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以水得名,潼浪洶洶直入黃河。水險,關更險:嶺以為屏障,北依黃河天塹,東面是居高臨下的年頭原,中又有禁溝、原望溝、滿洛川等橫斷東西的天然防線,有「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之勢。自古以來,這座雄關不知令多少名將鎩羽而歸,相比與其他大小關口,它幾乎從來沒有被人以正面強攻而下。
之前百萬叛軍聚於潼關之下,趙長河令其侄兒趙勝以兩萬精兵守之。洛陽叛軍空有無數攻城利器、百萬之眾,但卻始終難有寸進,不得不以鄭志愉兵出渭北,顧良洪南叩武關以圖長安。不過世事總是難料,雖然這兩路兵馬均成功的進入關內,不過鄭志愉雖然以十萬大軍渡河佔領渭南,卻立陷糧草不足之窘;南路顧良洪更是被楊誠的荊州軍重創,主帥陣亡,副將顧凱鋒以五萬人冒險佔據武關。若不發生意外,朝廷大軍根本可以毫不理會,便可將兩軍因糧草補給而不戰自亂。
不過不論叛亂的三家還是朝廷,卻都沒有想到:手握一半京畿軍隊的趙長河卻突然棄關北上,讓叛軍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取了這座堪稱天下第一的雄關。如此一來,形勢急轉直下,叛軍毫無阻礙的開入關中。近一個月的時候時,從關門開入長安的部隊晝夜不停,沒有絲毫停息過。整整六十萬叛軍士兵排成的長龍,讓這座古老的雄關也黯然歎息:它所護佑著地關中平原,再無法避免戰火的侵襲。
不過現在。已經熱鬧了數月地潼關卻得到了難得的清靜。長安至渭南間幾乎全為叛軍營帳所遮蓋,任誰也無法突破這百餘里的連營;洛陽又是叛軍的大本營。軍隊的數量僅次於關中,防衛和警戒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處於兩者中間的潼關,卻已經失去了它顯赫地地位,甚至比叛軍轄下的大部份關卡還不如。
若不是有著長遠考慮,鄭南風恐怕要順了鄭志愉的意,將這雄踞數百年的關牆拆去。以方便每天幾乎從早到晚沒有停息的運糧車隊。潼關太窄了,僅可供一輛馬車經過,要靠它滿足六十萬大軍的糧草供應,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首尾相接的車隊從日出而發,最後離開洛陽的馬車幾乎已到落日時分。而當最後一輛馬車通過那段窄窄的山間險路後,之間已經卸下糧食地車隊又開始從華陰出發,輕車疾行,趕在日出前返回洛陽。週而復始,直至牢牢的掌控關中為止,這道壯觀地風景才可能真正消失。
夜幕降臨後半個時辰。潼關終於迎來了它一天中僅有的半個時辰的清靜。洛陽出發的最後一輛馬車剛剛消失在前方道路的拐彎處,再過半個時辰。疾飛而來的車隊將從那裡出現,直到明天地這個時候吱吱呀呀的轆聲才會停止。
梁五早就被這轱轆聲煩透了,特別是困極欲睡之時,這煩人的聲音幾乎要攪得人腦子都在轉一般。白天站門還好點,滿滿的糧食壓得馬車幾乎要塌了,一輛輛輛慢得像拄杖的老頭子;要是晚上守夜。那可就慘了:沒裝一粒糧食的馬車像風一樣的從面前駛過,捲起的塵土直把人變成個泥偶,一把臉洗下來,半缸子全是泥。
「這麼早?那些龜孫子還得好一會兒才來呢。不過也是,你們站上面的跟我們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聽到後面一聲輕響,扒拉了一口帶著霉味的粟米飯,梁五並沒轉頭,一邊用力嚼著一邊討好地打著招呼。人家卻並沒理他,梁五臉上不敢有什麼,心裡卻罵開了。這潼關天天馬車不停。誰還來打得了啊,還有個屁的守頭。再說了。這兒地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拿刀的時間才沒多久,真要是有人打來了,還守得住嗎?偏偏要讓咱們來吃灰,還說是個輕巧活,只能吃這發黃變霉,連牲口也不願吃的粟米飯,害得不少人天天拉肚子,站在那裡雙腿直打閃。
