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落戶京城第一年的第一場雪終於姍姍而來,沈滄眉的及笄禮就在這大雪漫揚的時節裡到來了。"因著天氣與秦夫人身體的原因,沈滄眉的及笄禮便十分簡單。秦夫人只請了幾位素來與自己交好的官家夫人,再有便是慧儀長公主。知微以為會遇見靈舒翁主,到了鎮國公府,才發現慧儀長公主是一個人來的。
慧儀長公主極為大方,出手便是一整套的赤金頭面。知微自然比不過,她自己親手做了一條襦裙,裙面上繡了沈滄眉最喜歡的迎春花,並一食盒自己做的桂花椰奶馬蹄糕。
沈滄眉十分開心,當即便換上了知微給她做的新裙子,提著裙擺在屋裡頭開心的轉圈圈,一疊聲問如花似玉好不好看。如花似玉見主子開心,也抿著嘴笑,迭聲道好看。
及笄禮後,慧儀長公主未多做停留便離開了。知微與沈滄眉將人送到二門才返回來。
京城的冬天干冷刺骨,知微早早就換上了臃腫的冬衣,隔著白茫茫的大雪看過去就跟一團白乎乎的雪團一樣。其實這樣寒冷的天氣知微是不喜歡出門的,捧著個暖暖的手爐賴在炕上跟卓然打打嘴仗多舒服。
寒風一吹,知微打了個激靈,怕冷的縮了縮脖子,更緊的籠著袖裡的手爐。沈滄眉見她一副畏寒怕冷的模樣十分好笑,她自小便跟著沈將軍舞刀弄槍,身體底子自是知微拍馬也趕不上的,這樣的大冷天氣,與臃腫如球狀的知微比起來,她也顯得格外高挑苗條。
「真有這麼冷麼,我見你牙齒都在打顫了。」沈滄眉伸手摸摸她藏在袖裡的手,詫異的皺了下眉尖,「你還抱著手爐呢,怎地手還這樣涼。」
「沒事,回屋就好了。」知微剛說完,就打了個噴嚏,沈滄眉怕她著涼,拉著她腳下生風走的飛快。進了燃著地龍的暖閣,兩人同時輕歎出聲。
除了知微,沈滄眉也請了幾位關係還算可以的姑娘,大家說說笑笑,氣氛也還算融洽。
「知微,聽說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可別忘了給我們發帖子哦!」林節度使家的姑娘笑吟吟的瞧向知微道。
知微抖了下白色淨面繡紅梅的披風上的落雪,交給如花後才坐下來,聽聞林姑娘的話,含笑誠懇道:「到時各位姐妹們可一定都要賞臉前來才行呢!」
光祿寺卿金大人家的姑娘抿嘴笑道:「這可是知微妹妹在京裡過的第一個生日呢,姐妹們可都要好好準備,一套上好的頭面那是必不可少的。」
「金姐姐,人家準備禮物可都是悄悄兒備好的,你倒好,這樣大肆一說,到時知微姐姐哪還有驚喜可言啊?」
金姑娘得意洋洋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我這樣說了出來,到時你們就不能與我爭送一樣的了,不然知微這邊一套頭面,那邊一套頭面,這收來收去的,可一點新意都沒有,這生辰過起來還有什麼意思?」
另一個小姑娘急的滿臉通紅:「金姐姐你怎麼這樣狡猾。不送頭面首飾的,你叫我們送什麼啊?」
金姑娘笑瞇瞇的道:「那就是你們的事啦,反正我已經知會過知微了,這頭面由我送。」
好幾名姑娘氣憤填膺的聯手聲討金姑娘,可都不是她的對手,被她氣的哇哇大叫。
知微雙手捧著熱茶,笑著道:「姐妹們,不拘送什麼的,不過就是大家一塊兒玩玩。姐妹們便是送我一枝梅花,那也是大家對我的心意呢,你們能來我心裡便十分歡喜了。」
姑娘們自然異口同聲的回道當日一定會去,又說笑一陣,那金姑娘忽然道:「知微妹妹,你家妹妹彷彿與禮部尚書安大人家的安佳怡十分要好?」
知微笑道:「喬兒與安家姑娘自小感情便十分好,旁人不知道的,還道她們倆才是親姐妹呢。安姑娘也十分照拂喬兒,便是喬兒有個頭暈腦熱的,安姑娘倒真比我還著急呢。」
