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本靖一的目光緊緊盯著遠方,隔了片刻才道:「快了,難道你沒有問道空氣裡鹹腥味道嗎?」
江雪想起有一次在他家時,他提到過他來自一個漁民家庭,莫非這就是海邊了?探著頭望了一會,只覺得鎮子不大,平房居多,兩層樓的民居已經算是鶴立雞群,一派寧靜。舒殘顎副
又過了不到二十分鐘,車停了下來,只聽到前頭伸二不知道烏拉烏拉地說了一大堆什麼,緊接著便是幾位中年婦女的聲音,也是奇快無比的日語。江雪徵詢地看著稻本靖一,他沒好氣道:「下去啊,到了!」
見江雪還不動——事實上她只是想等稻本下去了再跟上去,下屬就要有個下屬的樣子嘛,況且第一個出現的人必定被人又摟又親又抱頭痛哭的,她豈不是可以跟著溜進去——何必引人誤會呢。
稻本許是以為她真的害怕,又聲音放低柔和道:「走吧,我家人都很好相處的。宄」
江雪本不是這個意思,經他這麼一說,倒真躊躇起來,稻本又輕聲道:「聽說你來,他們都很高興的。」
本來,他可以更加溫柔下去,伸出溫熱的手緊緊握著她,告訴她,其實帶她來日本是他籌劃了很久的事,上天真是對他不薄,替他解決了顧柏然這個最大的障礙。
她呢,也應該投桃報李,不管是任他牽著手還是乾脆撲上去抱住他,都是一段異國他鄉美好故事的開始希。
可是,天下大同唯有人心不同,他自有他的內斂刻薄,她也自有她的倔強和煞風景。
所以,江雪愣了不過一兩秒,笑道:「那我讓你家人高興,有什麼好處沒有?」
稻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在長鏡頭的電影中,分明就是千言萬語的深情。可是轉瞬間,稻本靖一也咧嘴一笑道:「ok,公平合理的要求,如果你讓我家人開心,你的薪水上調10%。」
「20%。」
兩人就這麼站在運魚的車廂裡討價還價起來,伸二掀開簾子又催了一遍,江雪衝他友好一笑,扭頭抓緊道:「那18%。」
「15%,不能再多。」
嘻嘻,其實15%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期,這可真是意外之財啊,果真你不找錢錢不找你,江雪笑得兩眼完成月牙,「成交!」
當然,不能不說,她還是極有職業道德的,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雖然聽不懂稻本的家人在說什麼,但是從下車起,不管是誰拉著她的手嘰裡呱啦地說一大堆日語的時候,江雪都是十分配合地點頭,笑,驚訝,恍然大悟……各種表情應有盡有,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日語高手呢。
稻本親暱地和所有人打招呼,既不看江雪,也不揭穿她,由著她跟著自己。
稻本靖一家中女性居多,江雪從下車開始,便注意觀察每個人跟他說話的表情和語速,那說得不疾不徐面帶祥和笑容的,多半是遠房親戚,那說得又急又快上下打量面有憂色的,大抵是他至親家人。
如此,在心中就有個粗略的分類。本來就是,只當是一份工作,需要取悅的當然是稻本的母親和姐姐了。
一群人推推攘攘地進了屋,江雪心中還在忖度稻本的母親和姐姐的喜好,卻發現眾人的興趣從最初的和稻本靖一寒暄開始變成了笑瞇瞇地瞧著自己。
江雪很鎮定地微笑著,稻本靖一低頭輕輕地在她耳邊道:「光這麼著好像拿不到15%的調薪吧?」
江雪臉一紅,倒不是緊張,只是深感愧疚。她少有是眾人中的焦點,著實不知如何是好。倘若是姜映涵,必定應對得宜,小孩子覺得她和藹,同齡人覺得她有個性,長輩覺得她賢德,總之不同的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需要的優點。
而她,落落大方卻只能裝出來。
眾人含笑看著江雪,笑嘻嘻地打量來打量去,又時不時地互相說著什麼,甚至還有歐巴桑們對著稻本比劃。好在江雪素來臉皮厚,橫豎聽不懂,只當在說別人,站在那裡只想著月薪漲了15%之後,扣稅要增加多少,這樣實際到手的每個月多了多少。
稻本和親戚街坊們寒暄著,只怕江雪一個人聽不懂日語,便招呼伸二過去陪她。伸二本來和江雪年紀相仿,見她站在那裡大方得很,嘿嘿笑道:「你在想什麼呢,一點也不害怕。我舅舅也是,從小就不怕人。」