這個百夫長也不是個好東西,孝敬了他東西的,全都安排在關樓上。他們在關樓上喝酒吃肉,飽了就去附近村子撈撈油水,困了就找個清靜地方挺屍。反面上面誰也看不到,當沒當班兒還不是當官的說了算。他們站門口的可就慘了,吃灰不說,要是運氣不好的話,那些押糧的軍官看你站得不好,沒準兒抽你兩鞭子。就算老老實實的站著,人家看你不順眼也是照打不誤。挨了打你還不敢吭聲,前天有個小伙子嘀咕了兩句,差點沒被打死,現在還躺床上動不了呢。
好一會也沒聽到再有什麼聲音,梁五還以為對方又回去了,費力的將嘴裡乾澀的粟米嚥下,自言自語地說道:「唉,家裡就老娘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本以為當兵能找點錢給老娘,可都這麼久了,一個銅子兒也沒有。也不知道老娘一個人熬不熬得下去,我真是不孝啊!」想起家中的慘狀,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不由嗚嗚地哭了起來,根本沒想到自己這番話竟然救了他一命。
「不要喊叫。」低沉而又極具威嚴的聲音在梁五耳邊響起,隨即眼角閃過一絲寒光,便覺得脖子放了個冰涼的東西。雖然那大口粟米剛吞到喉嚨,上不上下不下的,讓他難受極了,不過他卻絲毫不敢動。「不叫的話,就點點頭。」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幾乎不經思考,他便立即點頭,不過剛點到一半,又想起對方的那不知是什麼的冰冷東西正架在那裡,不由脖子一僵,人若木偶。
極度的緊張加上正堵在喉嚨那口粟米讓他無法喘氣,轉瞬之間梁五的臉就變得白裡透青。正在他無法忍受之時,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異樣。適時地拿開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東西。「咕嚕!」打從娘胎出來到
梁五第一次感覺到吞下一口飯地感覺竟然是如此舒服還是發黃變霉的粟米飯。
「好漢饒命,我上有……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千萬別殺我呀!」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梁五才想起自己背後還有個人。雖然平時百夫長那夥人酒足飯飽後,也常常捉弄他們,有時甚至差點鬧出人命。但從剛才對方發現他有異而放棄威脅的舉動。他幾乎立即斷定不會是那些人:那些人要是發現他這樣,根本就不會放過這麼一個整人的機會,即使他們的轟然一笑會要了別人的性命。
「小點聲。」背後地聲音仍然是那麼威嚴,不過卻不復之前的冰冷,甚至還夾著一絲歉意:「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
「沒,沒問題。」梁五壓著嗓子回道,不知怎麼的,他竟對後面的人生出一絲感激,雖然還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但心裡面卻有一絲親切的感覺。以至於後面對方的每一個問題,他幾乎都是毫不隱瞞的作出回答。有時還生怕自己說得不夠詳細。將可能知道的人地名字、特徵也一併說出。「對不住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之後,那人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隨即腦袋一痛,梁五便暈了過去。
「出來吧。」已然除去水靠,換了身黑色夜行衣的蔡進銳探了探梁五地鼻息猶在。如釋重複地站起身來。生怕自己把一個敵兵失手打死,這恐怕還是他的第一次。雖然這違背了他的初衷,不過面對這個沒有一點骨氣,遇敵馬上投降的普通小兵,他卻無法痛下殺手。
