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鬼來了!」一聲極盡惶恐與絕望的聲音靜謚的黑晰。聲音幾乎剛落,原本平靜的周圍似乎發生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地震般,剎時騷動起來。一聲、兩聲……無數的聲音加入其中,一時間到處都充滿著這般慌的聲音。戰馬嘶嘶、火光獵獵,似乎感到末日一般,整個營地陷入了無比的混亂之中。
軍營附近一座被拆毀得僅剩下了兩堵三尺高的殘牆下,楊誠和劉虎叉腿而坐,四目相顧之下,不禁莞爾。雖然他們今晚的行動還沒來得及展開,便已告結束,不過內心那種勝利的喜悅,卻比之前浴血拚殺而來的還要更甚。
一個巡邏士兵不小心踩到了溝裡,心慌之下的一句喊叫,竟然使得這座擁有三千士兵的敵營倉皇潰散,興不起絲毫抵抗的意志。不得不說對於這幾天行動造成的影響,二人心裡簡直是十二分的滿意。離送走蔡進銳等人已經五日了,楊誠那晚歸來後,一改之前略有些謹慎的作風,將夜襲的範圍進一步擴大,有幾次甚至離鄭志愉所在的帥府只有千步之遙。
夜襲、潛行、擾敵、刺將……這些早在征北軍中便熟得不能再熟的招示,就連當初以機動著稱的匈奴騎兵,也吃了數次大虧。如今楊誠和劉虎聯袂而出,對手的實力比起匈奴鐵騎差了何止一個檔次,簡直可以用得心應手來形容。
對於這些在戰場上仍是新手的叛軍士兵來說,哪曾見過這些戰鬥方式,根本連一點防禦的機會也沒有,更遑論加以反擊。再加上楊誠和劉虎所率的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勁卒。即使面對十倍相圍地敵軍,往往也能輕鬆突圍,甚至反而將其打得大敗。雖然這場襲擊至他們進入雍門要塞起才十天而已,但取得的戰績卻異常驕人。殺傷的士兵倒在其次,他們那種無可抵抗的強橫戰技、殺人如切菜的恐怖速度,都已經在絕大多數叛軍士兵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由於他們每次均黑炭抹面。從不以真面目示,沒幾天便被這些心驚膽顫地叛軍送了個「黑面鬼」的稱號。名字雖然不好聽,但卻完全顯露了叛軍士兵心中的恐懼:鬼是凶物,凡人根本無可抵擋。
「怎麼樣?要不要追上去打下落水狗,趁機擴大今晚的收穫?」劉虎悶聲笑了好一會,這才拍著楊誠的肩膀問道。當年他在北疆充當馬賊的時候,當地人也是遠遠地看到便驚恐而逃,即使是數量相若的涼州軍在野外遇到,也是避之不及。從不敢正面相對。不過比起今晚的遭遇,顯然讓他更覺過癮。對方根本還沒有發覺他們的「光臨」呢,便自己把自己嚇跑了,不論自己在不在此,恐怕結果也沒有絲毫差別。若是將手下士兵盡數派出,每個敵人去個人在營外這麼一喊,那會是一番什麼樣地情景呢?
楊誠搖了搖頭,探頭望了望前面幾乎空無一人的敵營,臉上也不禁有絲笑意。「打不打他們,已經沒什麼區別了。不過。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叛軍竟然被嚇成這樣子,楊誠之前也完全沒有想到,這才十天而已,若是這樣一個月下去,恐怕自己不用出那步險棋。仍然可以達到擊潰叛軍的目的。
當然。這也是他們刻意挑選的結果:每次行動,專撿這些稀鬆平常的叛軍下手。就如石頭碰雞蛋,哪有不勝之理;至於叛軍那些訓練有素而又嚴密防禦的部隊,他和劉虎都是刻意避開。即使是那次差不多要衝到鄭志愉居處的行動。也是探了個十足之後,方才猛然下手,一擊即退。對於那些精銳的叛軍,他們還遠遠沒有這種程度地威懾力。不過叛軍之中大半都是臨時抓丁編成,真正的精銳佔其總兵力還不到兩成,現在他們已經在大多數叛軍士兵心中成功的樹立了不可相抗的威勢,真正的敵也僅剩下不到十萬士氣同樣受到影響地叛軍了。
勝算大增,不過楊誠卻並不準備趁勢發動反攻。雖然有了一戰而蕩平長安叛軍,直至將其統統掃出關中地把握,但之前與顧良渠、孫堯安的戰鬥深深地影響了他:拼消耗,非自己所願,更非自己所能承受的。若是仗仗都付出巨大的代價,只怕還沒把叛軍趕出關中,他地荊州諸營就得消耗殆盡了。他本就出自小卒,向來極為愛惜自己所屬的每一個士兵,即使是現在幾乎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仍然不能讓他有絲毫改變。英魂園裡每添一座墳頭,都會讓他心裡沉重無比。
為了將損失的代價降到最低,楊誠仍然在等待。特別是今晚,他的心情更有些焦急,雖然明知再怎麼也得等到三天後才可能有確切的消息,但他無法控制地牽掛著按計劃就在此時開始的行動。以兩百人孤軍深入、千里奔襲,即使是順利得手,仍然要在數十萬叛軍的拚死反撲中堅守
月之久。難怪連向來喜歡冒險的劉虎,也不禁數次說子,即使是劉虎本人,恐怕做夢也不會有如此大膽的計劃。