「是嗎,」金姑娘忽的一笑,端了茶杯淺啜一口,「聽起來倒是情誼深重。可日前安姑娘在圍場出事了,怎地卻未見孔詩喬去安府關心關心安佳怡呢?聽聞安佳怡還多番給她寫信呢,我若是安佳怡,此時怕都要心寒了吧。」
知微垂首,抿嘴一笑:「金姑娘多心了,喬兒也是很著急的,只是自圍場回來後,她便病倒了,安姑娘家要辦的是喜事,她這會兒去找安姑娘,過了病氣給安姑娘豈非不妙?待喬兒身子好些了,定然會親自去安府恭賀的。」
金姑娘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從前怎不見孔詩喬那麼嬌弱?怎地今年一病便是好幾場?想來,這生病啊,也需要機緣呢。」
心直口快的林姑娘冷笑一聲:「依我看,孔詩喬根本就是在裝病。她這時候可不敢去安府,安佳怡鬧出那樣的事來,孔詩喬自然也怕連累了自己的名聲。前兒個還聽安府傳出話來,說安佳怡幾次三番邀請孔詩喬過府一敘,孔詩喬均以病為推脫不去,那安佳怡當場破口大罵孔詩喬沒良心呢。」
知微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這……怕是誤傳吧,安姑娘與喬兒一向交好,喬兒斷不至於因為安姑娘發生這種事便與安姑娘斷了來往才是。」
「我的好妹妹喲,那孔詩喬可比不得你那軟心腸。」金姑娘搖頭道:「安佳怡素來與你不和,你卻為著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只因不想瞧她身敗名裂落得個可悲下場。孔詩喬與安佳怡相交一場,卻連上門安慰這一點情誼都沒有。你且想一想,安佳怡如何能不氣她?」
「安佳怡也算好運啦。」林姑娘眼裡閃過艷羨之色,笑著道:「能與安樂侯府結親,到底還是她高攀了,難怪人道禍福相依,這禍事轉眼就變成了喜事,這才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金姑娘瞥她一眼,冷哼道:「這算什麼喜事?且不說當日在溪邊,她的身子被多少人瞧見了?李二公子奉旨將她娶回侯府,心裡便真的毫無芥蒂?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被別的男子看了去,哪個男人心裡不介意?再說了,你們可別忘了,安樂侯府可還有一個棘手人物呢,那世子爺是善茬嗎?連小倌都能贖回侯府住著,他還有什麼出格的事情做不出來?」
林姑娘撇唇道:「這也算不得什麼吧,真要過不下去,日後待侯爺……或者等二公子大婚後,侯爺點頭同意,還可以分家過嘛!」
她雖沒有說明,在座的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南越律例明文規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得分財易居。若有特殊情況,到時候可由父母提出來,令子孫分財易居,便可分家而過。
「老侯爺離世時,可是強調了又強調,侯府子孫斷不可分財易居,聽聞侯爺當初跪在老侯爺榻邊親口應允過的。好多人都知道這事兒,侯爺若罔顧老侯爺的遺願,怕要落得個不孝之名。」金姑娘頗有些輕視的笑了笑,「侯府二老爺早年不是鬧著要分家單過嗎?侯爺一句不孝就令他再不敢提分家之事。如今到了他這兒,他又怎會不以身作則?」
知微安靜的聽著,並不說話。
金姑娘的分析很在理,但只有知微知道,侯爺不會提出分家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李思淵的娘親那筆豐厚的嫁妝。他沒道理覬覦了那麼久,說放手就放手了吧!真要分家單過,那筆嫁妝他連一個子兒都得不到,他又怎會甘心!
