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趕到悠然居時,見底下的人都被支開,只有甘嬤嬤面色平靜的守在門口,似聽不見屋裡傳出來的慘叫痛嚎一般,見知微一行遠遠走來,忙快步上前請安行禮。【
知微聽著裡頭李思瑞那嘶啞的哀叫聲,擔憂道:「嬤嬤,二爺情況如何了?」
姜嬤嬤帶笑的神情立刻換成了憂愁,深深歎道:「二爺情況……只怕不好,不過夫人放心,有侯爺與咱們太太在,總不會不管二爺的。唉,誰知道二爺竟會做出這等事來,也怪那姓沈的不識抬舉,二爺看中她,她好好服侍便是,哪裡能……能下的那樣的狠手啊。咱們太太聽聞後,險些厥了過去。侯爺本就病著,聽聞這個消息還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呢。」
知微亦是愁雲滿佈,「我聽聞消息趕來,想進去瞧瞧,不過想著,二爺眼下只怕是不願意瞧見旁人的。」
姜嬤嬤立刻道:「夫人說的是,正因如此,太太才讓老奴守在這裡。這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梁太醫在府中還能捂一捂,如今梁太醫與向大夫都不在府裡了,往外請大夫來,也是諸多的不可靠啊。」
「是啊,吳大夫倒是個口風緊的,只是隨五妹妹去了莊子上,便是日夜兼程只怕也趕不回來。」知微輕歎著,附和道。
姜嬤嬤摸了一把淚,繼續歎:「如今咱們也沒個熟識的大夫,這二爺的情況又拖不得,那沈靜欣真是狠心,竟是連根……二爺膝下空無,日後只怕也……這以後可該怎麼辦喲。」
知微瞧著她老淚縱橫的模樣,分不清她是真傷心還是在做戲,不過這也不是她在意的。
知微拈了帕子按了按眼角,嗓音哽咽:「誰說不是呢。二弟他還這樣年輕,太太就二弟一個嫡子,眼下不知多傷心。嬤嬤是太太跟前最親近之人,可得好好瞧著太太,莫讓她太傷心了。我也會請秦姨與縣主娘娘幫忙尋名醫,眼下,到底是二弟的身體緊要。」
姜嬤嬤抹淚道:「老奴替太太多謝夫人了。」
知微往緊閉的房門方向瞧了一眼,又關切道:「那沈姑娘,太太可發落了?」
「太太只顧著二爺的傷勢,哪裡還顧得了太多,讓人將沈姑娘先關柴房了。」姜嬤嬤頓了頓,湊近知微,壓低音量道:「太太方才吩咐老奴給夫人帶句話,那沈姑娘住在落櫻園裡,便算是夫人的人。太太一時半會顧不上她,還請夫人看著辦吧。」
知微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會心道:「侯爺與二弟都需要太太照料,想顧及旁的只怕也分身乏術。請嬤嬤回稟太太,便道我會仔細料理此事,讓太太安心便是。」
姜嬤嬤感激的對知微福一福身:「那就有勞夫人了。夫人,外頭天寒,你身子又不便,還是早些回去吧。」
知微點點頭:「嬤嬤辛苦了,方纔我彷彿看見昊嫂嫂過來了。」
姜嬤嬤知道知微這是在打聽昊大夫人,忙道:「昊大夫人方才一來便要往裡闖,被太太呵斥竟也不管,卻瞧見二爺身上的血時,不知怎的竟暈了過去。太太已經叫人送她回去了。」
知微便笑道:「昊嫂嫂恐怕是見不得血,這樣也好,雖說有時人多力量大,有時太多人在旁邊,卻不見得是好事。」
姜嬤嬤應和了兩聲,知微便帶著丫鬟婆子們走了。
「姑娘,沈姑娘那邊?」文杏雖不忍知微這樣晚了還不能歇著,但又想到柴房裡的沈靜欣,便忍不住遲疑的問了出來。
知微想也沒想道:「先過去瞧瞧吧。」
這種天氣,柴房裡頭是沒有地龍也不會送火爐等取暖物事進去的,沈靜欣要真在裡頭呆上一夜,只怕連命都要沒了。
很快便到了柴房,門口守了一個婆子,正縮著肩膀跳著腳取暖。見到知微,嚇了一跳,忙規規矩矩行禮請安。
知微瞧了文杏一眼,文杏便上前與那婆子道:「鄭婆子,我家夫人奉了太太的命前來問審的,沈姑娘在裡頭可還安生?」
鄭婆子忙陪著笑回了話,道沈靜欣自進去後很是安生,並不鬧騰。
文杏便打賞了她一把錢,「天寒地凍的,你拿著去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這……」鄭婆子歡喜的接過錢,卻又猶豫了下。
「我們夫人可能要呆一會,你且去吧,這裡自有我替你守著,一會兒便換你回來,太太知道也不會說什麼的。」文杏笑著勸說道。
鄭婆子立刻眉開眼笑的應了,又衝著知微福了一禮,便歡天喜地的去了。
畫薔已經上前替知微開了門,立刻便有細塵落下來,畫薔咳一聲,連忙揮手幾下,這才閃身讓知微進來,口中不住提醒道:「夫人,當心腳下。」