江雪見他一臉單純,嘻嘻笑道:「我在算錢呢。」這可不是大話,她的大腦這麼些年算賬算下來,倒是比計算器好使,智能的。
伸二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立刻跑到站在人群中央個子小小的一位年長婦女身邊不知說了些什麼,那位年長女人忽然誇張得一捂嘴,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連連推了幾把她身邊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忙忙地朝裡屋跑去,倒讓江雪心中疑惑。
很是熱鬧了一番,遠親和街鄰漸漸散去,江雪這才發現還有三個年長女人並著一位中年模樣的女子還站在屋中,齊刷刷地將目光打在她身上。
她終於覺得有壓力了,探詢地望了一眼正和伸二送客回來的稻本靖一,稻本雖然仍是冷著臉,大約還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走上前去,不知說了幾句什麼,竟讓這年長的女人先是辟里啪啦說了一堆日語,又是捂著嘴,繼而熱淚盈眶的雙手合十,旁邊一左一右兩位老lady扶著她,一面笑著看江雪一面拍著她勸慰。
江雪雖然聽不懂,心裡卻能猜個八.九分,這定是稻本的母親了。便學著伸二之前的樣子深深鞠了一躬,禮貌道:「aunti好。」
慌得幾個人一起衝上來扶起她連連說著ジよウサ(這怎麼可以),稻本在一邊輕聲道:「你不用這樣,你是貴客。」
貴客?正說著,方才朝裡屋去的中年女子匆匆跑了出來,一迭聲地說著什麼,稻本母親轉身說了她兩句,很明顯是斥責的語氣。她立刻就改用了英文,雖然說得還不及伸二,江雪幾乎聽不懂幾個單詞,但是很感激地衝著她微笑。
稻本介紹道:「我姐姐真弓,比我大四歲,就是伸二的母親。」
江雪雖然沒有表現出失態,但是仍然驚得不知道對此做什麼反應好。要知道伸二已經19歲,他的母親才36歲?
她花了五秒鐘時間湊了句話出來:「難怪伸二那樣懂事,原來有這麼能幹的媽媽。」
旁人算是搪塞過去了,連稻本真弓自己也沒料到江雪會誇她們母子,又驚又喜對她的母親說了幾句什麼,母女兩人看著江雪俱是笑容滿面。
稻本靖一趁此空當低聲對江雪道:「17歲生孩子在日本很正常,伸二的父親和我的父親五年前出海打漁的時候出了事,真弓就一直和媽媽住在一起,她很人好,她剛才跟我母親說很喜歡你,你很會說話。」
真弓拿了一個紅珊瑚絨的小盒出來,稻本母親接過來之後很鄭重地遞到江雪手中,一定要她收下,還說了幾句話。
江雪雖然聽不明白,但是看這陣勢必定是傳家寶了,老人家是把她當成準兒媳婦了,這她斷斷不能收。
要是一個紅包,她一定笑納了,但是人家給兒媳婦的信物,值再多錢她也不能貪便宜。
如此推辭了幾遍,無奈兩人語言又不通,急得老人家直衝稻本狠狠說了幾句什麼,他這才開口翻譯道:「你拿著吧,裡面的東西你保管喜歡的。」
稻本從來不開玩笑,江雪聞言這才將信將疑地接過這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只聽稻本又說:「我媽媽希望你打開看看。」
盒子裡果然不是什麼戒指項鏈的傳家寶,而是薄薄的一沓日幣!
最上面的是面值最小的1000日元,依次還有2000,5000和1萬。
日元不比人民幣,1萬也沒多值錢,江雪頓時心安了。老人家見她沒有不收的意思,這才又高興起來,說了一番話,示意稻本翻譯過去。
稻本靖一皺著眉頭說了一遍,表情古怪,「這些錢不值多少錢,是我們鹿兒島的風俗,女人在家要管錢,這些就是象徵你為靖一管錢,你說怎麼花他都會聽的。」
江雪直覺得這句話真是比南無阿彌陀佛還要救苦救難,替稻本靖一管錢?
穎川之言:錢真好,除了買吃買喝買住之外,竟還能當作一個掩藏心事的幌子,在談笑中虛虛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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