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的河水不斷的拍打著岸邊,二十餘艘大型戰艦穩穩裡,極盡威武。
「不錯嘛。」楊誠登上新近組建的兗州水師的旗艦,聽著夏雲的解說,不禁發出由衷的讚歎。州水師的船比起靖海營的還要大一些,或許是因為長年揚帆黃河的原因,顯得更加粗獷與威猛。對於水戰,楊誠差不多算是門外漢,不過單從夏雲能在數日內完全掃滅了鄭氏的水師,這州水師的戰力就讓人不敢小窺了。
「除了這艘和另外兩艘,其他的都是搶過來的,湊和著用。」夏雲自謙道,接著又現出一番期盼之色:「若是再有兩三年,揚州水師想要獨佔鰲頭便沒那麼容易了。」南乘風的揚州水師,一直以來都穩坐著大陳水師中的頭把交椅。這倒也不是其受朝廷特別的青睞,只不過整個大陳地界,也僅有揚州一帶最受海盜侵襲。交州之前雖然也深受海盜之苦,不過地處偏遠,自然不會引起朝廷的關注。一直處於大小戰事不斷的揚州水師,不論從戰艦數量、質量以及將士的素質,自然都不是那些幾乎處於閒置狀態的水師可想比擬的。
楊誠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你這個願望是沒有機會實現了,趁現在改變一下志向,或許還來得及吧。」
夏雲神色一黯,隨即又恢復過來。他當然知道楊誠話中的意思,此番天下得平之後,相信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有戰事了。至於一直來說都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真正興盛起來的水師,更是沒有多少發展的機會。他要想振興州水師,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只能是一種幻想。而沒有將之實現的可能。
改變志向?夏雲深深地看了楊誠一眼,胸中不禁一陣激盪。經過這十幾年地征戰,天下已經破壞不堪了,正是急需休養生息的時候。兵戈將息。而治理天下這條漫長無比的道路,才剛剛開始。自己真的有機會參與到這場不見鮮血卻困難重重地「征戰」嗎?雖然楊誠只差沒有明說了,但他心裡卻有著一種莫明的忐忑:數百年來,世族門閥都是這塊土地當仁不讓的主人。寒門庶族向來沒有染指的機會,莫非這樣地歷史真的一去不回了嗎?
「以兗州水師現在的實力,需要多久才能將三萬人馬運送過河?」楊誠拍了拍有些失神的夏雲,問起此次前來的主題之一了。孟津雖然是洛陽北渡黃河的重要渡口,不過一應渡船早就被孫堯安給「堅壁清野」了,面對滔滔的黃河,楊誠倒還沒有憑著幾條破爛小船便帶著荊州軍過去的豪氣。他很早就讓夏雲著手組建兗州水師,為地便是為這必然的渡河行動作好準備。更何況過河之後。糧草供應這個天大的問題,還得靠一支強有力的水師來維繫。
夏雲對自己的失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聽了楊誠的問題,當即拍著胸脯說道:「大船二十艘,各類小船三百餘艘,大半都是熟練的船工操持,一日之內便可完成。」畢竟在黃河上下縱橫了十年之久,他在黃河上下但凡與水沾上一點關係的人中。有著極高地威望。自東平起兵之後,他便不斷網羅各地的操舟好手,為的便是在今天向楊誠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楊誠點了點頭,顯然對夏雲地保證極是讚賞。「我就知道你不會讓人失望地。」遙望北岸。楊誠略有些歉意地說道:「這次我可給你壓了不少擔子。此番渡河之後。糧草補給還需要你費心。州那邊糧草可還充裕?」洛陽一地地糧草供應已經極為緊張了,他這次進入并州後。不僅運輸上需要依靠夏雲,就連糧草的籌措也全繫於兗州了。
這次夏雲卻有些為難,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顧氏所存糧食大多用在了荊襄一戰,各地存糧著實不多。現在各地流民眾多,僅是滿足他們便有些吃力了。」
