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旭仍是神色淡淡,卻也瞧得出他對賀氏的態度與對知微截然不同,至少面兒上是恭敬的,「我也問過家師,家師只道在侯府呆了大半輩子,想去別處走一走.日後若有機緣,還會再回來也不一定。」
賀氏便道:「如此是極好的。梁太醫醫術高明,在咱們府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他突然便這樣離開,許多事都很不慣呢。當然我並非覺得向大夫醫術不好,你千萬莫要多心。」
賀氏這般和藹又親近的語氣,自然得來向旭的感激,「太太言重了,家師醫術高出我許多這本便是不爭的事實,我又怎會多心呢。」
知微從容的聽著兩人的對話,微笑著道:「說來也巧,我從宮裡回來時巧遇了梁太醫,他瞧上去很不錯,還讓我代他問候侯爺與太太呢。」
賀氏一怔後便笑道:「這倒是挺巧的。梁太醫最是擅長時疫等症,淵兒媳婦既碰上了,怎不與梁太醫提一提咱們五姑娘的事?若梁太醫能回來,五丫頭也用不著送去那麼遠的地兒啊。」
知微慚愧道:「太太說的是,我也曾力邀梁太醫回府,只是梁太醫態度堅決,我便也不好多說什麼。」
賀氏便歎道:「這倒也是,若梁太醫真有什麼要事在身,咱們這般強求也不好。」
向旭未再開口,知微拿眼尾瞥了他好幾眼,都只瞥見他垂著頭的發頂心。
一路閒話著,很快便到了東廂。因知微下令過,是以留在東廂伺候的便只有吳大夫與小蝶兩個。
他們兩人也早早得了信兒,等賀氏與知微到達時,所有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了。
東廂到處瀰漫著艾草的味道,各處的角落都熏了艾,吳大夫神色疲倦的捧了老遠便能聞見苦澀味道的藥碗從臨時改建成藥房的房間裡出來,也騰不出手來行禮,只好連聲對知微與賀氏告罪。
賀氏和藹的笑道:「吳大夫不必多禮,你為了五姑娘煞費苦心,該我多謝你才是。」
她頓一頓,瞥一眼知微繼續道:「不知今日五姑娘情況如何?」
知微似聽不出賀氏頭句話裡的暗示與嘲諷般,瞧著吳大夫,面上儘是對五姑娘的擔憂之色。
吳大夫稟道:「回太太的話,五姑娘的身子每況愈下,老朽實在慚愧,不但沒能治好五姑娘,連伺候五姑娘的丫鬟如今也……老朽實在沒臉見太太與夫人啊。」
賀氏連忙道:「吳大夫切莫自責於此,吳大夫若真是那醫術淺薄之輩,淵兒媳婦又怎會請你來與五姑娘瞧病。我雖是婦道人家,卻也知道時疫並不好醫治,我相信吳大夫已經盡力了。」
她側一側身,將跟在她身後的向旭讓了出來,道:「這位向大夫是咱們府裡慣用的,他師承早年在宮裡服侍過的梁太醫門下,雖年輕,於醫術上頭的造詣也是大有所成。我今兒讓他也來瞧瞧五姑娘,並非不信任吳大夫醫術的緣故。我身為五姑娘的嫡母,只希望五姑娘能趕緊好起來,多一個人瞧一瞧,也多一份希望不是。」
吳大夫連連道:「太太言重了,太太拳拳愛女之心,莫不叫人感慨。老朽年老,承蒙夫人不棄才能給五姑娘瞧病。這位小哥一瞧便是年輕有為的,俗語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多了小哥與老朽一道,老朽只有高興的。老朽與太太一樣,希望五姑娘的病能盡快好起來。」
賀氏滿意的點頭,卻有有些猶豫的瞧了知微一眼,見知微一臉憂色的瞧著五姑娘房間的方向,正要開口,便聽知微幽幽道:「吳大夫,那小蝶丫頭……」
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裡打開,小蝶從裡面探出一張蠟黃虛弱的小臉來,「奴婢給太太請安,給夫人請安。」
