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執著如尹魚寧,也曾經放棄過。
那時微生放雅身如殘燭,苟延殘喘,微生放雅深知自己命不久矣,如此這般,哪有能力給她幸福?於是,微生放雅極力壓抑自己的情感,對於尹魚寧的熾烈追求,不著痕跡的表現出無情和冷漠,終於,尹魚寧心灰意冷疲倦無力,準備放棄了。
兩人初相識的時候,微生放雅待她是極好的。
微生放雅可以面帶微笑的看她在月下跳舞,然後毫不吝嗇的豎起大拇指讚賞;微生放雅可以在她舞劍的時候,隨性的坐在青草地上,默契的撫琴助興;微生放雅可以在她皺著鼻子喊餓的時候,親自下廚為她煮飯熬湯;微生放雅可以欣然應她之邀,兩人在青山綠野間盡情遊玩,無所不談;微生放雅可以在她任性得上街砸店時,跟在她後面,用他王爺的身份給她撐腰;微生放雅可以陪她在開滿油菜花的農田里,幼稚的玩小朋友們最喜歡玩捉迷藏,被農民伯伯發現後,為躲避兇惡土狗的追咬,兩人手拉手大笑著奔逃……
他們兩人之間,有過那麼多的快樂回憶。
可是,自從她大膽的向微生放雅表達愛意之後,一切都變了。
自那以後,微生放雅每回看到她,都彷彿見了債主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尹魚寧只要閉上眼,腦海中便會不由自主的浮現,當她說她喜歡他,想與他永遠在一起的時候,他那僵硬鐵青的臉色。
著實傷人心肝。
尹魚寧問:「難道我們兩個,只能做普通朋友,不能做夫妻愛人?」
微生放雅一字一字,無比清晰的回答,「是,我們兩個,只能做普通朋友,無緣夫妻和愛人。」
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尹魚寧卻倔強地,不肯讓它們落下,「既如此,為何你對我那麼好?那般的體貼細心,幾乎有求必應,難道你不知道,我會因此愛上你,且不可自拔嗎?」
微生放雅淡淡道:「我以為,對女孩子好,是應該的。」
尹魚寧傷心得笑了,「如果早知今日,微生放雅,你是不是會從一開始,就不搭理我?」
微生放雅沒有一刻猶豫,點頭回答道:「是。」尹魚寧不知道的是,雖然微生放雅是這樣回答的,但他心裡卻在反覆問自己,如果早知有今日,他微生放雅會不會從一開始,就遠離她?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流水無心戀落花。
儘管如此,尹魚寧仍然堅定的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況且,喜歡微生放雅是她的事,就算微生放雅暫時不喜歡她,又有什麼關係呢?人心都是肉做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微生放雅會喜歡她的。
如果一直到最後的最後,微生放雅仍然不喜歡她,不能接受她……那,到時再說吧。
反正她的心已經淪陷,躲不離逃不開了。
為了微生放雅,尹魚寧無論做什麼,都甘之如飴,而同樣樓易之為了她,亦是不顧一切。
樓易之的深情厚意,尹魚寧哪會不知?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如果那個人不是他,那麼無論嫁給誰,都沒多大關係了,可他們的有所情況不同。
尹魚寧曾經鄭重的試想過,或許跟樓易之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她深愛的那個人並不愛她,但起碼,她可以讓深愛她的那個人不再傷心難過。或許時間久了,她可以慢慢忘掉微生放雅,轉而跟樓易之幸福快樂的生活。
人生在世,未必非得向前衝是不是?既然撞得頭破血流,也仍然沒有結果,為何不肯轉身?
放棄微生放雅,是尹魚寧兩輩子以來,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
那日尹魚寧冒著傾盆大雨,跑到微生放雅跟前,萬分艱難的咬著牙說,「微生放雅我終於決定了,我決定不愛你了,再也不喜歡你了,從此後,你便耳根清淨了,聽到這樣的消息,微生放雅你是不是很高興?」
連老天都在幫她的忙,若不下雨,她是不敢跑到微生放雅面前來的,因為只有在雨中,才不會讓人看出她在流淚。
尹魚寧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微生放雅就算是個瞎子,瞧不出她的眼睛在流淚,也能聽到她心裡淚流的聲音。
微生放雅的身體一直都不好,聽了尹魚寧的話,身子晃了晃靠在圍欄上,微笑著說道:「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過的事。」
這是微生放雅最想要的結果,可事到臨頭,當他無力的遙望,她笑著流淚的眼,心裡頭為何感覺到那麼傷?那麼傷?
