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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不是殺滿一千個人主子就會放我們離開。舒葑窳鸛繯」甜甜的聲音。
「一千個人,小奴,你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嗎?」少女的聲音無限蒼涼。
「已經一百零一個啦,有男的,有女的,有年紀小的,有年紀大的。」似在掰著指頭數:「還有一個年僅三歲呢,真好玩,我去殺他的時候,他還叫我姐姐,下手的時候我留了一下情,讓他一劍斃命,沒流多少血,也沒受多少罪。」
「小奴,你覺得殺人有意思嗎。」年少老成的聲音問湄。
「當然有意思啦,看著他們一個個倒在我的劍下,可有成就感了。」似困惑:「姐姐,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殺人嗎,可是咱們這禁宮之中,你殺的人最多,功夫最好,可是最受主子器重的啊。」
「小奴……」低低的歎息,掩蓋了一切。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世界,滿地鮮紅,衣袂飛揚的少女滿頭青絲逆風亂狂在雪中,她身旁跟著一位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兩道小小的身影一襲黑裝,黑得耀眼,她們身後堆滿了殘碎的屍體,冬日寒冷的天空,雪花不停的飄下,掩蓋了地面的一切,兩道小小身影向遠方走去譙。
……
「不。」李相宜突然做起了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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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不停的轉換。
……
「求求你,她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不要殺她,我求求你了。」婦人跪在地面淚流滿面:「你們想要的是我們夫妻倆的命,我們自盡便是,請放過我的孩子。」
「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我講條件嗎。」她冷冷的斜倪著地面身沾鮮血的婦人,眸光迸射出寒冷的光芒,劍光起,婦人在她面前倒下,鮮血噴濺之中她一襲白衣華麗轉身,血不染半分。
五歲的女孩子,跪在地面……
她看到了那驚恐中帶著仇恨的小小眼睛。
背對而立。
劍出鞘。
小女孩頭顱落地,滾落了熊熊大火裡。
她的眼角,淚,不見半滴。
唇邊是冷泠的冰冽。
那一年,不過十三歲。
……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所有死去的人全都從地上爬起,一個一個向她伸出手。
……
「不要。」李相宜從惡夢中驚醒,她的淚水早已打濕臉龐,不為別的,只為慘絕人寰的殺戮。
她頭痛欲裂,潘玉不知去了哪裡,黑暗中不見半個人影。
李相宜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她終於明白自己在山坡暈倒醒來的時候情緒為何那麼反常,那麼的脆弱和依戀身邊的人,只因她們所說的是真的,她的過去,是由鮮血寫成的。
人在孤單和脆弱的時候總是會特別的感傷吧。
就像她現在,淚水無聲無息。
她一陣陣的顫抖。
黑夜裡,小奴的聲音響起:「姐姐,你記起了過去嗎?」
「小奴。」她定定的看著她。
「姐姐,我倒情願,你徹底忘記過去。」小奴憐憫的看著她:「原以為你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所以我很羨慕,你每一次殺人後都不動聲色,可以那麼瀟灑的轉身,但是直到現在才發現,你所有的無情不過都是為了掩蓋心中的傷痛。」
小奴走近,從黑暗中現身:「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殺人有意思嗎?當時我並不明白,現在才懂,你其實並不需要我的回答,你只是在問你自己,殺人有意思嗎?」
小奴道:「殺得人多了,麻木了,也就不再追問有沒有意思了,是嗎,姐姐。」
「我……」李相宜不知該怎樣回答:「其實也沒有憶起曾經,只是做惡夢,夢裡有一個叫小奴的女孩,和我一般大的年紀,我們每次殺人,總是在一起,而且都喜歡一劍斃命。」
「那是你教我的,姐姐。」小奴淚光隱忍:「對一個人最大的恩賜就是讓他死得痛快。」
「沒錯。」李相宜深吸口氣,抱著瑟瑟發抖的身子,縮在黑暗裡:「可是,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力,沒有任何高手有所謂的理由去剝奪它人的性命。」
「姐姐,你變了。」小奴道:「是那個男人改變了你嗎?」