賀氏一見小蝶的模樣便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本能拿起帕子捂了口鼻。姜嬤嬤從旁扶了她一下,她才連忙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來。卻仍是不安的吞了口口水,瞧著小蝶一臉是汗的喘息模樣,「這丫頭果真被傳染了?」
知微聽她說話都開始打顫,又稍稍放下心來,看來她賀氏只是懷疑五姑娘生病這事兒,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吳大夫自覺離她們三步遠,聞言慚愧的歎一聲:「都是老朽無能的緣故。」
知微便道:「吳大夫不用自責,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如今向大夫也在,便讓向大夫進去瞧一瞧吧,你們兩個商量著,定會有法子治好五姑娘的。」
她徵詢的瞧向賀氏:「太太你說呢?」
賀氏來之前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進屋去瞧個究竟的。可一瞧知微半點心虛也沒有,又見了小蝶病態的樣子,哪裡還敢以身犯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是以賀氏連忙道:「是,麻煩向大夫了。」
甘嬤嬤又扶了賀氏一下,賀氏瞧了瞧她,眼裡似有猶豫與不忍,甘嬤嬤便湊近賀氏小聲道:「太太,老奴代你進去瞧一眼。無妨的,老奴會小心不沾碰到屋裡的東西。太太,這個機會千載難逢,若能以此拿捏了夫人,對太太的處境是大有益處的。」
賀氏本不忍讓甘嬤嬤進去,畢竟甘嬤嬤陪伴了她這麼長時間,可聽了甘嬤嬤的話,又忍不住心動起來。
只要確定了裡頭沒有五丫頭,她便可以憑此拿捏著知微,到時知微便只能任她擺佈。她手裡讓人眼紅的珍月公主的嫁妝,還有她自己的嫁妝,可不就全要成為她的私人財產了麼。還有府裡頭那些個糟心的事,也可全推給她解決,既省心又省力。
賀氏短短時間已經想了許多的好處來,到底抵抗不了好處的誘惑,終於點頭應道:「嬤嬤你千萬當心些。」
待甘嬤嬤點了頭,賀氏便瞧著知微道:「照顧五丫頭的小丫鬟既然病了,想來也不能好好照顧五丫頭。便讓甘嬤嬤隨著向大夫一道進去吧,許還能給向大夫打打下手什麼的。」
不待知微說話,甘嬤嬤立刻道:「老奴領命。」
知微眸色微沉,漆黑的目光帶著淡淡一抹幽涼從甘嬤嬤臉上滑過,「既如此,便有勞嬤嬤了。」
她看一眼吳大夫,道:「吳大夫早前便叮囑過,我這身子是不能進五姑娘的房間的,便有勞吳大夫領著向大夫與甘嬤嬤進去吧。」
吳大夫躬身道了聲請,便率先往屋裡走去。
向旭跟在他身後,甘嬤嬤也連忙跟上。
一進去甘嬤嬤便忍不住咳出聲來,不住拿手揮著眼前濃白的煙霧。
五姑娘屋裡門窗緊閉,因不通風,故而屋裡燃著艾便格外熏人。
這種狀況下,別說視物了,甘嬤嬤覺得自己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不住有眼淚流下來。
「這屋裡怎麼這樣嗆?」她在不小心絆倒凳子後忍不住出聲道。
隨即便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碰到了,卻是小蝶虛弱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嬤嬤小心些,莫要摔倒了。吳大夫道艾草有芳香避穢的功效,還能起到預防的作用。對姑娘的病情極有幫助,是以屋中時刻都燃著艾葉。嬤嬤初來,怕有些不慣,過一會便好了。」