「魚寧,我們兩個,還能像從前那樣,做普通的朋友嗎?」明知不可能,微生放雅仍然忍不住問出了口。
尹魚寧斬釘截鐵的道:「沒有可能的,微生放雅,從今往後,你我只能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放棄微生放雅之後,尹魚寧把自己關在暗室裡,哭了三天三夜。當樓易之找到尹魚寧的時候,尹魚寧已經神志不清,身體燒得像個火爐似的,嘴裡卻還不斷喊著,「微生放雅,我不喜歡你了……微生放雅,我再不糾纏你了,微生放雅你是不是很高興……」
樓易之又驚又怕,抱著尹魚寧,衝到無為居找到烏邪大師,這才救回了尹魚寧的性命。
在尹魚寧昏迷期間,微生放雅終究因放心不下,悄悄來到無為居,守在尹魚寧身邊,直到尹魚寧的身體有所好轉,方離開。離開時之前,特意交代樓易之和烏邪大師,切不可將他來過的事告訴尹魚寧。
從狐池山下來後,微生放雅便離開了盛京,這一走便是兩年。
放棄了微生放雅的尹魚寧,情況比想像中的要好很多,尹魚寧真是個堅強的女子,她並未從此消沉,而是樂觀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儘管,儘管有無數個夜裡,想微生放雅,想得睡不著覺,可終究,他們兩個之間,再無瓜葛了。
有一天,尹魚寧忽然問,「易之,你喜歡我是不是?你因為喜歡我,所以才不給別的女子機會是不是?」
尹魚寧是那樣聰明,樓易之沒法在她面前撒謊,只能老實回答道:「是,魚寧,我,喜歡你。」
尹魚寧笑顏如花,「易之,我們成親吧。」
樓易之呆了住。
尹魚寧聳肩道:「如果你不想娶我,那就算啦。」
樓易之欣喜若狂,將她拉到懷裡,緊緊擁住,良久良久捨不得鬆開。
籌備婚禮的那兩個月,是樓易之有生以來,最為開心的一段時日,可眼看著大婚之期越來越近,樓易之心中也愈發矛盾難解。
望著梅語園裡掛滿了紅綢,門窗上都貼上了大紅的囍字,喜慶的火紅連成一片,樓易之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幸福快活。
可是微生放雅呢,那個他最好的朋友。
微生放雅是喜歡尹魚寧的,旁人不瞭解,而樓易之卻是再清楚不過的。微生放雅喜歡尹魚寧,遠比尹魚寧喜歡微生放雅,要多得多。
樓易之經過反覆思慮,終究做出了那個令他自己泣血的決定。
大婚前夕,樓易之突然瘋了似的,衝到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尹魚寧面前,在尹魚寧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不容分說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踏著月色來到九王爺府邸,霸氣凜然的|逼退了王府守衛,踹開了書房的門。
有股不好的預感,躥上心頭,尹魚寧呆呆立在那兒,望著渾身酒氣的樓易之,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到一個櫃子前。
「易之,你要做什麼?」
樓易之沒有回答她,只在懷裡摸索著,掏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揚手砍開了上了鎖的櫃門,並從裡面拖出一隻雕刻精緻的木箱。
顯然,木箱裡的東西,被主人視作寶物,珍藏得很好。
樓易之打開箱子,將尹魚寧拽過來,讓她自己看。
是整整一箱畫,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
玉器店裡,那女子站在一地碎片中,雙手叉腰柳眉倒豎。
溫柔月光下,那女子裙裾翩翩,優雅美麗,眼波流蕩。
餐桌上,那女子抱著大瓷碗,生怕有人跟她搶食似的,狼吞虎嚥,臉上沾滿油漬。
青草翠綠的田埂上,那女子拿著一束金燦燦的油菜花,伸直雙臂笑盈盈的,將花束遞給面前的男子。
燭光映照中,那女子坐在桌邊,微微蹙眉,一手托著腦袋,目光定定的,不知望著何處發呆。
桃花林中,那女子手捧紅色玫瑰,單膝下跪,眼裡全是堅定。
很多很多很多……
尹魚寧一幅一幅的看,眼淚模糊了視線,便用衣袖抹淨了,再繼續看。每一個細微神情,都畫得那樣細膩逼真,畫中人彷彿活的一般,足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
樓易之則像往常一場,默默站在她的身後。
等尹魚寧看完所有畫後,樓易之又搬出了另外一個木箱,那裡面裝的東西十分眼熟,全都是尹魚寧送給微生放雅的,甚至有很多東西,都是她不要的,隨手丟給微生放雅的,另外還有些物件,連尹魚寧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微生放雅書房的箱子裡。
尹魚寧跪坐在地,抱著木箱失聲痛哭,「微生放雅是喜歡我的,微生放雅是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