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舜康皇宮被鋪天蓋地的喜慶淹沒,到處的張燈結綵,紅結高懸,歡聲笑語不斷,恭喜之聲從朝堂大殿,一直蔓延到後宮。舒殘顎副
短短半年時間,舜康瞬息萬變,就如望秋先隕的草木,縱然繁華喧鬧,卻也遮掩不住頹敗之勢。
前太子獨孤墨軒因與蒼狼族人金銅狼勾結陷害御黎王,被囚禁於天牢,此生與蛇蟲鼠蟻為伴,而皇后因教子無方被打入冷宮,縱然還保留著皇后的頭銜,地位卻尚不如一介宮女。
皇宮之內,向來是此家歡喜彼家愁苦,善於察言觀色的宮人們,都乖順地不再提起前皇后與前太子,彷彿這對兒母子從未在皇宮存在過。
御黎王自殺,御黎王府隕落,舜康坍塌了大半邊天灝。
朝中文臣武將精神低靡,御黎王的死,帶走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新封的皇太子獨孤晟炎雖然擅長施毒,武功高強,卻絕非領兵將帥之才,如今的舜康王朝,已然是蒼狼族與暝夜族的盤中餐。縱然獨孤晟炎與郝夢成婚,也無法挽救如今的劣勢。
端熹太后立在尋夢小築的棧橋之上,眺望著整片碧綠的湖面,平日不怒自威的鳳目也難掩愁思瀧。
「母后,吉時就快到了,夢兒準備好了嗎?」獨孤珞仍是一身雪白的錦袍,頭上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搖,簪在高高的雲髻上,出塵脫俗,明艷無雙。「快去催一催吧,宮裡的轎子快到了。」
「珞兒,你當年和御黎王成婚時……」端熹太后話說了一半,自嘲地笑了笑,「若是那樁婚事根本不存在的話,今日或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母后,事情已經過去了。」獨孤珞不想再自揭傷疤。
此時,尋夢小築裡的郝夢是九尾幻化而成的,郝夢早已經與呼延擎上路啟程,前往暝夜族。只要這場婚禮順利結束,她這個長公主也可以全身而退了,或走,或死,都好過繼續糾葛於這令人絕望的宮闈。
可這大喜的日子,端熹太后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其實,哀家知道,半個月前,夢兒得知御黎王的遺囑和皇上的賜婚聖旨時,絕望地想自縊。」
「母后……」
「哀家也知道,你不想讓夢兒步你的後塵,已經與呼延尊樓,呼延擎聯手,偽造了一個郝夢。」
獨孤珞雖然震驚,卻還是波瀾不驚,她從容跪下,「母后,此事都是兒臣一人之錯,」
「晟炎雖好,終究不是夢兒所愛。這兩個孩子雖然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可哀家更偏愛夢兒,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不過,夢兒終究與我舜康不再是一條心,哀家需要做一件事,讓舜康永訣後患。」
獨孤珞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但是「永絕後患」四個字,叫她不敢想像。
「來人!」
端熹太后低低地命令一聲,從四面八方躥出七八個黑影,凌厲如鷹,飛身而來,將獨孤珞團團圍住。
「太后!」
「把長公主關進哀家寢宮的密室,聽後處置。再傳哀家懿旨去暝夜族,讓郝夢速速回宮受死,否則她的親生母親將會被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母后,兒臣知罪,您要兒臣怎麼死都可以,請您放過夢兒,她受的罪已經夠多了,母后……」
「拖走。」
獨孤珞被兩個黑衣人架住,她憤然甩開他們。
端熹太后手中的龍頭枴杖一晃,手杖下的漢白玉棧橋石板,被強大的真氣震出幾道猙獰的裂紋。
「珞兒,你是想與母后動手嗎?別忘了,你這重生之體,毫無內力。」
「母后……兒臣已經被您擺佈了一輩子,兒臣懇請您放過夢兒。您登上鳳椅之前,兒臣對您的命令無不遵從,兒臣為您掃除所有的障礙,助您和皇兄坐穩江山,可是……」
端熹太后沒有耐心聽她苦求,枴杖一掃,即將打在獨孤珞的頸側,尋夢小築二層一道白緞飛來,靈蛇似地穩穩纏在了龍首枴杖上。
隨即,身著潔白蛟綃紗袍的郝夢飛身而下,「皇外婆,我人在這裡,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至於這個女人,她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您也無需把我的罪強加在她身上。」
端熹太后不禁懷疑這個郝夢是假的。可剛才她在樓上時,那個假冒的郝夢明明穿的是紅衣呀。聽說呼延擎被金銅狼偷襲重傷,難道已經痊癒了?
