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位於王屋山西麓,東接中條山,緊扼并州至洛陽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相比於名動天下的潼關、武關,它的地位便有些不值一提了。箕關的地勢雖然險要,但卻遠比不上潼關那種北臨黃河南依絕壁的天險,左右山嶺綿長起伏,卻並非完全無法通行。若是有雄兵在時謹守嚴防,倒還端得是易守難攻,不過若是兵力不足的話,其關隘並不足以為憑。是以歷代在此多征戰,不過卻鮮有經年累月的苦戰,兵力強盛的一方,不論攻守都可以較容易地獲得勝利。
當日趙長河揮兵數萬南下箕關,是何等的威風。可惜他的兵馬才出來一半,便被劉虎那封信給嚇得縮了回去。并州四地險要,可是卻沒有像潼關那樣只需上千人便可阻住百倍敵人的險關,僅是蒲州一線,要想防得密不透風,至少便需要三萬人以上。對手是劉虎,趙長河和朱時俊都不敢大意,足足分出六萬兵力駐防蒲州和解良,甚至連一向不離趙長河身邊的朱時俊也親自前往。
之所以如此重視,除了劉虎是員猛將外,更深層的原因卻在并州軍自己身上。要知道現在趙長河的十幾萬兵馬裡,有近十萬都是從關中帶來的。士不歸心,這無疑是擺在趙長河面前最大的問題。若是讓劉虎過了河,雖然這些日子他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恐怕對軍隊的控制上,但卻仍然沒有信心阻止大規模地逃潰甚至倒戈出現。費了如此大的功夫,若沒有林智出現,劉虎恐怕就是擁有足夠的船隻,在黃河沒有封凍前,要想成功渡河也絕不容易。
至於東圖冀州的計劃,趙長河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奈。若是後面被劉虎咬上,攻佔冀州的利益在短期根本難抵損失。不過他也並不就此作罷,只得把之前的計劃大幅縮水。只派出侄子趙勝領一萬騎兵進入冀州,目標也由之前的完全佔領變成了大規模地掠奪。鄭氏承諾的糧食和兵器遲遲沒有兌現,甚至傳言要他先擊敗楊誠,解除洛陽外圍之困後再予兌現。笑話,他怎麼可能傻到去幫鄭氏抵擋楊誠的兵鋒,除非是去撿便宜,否則他當然不會進軍洛陽。
如此一來,將冀州當作一個可以任意提取地糧倉便成了唯一的選擇。雖然趙長河更想將之作為自己的後院。可現在的他雖有這個心,卻再沒有任何餘力。蒲州一線分去六萬大軍,加上他坐鎮河東用以應對的四萬及趙勝帶走的一萬,剩下不到三萬的兵力還得分配到并州四十餘座大小城鎮之中,不要說應對來犯之敵,就算是鎮壓日益激憤的百姓,也顯得有些吃力了。一朝沒能解除劉虎這個威脅。他便沒有任何餘力去奪取冀州,唯一可以指望地,便是趙勝此行能大有收穫,讓他能夠進一步的擴充軍隊,否則的話,他便只能被劉虎牽制得無法動彈。
對於洛陽的楊誠,雖然洛陽至箕關只有不到三百里。但以其實力,哪還有精力來對付自己。雖然他不知道楊誠在洛陽的確切兵力,不過他對於朝廷的兵力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在瞭解了劉虎及關中剩餘的兵力後,不用再作探查他就對楊誠地兵力猜了個**不離十了。以劣勢兵馬圍困數倍之敵,若還能分兵以作他用,從古到今還沒有這樣的用兵之法。
