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仔細打量李思淵的表情,並未在他臉上瞧出不捨遺憾等情緒來,於是滿意的笑了,「外頭都傳開了?」
李思淵點頭,手指與知微的交握,心有餘悸的瞧著她:「白天老魯喬裝了進城來,聽聞後怕我擔心,便都告訴我了。」
他眼中紅色一閃,沉沉道:「那姓趙的想必是活膩了。」
知微知他擔心自己,湊近他下巴親了親,安撫道:「他也不過是受他人指使,況且今日有允香縣主與舅母在,他們也沒討到好。」
這事倒也沒什麼,更別提當時她還為自己博了好名聲。李思瑞的事一出來,這事便要被人忘到腦後去。
但李思淵顯然並不準備把這事忘到腦後,他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了倒霉蛋順天府伊趙大人的名字,只等一切塵埃落定後,便要與他算這一筆賬。
「這兩日你定要好好約束府裡眾人,不到萬不得已,你萬萬不要出門去,知道麼?」李思淵仔細叮囑道。
知微愣了愣,「三皇子要動手了?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李思淵滿足的瞧著知微不自覺流露出擔憂緊張的神色,小心避開她的肚子將人緊緊抱在懷裡,連嗤笑都帶了一腔的溫柔繾綣:「他這是找死,你放心,一切都已經部署好了。」
「五皇子呢?」
「也安排好了,他若是聰明的,及時勒馬,皇帝說不定還會留他一命。」李思淵用一種漠然的語調說道。
他若執迷不悟,下場自然與三皇子無異。
這一次李思淵沒能呆多久,外頭有野貓的暗號聲傳來,他便穿上鞋子飛快的走了。
翌日,天才將將亮起來,昊大夫人便急三火四的跑了來。知微散著發,歉意的對她笑笑,便讓半夏忍冬伺候她穿衣梳洗。
昊大夫人見她只是自顧忙著,並未看座也沒讓人上茶來,心裡便是一突——她這才想起,昨日的洗三禮上自己妄圖落井下石的事,不由得滿臉訕訕。
「弟妹啊,我……我來就是想問問你,如今咱們府上出了這樣大的事,只怕是摀不住的。這若是傳了出去,瑞二弟日後只怕連出門見人都不能了。咱們日後出門怕也要被人戳脊樑骨,可如何是好啊?」昊大夫人見知微不招呼她,忙擠了笑臉來,自欺欺人的當昨天的事沒發生過,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陰陽毒神全文閱讀。
知微翻檢著妝盒裡的首飾,頭也不抬,語氣漠漠:「昊嫂嫂如今才是侯府當家的,這問題不是該我問嫂嫂嗎?嫂嫂有什麼好法子,可千萬別藏著掖著才是。」
昊大夫人臉上一僵,隨即又陪著笑道:「弟妹這不是笑話我嗎?我只是暫時替弟妹管著府裡的事,大事卻還得弟妹來拿主意的。」
知微蛋蛋瞥她一眼,嘴角掀起要笑不笑的弧度:「嫂嫂將侯府管的井井有條,便是太太也是誇讚的,嫂嫂又何必如此謙虛。不過嫂嫂既然來找我討主意,我也不能讓嫂嫂這樣早白跑了一趟不是。既然如今府上已經成了京城的笑話,這幾日便不要出門了罷,未免底下的人外出與人發生爭端,嫂嫂還是約束著些吧。」
這是要當縮頭烏龜了?昊大夫人心裡腹誹道,卻不敢說出來,笑著應了,又道:「只是,咱們總不能總不出門吧,這要避多久才好呢。」
「待京裡除了別的事,自然沒人會再將注意力放在侯府上頭了。」知微想著不久後三皇子將導演的逼宮事件,不免又憂心起李思淵的安危來,對昊大夫人的語氣愈發冷淡不耐了。
昊大夫人一愣,她已經許久沒在知微面前吃癟了,以至於她都要忘了,知微本就不是個脾性兒好的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弟妹說的是,是我太過擔心失了態,弟妹可別與我這見識短的一般見識啊。」昊大夫人討好的笑道。
「嫂嫂這樣早過來,想必還未用膳吧。」知微從面前的銅鏡裡瞧了昊大夫人一眼,見她鬆一口氣滿臉喜色的模樣,將唇邊的冷笑抿進唇裡,淡淡道:「若沒別的事,嫂嫂回去用膳吧。眼下天兒冷,嫂嫂再耽擱了,回去只怕早膳要涼了。」
昊大夫人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她還以為知微說這話是要留她一道用早膳,答應的話都到嘴邊了,還想著趁用膳時多說些好話,知微也就不計較昨天的事了。
知微都這樣明顯的下逐客令了,昊大夫人臉皮再厚也不好再留了,訕笑著說了兩句,便灰溜溜的走了。
畫薔正好傳了早膳進來,瞧一眼昊大夫人的背影,忿忿的想要說些什麼,卻想起文杏道她該斂了性子,遂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知微自也瞧見了畫薔那忿忿的模樣,正等著她打擊抱怨一番,不想她卻一個字都沒說,不禁詫異的挑了下眉。