不過楊誠卻並不後悔,他更相信蔡進銳等人至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圓滿的完成這項幾乎可以左右大局的任務。成功的機率看似很小,但卻足以讓楊誠付出這樣的代價了。只要能早一日平息叛亂,天下便可能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因此而生。為天下蒼生計,冒什麼樣的險都不能阻止他的腳步。
「真的?莫非我們兄弟想到一塊去了?」劉虎雙眼放光,立即將自己剛才心中憧憬的壯觀場景繪聲繪色地說了出來。一營應聲而炸算什麼,要是上百營同時炸營,那該是何等的壯觀。光是想想,就讓他興奮得滿臉潮紅了。
楊誠倒還沒想到這一著,聞言不禁莞爾。「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不過以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恐怕不能做到吧。」雖然被他們嚇破膽的叛軍為數不少,不過鄭志愉倒還不算太草包,立營安寨依足了兵書所述,雖然有些太過刻板,不過要想同時潛到上百軍營外實施劉虎地大計,卻也近乎不可能。更何況鄭志愉在內城幾乎駐紮了三十萬的兵力。以楊誠和劉虎之能,也無法做到視若無物的境界,十天來不斷偵查,也僅查出了其中一半的分佈。
「那你想幹什麼?」聽到楊誠這麼說,劉虎也知道自己的憧憬化為了泡影,不禁有些洩氣。不管楊誠有什麼主意,恐怕也比不上他那個壯觀吧。
楊誠沉吟了一下,臉上竟露出一絲壞笑:「現在叛軍混亂不堪,若是我們換上他們的衣服。混雜其中地話……」有了之前謀奪青泥隘口的經驗,楊誠便又想故技重施了,不過這一次的目的卻並不是佔領敵營,而是要徹底攪亂長安的叛軍。另外他也想到蔡進銳他們一旦成功,數日之內便要展開全面反攻,在此之前把他們弄得疲憊不堪,對於之後的行動大有裨助。
「這個,是不是有點冒險啊?」劉虎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楊誠,似乎對其這段時間裡一反常態的諸多謀劃感到疑惑。這倒不是說楊誠從不做冒險之事,事實上在正威營中錘煉了這麼久。再安分的人也不免在骨子裡種下了冒險地意識。李平北就是個極度冒險的人,做為他手底下最優秀的戰士,又如何能例外呢?不過劉虎卻擔心楊誠太過急於求勝,反而會事倍功半。
「確實。」楊誠點了點頭,炯炯的眼神投向了叛軍逃去的方向。「深入敵軍。一旦天亮之後不能全身而退。便再無遁身之所,勢必陷入重重圍困之中。所以我們得把握好時機。不管如何變化,都要留足脫身的時間。只要天不亮,誰又能阻止我們呢?」
「干!」劉虎咬牙應道。立時將之前的擔憂拋諸腦後:「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能擋住我和誠哥的,可還沒從他娘胎出來呢!」楊誠透露出來的強大自信頓時激起了劉虎的鬥志,身為騎兵地那種勇往直前的精銳更讓他不會退縮半步。
「若是幸運的話,說不定我們今晚還能碰上鄭志愉那小子呢,這麼大條魚,就看上不上勾了。」楊誠握了握逐日神弓,右手探入懷中,指尖輕輕的觸在那個許久未曾使用的裝著康鐵生為他打造地精鐵箭囊上。
位於南城角地帥帳中,鄭志愉眉頭緊鎖的立在桌旁,桌上赫然擺著一張長安城區佈防圖。地圖地大多數地方已顯破舊,圖上雍門要塞的周圍更劃了六個醒目的大圓圈。若不是地圖中央內城部份地布匹仍然嶄新無比,誰又能想到這幅地圖竟是十天前才剛剛做好的。
自從在城上親眼目睹了劉虎率神威營輕輕鬆鬆地突破他的數道防線,耀武揚威地進入雍門要塞之後,他大半的時間都在這張地圖旁度過。前九天楊誠和劉虎所出現的每一個地方、所經過的每一條路徑,都被標注了詳細的說明。哪個時辰出現、人數多少、武器、衣著、每一營所有時間、造成的傷亡、可能消失的地方……甚至於所能收集到的幾條對方戰鬥時留下的布條,都被一一記錄在案。
若是楊誠他們看到這幅地圖,恐怕會大吃一驚:雖然沒能完整的記錄下一切,但卻非常接近了,若是換成劉虎或楊誠,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找出對方進出的每一條秘道,甚至可能佈置一場精心設計的伏擊戰,只要對方敢繼續用這種方式偷襲,便難逃厄運。即使對方身手高絕,只怕也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
可惜鄭志愉不是楊誠和劉虎,他們之間的差距根本無法彌補。楊誠每次出現的地點和行動路線在鄭志愉眼裡根本毫無規律:有時會每天都在變換地點,有時也會連續在同一個地方出現。自第一次遭到楊誠他們夜襲後,他便立即加
御佈置,可對方每每能抓住最薄弱的環節予以痛擊,周圍各營前往增援時所產生的疏漏,進行連番的襲擊。每一次都是一擊而走,夜幕掩蓋下根本無法獲知對方準確位置。無奈之下他又令各營不得互相救援,堅守營寨。可這樣卻讓楊誠他們從容地各個擊破。
