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金成毗推開我的房門,就看見一個寸丁點大的一個小孩正趴在了我的床頭,睜著好奇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著我的睡姿。
「你是誰?」
「我?我叫楊溥,你呢?」小豆丁轉身。
「我是問你在幹什麼。」
「看我的王妃啊!」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小豆丁說的理所當然。
「王妃?!」金成毗語塞。
狠狠地瞪視著還睡在雲裡霧裡的我,上前一把掀開我身上的被子,將我提起,冷聲道:「起床!」
「幹什麼啊!?」我怒了,昨夜的宿醉讓我此刻正渾身難受,腦袋中間像是被門板加過一樣的漲疼,拉起滑落到床下的絲被,看了一下門外尚且初升的朝陽。我一個勁的埋怨,「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有什麼事情啊?!」
側轉過身,將絲被踹進床幃,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金成毗的身後突然鑽出一個小豆丁來,只見小豆丁看著我,露出為數不多的幾顆小白牙甜甜的笑著。
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我的目光不住的在金成毗和小豆丁之間巡視——這兩人之間組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
「你……你兒子?!!」
話一出口,就看見金成毗的表情瞬間僵硬的龜裂成一塊一塊。
半晌,他惱怒的看著我,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東西,是國師的筆記!他要我將這封東西給你看。」說著,隨手扔出一包東西給我。
東西是用一張紅綢包裹起來的,紋絲交錯,摸起來的手感相當不錯。打開紅綢,一個青白質感的硬物掉落在我的腿上,順著我睡褲的曲線,滑到了床幃邊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瞬間,我的面色一陣青白交加,鐵青的瞪著這東西,腦中剎那間清醒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金成毗兩指捻起滾落的玉石,放在手中仔細端詳。
「拿過來——。」一把搶過玉石,我迫不及待的打開紅綢。紅綢布包的份量很重,除了掉落出來的玉石,還有一封厚厚的書信。
我抬頭看了一眼金成毗和小豆丁,道:「你們先出去。」
終於到了要對決的時候,國師突然而來的挑戰讓我莫名的興奮起來。雖然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但能在臨死之前來一場豪賭,也不枉我到這世上遊走一周。
金成毗皺起眉頭,看了我一眼,一把提起小豆丁退出門外,猶豫的將門關上。室內,一切都安靜下來,除了我沉重的呼吸,讓人感覺到凝重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來。
梅葚親啟:
既然你能夠追蹤我到江南,那想必是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誰。沒想到你還是堅持要與我作對,那就沒有辦法了!你我本是一類人,現在既然不能合作,那就只有毀滅一途。今晚月落三分,紫金山腳下先見個面,咱倆之間也先做個瞭解。另外,就你一個人過來,我會帶個故人來見你!
敬上
做個瞭解?呵——,他還真是對我不錯。是啊!既然想要同歸於盡,當然要將所有的恩怨都解決清楚了才好放心出手。他說的不錯,我和他之間確實是一類人,一樣的冷血、一樣的殘忍。
想及那張俊逸的面容,我的內心一陣痙攣,五臟六腑也跟著絞痛起來,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喉中溢出一口腥甜。我趕緊從枕下掏出錦帕將嘴摀住,鮮血順著我的五指滑落至我的手肘,滴出絢爛的猶如朝陽一般的血花。
身體從去年年底前就開始經常性的麻痺,先是從左手的指尖,隨後逐漸往全身蔓延,隨著日子漸漸的過去,劇毒發作的頻率也是越來越高,宋譽說的不錯,我已是深中劇毒,現在已是命不久矣!有時候,我真的很擔心我不知什麼時候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那麼大一堆爛攤子……。或許,我該給這個國家想好一條退路了。
將錦帕收起,擦拭了一下殘餘的血跡,我慢慢地穿起衣服。
起先,我並不清楚我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中了毒,還一直期許著宋譽真的可以幫我找到解藥,可直到鄺胖子的壽誕上,何芷的那次警告之後,便什麼事情都明白了。他們是要至我於死地,又怎麼會給我生的希望?