文杏已經開始準備嫁衣了,知微特地允了她不用在來跟前伺候。如若不然,也可以問問文杏她到底說了什麼,竟能讓畫薔變成這模樣。
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那個在她跟前不必顧忌,什麼都敢說的畫薔。於是笑著道:「這昊大夫人倒真是個臉皮厚實的,昨兒當著眾人對我落井下石,今兒便沒事人一樣過來了,真當我是那菩薩心性兒不成。」
畫薔看了知微一眼,見知微正笑瞇瞇的望著自己,嘴兒一撇,似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氣沖沖的道:「誰說不是呢,我若是她,趕緊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才是正理兒,她居然還能這樣若無其事。打量著咱們姑娘好欺負呢!」
知微一本正經道:「可不就是當你家姑娘好欺負嗎。」
畫薔終於逮到機會痛快的抱怨了一頓,直說的唾沫橫飛,過足了癮才在知微的笑容下想起文杏交代自己要穩重的話,不由得微微紅了臉,噘了嘴道:「姑娘,以後我會……好好跟文杏學的。」
知微笑著道:「你是你,文杏是文杏。」
畫薔神色一黯,她自己也知道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是不及文杏的。
知微頓一頓,又道:「你這樣就很好。」
畫薔一怔,「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知微笑問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畫薔長長吐出一口氣,隨即笑的尖牙不見眼,用力點頭道:「有姑娘這話我就放心了混世小術士最新章節。」
實則畫薔自被文杏上了眼藥後,著實拘謹了不少,時刻提醒自己要注意本分,不得再像從前一般沒有規矩,也是極為辛苦的。這會子得了知微這句話,立刻便原形畢露了。
「姑娘,如今府裡就一個昊大夫人了,咱們要拿捏她是輕而易舉的事,她這人慣會做牆頭草,不管姑娘如何幫她,也是養不熟的……」畫薔將白眼狼三個字含糊的帶過,振振有詞道:「不然咱們索性藉著這機會,連同她也拿下算了。」
知微淡淡道:「那倒不必。等再過幾日,她想與我爭也不能了。」
畫薔雙眼一亮,她自然聽得懂知微的言下之意,「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若真能如姑娘所言搬出侯府,只她們姑娘與世子爺住在一起,沒有旁人整日算計來算計去,日子定會輕鬆愜意許多。
知微點頭,卻是詭異一笑:「不過,雖說與她計較沒有必要,些許教訓卻是要給的。」
畫薔跟著知微日久,見狀亦是同仇敵愾道:「姑娘說的沒錯,總不能讓她白欺負咱們這樣久!姑娘,咱們要怎麼做?」
她們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刻意迴避半夏與忍冬。知微不時拿眼尾瞥一眼二人,兩人全都安安靜靜的垂首低眉,只是面上都有忍不住的羨慕。
自是羨慕知微對畫薔的親厚。
這兩人提上來也有幾日了,知微觀察了幾日,倒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到時由她們接替畫薔與文杏,應該沒有問題。
想了想,知微問道:「二爺情形如何了?」
「如花一早去打聽了,就快回來了吧。」畫薔笑著道,一邊讓人將早膳擺好,一邊扶了知微的手走過去。
話音剛落,如花便挑了簾子進來,「姑娘,奴婢回來了。」
知微正端了羊乳喝了一口,「如何了?」
如花吸一口氣,小臉漲的通紅,眨巴著眼睛辟里啪啦說了起來,「昨晚咱們離開後,二爺很是鬧了一陣,據聞還以頭搶地,受傷了呢。後來大夫就來了,二爺死活也不讓大夫瞧,侯爺又吐了血,二爺才妥協讓大夫瞧了,大夫卻道,二爺是被連根咬掉的,已經與宮裡的公公無二了。侯爺一聽,急怒攻心,當場便昏死了,大夫又忙著救侯爺,悠然居鬧了整整一宿呢。我方才特地去了二門,佟家的小子偷偷告訴我,如今外頭都知道二爺已經去了勢,這輩子也別想要有子嗣了。而且他那事又極不光彩,已經有御史知道了,好幾位御史大人昨兒也忙了一夜,都在斟酌這參奏二爺的本要如何寫。侯爺病重,二爺又要被參,沒人保著,二爺的官兒怕也保不住了。」
「如今侯爺,二爺都已經不足為懼了。」畫薔笑著道。
知微亦笑了笑,用了些吃食,便將剩下的一桌讓畫薔半夏幾個用了。畫薔與如花是用慣了的,半夏與忍冬卻有些惶恐,見畫薔習以為常的招呼她們趕緊,這才對視一眼,謝過知微後才肯去用飯。