對於內城和雍門要塞,他都佈置了極為嚴密的哨卡網,對方根本不可能突破這些哨卡而不驚動他。是以到第二次遭襲後,他便斷定對方是以秘道出入。不過他並不知道他們最初出現的準確地點,僅能根據最先攻擊地營寨進行推測,可惜他費了不少力氣。卻仍然無法查出其所在。雖然他在雍門要塞和內城四周均開挖了一條深達一丈的壕溝,不過他也知道,這些秘道恐怕埋藏在數丈之下,以他現在的速度,要想完全找出其秘道的所在,只怕也得一個月後了。
這樣的日子至少要過一個月,這個事實讓他決難接受。這段時間他接連受到打擊,家族內部也在不斷催促他,甚至還派出了應對最危急情況下才動用的死士來協助他。可惜一天他無法事先推算其出現地點。這些死士也派不上絲毫用場。內外地壓力讓他寢食難安。初時攻破長安那種意氣風發的心情早就消失無蹤,正當壯年的他,十天之間便略有些老態了。
「會在哪裡呢?會在哪裡呢?」鄭志愉一邊自言自語的念叨,一邊在地圖上不斷比劃著,似乎想要找出其出現的規律。
「報……黑面鬼出現在曹陽營外,曹陽軍現在已經潰散了!」
帳外焦急的聲音頓時讓鄭志愉眼睛一亮,嘴裡念著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低喃,指尖卻迅速的在地圖上尋找著。「這裡?怎麼是這裡呢?」指尖終於停下,鄭志愉卻是滿臉的失望:這個地方離他預想的地方差得太遠了,毫無疑問。他對對方地規律仍然一無所知。
「一切照舊。」鄭志愉疲憊不堪地坐了下來,消沉地向帳外說道。任他們鬧騰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天了,那點損失在他眼裡,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數次勞師動眾的圍攻連對方的影子也沒摸到。也讓他完全失去了做出應對的興趣。
「這次好像有點不同。」帳外的傳令兵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領命而去。有些遲疑地說道:「據周圍幾個營寨的人報上來的消息說,他們只聽到有人叫。從哨樓看卻沒有看到一個黑面鬼出現在曹陽營的周圍。曹陽營的人逃走之後,也不見對方有追擊,說不定他們是自己嚇自己呢?」
被楊誠和劉虎教訓了幾次後。鄭志愉便在各營中立起數丈高的哨樓,即可作示警之用,同時也藉著火光觀察到周圍營寨地情況,不至於像最初那樣,被擊潰的士兵只知道逃命,對於對方後面的行動毫無所知。
「竟然有這回事?」鄭志愉感覺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的士兵真的到了聞風而逃地地步了嗎?轉念間他卻又生出了一絲希望:既然楊誠他們不是出現在那裡,那就說不定仍然沒有出現,自己預想地那個地方仍有可能。那樣的話,自己仍有希望。「來人,立即請幾位先生來此,同時傳令左護軍整軍待命,隨時出發!」
雖然他現在仍然沒能找出楊誠他們出現地規律,不過在他卻刻意在幾個地方留下漏洞。這一點他做得極為小心,一般人根本就查察出出來。不過相對於楊誠他們,則是稍加留意便可洞襲其薄弱的防禦了。這件事連那些營寨的將領也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被鄭志愉當作了魚餌,正等著楊誠和劉虎這兩條大魚上鉤呢。
想到自己地計劃極有可能會在今晚奏效,鄭志愉不禁有些興奮。這段時間他已經受夠了楊誠和劉虎的「凌辱」了,若再這樣下去,只怕他就要被其逼瘋。他此際已經完全放棄了對內城和雍門要塞的進攻,腦子裡全都是如何逮住這兩人,一雪前恥。
「有眉目了?」一名身穿藍色錦袍神情倨傲的老者直接進入帳中,眼中精光閃爍,步履沉穩,一看便知不是個易與之輩。
對於老者居高臨下的口吻和近乎質問的語氣,鄭志愉卻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恭敬地回道:「應該在這一帶,幾位老先生可以先行,晚輩隨後就到。」平時連鄭南風也對這名老者極為尊敬,雖然他是鄭氏族長的繼承人,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架子。
「哼,要你去湊什麼熱鬧。」老者冷哼一聲,話音未落卻已然失去了身影,似乎根本就沒有在帳中出現一般。
鄭志愉臉色一紅,咬了咬牙,大聲喝令:「備馬!」若不能親眼看到楊誠和劉虎二人授首,他又如何能解這心頭之恨呢。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八十二章關洛爭雄·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