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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8.亦真亦假 文 / 七夏淺秋

    四下,瀰散著的森沉血腥氣息,讓黑夜的空幽愈發的迷魅噬人。連澈冷冷的睇了眼地上顫抖的女子,將目光落向了不遠處靜立的清淺與溫玉。

    清淺眸光輕凝著前方的男人,而那男人也正望著她。他墨濯般的眼瞳深幽無際,除了輕閃的光耀,她看不清一絲一毫的情緒。

    此時,她身旁的溫玉已大步上前,朝男人跪下行禮。

    而清淺卻是本能的忽略了他身後的所有人,只是與他相視而望。

    看著連澈,她彷彿看到了那一日停下的他。她想,如果那日他轉身,或許她會不顧一切的衝到他身旁。無論他信與不信,她都會將所有的一切告訴他棼。

    因為他是她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她的戀人,家人。

    但那日,他甚至是未曾回頭,便緩步離去了。

    絲毫不曾在意其他人朝自己投射而來的各類目光,在溫玉的行禮之言中,清淺越過身旁正跪地的男人,一步一步朝連澈而去搓。

    待她在連澈身前站定,目光輕輕掠過不遠處緩緩走來的竹煙,以及這女子高高隆起的肚腹時,心中還是不由的驚了一番。

    清幽的晚風緩緩吹拂而過,她靜靜的與男人相視無言。片刻後,最先開口打破沉寂的人,卻是太后。

    「既然皇上已有決定,那便如此吧。哀家亦不再追究。」

    目光掃過蜷縮在地上的趙芊,太后嗓音微凝,「但這蘇清淺之事,哀家要親自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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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步跨入永寧宮的大殿,太后坐於了殿中的位置,連澈在左,右手邊是靜靜而立的秦暮雲。

    而清淺則是與竹煙一道站在了殿中,與位坐上的幾人相視而望。待清淺目光瞥向站於太后身旁的女子時,她正眸色幽寒的凝著自己。

    方才在長街上,有幾人將趙芊攙扶了起來朝頤泰門而去。那人果真沒有食言,將這女子放出了皇宮。

    而待她與竹煙一道往永寧宮的方向踏去,經過溫玉身旁時,這男人投向自己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就如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般。

    「哀家雖常年身在深宮,但莫要以為哀家便已老糊塗到你們以為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步。」

    一道微凝的嗓音打斷了清淺的思緒,她微微一驚,似乎察覺到了婦人的目光。眼眸輕轉間,她看向了太后。

    而這婦人卻只是淡淡掠過了她,將目光落向了自己身旁的竹煙。而婦人凝視這女子的眸光中,竟是帶了一絲薄怒。

    「皇上,若哀家當初便知夏竹煙在私逃出宮尋你時,回宮前那次在宮外失蹤是與宿冷離有關。那麼當日在太廟,哀家便絕不會讓她活著離宮。」

    眼梢輕輕一挑,她看向了坐於自己身旁的連澈,「而你其實早已知道竹煙的失蹤不單純,是不是?以至於才有了後來宿冷離與連曦的合作。」

    此時,站於殿中的竹煙在聽完婦人之言後,眸色驚異的抬頭看向了太后身旁一臉淡然的連澈。這男人寧靜無緒的眸色,印證著太后的話語確實不虛。

    心臟猛的一顫,她隱在袖中的小手死死的緊握成拳。

    失蹤那日,她自以為已瞞過了他。卻不想原來一切卻早已被他洞察。若是換做旁人,以他的性子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

    不論是念及舊情也好,亦或是要以她為餌,牽制連曦也罷。終究他都未取她的性命。

    甚至是在早已得知她身世的情況下,他還是留了她一命。

    在殿中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竹煙略顯艱難的跪了下去。將額際緩緩觸碰上冷涼的大理石地面,她開口道:「夏竹煙雖是一屆女流,卻也懂得大義。民女從未想過能去左右誰的決定,亦不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

    女子溫溫淡淡的嗓音清晰的傳遍了大殿的每一處角落,沉著且篤定。

    待她再度揚起小臉,將視線落向位坐上的連澈時,眸光竟是瞬間澄澈如水,「那日在茶館,我確實與宿冷離見過面。」

    「所以助你成功逃離天恩寺的人也是宿冷離。其目的便是要拉攏連曦,助其謀反。」太后輕垂眼眸,望向了殿中跪伏在地的女子。

    瞥了眼她身旁同樣肚腹高隆的清淺,婦人沉聲道:「夏竹煙,你在這裡扮演的又是何種角色?皇上既念及過往情分,你理應感激皇恩。可如今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眼梢微挑,眸色瞬間凌厲狠絕了幾分。

