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顏千夏故意的,她本來想寫我愛慕容烈,可怕池映梓發怒,一氣之下辦了她。舒榒駑襻可若不做點什麼,她也怕裝多了溫柔,讓池映梓情不自禁……
總之左右為難。
池映梓緩步上來,輕抓住她的手腕,冰涼的指尖摁著她的脈膊,靜心聽了一會兒,輕輕鬆開。
「上火。」
「能不上火嗎?濉」
她冷笑一聲,快速把衣裳穿好。
「洩火。」
他坐下,提起狼豪,在宣紙上寫下幾味草藥,推到她的眼前褪。
像這種小毛病,顏千夏可以用腳趾頭給自己開方子,才不稀罕他的。她抬頭,掃了一眼方子上的藥名,在他對面坐下,小聲問道:
「師傅,我們什麼時候上岸去?」
「怎麼?」
「我悶得慌,這裡也沒啥好玩的。」
顏千夏捏了捏鼻子,嗡聲嗡氣地說。
「想玩什麼?」
他又鋪了一張宣紙,提起筆,筆鋒輕輕落下,一點墨跡在紙上毛毛躁躁地暈開,看不出是想寫字還是想畫畫。
顏千夏想了片刻,輕聲說:
「想看戲,看雜耍,或者打麻將,賭錢……師傅,你不覺得這島上不像人住的地方嗎?每天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們都很怕你,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你和我,不是人?」
池映梓手腕穩穩地,握著筆在宣紙上終是勾勒出了新鮮的線條,看得出是一艘小船。
「師傅……這裡太熱了,一定是海風吹得我上火了,我們上岸去吧。」
顏千夏又熱起來了,她跳起來,在屋子裡轉著圈,拉開了衣領,不停地往領子裡扇風。
「阿芷。」
池映梓低低喚了一聲,門被推開,那叫阿芷的侍女快步進來,低頭行禮。
「主子有何吩咐。」
「去,煎一碗藥來。」
池映梓把方子往前推了推,繼續埋頭畫畫。
阿芷托著方子出去,顏千夏已經開始流汗了,兩隻小手拚命往臉上扇著,小臉湧起明艷的桃花紅,那藍色倒是褪得差不多了。
扭頭看,池映梓還是穩穩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不由得心生惱怒,大步衝向門邊,冷冷地說道:
「你這人真是鐵石心腸,我難受了,你就會高興?」
她摔了門,大步往海邊跑,想泡進冰涼的海水裡去。
池映梓劍眉緊皺,抬眼往窗外看了會兒,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裡,才收回了目光,繼續埋頭作畫。
若無事,他能這樣坐上一整天。
顏千夏奔到了海邊,踢掉了繡花鞋,脫了衣裙,撲進了海水裡,這該死的夏天!又沒棵大樹送點樹蔭,人都要熱瘋了。
她在水裡撲騰了一會兒,太陽曬在身上,越加難過,索性整個人都潛進了海水裡,憋住了氣,享受這難得的涼意。
一尾尾細細小小的魚兒從她的腿邊游過,她勉強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尾巴彩色如同孔雀羽毛的小魚,心裡歡喜了起來,想捉上一尾,又想到了池映梓那句有關漂亮和危險的論斷,只有打消了念頭。
如果陪她住在這小島上的是慕容烈,她就快活似神仙了,才不怕安靜不安靜,有他在,絕不會寂寞,他一向是個會找樂子的男人。
終於憋不住了,她猛地從水裡鑽了出來,只見那艘大船又出現了,慢悠悠靠近,停下,然後放下了一艘小船,有人往這邊來了。
她站在水裡,好奇地看著船上的人。
那人的臉也轉過來了,看到身上僅有肚兜,香肩露於水中,長髮散浮著的顏千夏,臉色瞬間漲紅起來,連忙就別開了眼睛,施展了輕功,從海面上躍起,幾起幾落,到了岸上。
「喂。」
顏千夏大步走向海岸邊,大聲叫他,
「是不是送軍情,給我,我拿給師傅去。」
「是慕容絕恭請大國師主持登基大典。」
那人根本不敢看顏千夏,居然把眼睛都閉上了。
「給我。」
顏千夏伸手,那人猶豫了一下,把信遞了過來。顏千夏幾把扯開,裡面果然只有這一句話,可昨兒不是送過這種信了嗎?還是慕容絕要三請四接,以示尊敬?