我一聲苦笑,將自己腰間的腹帶繫緊,才將帶血的錦帕兜進錢囊,塞進腹帶。多層盤雜的古代仕女裝是在是太過繁亂,才僅僅幾件衣服,便將我折騰的滿頭大汗。楊行密原來配給了我四五個丫鬟,無奈被我婉言謝絕掉了。不是我故意矯情,實在是我深重劇毒的秘密不能被人發現,一旦這個事情露相,原本準備倒向我的許多勢力必將再度分散,國家再度陷入一盤散沙的局面,我以前的所作所為就功虧一簣。
只要我還活著,那些勢力就能暫時保持安份。
「讓我進去——!放開我!」
我剛準備打開門,門口就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啼哭。
「怎麼了?」
我開門就看見金成毗和那個小豆丁正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而不遠的地方,一個穿著大紅大綠的麻布婦人正在不遠處焦急的觀望。
「王妃——,王妃——!他打我!」小豆丁一見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朝著我飛撲過來,緊緊地攀附在我的大腿上,不停的抽泣。
「王妃?!!」我一愣。
「不就是你麼?」金成毗一聲冷笑,轉身而去。
我俯下身,一把提起小豆丁,無奈的苦笑。不遠處的中年婦女一見金成毗走開,連忙提群奔到我的面前,「通——」的一聲跪倒在我面前,驚聲道:「小……小婦人是小王爺的奶娘,求……求攝政王恕罪。小王爺還不懂事……。」
「不懂事就要教!若不然還要你這奶娘做什?一大清早就出現在我的房間,口口聲聲的叫著王妃,這豈是一個黃口稚兒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是不是還要我講的再清楚點?」我怒斥。
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事生產,專門喜歡在一邊搬弄是非的人。狠狠地將奶娘一腳踹開,拎起被我凶相驚呆的小豆丁,朝著楊行密的院門走去。
楊行密的書房正位於吳王府的最東側。因為我的到來,楊行密已經將西廂的院落清理乾淨。所以有西廂走往東廂的話,還要經過五曲九折的瑯嬛荷花池聽瀾。大約走了五分鐘左右,我拎著小豆丁來到聽瀾的邊上,喘著粗氣將他撂下。
「你自己回去吧!我可不是你的什麼王妃,記住了嗎?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亂說。難道你就不怕你父王責罰於你嗎?」
「可是……可是,奶娘說,即便是父王見了你,也要跪拜的,不是嘛?你是我的王妃,你就得聽我的,父王要責罰與我,您就幫我好了。」小豆丁看著我,閃閃的眸光中除了驚懼,但更多的是好奇。
又是那個牙婆!真該一刀砍了她!
「聽你的?」我冷笑,「你算個什麼東西?這句話我聽過就算了,不過,以後你不准再提及這件事,若不然,連你的父王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勾起嘴角,我站起身斜睨著這個似懂非懂的小孩子,轉身,半晌,又轉身道:「啊!你的那個奶娘也是該要換換了!你說——,如果我等會就砍了她,你會不會介意?」
搖搖頭,復又點點頭,小豆丁驚恐的看著我,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撒腿跑了開去。
撫了撫身上的衣擺,我冷笑,小孩子果然還是應該要和他要用恐嚇的手段才對,倘若是講道理,你就算是講個半天,他恐怕還是會聽不明白的。這不?效果果然是立竿見影啊!倘若所料不錯的話,最多在今晚太陽下山之前,那老乾婆必定是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的逃生去了。
「嗤——,」一聲悶笑傳來,一個高大黝黑的年輕男子出現在我的身邊。
「沒有想到攝政王居然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這下子,我這四弟可真是遇見剋星了!恐怕會被嚇個不清吧?」
男子搖著腦袋,低頭不停的悶笑。
我撇嘴,來人正是楊行密的義子徐溫。一想及這子將來對於南吳江山的覬覦,我的嘴角就不由抽搐。
「有什麼事情嗎?」
「今天一大早,江寧知府韓盡忠就早早的過來了。想請攝政王大人過府去審案!」帶著笑意,將自己的態度稍微的收斂,徐溫不明白到底實在什麼地方得罪了我。
「韓盡忠?!!」我一愣,才想起昨天下午的那個胖子,「知道了!你讓他等一下!」
我敷衍的點點頭,畢竟沒有什麼大事!這韓盡忠還當真「勤快」的很。
我上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低頭吟語。半晌,看了一眼尾隨在身後的徐溫,問道:「這江南是在先秦時期誕生江南的說法。一直到隋朝,江南指的地方是湖南和江西一帶。大唐就設立江南道,後來又分為江南東道、江南西道和黔中道,可是自黃巢之亂之後,這江南道一帶的百姓就已經十室九空,前幾年黃河氾濫,許多來自四川的災民就蜂擁了過來,造成了江南道的管理混亂,我需要你現在幫我去一次福州(福建)!幫我聯繫一下福州的王梁,讓他到江寧來一次。」
「呃?現在?」徐溫一愣。
「怎麼?你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沒有。」徐溫被我的想到就做的做法嚇了一跳。
「很好。假如你能將這件事情辦的漂亮的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徐溫是一個頗有野心的人,可一個人有野心的前提就是需要他有才能。堵不如疏,與其讓這個野心勃勃的男子因為壓抑才能而謀反,還不如在此之前給他充分的才能發揮空間讓他自由馳騁。
「是。」隱隱的眸光略動,徐溫僵直了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