楊誠揉了揉額頭,不禁感到有些頭痛。似乎從進入關中之後,這糧草問題就一直纏繞著他,甚至大有越演越烈地態勢。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解決這個問題,荊州軍再強大也是白搭,他總不能讓戰士們餓著肚子去和敵人拚死拚活吧。「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嗎?」帶著一絲期冀,楊誠將這個難題又踢回夏雲。
「有倒是有。」夏雲咬了咬牙,似乎頗有些猶豫。「州官倉和顧氏身上確實是再擠不出多餘的糧食,不過還有不少大戶和富商囤集著不少糧食。不過他們現在都在觀望,大有囤積居奇的趨勢,若不是之前我們每到一地便開倉賑濟百姓,恐怕兗州現在的糧價已經漲到天上了。只要我們以強硬的手段向他們平買,以現在所收繳的銀錢,倒還沒有多大的問題。」
聽到夏雲說到此處,楊誠不由想起當初唐道正向他提出的那建議。雖然唐道正的用心並不純正,但已經決定孤注一擲的楊誠,卻頗有採納之意,只不過這段時間太過繁忙,還沒有慮及此處。現在經夏雲一說,倒讓他想起來了。「平買?太麻煩了,安置百姓還需要大量的錢,我們的目光可不能太短視了。」
「不買難道搶嗎?」夏雲一時不解楊誠的意思,不禁戲謔地說了一句,說完了之後卻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當,臉上不免有些尷尬。楊誠用兵雖然不乏詭詐,但平時卻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仗勢欺人的事情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為什麼不可以呢?」楊誠的一句話頓時讓夏雲目瞪口呆,不過他卻不以為意,繼續說道:「當然不是叫你明著去搶了。三家舉兵叛亂,能搜刮的錢糧幾乎被他們搜盡了。這些人竟然可以保得住家財,難道會與三家沒有任何關係嗎?」
夏雲何等機智,頓時恍然大悟,心裡直道:你這和明搶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過嘴上卻極是贊同地說道:「這個方法確實不錯。」何止不錯。簡直是解決現在糧食麻煩的靈丹妙藥。可以說整個州那些大戶巨商們,哪個不是和顧氏有著暗地裡的關係。要知道顧氏可是乾的謀反地大逆之事,只要沾上一點邊都是殺頭大罪,只要自己借此威脅
|不就犯。
「只不過,這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夏雲不無擔憂地說道,看了看楊誠,欲言又止。他之前不是沒有打過那些人的主意。可是即使是他,在向這些在地方根深蒂固的家族下手時,也不得不先認真掂量一下。現在畢竟不是當初做水寇地時候,只要做得到,想搶誰就搶誰。反正他搶完就走,自然有當地官府來善後。可是現在他自己卻成了官,要是把治下的鄉紳大戶們得罪完了,恐怕其後就會陷入舉步維艱的窘境中了。
「這個你就自己把握一下。」楊誠一副「淳淳善誘」的模樣。「若是在地方上做惡多端,民怨極深地,不用多說,直接抄家即可,至於罪名嘛,對於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若是平時名聲還可以的,倒也不能做得太過,適當罰些『免罪糧』。只要其一半存糧吧,相信他們會樂意接受的。」這些主意倒不是楊誠自己想到的,而是當初葉浩天在剛剛接受交州時搞的一些花樣。要知道他升任交州刺史時,各地的情形也不比現在的兗州好多少。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不是葉浩天以各種「光明正大」的理由將手伸向這些大戶。交州地第一筆啟動獎金根本就沒處著落。
夏雲略有些發呆,顯然一時還無法接受楊誠變成「教唆者」事實。他對這些大戶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世俗的力量即使是各代的帝王也不敢輕違,他當然也不例外。鄉紳、大戶一向是官府維繫統治地位的助力,他收復了大半個兗州後,在各地也免不了要請這些人協助,甚至有些郡縣還要委託其治理。而現在,連名聲好的也要罰其一半存糧,這差不多是全得罪完了。
「大人真的要這麼做嗎?我看還是得考慮考慮吧。」夏雲鄭重地提醒道。雖然這是解決諸多問題的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但後果卻也是難以想像地,他雖然不是個瞻前顧後的人,卻也有些猶豫。