    待竹煙的目光轉向她時,心中一凜,即刻應道:「竹煙從未背叛過皇上。」

    她此言一出,立於太后身旁的秦暮雲忽的上前一步,冷聲道:「胡說!那日是我親眼所見,你秘密潛入宮中,後與蘇清淺一道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皇上以及眾位在未崖縣的臣子都是親眼所見。」

    眸光輕轉,她看了眼太后與連澈,繼續道:「連曦對夏竹煙可謂是費盡心思。他在得手之後又怎會輕易將你放出未崖縣。且以你之力,又怎麼可能隻身逃出重兵把守的未崖縣,除非是連曦有意放你離開。」

    殿內,寂靜無聲。太后在這之前早已將殿中的宮人遣散,此時能留在殿中的,也都是太后與皇帝的親信。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在了竹煙身上,皆好奇這女子將如何為自己開脫罪行。

    一陣淡淡的笑聲從大殿中緩緩透來,竹煙用衣袖輕掩微揚的唇角,看向了秦暮雲,「一切正如伶妃娘娘所言,我能逃出未崖縣的確是連曦為之。」

    「也正如太后娘娘所想,宿冷離確實利用我策反連曦。助我成功逃離天恩寺的人,是連曦。而後他又將我帶至了未崖縣。」

    太后凝著跪伏在地的女子,輕皺了眉冷冷一笑,「沒想到你承認的倒是這般乾脆。」

    「如此說來,你是承認了與蘇清淺一道參與了謀反一事?」

    「不,太后娘娘。竹煙說過,從未背叛過皇上。」竹煙眸光一凝,言語灼灼的開口。

    眼眸流轉間,她看向了太后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而他亦眸色清淡的凝著她。

    若我與蘇清淺一樣,是否還能抹掉往日的一切,再與你重新來過?為此,竹煙定會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甚至不惜性命。眼睫輕動幾許,她繼續道:「我之所以進宮求助於蘇清淺,皆因當時竹煙本就身份敏感。即便我將宿冷離與連曦的計劃全盤道出,恐怕也無人會信。」

    「卻不想,原來蘇清淺早在幽蓮山莊之時便與宿冷離暗生情愫,背叛了皇上。而她,亦與宿冷離定下了約定。但以她的身份,卻不能隨意離開皇宮。」

    「於是她通過我,利用了忠心護主的暗衛與芙映,將她成功護送至宿冷離身旁。但宿冷離卻私下狠手,將暗衛與芙映全數滅口。」

    稍稍頓了頓,她嗓音微凝了幾分,「至於竹煙是否背叛,想必皇上此時心如明鏡。」

    看了眼殿中對視的二人,太后眉目一挑,「皇上似乎有事瞞著哀家。」輕笑一許,她擺了擺手,「也罷,哀家雖說好奇,卻也忍得住。」

    沉默了幾許,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的打破了此刻的凝重氛圍,「蘇清淺,你可還有話要說?」

    聽得此言,在場之人無不大驚,皆望向了殿中最尊貴的男人,當今皇上連澈。順著他的目光而去,正是立在殿中微垂著頭的清淺。

    清淺微微一怔,隨即輕抬眉眼,看向了正望著自己的連澈。

    絲毫不曾避諱坐於男人身旁的太后,甚至是秦暮雲那鄙薄嫌惡的目光,以及溫玉與池宋因皇上此刻的決定,而流露出的淡漠不解的眼神。她不緊不慢的開口道:「皇上,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夏竹煙一二。」

    微傾身子,她不卑不亢的朝連澈施了一記禮。身形輕轉,她看向了一旁的女子,「在初到斷空峽時,你曾說過峽中埋伏有連曦的三萬精兵,而在未崖縣內則有五千精兵守城包郵老公,好評喲全閱讀。」

    「兩軍開戰之時,這斷空峽內的精兵與青陽府外駐守的十萬幽黎大軍,乃至幽黎國向蒼玄所下的談判書,皆是為了擾亂視線。」

    「為的便是要掩護幽黎國欲從花榕府登陸的二十萬幽黎大軍。而其真正目的,則是在大軍匯合後直逼帝都。是與不是?」

    竹煙並未看她,只是神情自若的應道:「是又如何?」

    清淺唇角微微一揚,輕笑,「當然,因方纔你說過。你之所以會將這些信息告知於我,皆是因以你敏感的身份,即便是全盤道出亦不會有人相信。」

    她目光一轉,將殿中的眾人一一掠過,隨之落在了溫玉身上,「溫大人想必知曉這當中的來龍去脈。」

    聽得她的言語,溫玉輕擰了眉,上前一步脫口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清淺並未應他的話語,指尖緩緩撩過流轉於額際的髮絲,她眸中盈盈閃爍著晶純如星的光耀,輕聲道:「自清淺入宮之日起,便常伴皇上左右。無論是日常起居,亦或是處理政務之時。而皇上也鮮少去別的嬪妃宮中。亦正因如此,清淺自是最懂皇上心思。」