甘嬤嬤在小蝶一碰到她時便險些跳起來,慌忙揮開小蝶的手,氣息不穩道:「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走。」
小蝶似這才想起自己也被「傳染」的事來,忙惶恐道:「奴婢該死,一時忘了,嬤嬤千萬勿怪罪。嬤嬤快隨奴婢來,淨房備了艾葉水洗手。」
不管是真是假,但性命攸關的事,甘嬤嬤哪裡敢耽擱,連忙跟著小蝶轉到淨房去洗手。
小蝶成功的引開了甘嬤嬤。吳大夫已經領著向旭到了五姑娘床邊,道:「五姑娘,向大夫來了。太太憂心你的身子,請了向大夫來為你瞧病。」
層層幔幔的床幔裡響起悶悶的咳嗽聲,一把粗啞的彷彿被石頭磨過的刺耳聲音低低響起,帶著嘲弄道:「太太真是有心了,我都病了這些日子了,太太才想起我來,可真叫人欣慰吶。」
吳大夫與向旭都沒有說話,只是向旭盯著床幔的時間略長了些。
裡面的人又咳嗽兩聲,緊跟著一隻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手緩緩伸出來,「吳大夫,可否讓我與向大夫說說話。」
吳大夫自是配合道:「藥還有些燙,老朽先放在這裡。老朽就在門口,姑娘有事喚一聲便是。」
裡面的人沙啞著嗓音嗯了一聲,吳大夫便放下碗走到門口。
吳大夫轉身時向旭便開口道:「向旭現在便為姑娘診脈。」
誰知那只探出來的手卻飛快的縮了回去,向旭盯著漣漪般輕晃的帳幔,神色有些古怪。
那隻手很快又伸出來,捏著兩張面值頗大的銀票,壓低聲音道:「這是一點心意,還望向大夫成全。」
向旭嘴唇微抿,淡淡道:「姑娘這是何意?」
那隻手又縮了回去,再伸出來時候又多了兩張銀票:「夠嗎?」
向旭盯著那隻手,淡淡道:「若是不夠呢?」
那隻手頓了頓,又縮了回去。
向旭不等她再伸出來,便好整以暇的道:「文杏姑娘,不妨一次將你主子賄賂我的籌碼拿出來如何。」
隔著帳幔的文杏正咬牙切齒的準備將銀票全拿出來,一面在心中措詞要如何拿梁太醫來脅迫的向旭,不妨突然聽見向旭喊出自己的名字來,整個人都呆了。
「你……」文杏緊張的心臟都快縮成一團了。
「文杏姑娘,你再不快點,甘嬤嬤可就要出來了。」向旭雙手環胸,微嘲的語氣帶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文杏哪裡想得到第一個回合就被人直接認出來了,緊張地要命,哪裡聽得出來他語氣的變化。不過她到底沉穩慣了,慌了一陣便很快鎮定下來,將知微準備的銀票全拿出來,掀了帳幔露出半張發白的小臉來,抿了抿唇,肅穆道:「既向先生猜出來了,還請先生行個方便!」
她一頓,緊緊盯著向旭波瀾不驚的眼睛,冷靜道:「向先生與梁太醫情同父子,想必能明白梁太醫這麼多年的苦處。我家夫人也明白,只要先生幫我們這一回,梁太醫的秘密,我們夫人會權做不知,更不會讓人提起半句!」
她的言下之意向旭自然聽得明白,波瀾不驚的眼裡迅速染了一抹怒意,「你拿師傅威脅我?」
文杏迅速往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知道甘嬤嬤有小蝶拖延著,卻還是緊張地出了一手心的汗。她收回目光望住向旭,誠懇道:「先生莫要動怒,這並非是要威脅先生,先生只作是樁交易,如此便可保住梁太醫這麼多年來的名聲!先生又何樂不為呢?這些銀票是我家夫人的心意,還望先生不要推辭!」
向旭瞧也沒瞧遞到面前來的銀票,冷聲道:「我若不肯呢?」
文杏沉著道:「先生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來。」
「任何要求都行?」向旭冷眼睨著他,語帶玩味的重複道。
文星自知耽擱不起,一狠心道:「任何要求都可以,還求先生務必幫這個忙!」