「放心好了,一切自然有我來擔待。」楊誠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僅是州,并州、冀州、青州都會如此實行。」平定叛亂後,也就是他兌現當初向關中降卒許下的諾言的時候了。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不食言了。至於什麼風險後果,早已被他拋在一邊。
「這主意……是大人自己想地嗎?」他本想說是誰出地這餿主意,不過卻及時改了口。與楊誠相交雖然並不長,但他卻也知道楊誠不是那種沒有遠見之人,否則他尚在關中時,又如何會進行兗州地佈局了。
楊誠笑了笑,當然知道夏雲的擔憂。事實上這種擔憂並不只有夏雲一個人有,不論是張晉根和他地咨事營,甚至遠在交州的張識文,都不止一次勸過他慎用此策,但最終卻還是被他說服了。或許也不叫說服,只不過楊誠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無力改變之下只得全力配合了。「或許我真的是心急了點,可天下之疾卻更甚百倍,若不冒些風險,又如何能治此頑疾呢?」
「也罷!」夏雲露出決然之色,重重地說道:「我夏雲就當把腦袋繫在腰帶上,也要跟著大人幹這一回!」不就是「搶」嗎,他以前又不是沒幹過,被楊誠的決心和品格所感動的他,當然不介意再來一次,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
楊誠點了點頭,示意夏雲讓船隊開拔後,與其並肩走入船艙之中。兵貴神速,他現在已經耽擱不起任何時間了。戰艦朝著夕陽逆水而上,孟津的荊州軍也將在此時開拔東行,趕到預定的渡河地點,然後北渡而上。
離兩軍相遇還有數個時辰,楊誠卻沒有絲毫鬆懈,就在艙中仔細而又鄭重地交待起夏雲的任務。州可以說是他此番安頓百姓的第一站,是以成敗與否直接影響到後面的其他州郡能否順利,楊誠自然視之極重。
除了之前「搶糧」大計外,土地問題也是個極為頭痛的問題。照以往的慣例,沒收世家的土地都是歸朝廷所有,其中大多都是直接用來賞賜給功勳近臣。而這些獲得土地的人,也隨即取代之前的世家。至於把土地賜予百姓,倒也不是沒有,但卻僅限於幾種特殊的情況:比如百姓自己墾荒所得,便自然歸百姓自己所有。不過這種情況一般都只會出現在需要鞏固的邊郡之地,中原上千年的不斷開發下,能開墾地荒地根本沒有多少了,就連山林河澤,也是把持在豪門大閥手裡。又或者遭遇大災後,某地百姓太過稀少,需要從其他地方大規模的遷徒來補充,便多會賜予土地和房舍。
雖然此次大亂令得不少地方民生凋零,不過除了極少數地方外,土地的分配都沒什麼機會落到百姓頭上。三家所控大多是中原富庶之地,恐怕就連皇帝也會趁機圈占一些土地,其他人更是擠破腦袋的想要分一杯羹。特別是那些新晉的庶族官員們,上千年來土地為本的思想影響下,當然會藉機彰顯自己不同於往日的身份了。三家雖然佔有的土地眾多,恐怕根本不夠這些人分的。不過楊誠這次卻要搶先插上一刀,將這塊大餅切下大塊來給那些向來都不是分享者的百姓。
三家的土地自不必說,全部沒收。至於其他大小家族,憑其與三家的瓜葛,多的全部沒收,少的也得吐出一半來。這些收回來的土地,按之前楊誠一人三畝的諾言,一個月內全部兌現。那些勸降有功的,也全然按之前的公文劃給。如此一來,一戶百姓少的近十畝,多的甚至上百畝,按夏雲的初步估算,兗州經此一戰百姓雖然減少了近半,但卻幾乎剩不下什麼地了。等到眾多的大手伸來時,將發現這塊大餅已經嚴重縮水,卻不知道他們會做何反應。只是這些,都已經不在楊誠的考慮之中了。
這股當初從關中刮起的土地颶風,即將出現在兗州,隨即席捲天下,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全然被其囊括。狂風驟起,鼓漲欲裂的風帆帶著戰艦破浪前行!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三十一章決戰洛陽·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