    她眼睫輕眨的一瞬,眸光掠過連澈注視自己的眉眼時,那微揚的眼梢卻又凝出了一抹淡淡的嬌媚之氣。

    依舊靜坐於紅木椅上不曾開口的男人,眉間悄然的蘊開了一許微動。

    將這男人最細微的神色變化全數收入眼底,清淺從他原本淡然無緒的眼瞳中,探到了愈漸濃烈的眼波之色。

    「蘇清淺,你好大的膽子!」太后眉目一凜,怒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稍稍頓了頓,她唇角微翹,眸色依舊專注的凝著坐於太后身旁的男人,「皇上必然在攻打未崖縣之前便已調查得知,連曦在城中安置了精兵五千守城。否則在敵軍情況不明的情形之下又怎會草率做出攻城的決定。」

    此時,在秦暮雲眼裡,清淺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個細微的神情都沒來由的灼傷了她的眼。

    終是壓抑不住心中翻滾的情緒,她嗓音一沉,開口道:「你說這些究竟是何意?」

    清淺並未理會她,只是將目光再度轉向了竹煙,「若是按夏竹煙所說,我早已與宿冷離合謀,利用她帶來的信息,以芙映與暗衛之力順利將我帶至未崖縣與他匯合。他又何需將真實的計劃告訴她。」

    「難道宿冷離便不怕夏竹煙將這些信息都轉告給皇上嗎?」

    將身旁女子微變的臉色收入眼底,清淺繼續道:「事實是,你與宿冷離早已合謀在先,故意將真實的計劃告知於我。」

    「因為你知道計劃的真偽,芙映一查便知。也正因如此,我才會隨你前往未崖縣。」

    唇角微凝,她步步緊逼道:「我在秘密潛入未崖縣當夜,你在得知了皇上將要秘密攻城後,卻莫名失蹤,你又是去了何處?」

    竹煙輕垂下頭,闔了闔眼眸,而後忽的看向了清淺,一字一頓道:「若竹煙與宿冷離合謀,又怎會夜闖軍營,將宿冷離在未崖縣之事連夜告知皇上?」

    清淺一驚,迅速將目光轉向了坐於紅木椅上的男人。從這男人淡薄如雲的目光中,她窺不到絲毫訝異之色。看來,竹煙所言非虛。

    眉目微凜,她咬了咬牙,忽的揚聲道:「有一個人可證明我所言不虛,那便是九王爺連彥。」

    正待所有人都為清淺的話語暗暗一驚時,殿門卻緩緩的教人推了開來。兩名身著藏藍色衣袍的男人隨在宮人身後踏入了殿內。

    二人行至殿中,恭敬的朝太后與連澈施了一記禮。

    清淺順著目光看去,之前平日裡為她調理身子的專職太醫呂太醫竟也被請了過來。正待她狐疑之時,太后吩咐道,「二位太醫來的正好,給殿中這二人診診脈吧。」

    雖說竹煙與清淺如今都是戴罪之身,然這男女終究是授受不親。二人皆被醫女請進了永寧宮的內殿,這二位太醫便隔著珠簾逐一為二人診脈。

    隔著珠簾,清淺隱約能瞧見給自己診脈的人,正是太醫院中資歷最老的董太醫。太后此時選在眾人面前讓太醫給她與竹煙診脈,究竟是何目的?