沈靜欣悄悄地送了出去,李思瑞再一次醒過來後,脾氣暴烈仿若噴火龍,命人掘地三尺也要將沈靜欣挖出來碎屍萬段。知道她被知微「仗斃」後,摔砸了屋裡所能摔砸的所有物事。
他很是鬧了一陣,後來喊了他的小廝來問話,小廝走後,他將所有人遣了出去,撿起地上的碎瓷片便往脖子上抹。雖然後來被救了回來,卻是傷了喉嚨再也說不了話了末世戰神錄。
而且聽伺候他的人說,二爺自從抹了脖子後,神志似乎也不大好了,整日裡神神叨叨的說著一些旁人聽了毛骨悚然的話,什麼「賤人該死,竟敢欺負我母親」,什麼「母親是騙我的,她怎麼可能不是我母親」,「我殺了我的母親,哈哈,我殺了我的母親」,什麼「還很小的時候,我便發誓決不讓任何人欺負母親」,什麼「都是假的,全是騙人的,騙人的」……他一刻也不停歇的說,吃飯說,喝水說,連睡覺也在說。
伺候他的丫鬟婆子稟告了賀氏,賀氏只讓甘嬤嬤前去看了一眼,囑咐底下的人細心照顧,再沒有二話。
侯爺的病情在李思瑞沒了子孫根後急遽惡化,到後來竟是藥石無醫,兩日後便撒手人寰了。
許是不放心李思瑞,他到死也沒有閉上眼睛。
賀氏一直呆在侯爺房中,親自照顧侯爺不假人手。在侯爺去世的那一夜,她在他房裡坐了整整一夜,誰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麼。
侯爺沒費什麼周折,很快就下葬了。賀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神志不清的李思瑞送出府了,她未告知任何人,連知微也不清楚她將人送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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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節前一天,三皇子雲秉涵趁皇帝「病重」發動宮變,他利用買通的宮裡的禁衛軍,帶著收買的各路部下漏液殺進宮中,直逼皇帝的寢宮。就在三皇子以為成事在即,逼迫皇帝寫下遺詔時,被早早埋伏在宮裡的五皇子雲善旭從背後毫不手軟的給了三皇子一劍,三皇子連轉過身來的機會都沒有,便倒地身亡了。
雲善旭黃雀在後,得意至極,解決了心腹大患三皇子,眼瞧著帝位唾手可得,卻不料李思淵神兵天降,任他如何頑抗,他帶來的人以及埋伏在宮裡的眼線都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那一夜宮裡血流成河,累屍成丘,死了多少人無從計算。據知情的公公回憶道,那一日皇宮裡的人像是怎麼殺也殺不完,那些血彷彿怎麼流也流不盡一般。待到第二日,整個皇宮都像是浸在鮮血中,走一步都覺得腳下打晃,那些血甚至還是剛剛從人的身體裡流出來的,熱乎乎的染紅了偌大的宮殿。
裝病的皇帝也趁機將朝中不安分的人一一拿下了,該殺的殺,該關的關,該發配的發配。
至此,三皇子與五皇子預謀日久的逼宮奪位,便像一場鬧劇一樣,還沒在京中掀起什麼波瀾與恐慌,便以狼狽與慘烈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皇帝昭告天下,三皇子五皇子惡疾纏身多日,不治身亡,舉國齊哀。
李思淵當日便回了府,三日後,皇帝頒下聖旨。封李思淵為輔國公,以軍功授親王祿,世襲罔替。另賜輔國公府,著輔國公家眷於年前搬入將軍府。
第二年春,觀城傳來大捷的消息。雲錦亭以一出調虎離山計,活捉了北疆王與菲燕郡主。消息傳回京城,皇帝龍顏大悅,當即封監軍雲錦亭為太子,滿朝文武,無不心服口服。
春天過去了一半,太子終於帶著大部隊押著北疆重犯回到京城。皇帝親自登城門迎接,大街小巷跪滿了老百姓,齊齊跪拜瞻仰他們勇敢英明的太子殿下。
五月底,知微在輔國公府順利產下一名女嬰,李思淵在經歷了一日一夜的煎熬後,終於聽到房間裡傳出的嘹亮的嬰兒啼哭聲,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後又不顧眾人勸說,一陣風一樣捲進滿是血腥味的產房中,抱著知微不停親。他們給這個女孩兒取名為李榴月,小名一一。
同年七月,太子誠聘已經隨知微搬到輔國公府的九姑娘為太子妃。十月,太子與太子妃大婚,皇上大喜,下令大赦天下,免一年賦稅,與民共樂。
又五年,皇帝崩,太子即位,改國號順德,由此掀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