李相宜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懂了。」小奴道:「既如此,我的堅持已沒有意義,你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媚雲姐姐了,我真的很傷心,可是,不管怎樣,你都是我最喜歡的人,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甚至是違背主子的意願。」
小奴道:「其實,她是想讓我混到你身邊,利用我們過去的感情讓你放鬆警惕,交出她想要的東西,可是現在,沒有必要了,就算真有那樣的東西,你也會把它藏在安全的地方,不會交給任何人,因為,你愛上了這個傻書生,對嗎?」
「娘子。」潘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聽到了屋裡的動靜。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小奴突的消失。
門被推開了,潘玉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娘子,見你睡得香甜,心想你一定累極,不忍心叫醒,可是你沒有吃晚飯,所以出去買了一些湯圓回來。」
「湯圓?」李相宜聞到一股香甜的米酒湯圓味道。
「是啊,這是江南有名的吃食,你嘗一個。」潘玉將湯圓放到了李相宜的手上。
一陣冷風吹來。
他看到了半敞著的窗戶:「咦,奇怪,我走的時候是關上的。」
「是我打開的,想透透氣。」李相宜捧著瓷碗喝了一口米酒,香香甜甜的味道直入喉間,令她鼻尖一澀,差點沒落下淚來。這個味道太熟悉了,和她曾經吃過的一模一樣,沒想到這裡還會有湯圓這種東西,她捧著碗又喝了一口,潘玉見她喜歡,高興得不得了:「早知道你愛吃,我就多買一些回來,真是可惜了,那個賣湯圓的已經收攤,只有明天才喝得到了。」
「相公,你有溫習功課嗎?」李相宜突然問道。
潘玉一愣,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有啊,怎麼了?」
「如果有一天……」李相宜原本想問,你發現我是一個壞人,曾經殺過無數人,手上沾滿血腥的殺手,會不會還像這樣,待我如此真切之單純。
「娘子,你想說什麼?」潘玉問。
「沒什麼?」李相宜沉默了。
將湯圓喝完之後,她將碗還給了潘玉。
吃過東西後身子變得暖和,李相宜覺得不再那麼冷了。
她自床上坐起:「相公,我睡不著。」
「娘子,你有心事嗎?」潘玉問過無數次這個問題。
李相宜道:「相公,如果一個人遺忘了過去,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潘玉撓頭。
「其實,如果一個人曾經的經歷慘不忍睹,遺忘對她來說是上天的一種恩賜,可是如果她欠下了太多的血債,遺忘對別人而言是一件多不公平的事情。」
「娘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潘玉不解的看著她。
「相公,我很好奇,你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這樣單純嗎?」李相宜突然問。
潘玉看著她,璀然一笑:「當然了,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睡覺,不好嗎?」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李相宜看著窗外黑得徹底的天空:「這個時候遊人都停歇了吧,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現在?」潘玉問。
「嗯。」李相宜點了點頭,起身穿好衣服。
「今晚月色皎好,要玩大家一起玩啊。」白衣男每次都是鬼魅般的出現。
李相宜淡淡的看著他:「那就一起走吧。」
「要不要叫上那個刀男。」白衣男給秦霸取了一個外號,因他刀使得比較好,就叫刀男。
「不用了,不過去去就回。」李相宜邊說邊下樓。
客棧已經關門了,三個人都是從側門出去的,皎白的月光如銀灑落在集鎮的大街小巷,這個時候的人都已經沉睡了,星星在天邊閃爍,李相宜看到原本繁華喧鬧的街道除了一串串火紅的燈籠外,行人已經明顯的稀少,河裡的花燈也滅了,隨波逐流向遠方。
沿著湖畔緩緩的走,垂柳依依在兩旁。
清新的風令頭腦豁然開朗,李相宜的心從沉悶中透出氣來。
她站在一棵柳樹下停住腳步,再也不動了。
看著遠方的天空。
星光閃爍。
鳥成群結隊飛過。
「這是什麼鳥,可以在黑暗裡前行。」李相宜喃道。
「這是有人專門養來送信的鳥,你沒見過嗎。」白衣男一笑:「用不用我給你逮兩隻來看看。」
「不必了。」李相宜道:「飛是它們的自由,沒有人有權利剝奪。」
「你似乎很不開心。」白衣男道:「你家相公現在可完全圍著你在打轉,你不開心,他的眉頭皺得緊緊,這眸光也深沉似海,像變了個人似的。」
白衣男說完。
李相宜回頭看潘玉。
漆黑的夜色下,他的臉色沉凝無比,眸光深邃的看著李相宜。
李相宜心裡一驚,這是第二次看見這種幽暗的目光,第一次,是在從林中回懷山村的輕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