「就這個?」
她翻來覆去地看了,狐疑地看向那男人。
「回主子的話,就這個。」
那男人突然就跪了下去,額頭觸地,聲音發緊。
方纔還沒那麼怕她呢!她扭頭看,只見池映梓正緩步靠近,已到了五步的距離。
「那,你的信,我幫你看了……你不會怪這個人吧?是我逼他的。」
她把信遞過去,有些後怕,生他一掌就殺了那人。
「去吧。」
池映梓接過了信,掃了一眼,淡然說道。
那人這才舒了口氣,轉身就走。
「眼睛不要留了。」
不料池映梓又補了一句,顏千夏猛地低頭,她的月白肚兜已經貼在了胸脯上,墨跡也化開了,前方傳來一聲痛苦悶哼,只見那人垂下的手掌上滿是血跡……已經自己剜了眼睛。
池映梓的殘忍和冷酷,讓顏千夏猛地打了個冷戰。
他不是慕容烈,慕容烈會顧忌她的想法,所以屢次對她於她的犯錯,一再包容,再不會當著她的面,這樣殘忍的處罰別人。
這是一種強大的心理攻勢,顏千夏看著池映梓,心底點點升寒,再不敢胡來。
「好熱。」
她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低訴了一句,大步往宮殿裡跑去。
池映梓朝她的背影掃了一眼,這才慢步走向那男子,抬手,在他的頭頂輕摁了一下,為他止住了血,那人分明疼得顫抖,卻緊咬牙關不敢出聲,又從懷裡摸出另一封信箋來。
池映梓撕開了封口,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臉色大變。
「準備,回京。」
他將信揉碎,掌心燃起藍色的火焰,將信燒成灰燼,隨風吹散。
那男人眼已瞎,無法回船,只發了信號,讓船上的人前來聽令,池映梓轉過身,大步往殿中走來。
顏千夏已經換了套乾淨的衣裳,汗流滿頰地,抓著詩集猛地扇風。
阿芷已經煎好了藥,端了過來。
「喝吧。」
他接過了藥碗,遞到她的嘴邊。
這藥很苦,顏千夏才不想喝,不過上火而已,多喝開水就行了,還喝什麼中藥!可她居然沒拒絕,張嘴喝了藥,她害怕自己如果說不喝,倒霉的阿芷會被勒令自斷雙手。
看著她把藥喝下去,池映梓的臉上現出了幾分柔和。
「師傅,今天的藥丸……」
顏千夏抹了嘴唇,抬眼看他。
池映梓臉上的柔和散去,走到櫃子邊上,拿起了一隻精緻的小盒,遞了過來,淡然地說道:
「拿去。」
顏千夏打開了小盒,一股恬然淡香撲鼻而來,這是一枚近乎透明的丸藥,就像水晶丸子。
「也沒名字?」
顏千夏捏起了藥丸,丟進嘴裡,那表情就跟吃糖果一樣。
池映梓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才點點頭,小聲說道:
「睡吧。」
「啊?」
顏千夏沒反應過來,腦子裡就一陣混沌,人軟軟地睡了下去。
「這叫鈺眠,提取烈酒之精粹煉製而成,可讓你睡上三天三夜。」
他接住她柔軟的身體,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從此,他去哪裡,她去哪裡,再也不會丟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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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招搖著白色的風帆。
大船被風拉扯得東搖西晃,顏千夏躺在船艙裡,這是她熟睡的第二天了。她身上一直有很古怪的熱度,可是池映梓卻不懂為何她的肌膚會這樣燙。便是在睡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擰眉,細密的汗水泌出來,粘濕她的發。
池映梓收回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劍眉漸擰。
若是上火,為何會這樣流汗?好像熱得不行一般。
「烈,好熱。」
她又囈語了一句,翻了個身,無意識地去拉開了衣衫,肚兜居然又汗濕了。
池映梓忽略掉她那聲稱呼,手撫到了她的額上,燙得嚇人。
「怎會如此?」
池映梓的眉擰得愈緊,剛要抽回手,她卻拉住了他的手掌貼到了她的胸口上,這才舒適地輕呼了一聲,好像涼快了許多一樣。
池映梓怔然看著她,柔軟的胸脯在他的掌心下起伏不止,扯動他躁動的心,他忍不住俯下身來,輕輕吻住了她的唇。
她沉睡著,毫無防範地讓他親吻,此時她不會悄悄隱藏眼中的恐懼和排斥,厭惡和痛恨,可此時她也不會生機勃勃如同向日葵一樣新鮮。
池映梓鬆開了她的唇,凝望了她一會兒,收回了被她抓著的手指,開門出去。
他若想要她,她根本無力反抗。
可他已不想讓她的眼中再多一絲對他的憎恨。
「主子。」
阿芷捧著茶過來,癡迷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掌嘴。」
