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見他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模樣,想來該是稻本的弟弟,到了人家地盤上不得不低頭,為了表示親和,她打算諂媚點上前去套套近乎。舒殘顎副誰料那男孩子見她走上前來,笑著推了一把稻本,立正站好還深深地鞠了一躬給江雪道:「我是伸二,我們全家用最熱烈的方式歡迎你的到來。」
天!什麼情況?
何嘗有人對她這麼客氣過,慌得江雪忙不迭地還了一個鞠躬回去,伸二口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總之又是一個更深的鞠躬。
他的腰裡安了彈簧啊?江雪沒辦法,沒道理受人家這種大禮啊,一面這麼想著一面狠吸了一口氣回了一個鞠躬回去,差點沒控制住平衡栽在地上。
幸虧稻本靖一神機妙算,提前抓住她的胳膊,淡淡解釋道:「你不用這麼客氣,他是晚輩,我們日本人會用鞠躬這種方式表達對長者的尊敬。宄」
長者?她怎麼就長者了?稻本見江雪驚得嘴合不上,還不忘加上一句:「況且你缺乏鍛煉,腰硬得跟鋼板一樣,就別勉為其難了。」
此人舌頭之歹毒,可見一斑。
「你弟弟多大了?」江雪還是不能適應什麼叫做長者,「我不到24歲!」連忙剖白自己,連年紀都供出來了希。
「他十九,是我姐姐的孩子,宮本伸二,你可以叫他伸二。」稻本一面推著行李一面道。
「你姐姐……不是要生孩子嗎?」怎麼又跑出來這麼大一個孩子,況且一個是什麼一,一個是什麼二,不正好是兄弟倆嗎……
「你是白癡麼?」稻本少有地停下腳步,表情認真地看著她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隨口編的謊話嗎?你這都聽不出來?江小姐,我真為你的智商擔心。」
「……」江雪無語,隨口編的謊話,演得跟影帝似的。
宮本伸二站在一旁笑得很燦爛,頂著一頭紅髮,活像個西瓜太郎。
三人一徑朝伸二停車的地方走去,一壁說著話,江雪倒是有心跟伸二說話,只是他雖然能說生硬的英文,卻不大聽得懂,只能衝著她笑,要麼就是稻本靖一充當翻譯。
江雪看著他的頭髮,想著他的車該也是花花綠綠的,誰料到了一看很乾淨的一輛小皮卡,上面竟然還插著一面小小的中國國旗。
這……江雪想到中日最近的交惡,越發驚訝,伸二見了一面幫她把行李往後面的車廂歸置好,一面笑道:「我媽說了,江小姐是中國人,怕來了之後有誤會,所以就買了一面中國的國旗插在這表示歡迎。」
江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把目光投向稻本,指望著他出來說話,誰知他就像沒聽見一樣,沉默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就像一個整裝出發的士兵。
小皮卡的駕駛室只能坐兩個人,江雪自覺地表示她可以坐在後車廂裡頭——人家舅甥好好地說日語,她坐在旁邊活像一個傻孩子,聰明的還是靠遠點。
伸二立刻對稻本道:「舅舅也過去坐吧,裡頭我已經弄好了榻榻米可以休息,江小姐如果坐不慣榻榻米,也有軟墊。另外還有些壽司盒生魚片,江小姐如果吃不習慣的話,也有我剛才在大阪買的中餐,不過是盒飯,你將就著吃。」
他一口一個如果江小姐不習慣的話,反而讓江雪十分不習慣,很彆扭地看了稻本一眼,巴不得他黑著臉八格牙怒地罵她一頓,保管什麼不習慣都好了。
稻本倒也不辜負她的期望,雖然沒有罵人,卻也自顧自地雙手一撐像鄉間頑皮的男孩子扒車一樣,很輕鬆地翻了上去,在車廂裡四處看看露出一絲笑容對伸二道:「這車保養得真好,我當年離開日本的時候買給父親運魚用的,用了這麼多年性能還是很好。」
伸二聞言,顧不上回答他,反而慌得像江雪解釋道:「雖然是運魚的車,但是來之前我媽都給刷了一遍,絕對沒有魚腥味。」這少年眼中有著清澈的恐慌,江雪心頭平添一份心疼,對他一豎大拇指,同樣雙手一撐動作利落地跳上車,頗有向稻本示威的意味,伸二見了也笑,看看稻本,又再看看江雪,撓撓頭笑得格外燦爛。
唯有稻本靖一沒有笑,板著臉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反正他一直是個難相處的人,江雪在車中一面不客氣地吃著壽司一面想,還說顧師兄不好相處。
雖然隔著駕駛室的一道鐵皮,但是一出大阪,小路上就格外安靜,偶爾能聽見鳥啼聲和孩童的嬉戲。稻本靖一不說話,江雪饒是吃著東西都覺得不消化,緊張得很,便敲了敲鐵皮跟伸二聊起天來。他們年紀相仿,雖是語言不通暢,卻擋不住兩個人都是極善言談的,不一會就聊得入了港,竟像稻本是個新來的一般。
