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宮出來以後,並未打道回府,樓天遠揣著滿腹心思,直接去了狐池山。
無為居四周紅梅綻放,魅影多姿,艷而不妖,蒼古清秀,美不勝收,盛京的文人雅士,無不嚮往,做夢都想來觀賞,奈何無為居外,暗衛遍佈,等閒人根本無法靠近。
能夠自由出入無為居的,加起來統共也不過十餘人,樓易之與微生放雅,關係複雜且非比尋常,作為樓易之的兒子,樓天遠有幸獲得了通行令。
梅林裡,瀰漫著清幽淡雅的香氣,樓天遠情不自禁,停下了匆匆的腳步,閉上眼深呼吸,頓時,只覺心曠神怡。耳邊溪水叮咚,彷彿是天仙下凡,在此彈奏靈樂。片片花瓣,紛紛如雨落,輕輕拂過他的臉頰,溫潤柔和,像情人的素手在撫摸似的。眺望梅林深處,樓天遠似乎能夠想像到,或許就在不久之前,父親和妹妹路過此處時,妹妹圍繞在父親身邊,嬌笑著蹦蹦跳跳的情景。
他的妹妹呵,那般的淘氣可愛,像是因為貪玩,稍不留神,而醉落凡間的精靈。
庭院中央參天古樹下,有塊經歷無數風雨打磨的巨石,樓天遠剛踏入無為居,便瞧見有個身穿粉紅衣裙的小姑娘,正背對著院門,蹲在那塊巨石上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發呆。
樓天遠輕手輕腳走過去,打算嚇唬嚇唬小傢伙,豈料,樓天籟卻忽然出聲道:「哥哥,你腫麼來啦?」
樓天遠不由納悶,「天籟如何知道是我?」小傢伙分明沒有回頭,難道後腦勺上長了眼睛?
樓天籟兩手托著小下巴,抬起頭來笑瞇瞇道:「我聞到哥哥身上的味兒了。」
樓天遠走到她面前,聞言挑眉,扯著自個兒的衣領,低頭用力的嗅了嗅,然後點點頭,頗為自戀的齜牙笑道:「嗯,是挺香的。」
樓天籟身子一歪,栽了個跟頭。
樓天遠伸手扶了住,「妹妹沒事吧?」
樓天籟皺著小鼻子哼道:「幸虧這幾日天氣晴好,地面乾燥沒有污泥,否則哥哥就得賠我新衣裳了!」
樓天遠笑道:「只要天籟想要,買多少新衣裳,哥哥都樂意付錢。」
樓天籟道:「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樓天遠不解,「那重點是?」
瞄了一眼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的兄長,樓天籟重重哼了一聲道:「算了,不跟你說這個了。」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種特殊的氣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那人在心中的份量越重,那麼,我們對他的氣息便會越敏感。
樓天籟提著裙擺,重新爬上巨石,樓天遠挨著她坐下,望著空蕩蕩的庭院,問道:「父親和白薇白芷呢?王爺似乎也不在啊。」
樓天籟道:「美人爹和王爺爹爹去梅林中散步了,白薇姐姐與白芷姐姐也跟著去了。」
樓天遠敏銳的抓住了某個稱呼,「王爺爹爹?」
樓天籟自豪地笑道:「王爺認我作義女啦!」
樓天遠:「喲!」
樓天籟捧著自己的小臉,毫不臉紅的道:「哥哥,偶是不是很可愛啊?」
樓天遠好笑的道:「整天問這個問題,也不害臊。」
樓天籟便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饒,咯咯笑著追問道:「哥哥回答一下唄!」
樓天遠嘴角抽搐,用食指點了點她的小巧鼻尖,滿目寵溺的看著她,無可奈何道:「是,我妹妹很可愛!」末了,不忘補充一句,「小小年紀,臉皮真厚!」
樓天籟反唇相譏,「哥哥你臉皮能薄到哪去?」一大老爺們兒,剛還硬說自個兒香呢。
「好吧,咱們都是得了父親的真傳。」趁著樓易之不在,樓天遠將他們兄妹倆臉皮厚的根由,全都歸結到樓易之的頭上去。
樓天籟心道,難怪在邊城時,美人爹便說過,除了想揍哥哥之外,對他再無其它想法。
「二十多年前,九王爺與父親爭搶尹姑娘,二十多年後的今日,九王爺又從父親手裡搶天籟……」樓天遠翹著嘴角,似笑非笑歎道:「父親真是胸襟廣闊啊,呃,居然就這麼同意了?」
樓天籟歪著腦袋道:「尹姑娘都已經香消玉殞那麼多年,他們倆之間的芥蒂即便再深再沉,到如今也早該隨風流雲散了,況且九王爺認我作義女後,那麼這世上就又多了一個疼愛我的人,美人爹又怎會不同意?」稍微頓了頓,又道:「只有哥哥才會那般小氣。」
樓天遠皺了眉頭,不悅道:「哥哥哪裡小氣了,小傢伙,你說清楚。」
「看吧看吧,偶不過才說了一句而已,哥哥就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樓天籟撇撇嘴,攤手聳肩。
樓天遠:「……」不死不休?樓天遠抬手摸摸臉皮,他的樣子真有那麼驚悚?