在這樣的情況下,箕關的防守是何等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八百京畿軍和三百隻配備了木棒等簡陋武器的壯丁。這便是箕關目前全部的兵力了。新招募的并州軍一般都去了蒲州一帶,不過趙長河還強征了一批「預備」部隊,正是這些讓人啼笑皆非地壯丁。用木棒、鋤頭做武器的部隊並非沒有,不過卻絕少出現在正規軍中,要指望這些才經過草草訓練的「士兵」上陣殺敵,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趙長河之所以這麼做,其實也是出於無奈。各地的駐軍實在太少。而他的軍糧現在仍然要靠在并州各地搜刮運送前線。不論是運送還是護衛,人手都奇缺。這樣一批丁便應運而生。沒有盔甲刀箭的他們,不僅要協助鎮壓各地暴民,還要承擔運送糧食的主要勞力,若不是每隊壯丁都有相應部隊看管,就算不暴動也一哄而散了。本來趙長河還指望在得到鄭氏那批物資後,將其中一部份轉變為正式地部隊,不過現在這個願望顯然已經不現實了,而且再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北渡黃河後,楊誠與四位帶著前鋒三千精銳急奔兩天,終於在昨天入夜時分趕到了箕關附近。兵力薄弱的箕關根本無力完全防範敵人的偵察,不到兩個時辰,楊誠派出的數十名斥便帶順了這一帶的詳細敵情。瞭解到箕關的狀況後,照說以手中地兵力,完全可以一夜便奪下箕關,不過楊誠卻並沒有急於進攻。選擇了一處合適地地方紮營後,楊誠藉著夜色地掩護,進行了一場特殊的夜襲。
箕關是楊誠對趙長河地第一仗,對於怎麼對付趙長河,
考了很久。留了一部份在孟津迷惑鄭氏和趙長河後,帶過來的兵力只有不到二萬五千人。相比與趙長河的十萬大軍,而且多是精銳,強攻顯然不是理智的作法。但是并州軍卻有一個完全有別於其他敵人的特點,其兵力組成中的中堅力量幾乎全是京畿軍隊。這批士兵不僅訓練有素,而且更由章盛刻意灌輸了效忠於陳氏朝廷的思想,趙長河之所以進入河東後一直不敢有絲毫進窺關中之心,其顧忌的也正是這一點。
早在長安時,楊誠就和劉虎制定了招降為主,作戰為輔的策略。遠在關中還沒有完全平定之時,他們便挑選了成百上千名合適的人選悄然潛入并州,為的便是完美的解決并州之戰。說到底他們還是視這批京畿將士為屬於朝廷的軍隊,雙方拼得個頭破血流根本毫無必要,轉而為己所用反而更好。
本來楊誠是想將并州之戰完全交給劉虎的,正好也可以滿足他立功的渴望。不過在得知劉虎受阻與趙長河兵出箕關後,楊誠卻不得不改變了一下初衷。洛陽之戰注定在短時間內無法善了,他之前所定下的先洛陽,後河北、山東的策略便有些不合時宜了。再加上大饑荒的陰影,更讓楊誠迅速平定天下地願望變得迫切起來。若是沒有一個穩定的局面。這場完全可以預見的饑荒所造成的傷害恐怕還要甚於三家之亂。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可以完全阻止饑荒的出現,不過了結戰亂之後,處理起來顯然要容易得多。所以他才決定暫時放下洛陽,轉而盡可能的平定更多的地方。
如此一來,楊誠也只得在心底裡向劉虎表示歉意了。眼前除了鄭氏外,叛亂勢力也唯有趙長河一家了,至於龜縮至朔方的顧氏,以其現在地實力根本就不可能有再折騰心思。掃滅了趙長河。鄭氏便完全成了孤軍,到時他再利用自己最為擅長的攻心之術,洛陽自可手到擒來,即使不會令他不戰而勝,至少也遠比現在輕鬆。
「聖主,關內的叛軍已經出現了一絲騷動,我們要不要……」歐凌哲閃入林中。低聲說道。
楊誠正在閉目假寐,聞言也沒睜眼,只是淡淡地回道:「繼續觀察,沉住氣。」昨晚他可是忙乎了整夜,直到剛才才得到一絲休息的時間。對他來說,無論何時,戰場上保持充沛的體力都是至關重要的。是以安排好一切後,他便抓住這一短暫的時間恢復一點精力。此時他不由有些羨慕起身後不遠正呼呼大睡地古山起來,那傢伙雖然懶得幾乎讓人「發指」,卻也正因為其懶,使得他的身上從來沒有見過一絲疲倦之態,無論何時,精力幾乎都處在巔鋒狀態。