正在此時,淨房的門被人拉開,甘嬤嬤從裡面走出來。
文杏懇求的又看向旭一眼,連忙放下帳幔,將臉縮回床幔裡面。
小蝶惶恐的聲音先傳了來,「嬤嬤,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也不知怎的腦袋裡頭忽的一片空白,才會不小心打翻了艾葉水。」
甘嬤嬤語氣不耐,一邊撣著衣服上的水珠一邊道:「你病了,精神恍惚也是有的,我不怪你。五姑娘還在外頭,還是先伺候姑娘瞧病吧。」
小蝶連連應是,跟在甘嬤嬤身後走了出來。
吳大夫也聞聲回來了,趕在甘嬤嬤前端了藥碗走近床邊,「姑娘,藥已經不燙口了,先喝藥吧。」
甘嬤嬤剛伸出手來,小蝶便已經接過了碗,「還是奴婢伺候姑娘喝藥吧。」
甘嬤嬤忙要上前去拉床幔,吳大夫忙道:「可使不得,這時疫經口鼻呼吸傳染,這位嬤嬤還是謹慎些方好。」
姜嬤嬤手一頓,便見床幔內伸出一隻手來,精準的接過小蝶遞來的藥,啞嗓帶著無盡的嘲意,「是啊,嬤嬤還是當心些為好,可別步了我與小蝶的後塵才好。嬤嬤要出了什麼事,母親還不得心疼死麼。」
甘嬤嬤雖覺得裡面的人嗓音難辨,但那不客氣的嘲笑方式卻令她拿不準,躊躇了下才笑道:「多謝姑娘關心,姑娘的嗓子怎會變成這樣?」
文杏哼道:「嬤嬤若像我這般咳上幾日便知其中原委了。方才吳大夫道母親來了,我正想問嬤嬤,怎的我病成這樣,母親也不進來瞧一瞧我?」
甘嬤嬤越聽,神色愈是凝重。裡面的人若不是五姑娘,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將五姑娘的語氣調調模仿的這樣像。
若說姜嬤嬤之前還存了七分疑心,只聽文杏這話,心中懷疑便去了兩分,卻還是不死心。陪著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太太本是要進來的,只是吳大夫與向大夫兩人都勸太太當心些,沒得拿千金之軀來冒險的。老奴想,五姑娘一向體貼太太,定然也不忍太太進來吧。」
「嬤嬤還是一慣的會說話。」文杏繼續哼道,一顆心卻都要跳出腔子外面了,她也不知道萬一向旭揭穿她這齣戲要如何唱下去,只好硬著頭皮拖延一時是一時。「母親的千金之軀自然該好好保重,至於我,哪裡能與母親比啊。」
甘嬤嬤假裝聽不懂文杏話裡的嘲諷,笑道:「我就知道,姑娘最是體貼太太心意的。太太雖不能進來,卻特地囑咐向大夫要好好為姑娘診治呢。」
文杏咬牙揪著衣襟,瞧著床幔外頭影影綽綽的身影,淡淡道:「我這兒有吳大夫照看著,便不勞煩向大夫了。嬤嬤替我謝過母親的好意的,只是今個我便要離府了,日後回不回得來還兩說。不管如何,母親到底養育了我一場,我也該與母親磕個頭,嬤嬤是不是請母親進來一下?」
甘嬤嬤哪裡肯答應,為難道:「這……姑娘受不得風是斷斷不能出去的,這屋裡又是這樣,只怕太太進來沒法兒適應也是不妥。姑娘是有福的人,只等姑娘病好便能回來了。依老奴的意思,這個磕頭,還是等姑娘病癒回來時再給夫人磕好了,夫人定會十分高興的。」
文杏嘲道:「就不知我有沒有那個命了。不過嬤嬤金口玉言,我自然希望一切都能如嬤嬤所言。這屋裡味道重,又悶得慌,嬤嬤沒別的事便先出去吧。」
甘嬤嬤哪裡肯:「姑娘體恤老奴,老奴感激不盡,不過太太卻是叫老奴來略盡心意的。向大夫,有什麼事需要老奴還請你儘管吩咐。」
向旭似有些不耐的道:「嬤嬤的話可是說完了?」
甘嬤嬤不想向旭竟這般不給面子,笑容一僵,便顯得有些尷尬,訕訕道,「卻是老奴耽誤了向大夫診治。」
說罷後退一步,讓出位置來。
又連忙搬了杌子來,向旭道聲有勞便一撩衣袍坐了下來,淡淡道:「請姑娘伸出手來。」
文杏再著急也品出了向旭的意思,他叫她姑娘,可是決定要掩護一二了?