怪道伸二的頭髮這樣前衛,他原來是在鹿兒島開了一家美發店,自己既是老闆又是髮型師,說起造型和頭髮養護起來,連稻本都聽了進去,時不時也插上一兩句話。若是提點他幾句倫敦這一季最新的髮型潮流,伸二能高興得哇歐哇歐的叫。
即使是往南走,出了大城市漸漸地路上還是冰雪覆蓋,車速明顯緩了下來,伸二也停了聊天不知道用英文說了句什麼,江雪實在沒聽懂,又沉默了半天的稻本開口輕聲道:「他是叫你不必擔心雪天路滑,這一帶的路況很好,從來沒出過事。」
江雪聞言走到車尾掀開厚厚的簾子探頭一望,天地間已是素白一片,視線的極眺處,彷彿有一個很大的湖,星星點點地有人在岸邊活動著,看不清是做什麼,也許是垂釣。只是映襯著湖那邊的青山蒼翠,黑石嶙峋,心中莫名地湧起蒼茫一感,想天地何其大,自己又何其渺小,竟不知來這世上一遭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這麼一掀簾子,冷風呼呼地灌了進來,江雪意識到之後歎了口氣放下簾子,只是忍不住念道: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她自然是用中文念的,稻本聽不懂。
然而片刻之後,他突然問道:「你的名字是不是說的是冬天江邊的雪景?很孤寂的景象?」
江雪心中一動,見他的眼睛盯著自己,無限的壓迫力,竟讓她想落荒而逃。
好在她向來是個善於破壞氣氛的人,隨即眼珠一轉笑道:「是啊,你想拿去做秋冬季的創意啊?那可要給我交點姓名使用費啊。」
稻本彷彿真的在思考這件事,收回目光後過了半晌才嘲笑道:「我只會拿我女朋友的名字做創意。」
江雪反正臉皮厚,當下也只聳聳肩,「祝你找到一個名字詩情畫意一點的女朋友。」
此後,車廂裡又陷入了沉默,冬天本來天也黑得早,這樣不說話江雪直覺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只礙著稻本在場哪裡敢睡。
「你不跟姜映涵和gu報個平安嗎,告訴他們你快到了。」稻本明察秋毫,適時地說話,果然頓時讓江雪精神一震——她是有多怕老闆!
「……到了再說,這不是還沒到嗎,這就報平安,萬一一會你把我撂在雪地裡怎麼辦……」江雪小聲嘀咕,但是眼見稻本嚴厲地朝她一望,立時身板都挺得直直的,諂媚笑道:「這就報,這就報……」
手機被翻來覆去地按著又刪除,不知道說些什麼,何必打擾他們倆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何必打擾自己的心。
遺忘是一件難事,但是死灰復燃是件最容易的事。
***
到鹿兒島的時候,江雪竟然看到了公路邊有指向機場的標識,即使不認識日語,那飛機的樣子還能不認識。她指著一縱而過的標識問道:「不是有飛機嗎?你為什麼要從大阪坐車?!」
他難道不知道和他單獨相處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天!她竟然忍受了這麼久!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回到英國之後在工作室對dana她們說:請膜拜我吧!
稻本靖一面色不變,「哪裡有?我並沒有看見。」!臉皮一直比她還要厚,她早就知道的!
伸二偏是這個時候聽懂了,在駕駛室吹了個口哨笑道:「我舅舅就是故意——」還沒說完,立刻被掀起了簾子的稻本打斷道:「這已經到了長島町了,鹿兒島的最北端,我的家鄉。」
江雪也伸頭出去,見這裡的雖然依舊是冰雪裝點,卻掩不住風景如畫,山川河流的秀美盡收眼底。只是忽然聽到稻本說是他的家鄉,頓時緊張起來:這就到了?
穎川之言:關於前兩天有位親說到和桐華的文有相似之處,雖然我沒有時間去看文,但是還是非常重視的,委託了一位很信任的朋友去看了桐華的文和我的文,得到的反饋結果是女主前往男主家鄉這一段雷同,裡面的細節也很相似,比如都有姐姐,家鄉都是美麗的鄉村。關於這個,我在這裡必須解釋一番,畢竟抄襲這種事是非常嚴重的,我也是絕不沾染的。文中的稻本靖一源自我非常喜愛的一位日本球星稻本潤一,文中的稻本外形,名字,家鄉,家庭都是參照此人來寫的,包括去稻本的家也是那時候的一個夢想,所以寫了進來。認真的讀者可以去搜索稻本潤一的資料,看看他的外形是否符合我文中的表述,他的家鄉是否是風景如畫的鹿兒島,家中是否正好也是一位姐姐。如果說正好與桐華的文在這裡有重合,我也沒有辦法,小說,本來也是現實缺陷的彌補。
當然,即使是這樣,出版稿我還是決定刪掉這一情節以避嫌疑。
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