獨孤珞卻一眼就認出,眼前是真正的郝夢。「就連承擔罪責,你也這樣嫌棄我?!夢兒,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樓上又探出一個穿紅衣的郝夢,「喂,郝夢,你找死嗎?呼延擎不是把你帶走了嗎?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呼延擎是把她帶走了,她也答應了要陪呼延擎去暝夜族醫治身體。可,行到半路,她擔心九尾假扮成她會穿幫,更擔心降罪聖旨會株連兄姐殃及無辜,於是就偷偷跑回來了。
「皇族中人定罪,就喜歡株連這個株連那個。獨孤晟炎醫好我,我用命還給他,若我這殘花敗柳的身體嫁給他,可是高攀不起。」郝夢一不做二不休,「皇外婆,您想讓我怎麼死,我就怎麼死,但求你饒恕其他人。」
一向冷靜的獨孤珞早已肝腸寸斷,她跪爬到端熹太后面前,痛哭懇求,「母后,不要……母后,我求求您,您要罰就罰我。」
郝夢煩躁冷斥,「誰要你代罰?」
「都不用掙!趕死就一塊兒吧,御黎王泉下有知,大概在等著你們了。」端熹太后冷睨了這水火不容的母女一眼,滿心無奈,「郝夢違逆皇恩,背棄父親遺囑,不忠不孝,獨孤珞欺上瞞下,罪無可恕,即刻把她們母女押往刑場,斬立決!」
郝夢視死如歸,鎮靜淡然。
獨孤珞則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哈哈哈……我的母親還真是好心腸,利用了我半生,如今不但要殺我,還要殺我女兒?哈哈哈……真是好母親!好母親!」
郝夢走在前面,聽著這淒厲刺耳的嘲諷大笑,卻心痛起來。
獨孤珞是個可憐人,郝夢心中早就有如此感慨,但是,獨孤珞的可憐也因為她甘於被利用,說到底,不過是自作孽。
她隨呼延擎行了半路,擔心兄姐被株連是一方面,見呼延尊樓總是望著舜康京城的方向發呆,則是返回的另一個原因。
父王的死,徹底斬斷了獨孤珞和呼延尊樓在一起的可能,讓他們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
郝夢慶幸自己沒有遵守父王的遺囑,至少,她勇敢地為自己爭取過,縱然背負一個「不孝女」的罵名,縱然不能和擎在一起,她也無怨無悔。
母女倆被押著趕往刑場的途中,引得不少路人圍觀。他們七分相仿的容貌,天仙似的氣韻,還有皆是如雪似地衣裳,都美到了極致,這樣兩個傾世女子被斬殺,真是可惜。
眾人唏噓感慨,越是引來更多人的側目。
就這樣,從御黎王府一直到刑場時,圍觀的人擠破了頭,跌跌撞撞,推推搡搡,人山人海,生怕錯過了美人兒人頭落地的驚心一幕。
母女倆被推著跪在了法場上,劊子手正在擦刀,烈酒潑在銀亮的刀刃上,光芒煞亮,鋒利奪目。
「夢兒,你輕功好,逃出這裡不是難事,快走吧!去找呼延擎,與他遠走高飛。你還這麼年輕,人生的路還很長……」
郝夢聽得不耐煩,抬頭朝劊子手展露絕美一笑,「大哥,麻煩你刀磨快點兒,我要痛痛快快的死。」
「呃……是,郡主!」劊子手用拇指蹭了蹭刀刃,「郡主放心,刀已經夠快了。」
郝夢滿意點頭,「這就好。」
獨孤珞氣結,「夢兒……你這是何苦?到這個時候,你還和我對著幹?」
郝夢又問獨孤珞身邊的劊子手,「你認識我父王御黎王郝善仁嗎?」
「回郡主,認識。御黎王是舜康王朝的大功臣。」
「這個女人是我父王最喜歡的女人,你能不殺她嗎?」
「這……」
郝夢無奈地長歎一聲,「我生命走到盡頭,別無所求,只是……實在不想和她一起下黃泉路,我非常非常厭惡她,和她一起死,我怕我會死不瞑目。若是可以,你晚一點斬她也可以。」
「可是……」
劊子手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郝夢彈出一縷真氣,封住了穴道。
獨孤珞看了眼另一個臉色煞白的劊子手,「夢兒,快,也封住你那邊的劊子手。」
「我赴死決心已定,獨孤珞,你還是閉口的好。」
監斬台上,傳來一陣擊鼓聲,咚咚咚地震顫人心,全場肅然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