雖是這樣,文杏也不敢肯定,戰戰兢兢伸出手去,口中還不忘諷道:「既是母親擔心女兒,女兒自不能拂了母親的好意。向大夫,你可得好好的診仔細了。」
向旭淡淡道,「向旭醫術淺薄,承蒙太太另眼相待,自當盡力而為,不讓太太失望。」
他說著,取出一方手帕在身後引頸相望的甘嬤嬤的注視下,不疾不徐的搭在文杏手腕上,這才開始診脈。
屋子裡安靜的幾乎能聽見各人的呼吸,除了神色平靜的向旭,其他四人皆不由自主的緊張。
文杏吳大夫與小蝶緊張什麼自然不言而明,甘嬤嬤卻也十分緊張,就算裡面的人是五姑娘無誤,可假若五姑娘沒病卻要裝病,這動機也十分惹人懷疑。
過了片刻,向旭收回手來,「我相信吳大夫已經盡力了,五姑娘這情形,還是盡早送出府隔離治療,否則……」
吳大夫與小蝶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感激的瞧著向旭。
甘嬤嬤卻是神色大變,一經向旭證實,她只覺得全身都發毛,方才被小蝶碰過的地方也似被烙鐵烙過一般,鑽心的疼了起來。
「既如此,老奴這便去稟告太太,所有東西都已收拾妥當了,即刻便能送姑娘前往祥雲縣去。」甘嬤嬤這番說著,還不忘挑撥離間一下,「那祥雲縣還是夫人特意為姑娘選的,雖路途遠了點,卻是很好的地方,姑娘到了便知夫人的心意。」
文杏還未從狂喜中回過神來,聞言一股無名火霍的一下便燃了起來,她淡淡道:「嬤嬤何必這樣著急,既然母親叫嬤嬤來略盡心意,嬤嬤便幫我倒杯水來吧。」
向旭起身,接口道:「姑娘喝不得太燙的水,也喝不得太冷的水,嬤嬤須得注意,不冷不熱才是最好的。這裡沒我的事了,我便先告退了。」
甘嬤嬤走向桌子方向的腳步一僵,嘴角的笑意再也保持不住。
她原是想著趕緊倒了水便出去,不想向旭卻給她出了個難題,要不熱不冷的水。她咬牙一摸茶壺,燙的她連忙縮回手去。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屋裡呆著,可五姑娘要喝不冷不熱的水。
文杏透過床幔瞧著甘嬤嬤僵立在桌邊的身影,一抹冷笑凝在唇邊,「嬤嬤愣著做什麼,我還等著嬤嬤的水呢。嬤嬤莫不是怕了,若是這樣,嬤嬤也不必勉強自己留在這裡,這心意什麼的,我只當從未聽過便是。不然若嬤嬤有什麼不測,我可沒法兒跟母親交代。」
甘嬤嬤手一抖,終是抬起手來,「姑娘說笑了,老奴活了這一把歲數,便是有什麼不測,也是老奴自個兒不當心。」
說著勉強提起桌上的茶壺,卻抖得險些砸下來。
小蝶似瞧不下去,走近甘嬤嬤,低聲道:「嬤嬤,奴婢伺候慣了姑娘,還是讓奴婢來的。姑娘說話向來如此,嬤嬤不要放在心上。」
甘嬤嬤求之不得,忙將茶壺放下了,「你仔細照顧姑娘,姑娘若好了,全是你的功勞,太太與夫人定不會虧待你。」
小蝶似羞澀的一笑,「多謝嬤嬤教誨,姑娘這裡有奴婢照顧,嬤嬤還是先去回稟太太與夫人吧。」
甘嬤嬤忙點頭應了,又敷衍的與文杏說了兩句,見文杏始終不回應,也不計較,逃命一樣慌慌張張打開門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文杏與小蝶齊齊舒了口氣。