樓天籟把一雙冰涼的小手,塞到樓天遠的大手裡,雙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哥哥,小婉跟太子爺回東宮啦?」
樓天遠將她的手塞到懷裡捂著,「嗯,小婉去東宮了,東宮可不是什麼好玩兒的地方,說說你和父親究竟怎麼想的,就不怕小婉吃虧?」
樓天籟道:「哥哥不覺得小婉已經吃虧了嗎?」
可不是嘛,今日微生宗睿一番胡鬧,把唐小婉的清譽毀盡了,樓天遠惱恨罵道:「太子爺從來就不是個東西!」
樓天籟道:「吃虧並不可怕,吃了虧,還傻傻承受著,那才可怕。」
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樓天遠蹙眉道:「難道你們以為,小婉能收拾得了太子爺?」
樓天籟撅著嘴,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確定,畢竟太子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誰輸誰贏,還得要到最後才知道。」唐小婉並不是吃得下虧的性格,微生宗睿惹毛了她,她總得親自去報仇洩恨。
樓天遠感慨道:「真讓人操心。」
想起中午塞進唐小婉荷包裡的那兩顆紅色藥丸,樓天籟抖肩壞笑道:「哥哥別太瞧不起小婉了。」
有些事情,即便他再怎樣操心,都沒用,見樓天籟似乎挺有把握,樓天遠便不再多想,摸索著懷裡的一雙小手道:「手這麼涼,為何還待在外面,進屋坐坐吧。」
樓天籟拒絕了,又笑著道:「很多年很多年前,君非妾就喜歡蹲在這兒的,哥哥知道嗎?」
樓天遠點頭道:「知道,當年君非妾誤將烏邪大師當作微生子隱,常常來到無為居糾纏烏邪大師,等到真相大白之後,君非妾與烏邪大師成了至交好友,更是隔三差五來無為居……」
「根據戒色大師在書裡寫的情節,我蹲在這兒想像了一下……」樓天籟咬了咬唇,沒有說下去。
樓天遠好奇道:「有何感想?」
樓天籟仰頭望著他,眨巴著眼睛道:「有種想哭的感覺。」
樓天遠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沒吭聲。當年他看完戒色大師的書後,也是唏噓感歎了一番。
鼻子有點癢,雙手正溫暖著,樓天籟懶得抽回來,便將臉貼在樓天遠胸前,上上下下蹭了蹭,「我聽飲雪姐姐她們說,當年,尹姑娘跟著烏邪大師學醫的時候,好像也是因為看了戒色大師的書,得知君非妾常常蹲在這塊石頭上,於是尹姑娘也喜歡上了這塊石頭,是真的嗎哥哥?」
樓天遠道:「確有此事。」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瞧見過的一幕,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女孩子,還真是奇怪。」
樓天籟:「嗯?」
樓天遠道:「忘記了什麼時候,見到小棠也蹲在這兒,估計與天籟一樣,也是因為君非妾和尹魚寧的緣故。」
「因為尹魚寧曾在無為居待了很長時間,所以王爺爹爹就用自己的後半生,守著無為居;而美人爹明明不喜歡樓府環境,還願住在梅語園,不也正是因為尹魚寧在梅語園留下了蹤影嗎?唉,美人爹和王爺爹爹都太癡情了。」想想微生放雅那刺目的滿頭銀髮,想想這麼多年來,樓易之總偷偷喝悶酒時的模樣,樓天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樓天遠撲哧笑問道:「瞧你愁眉苦臉的,癡情難道不好嗎?」
樓天籟毫不猶豫的搖頭道:「好什麼好呀,癡情總是傷!」
樓天遠道:「天籟還小,不懂。
樓天籟不屑的哼了哼,不懂就不懂,她才不稀罕呢。
樓天遠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道:「曾用盡全部心力,狠狠去喜歡一個人,那樣的喜歡,隨著漫長的歲月刻進骨肉裡,在血液中流動循環,又怎麼會忘掉?」
樓天籟睜大眼睛,咧嘴而笑,擠弄著眉毛道:「哥哥似乎很有經驗啊?」
樓天遠瞪了她一眼,「有經驗如何,沒經驗又如何?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樓天遠道:「父親捨不得離開梅語園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尹魚寧曾去過梅語園。」
樓天籟忙問:「啊哈?如果美人爹捨不得離開梅語園,不是因為尹魚寧曾在梅語園留下蹤跡,那真正的原因又是什麼哇?」
樓天遠道:「天籟可有發現,梅語園裡,有間屋子一直是鎖著的?」
樓天籟一愣,「沒發現啊,哥哥,難道那屋子裡,有什麼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