眾人都唏噓了起來,紛紛道有這樣的家人也太可怕了云云。
在鎮國公府用過午膳後,知微便與姑娘們一道辭別秦夫人與沈滄眉,各回各府了。
大雪一直斷斷續續的下著,學院早就停課了。這樣的天氣,沒有大事,知微是打死也不會出門的。窩在炕上看看書,做做繡活,跟卓然說說話,一天便過去了。孔詩喬仍是病著,病的自然不輕,知微同卓然一道去看過她一回,被她陰陽怪氣的刁難發作也不生氣,笑瞇瞇的囑她好好養病,就回自個兒院子了。
老太太自也聽說了她去瑞喜院所受到的待遇,輕歎一聲,叫她日後莫再去了。知微連忙應了,她去瞧孔詩喬,也不過是礙於老太太的面子罷了。既然老太太叫她別去了,她當然樂得從命。
過完臘八,第二日便是初九,安樂侯府與安府的大好日子。孔府自然也接到了帖子,孔紹卿攜徐氏一道起了,本來要帶知微一道去,知微嫌冷,找了個借口推脫了。
聽聞婚禮辦得倒也隆重,嫁妝也有上百台,圍著京城街道轉了一圈才抬往安樂侯府。又聽聞婚禮當日,賓客雲集,十分熱鬧。不過世子爺當日不知抽什麼風,竟帶著小倌上了酒席,旁若無人與小倌眉來眼去,氣的侯爺幾欲當場發作。
知微原本對於李思淵的胡作非為便抱持了些許好奇,聽聞他到現在還未消停,不免對他胡鬧的目的更為好奇了。只可惜私底下再遇不到,她便是好奇的要死,也只能生生的憋著。
李思瑞大婚後,聽說侯爺第二日就進了宮,跪倒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道自己教子無方,還請皇帝看在甥舅一場的情分上代他好好管教兒子,據聞皇帝沉默了許久,後親自扶了侯爺起身。
又兩日,皇帝親自給靈舒翁主指婚,對方正是被沈滄眉與謝東離狠狠揍過一頓的榮國公府那位長公子。沈滄眉傳來書信說,靈舒翁主哭了兩日,跪求皇上收回成命,最後被慧儀長公主一巴掌打了回去。慧儀長公主給她兩個選擇,要麼跟她回南域,要麼嫁給榮國公府長公子。靈舒翁主考慮了一天,同意嫁給榮國公府的長公子。聽說男女雙方已互換了庚帖,只等年後開春,尋了好日子便下聘迎娶了。
老實說,知微為那可憐的榮國公長公子默哀了三分鐘!
聽說安佳怡嫁入侯府後,日子過的並不怎麼好,三朝回門時整個人又瘦又憔悴,抱著安夫人嚎啕大哭。李思瑞為著自己名聲,自不會如何欺負作踐她,但大婚第二日,李思瑞便將安佳怡身邊的丫鬟收了做通房。與此同時,侯府嫡出庶出的姑娘,個個都不是好惹的,安佳怡溪邊被抓住的事情她們自也知道,三不五時便跑她跟前冷嘲熱諷一番,直把安佳怡氣的哭,卻沒一人可憐同情她。
知微就在這一個又一個的聽說中,迎來了自己的生日。
這是知微頭一個在京城裡頭過的生日,徐氏再不甘,面兒上也要做足嫡母慈母的功夫。尤其隨著知微目前水漲船高的身份,徐氏絲毫不敢懈怠,早早便準備了起來。姜嬤嬤也沒閒著,給知微縫了幾件新衣,早早便告訴知微諸多迎客事項。知微這一年雖參加過不少宴會,卻從未做過宴會主角,瞧姜嬤嬤一臉緊張嚴肅的模樣,不由得也跟著緊張嚴肅了起來。
生日前一日,知微與徐氏重又核對了明兒宴客的食物清單,姜嬤嬤不放心又讓管家去一品居請了兩名大廚來幫忙。時間越是逼近,知微倒越是放鬆了。下晌換了衣服先去祠堂給柳氏上了一炷香,陪柳氏說了好一會話。又去了老太太的福安院,老太太提前送了生日禮物,一枚上好的赤金玫瑰花絲簪,做工精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果然,老太太頗有些留戀的瞧了瞧那簪子,神色懷念,「這簪子還是當年老祖宗偷偷添給我的嫁妝,便是最落魄的時候,我也沒想過要將它當了或賣了。這麼多年了,權當是個念想,今兒便給你了。」
知微甚是惶恐,這樣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她也明顯瞧出了老太太的不捨,自然便推脫著不肯收,最後還是老太太把眼一瞪,知微這才收了下來。
又陪著卓然練了一會字,在福安院用過晚膳,知微回到春熙院,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