    輕瞥了眼一旁的竹煙,呂太醫也正神色端肅的替那女子診著脈,而她的眸中卻是看不出任何心緒。片刻功夫,待太醫診脈結束後,清淺見他若有所思地站了起身,欲去向太后與皇上稟告診斷情況。

    心中忽的一緊,她猛地站起身來,大步踏了出去。待她剛伸手掀開珠簾之時,便聽見董太醫行禮回稟道:「皇上,太后娘娘。據臣等診斷來看,夏竹煙與蘇清淺二人的孕齡皆同樣是六月有餘。」

    聽得此言,站於兩名太醫身後的清淺心中一沉,輕凝了眉,她看向了連澈身旁的太后。

    這婦人的目光正凌厲的落定在與董太醫並肩而立的呂太醫身上,嗓音更是寒戾威怒了幾分,「大膽,蘇清淺怎會僅有六個月的身孕,自幽蓮山莊歸來後,敬事房便沒有任何皇上寵幸蘇清淺的記錄。」

    教太后忽然而來的怒斥聲所驚嚇,呂太醫忙跪伏在地,顫聲道:「太后娘娘,臣與董太醫的診斷結果乃是相同,確不敢欺瞞太后娘娘。」

    「之前臣一直負責平日裡蘇清淺的身子調理,她的體質較為虛寒,因此在幽蓮山莊那段日子,實然是不易受孕的。」

    看著跪伏在地言之灼灼的呂太醫,清淺冷冷一笑,真是好花心思。

    先有太醫院資深的董太醫宣佈診斷結果,再由之前隨伺在自己身邊的呂太醫將她的身體狀況公佈出來。而主導這一切的太后,再順勢不著痕跡地點破她肚子裡的孩子並非是皇帝的種。

    普天之下,試問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懷有別人的孩子?更何況是站在權利之巔的一介帝王。

    太后瞥了眼殿中神色冷沉的女子,開口道:「皇上,既然一切皆已明晰,這等有辱皇室的行為必須嚴懲,以儆傚尤。」

    「皇后母儀天下,作為後宮之主,本應為皇上分憂,輔佐皇上左右。可如今這後位一直空懸,後宮連個主事之人都沒有,以至於才會有這等有辱皇室之事發生。既然如此,這事便由哀家親自處置。」她聲色一厲,眸光輕掃過立於一旁的溫玉,再度揚聲道:「來人,將這二人押入宗人府的大牢,等候哀家的懿旨。」

    順著太后的目光而去,清淺忽然頓悟,原來溫玉是太后的人。所以連澈那日才會對他說那樣的話,甚至是助她賣溫玉一個人情。

    因為連澈早已料到太后絕不會放過自己,亦會暗中派遣殺手刺殺於她。而溫玉正因是太后的人,必會知道太后的一切計劃。

    如此,他也才能在今夜及時於刺客的劍下救了她一命。最後再將她帶來此處,因為這亦是太后計劃中的一部分。

    而現下,刺殺並未成功。但太后卻借由誣陷定罪,將她與竹煙一併押入宗人府大牢。

    剛將太后的一切計劃都串聯起來,此時進來的幾名禁軍,已強制鉗上了清淺的雙臂,欲將她與竹煙一道押解下去。

    清淺心中一沉,蹙眉望向了紅木椅上的男人,隨之掙扎了起來。想必在連澈親征這段時日,宗人府內已換成了太后的人,若是進去便會全然落入她的掌控。

    在禁軍的拉拽中,她忽的冷笑,咬牙揚聲而語,「皇上可是要縱容後宮干政之行?卻不想也是個不辨是非的昏君。」

    下一秒,一聲凌厲的喝止聲響徹大殿,清淺猛地甩開了禁軍的鉗制,目光直直的與連澈對視著。

    這是她第二次膽敢罵皇上為昏君,站在一旁的溫玉注視著殿中看似柔弱卻還這般倔強的女子,眉間輕凝了幾分。

    上一次,是他因奉太后之命刺殺蘇清淺,在皇上賜死他之時,她為自己求情而語。

    視線越過女子看向一臉陰霾的太后,溫玉沉了眉目。這蘇清淺果真是不知死活,接二連三的以此辱罵皇上。這一次,竟還是當著眾人之面道出,她如此之舉又有哪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會一再容忍。

    未曾多想,他已向前跨出一步,恭敬的朝連澈施了一記禮,「皇上,眼下連曦尚未伏法,這蘇清淺亦是當局者之一。她已不是皇妃之身,且如今又犯下這等大不敬之罪,她的罪狀已是罄竹難書。還請皇上嚴加懲處,以儆傚尤。」

    「還不快給哀家將這二人押下去!」太后微微不耐的瞥了眼殿中二人,蹙眉喝斥,似乎是連最後一點耐心也消磨殆盡。

    此時,站在二人身後的禁軍卻是遲遲未有行動。經過方纔那一幕,他們此刻誰也不知道皇帝是作何想法。而眾人的目光皆投向了一言不發的連澈。

    沉寂了片刻後,殿內忽的響起了男人沉靜淡凝的嗓音,「母后想必也有所耳聞,在未崖縣之時,連曦曾當眾拿出過一份父皇生前留下的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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