他隱隱覺得,古山以如此奇特的方法讓自己的精力一直保持旺盛。似乎在提防著什麼,這種感覺是在接回屠一萬那時有感而發的。屠一萬的強悍,他可是深切體會的。劉虎也算得上是整個大陳少有地猛將了,可是若論單打獨鬥,卻仍然不及屠一萬。當然,若是論上陣殺敵,幾乎是在刀尖上活過來的劉虎也絕非屠一萬可比。可是不論從哪方面看。屠一萬都可算得上是少有的高手。可是偏偏這樣一個厲害之人。卻被洛陽城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輕易打成重傷。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作為鄭氏秘密武器的袁翰確實沒有絲毫名氣。
這倒真是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話。楊誠也小心的收起了自己在箭術上那點自得之心。天下不知有多少身懷絕技的人,一直默默無聞的混跡人群之中,一旦展現才能時,往往能讓一切世俗之人為之震憾,就如楊誠之前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人能如此輕易地重創屠一萬一般。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古山顯然比屠一萬和他都要高明,能夠把屠一萬打得毫無脾氣地他,竟然能一直保持謹小慎微,除了向他挑戰那次以外,再沒有見他有過狂傲之色。
有好幾次楊誠都忍不住想問古山,他到底在懼怕著什麼。不過這句話卻始終沒有出口,到了該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吧。說不定自己一直沒想透他為什麼會跟著自己的原因,就是其恐懼的人物吧。莫非自己能夠對付連他也怕的敵人嗎?否則他為何連睡覺也從不會離自己太遠呢?
楊誠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箕關裡卻鬧翻了天。駐守箕關的八百將士現在正分作兩派,在關中怒目相視,互不相讓地爭論著什麼。而那三百壯丁,則表情複雜地聚在一旁,並沒有參與到爭論中來。
「沒什麼好說地了,我們從哪裡來,就該回哪裡去,誰要是忘本,丟了命不要緊,看你在黃泉下如何向大將軍交待!」一名什長模樣的低級將領顯然是其中一派地頭,此時他正捏著一張紙,一邊揮動一邊情緒激動地吼著。隨著他的吼聲,他身後的五百餘名將士也大聲附和著,幾乎每個人的手裡,也捏著一張同樣的紙。
,對面的兩百餘人卻顯得有些勢單力孤了。除了少人的表情都有些猶豫,顯然對自己的選擇並不堅定。立在他們最前的是一名身著千夫長鎧甲的將領,他地腳踩在幾片碎紙上,一臉陰沉:「這裡我最大,我的話便是軍令。誰敢違抗軍令!該怎麼做,自然由我說了算,由不得你們任意妄為!」雖然形勢對他並不利,不過他臉上卻並沒有一絲懼色,反而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殺意。
京畿諸軍向來最重紀律,經他這麼一喝,躁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不少。違抗軍令者斬,這對於每一個京畿將士來說都如同是烙在心間一般。也正因為如此,雖然進入并州以來無人不心生疑惑,卻並沒有一人擅自脫隊。趙長河之前畢竟是明正言順的統帥,他頒布的每一道命令,即使再不合理,也沒有人敢於違抗。
「你不過是那叛賊的走狗,有什麼資格統領我們!」那名什長卻並不為之所動。義正辭嚴的反駁道:「弟兄們沒有一怕死地,可若是死了還背上個叛逆的惡名,那就太不值了!」
「對,殺了那叛賊的走狗,我們再殺到河東去,連那叛賊也一起殺了!」無數的聲音隨即而起,期間更夾雜著不少長刀出鞘之聲。氣氛頓時變得箭弩拔張起來。