賀氏的神色早在聽聞向旭的稟告時便變了,只覺得這整個落櫻園連同花草樹木甚至地上尚未融化完的積雪似都染上了時疫。許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賀氏也覺得自己腦袋暈乎乎的燒的厲害。
知微冷眼瞧著她臉色發白呼吸急促的模樣,感激的遞了個眼神給向旭,而後者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太太臉色這樣不好,可是哪裡不舒服嗎?」知微佯裝關切的詢問道。
賀氏勉強笑了笑:「沒事,怕是在這外頭呆的久了,身上有些冷。」
她說著,就見甘嬤嬤逃一樣的衝了出來,便知裡頭情形恐怕十分不樂觀,忙道:「向大夫道要盡快將人送走,我看事不宜遲,現在就裝車上路吧。」
知微故意道:「太太可還有什麼要叮囑五姑娘的嗎?」
「長嫂如母,想來該注意的事情,淵兒媳婦早便叮囑過了,我便也不浪費口舌了。」賀氏急忙道,「我頭有些暈,先回去了,五丫頭的事你多費心了。」
說著,再不敢停留,扶著丫鬟的手,領著同樣煞白了臉的甘嬤嬤匆匆走了。
賀氏一行走了,向旭也跟著要走。知微卻出聲喚住他,「向大夫請留步!」
向旭冷著臉道:「夫人還有何吩咐?」
知微走近他,忽然彎下腰深深拜了下去,鄭重道:「今日之事,多謝先生幫忙,孔知微感激不盡。日後先生有難處,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先生儘管與我提!」
向旭瞧著向自己拜下的知微,愣了愣,道:「夫人不必如此。向旭也沒有用得著夫人的地方……不過,夫人若當真要報答,向旭倒有一事相求。」
知微直起身來,微笑道:「先生請說。」
「向旭今年將至弱冠,旁人家中如我這般年紀的男子,早已娶妻生子。向旭自小沒了雙親,如今師傅又離了侯府。師傅若在,想必便要開始張羅我的婚事了,如今卻……」
知微見他故意頓住,自然接口道:「先生喜歡哪類女子,盡可與我說,我定會為先生尋一門美滿的婚事。」
向旭竟笑了笑,往五姑娘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向旭中意的,乃是夫人身邊的文杏姑娘,不知夫人可捨得?」
他話音未落,知微已經蹙起眉頭。想從他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來,卻不知他說的本就是真的,還是演技太好的緣故,她竟辨不出真偽來。
向旭見她久久未答,挑眉道:「夫人可是捨不得?」
知微緩緩道:「先生可否換別的要求?」
「例如大額銀票?」向旭嗤一聲,「當日,夫人便是這樣打發師傅的,如今又這般打發我,夫人當我師徒二人是什麼!」
知微張了張嘴,忽然不知該從何反駁起。
向旭冷眼瞧著她:「夫人若做不到,便不要輕易與人許諾!」
面對向旭的咄咄相逼,知微只平靜以待,「我要問過文杏後,才能給先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