他冷冷一聲,阿芷一抖,騰出一手來,啪啪地往臉上打來。
「若敢在她面前露出一絲失態,你便自伐吧。」
他看她打了十多掌,直到玉白的臉頰全腫了,這才接過了茶,坐下來。
「是。」
阿芷眼眶紅紅的,卻不敢讓眼淚落下來。
她和阿綠都是在竹林外被他收了的凰門女子,以純潔的身體,引他墮入魔道,從此天下無人可敵。
阿綠死了,她卻活了下來,被他丟到了島上,還以為再不會相見,卻不想他在一個月內就讓人建起了偌大的宮殿,並且迎來了新主人。
「主子,夫人的衣裳又濕了。」
阿芷進去看了看顏千夏,出來小聲說道。
「給她換上。」
池映梓未抬手,拿著詩集看著。
他天天看這本詩集,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重複了不知道多少回,阿芷都不知道有什麼好看。她進去給顏千夏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出來,池映梓已經歪到了榻上。
「主子,奴婢給你錘錘腿吧。」
阿芷說著,見他沒有出聲,便走過去,跪到他的腿邊,脫了他的長靴,給他輕捏著腳底。她的手很軟,力道適中,若換成別的男人,定會舒適地贊上一句了,可是池映梓像沒感覺一樣,表情永遠這樣波瀾不驚,狹長的眼眸裡融著淡金的光,一縷藍發垂到了榻邊。
房間裡靜靜的,只有燈芯兒不時辟啪跳動幾聲,飛濺起火星,他一直盯著那一頁看著,阿芷的手漸漸有些軟了,可又不敢停下來……
「阿芷,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突然,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阿芷猶豫了一下,輕輕點頭。
「是。」
「她會再愛我的吧?莫非我還比不上那個慕容小子?」
池映梓又問,語氣裡充滿了期待、落暮。
阿芷怔住,她何時見到過池映梓有這樣不安的時候,她抬頭看向他,好半天,才輕聲說道:
「夫人會愛主子的,主子是這世上最厲害,最有謀略,最英俊,最完美的男人。」
池映梓雙瞳裡的光芒陡然寒了下去,冷冷拂手,掃開了阿芷。
顏千夏說過的,她才不因為誰的完美而愛誰。
可是她愛慕容烈什麼?欲還是寵?明明他也能給她……
阿芷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惹得他大怒,更是嚇得跪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一下。
大風吹來,船被巨浪打得顛簸搖動,房中咕嚕一聲響,顏千夏從榻上滾下來了。
池映梓立刻起身,大步往內屋走去,只見顏千夏趴在甲板上,摔得那樣重,還是睡得那樣沉,身上的中衣被撩起來,露出雪白的腰肢。
藍花果然讓她更加嬌艷美麗了。
凰門之女緣何美麗?全在這藍花的秘密中了。
可是和顏千夏的話一樣,池映梓也從未因為誰的美貌而愛過誰,他想,若他不是這族中唯一的血脈,身負深仇大恨,他會帶她走的。
可局已至此,他無退路,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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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京城。
一隊鐵騎悄然靠近,聲聲急促的馬蹄聲,攪碎月的影。逃亡的百姓漸回到了京中,其實天下大亂時,百姓們已無處可逃,除了回來,守候最後一點希望。
皇宮高牆內,宮燈亮得輝煌。
慕容烈下令放棄抵抗,打開皇城,讓慕容絕進京,也免去了一場血腥屠殺。
此時慕容絕站在金鑾殿內,仰頭看著高大的金色龍椅,上面鑲嵌的一千八百八十顆寶石璀璨奪目,代表皇權的玉璽就在龍椅上擱著。
他渴盼了這麼久的龍椅皇位,終於到了他的手中。
一切這樣順利和完美,除了……讓他膽戰心驚池映梓!
慕容絕想到那個藍發的男人,想到被他一手拋進了河中、代表天下至富的青銅鑰匙,嘴角微微抽動起來。
他想除掉池映梓,可每每升起這樣的念頭,自個兒先打了個冷戰,好像已經受到了他無情殘酷的報復。
連慕容烈都鬥不過池映梓,他有什麼辦法可以除掉池映梓?
正在想著,身後響起了鐵鐐銬拖響的聲音,他回頭看,只見苑棲墨正拖著長長的腳鏈走過來。
年錦在押送苑棲墨回來的途中,被他的大軍攔腰截斷,苑棲墨也落入了他的手中。此時原本也算清秀的一國之君,長髮凌亂如同草窩,衣裳破爛以至於連身體都遮蔽不住,步履蹣跚地邁過了高高的門檻,向他走來。
魏國寶庫藏在周國境內,他怎麼會放開苑棲墨這顆其富貴的棋子。
「苑兄,受苦了,快來人,除去鐵鏈。」
他堆起滿臉的笑,轉身大步走向了苑棲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