這些人之所以發生爭論,正是緣於楊誠昨夜的特殊夜襲。這場夜襲並沒一絲刀光箭影,唯一的武器正是不少士兵手中捏著的那張紙。在那張加蓋了招討大將軍印地紙上,楊誠正式以朝廷的名義免去了趙長河的爵位和一切官職,並連同趙氏一族,皆宣佈為叛逆。除此之外,還赦免了一眾京畿將士協從之罪,只要不與朝廷討逆大軍為敵。便可保留之前的一切榮譽與地位。
就這麼一張紙,對於箕關守軍的震憾卻是無與倫比的。要知道為了穩定軍心,趙長河雖然已經與朝廷決裂,但在軍隊內部卻一直嚴密保守著口風。對將士們宣稱的只是奉朝廷之命清剿并州叛軍,甚至偶爾還要假借幾道偽造地聖旨來穩定越來越心疑的將士們。是以除了那些真心投靠趙長河的人,有不少將士都還被蒙在了鼓裡,以為真的是掃平并州叛軍而來。
可是現在。一切謊言都被揭穿了。看著那上面清晰無比的招討大將軍印。近六成的士兵都完全相信了上面的話。剩下的人也是將信將疑,心裡極是矛盾。作為保護朝廷京畿地精銳軍隊。雖然有著服從軍令的最高準則,但他們唯一的效忠對像無疑只是高坐在金鑾殿上的大陳皇帝。即使絕大多數人都認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但這前提卻是不將矛頭指向皇帝。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一些因趙長河掌軍而受益的人,為了私利而心中動搖。名利畢竟是許多人無法拒絕的誘惑,所謂一榮俗榮,一損俱損,在自知回長安後再不可能獲得今天地地位後,當然也不乏甘心跟隨趙長河之人。不過這也只是極少數,對於絕大多數將士來說,與朝廷做對都不是他們願意接受地。或許當年地章盛還勉強能做到,但掌軍尚短,不論德才均遠不如章盛的趙長河顯然沒有這份影響力。
「這不過是敵人為了動搖軍心而造地謠言!」千夫長向前踏出一步,拔出長刀,面色猙獰地喝道:「誰要是敢因為謠言而動,本將定以軍法從事!除了當值的,其他人統統給我回營,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營門半步!」
長期軍令不可違的影響下,倒還真有部分士兵給嚇著了,低著頭灰溜溜的便想依令回營。那名千夫長說得也沒錯,至少在這裡,他的話便是所有人不可違抗的軍令。
「看,那是什麼!」
在眾人爭論不休時,周圍的山上卻悄然發生著變化。眼看千夫長的鎮壓有了一些效果,卻陡生異變。「嘩……」漫天飛舞的紙片如同一支支蝴蝶,扇動著翅膀從四面八方飛入箕關。透過這些蝴蝶翅膀間的空隙,一隊隊威武的士兵呈現在所有人面前,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已將箕關四面圍住。
「敵襲!」不知是誰叫了一句,原本對峙的士兵們紛紛動了起來。這八百人不愧是出自京畿精銳,雖然之前還拔刀相向,不過在出現敵人時,卻全然忘卻了之前的糾葛,迅速而有序地奔向各自的崗位。沒一會兒,原來因為爭執而空無一人的關牆上,竟然進入了完全的戰前狀態。
「呼!」數十面繡著「欽命招討大將軍」、「楊」的旗幟隨風舞動,頓時令無數人為之愕然。看了看手仍然捏著的那張紙,不少人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起來:若這真是朝廷的討逆大軍,自己要不要立即向他們投誠呢?
山風呼嘯,上百萬的「紙片大軍」整裝待發。它們,才是楊誠此戰的主力。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三十二章決戰洛陽·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