刷刷刷,一個個人影出現在關牆之上,迅速的聚攏在蔡進銳身邊。
「第一隊,埋伏城樓;第二隊隨我去清理西邊敵兵駐所,下手要乾淨利落,不留活口;第三隊和第四隊分別去兩道關門附近的軍營。嗯,要是他們不反抗。綁起來,不要傷了他們性命。行動!」藉著關城中微弱地火光,蔡進銳一邊分派著自自的任務,一邊用手指劃著具體的位置。從梁五口中他已經知道一切想知道的東西,同時也知道關門附近軍營裡住的,全都是像他這樣被抽丁抓來的百姓,平時也是受盡欺壓。之前梁五的自言自語讓他生出了惻隱之心,不惜留下一個隱患,也要對這些人網開一面。
「洛陽和關中都駐有數十萬的叛軍,作為咽喉的潼關勢必會成為敵人致命的弱點。」這便是蔡進銳火速趕到長安,楊誠見到他地第一句話。蔡進銳也是個精明之人,聞言立即便明白了楊誠召他來的目地。叛軍之所以會疏忽潼關,正是因為它夾在兩軍之間,任何人都不可能越過他們而直接攻擊潼關。潼關擁有得天獨厚的險要地勢,就算是戰敗之後再退守,也可固若金湯。
三家這樣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可是他們卻沒有明白南北方的區別。北馬南舟,幾乎全部勢力都在北方的三家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有數十艘戰船巡邏的雍水至黃河一線,竟然有人能不靠舟船而過。除了經過大海浪潮洗禮的靖海營健兒們,天下恐怕還真沒有人能辦到這一點。
寬闊的雍水和激盪的黃河對於這兩百名靖海營精銳來說,根本就是坦途:那夜他們從長安下水,一個時辰便游抵北岸;然後便一直晝伏夜出,從幾乎是叛軍視線中的盲點的渭北一路沿河而下,一直到渭水與黃河交匯處,又再洇水而下,直抵潼關之下;再利用事前準備好的飛爪勾繩,悄悄的攀上數十丈高的懸崖。
或許是天意相助,他們全數攀上之際,正是最後一輛馬車駛過潼關之時。站了一天的士兵要回營洗漱用餐,站了大半天的他們,幾乎是用盡全力飛奔而回;而換班的士兵則為了少受一會罪,無不是挨到回程的馬車快到關前才出來:這正是潼關守備最弱之時!至於梁五,出於對關樓上單純的嚮往,他也只有在關門、關樓都沒有人的時候,才能端著碗一個人在此幻想幻想而已。
不過就算不是在這個時候,奪取潼關仍是毫無困難的。據梁五所說,現在整個潼關守軍也不過一百二十人,而且全都是些打不得硬仗的痞兵、新兵。蔡進銳這兩百人雖然比不上楊誠的親衛隊,卻是根據楊誠的命令,嚴格的從靖海營中精挑細選而出:每一個人不僅水裡功夫了得,射箭、格鬥也要非常出眾。因為他們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將得不到任務援求,他們要憑這兩百人,利用潼關抵擋隨之而來的數十萬叛軍的瘋狂反撲。
這簡直就是送死,這是蔡進銳聽楊誠講完後的第一個念頭。他也知道潼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不過他只是那些文人放的酸屁而已。要是真讓一個人守關,就算你有三頭六臂,十幾架雲梯靠上來,就算一下一個,關牆雖然只有百餘步,但跑也得跑死你。更何況他們不僅要面對洛陽的叛軍,還得應付被斷了糧道的關中叛軍。
送死也得去,這是蔡進銳第二個念頭。潼關是叛軍的咽喉,此准無疑是緊緊的扼住其咽喉,這是最致命的一擊!任何一個人,若是被人死死的扼住了咽喉,就算勉強掙脫開來,那絕不好受;若是掙不開,那便是死!想到這樣一個簡直是異想天開的行動將由自己來進行,原本荊州戰事結束後便閒得發慌的他便忍不住激動不已。
楊誠料對了!甚至潼關的防守比他預料的還要薄弱。而現在,序幕拉開,這個舞台將只屬於自己和這兩百個生死相依的勇士!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八十三章關洛爭雄·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