半夏與忍冬本是替知微挑燈的,見知微進去後,便乖覺的將燈籠遞給文杏與畫薔,她們兩人則安靜的退出幾步遠,左右守著。
知微一進去,便瞧見沈靜欣縮在柴草垛中,雙臂緊緊環住身體蜷縮成一團,饒是這樣,忍是凍得口唇紫青。聽見響動抬起頭來,彷彿很是吃力的打量了知微一陣,片刻,揚唇艱難的笑了笑,「夫人,你來了。」
知微將袖中的手爐遞給她,輕聲道:「先拿著暖暖。」
沈靜欣也不推辭,哆哆嗦嗦伸了手來接,接過後便舒服的喟歎了聲,「多謝夫人。」
知微靜靜地打量她,她身上的衣料是最新的,款式也是知微叫人照著京裡最時興的款式為她量身做的。如今這身淡櫻色衣裳上染了斑斑血跡,頭髮也垂落了幾縷下來,甚是狼狽的模樣。
「太太給你什麼好處?」知微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問道。
沈靜欣迷了眼睛笑:「太太道,事發後,你有法子送我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她再額外與我一筆財物,算是給我的報酬!」
她頓一頓,雖臉頰都已經凍得僵硬了,一笑便似臉皮都要撕裂一般疼的鑽心,她卻仿若察覺不到,唇邊那僵硬的笑容漸漸放大,直直盯著知微:「雖不知太太為何要我做這事,不過我想,我同時應該也替夫人你剷除了一個隱憂。夫人,我說的可對麼?」
「你與李思瑞不是……你怎麼肯同意?」
沈靜欣聞言,竟是笑出了聲:「夫人竟是忘了麼,我不過是個唱曲兒的罷了。誰對我好,誰與我好處,我便聽誰的話。太太說的沒錯,雖夫人你能護我一時,到底也護不了我一世,況我還做了許多惹夫人生氣的事。雷赫是什麼性子的,我心裡清楚得很,有朝一日我走出這侯府,雷赫有無數的法子令我生不如死。語氣留在京中惶惶度日,倒不如接受了太太的提議。」
知微無言了片刻,她不知沈靜欣這般是涼薄無情還是活的太過清醒明白,但沈靜欣有句話說的確實沒錯,她沒可能會護她一輩子。
「太太忙著照顧侯爺與二爺,將你交由我處置。」知微頓一頓:「既然你想離開京城,心裡可有什麼想去的地兒嗎?」
沈靜欣歪了頭認真思考起來,她雖面色發青,這般模樣卻無端多了楚楚與俏皮的味道。片刻,她笑道:「聽聞夫人是從小地方來的,不如,我便去夫人生活過的地方瞧瞧吧。」
知微微蹙眉,提醒她道:「那是鄉下小地方,你怕是會不慣。」
沈靜欣仍是笑瞇瞇的模樣,輕鬆閒適的不像是剛剛做了那樣的事,撫著手裡的暖爐道:「夫人太小瞧我了,我這般命運如浮萍的女子,什麼事沒經歷過。夫人這般的身份都能受得住,我這卑賤之軀又有什麼受不了。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知微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相勸,點頭道:「我知道了。未免夜長夢多,今兒晚上你便離開京城吧。我會讓人替你準備,你若還有什麼需要,便告訴我。」
她停一停,神色鄭重又頗有些複雜的瞧著沈靜欣那張與珍月公主極相似的臉,道:「只是,我會對外宣稱,你已被亂棍打死。今後,再不得踏進京城一步!」
沈靜欣無所謂的笑笑,神色似惆悵又似惘然,隨即漠然的撇了撇嘴,輕輕道:「我也再不想回來了。」
安排沈靜欣離京的事,知微放心的交給了文杏與畫薔。
夜裡睡得正香甜時,便感覺有人不住舔吻自己的臉,她也不驚,緩緩睜開眼,臉龐上方懸著的果然是李思淵的臉。
知微伸手摟了他脖子,將人拉下來些,湊上去親了兩口:「怎麼又來了?」
李思淵聞言笑著拍了下她的臉龐,「你這是嫌爺來的勤了?」
知微尚有些迷糊,孩子氣的噘了嘴控訴道:「你打我?」
李思淵失笑:「爺打了,你是不是要打回來?」
話音一落,手掌與臉頰相觸發出短促又清脆的聲音。
李思淵挨了打,倒也不意外,順勢捉了知微的手親了兩口:「今兒安樂侯府真熱鬧,微微一定嚇壞了吧。」
知微瞥他一眼,伸出手拉了拉他,又往床裡邊挪了挪,示意他脫了鞋子上來。
李思淵三兩下蹬了鞋子便上床了,知微摸摸他的臉,想了想,道:「我今晚安排沈靜欣出城了。」
李思淵神色不變,甚至眉頭都沒動一下,淡淡道:「你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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