之至,還請進鎮休整。鎮城內己備下酒菜,己為李大人接風洗塵。只是請李大人約束手下,軍法無情,前線更是殘酷無情,融不到一絲馬虎。」
李國樓明白他的意思,大清客軍軍紀一向不怎麼好,客軍偷雞摸狗,順手發財之事屢有發生,地方官府想告狀也投訴無門。徐占彪不知道他的李字營是仁義之師,當下含笑道:「徐副帥不用擔心。我軍過境押運軍需物資,對地方一向秋毫無犯,買賣公平。來到前線定當執行左大帥的軍令,將士們不敢放縱違悖。」
李字營整肅隊伍,雄赳赳氣昂昂的進入鎮城,想要讓川軍看一下,威武雄壯之師的氣勢。
「自陝西回民軍入踞董志原,當地居民的生命財產、農田窯捨、城堡村落,均遭受了巨大的破壞,哎,打仗苦的是老百姓啊。」一進入鄉東原畔鎮,徐占彪率先開口說明為何城鎮裡除了軍士,看不見多少居民。
李國樓平生第一次被所見的場景震撼,道路兩旁的樹上,都是一具具被吊死的乾屍,而且是全身**的屍體,好似風乾的臘肉,掛在樹梢上,被西北風一吹,晃來晃去,人彷彿走進了地獄。雖然他在刑部呆過看見過無數死人,也熱衷於去法場看熱鬧,可真的看見這麼多被吊死的屍體,讓他感覺恐怖,驚凜的汗毛孔都豎起來了。
身後的一大幫李字營將士,無論是官還是卒,有人受不住在乾嘔,有人低頭走路,不敢抬頭看街道兩旁的場景,人和人一不小心撞在一起,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一下子亂套了。
總兵徐占彪捏著鼻子,沒讓內心的想法表露出來。身後果勇營軍官癡癡的譏笑聲變得肆無忌憚了,極為看不起李國樓麾下的表現。李字營穿幫了,就是一個空心蘿蔔,中看不中用。
李國樓掛不住面子,勃然大怒,一揚馬鞭,喝道:「停止前進。」
但見他調轉馬頭,開始整訓李字營的車隊,不讓隊伍前進了,就讓隊伍站在道路中央,罵罵咧咧道:「驢球子,說得花好道好,才來就給老子丟臉。這是打仗,不是到廟裡燒香。都給我瞪大眼睛看,不想被人吊死,就給我站直了我們是兄弟。」
「啪啪啪啪!」李國樓對於膽敢閉起眼睛的人,不論學生兵還是民夫,直接抽鞭子,喝道:「督隊官何在?命令,都給我瞪大眼睛看著,誰不敢看,就給我抽十鞭子,餓他一天一夜,廢物直接槍斃。」
第一個被他抽的人,就是馬德全的兒子馬亮,吵著鬧著來建功立業,卻讓他在川軍面前丟臉,趕明就讓「廢物」回京去。
長長的李字營隊伍,就這麼停下來整訓隊伍半個多小時,慌亂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除了督隊官罵罵咧咧的聲音,就是有人哭泣的聲音,那是被鞭子抽哭的人在啜泣。
看見有數十人哭不停,李國樓怒道:「還哭!再給我抽十鞭子,打到不哭為止。」
馬德全異常惱怒,看見馬亮哭哭啼啼,讓他在親兵侍衛中丟臉,又對他兒子馬亮痛下殺手,一面抽打一面罵道:「臭小子,這幾下就扛不住了,老子當初可被主子抽了五十鞭子才悔悟的。」
這下挨鞭子的人不敢哭了,再痛也不敢出聲,眼眶裡飆濺出淚花,也聽不見哭聲,只有督隊官依然在怒罵、抽打幾名站不好的人。
總兵徐占彪以及手下的軍官對於新兵這種表現司空見慣,默不作聲的站在原處,既不取笑,也不勸解。慈不掌兵,新兵成長離不開血腥的歷練,這只是開始,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老兵,就要直面敵人飛來的子彈,迎著炮火前進。
看見李國樓打人,反而覺得像名軍人,一群軍官的表情反而變得嚴肅,覺得李國樓整軍有水平,適才還亂哄哄的隊伍,有了一股殺氣,肅容的挺直而立,漠然看向前方。
李國樓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人性暴虐的一面盡顯,蹙眉嗔怒道:「一群討打的王八羔子,老子不要廢物,趕明跟民夫回去,有多遠滾多遠,不要讓老子看見你。」
隊伍重新整裝出發,李字營將士沒有志得意滿的表情,一幅不苟言笑的表情,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宿營地前行。
此時當地僅存的一些零星的居民,畏畏縮縮站在路邊,都是神情古怪。想近點看,但又害怕,只是遠遠的擠成一團,一邊指指點點在談論新來的「李字營」。
李國樓看著這群居民,老的老,小的小,約有百來人,見到的這群居民大多是面有菜色,身上穿的很厚實,不過有些衣物竟然是女人穿的棉襖,一瞧就是從死人身上剝來的。
「徐副帥,這裡還留下多少居民呀?」李國樓平生第一次上前線,頗為好奇的問道。
徐占彪有氣無力的揮鞭,歎氣道:「原城內3000餘戶,如今僅存400餘戶,十停裡不足二停,其他地方也差不多,這裡是回亂的老根據地,百姓都和叛軍一條心,打起仗來男女老幼都上城頭,不殺不行啊。回亂不僅殺漢人、滿人,因教派不同,互相也殺,人口凋零,剩下的百姓老弱病殘,連自力更生也困難,要靠我們救濟。左大帥要把投順的董福祥的十萬流民遷移至慶陽,以後這裡就是丐幫的天下了,想要恢復過去的景象,不知等到哪年哪月?」
「是啊徐副帥言之有理,不殺不行!建設又需要人,丐幫就是喜歡佔便宜。」李國樓看見街邊的居民,這些人總有家屬參加亂軍,死在官兵手裡親人的血債,要用血來還。這些順民有幾名真心實意重回大清懷抱?
但官兵哪能做趕盡殺絕之事,只要肯歸順大清,既往不咎,還要重新給這些順民安排生活,總不能讓順民因為活不下去,又以搶掠為生。陝甘總督左宗棠既管軍又管民,壓在身上的擔子尤為沉重。
李國樓和徐占彪在政治上屬於科班出身,忠君愛國的死忠份子。對於科班出身的人來說,睨看歸順的投降派,總是不順眼。雖然李國樓還不認識董福祥,但對於董字三營以及那十萬流民,忿忿不平,充滿嫉恨,感覺世道不公。說幾句不陰不陽的怪話,發洩內心的不滿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