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吳嘉火混身浴血,每走一步便大喝一音已經不復以往的宏亮及豪邁,但卻仍令他周圍的對手心生怯意。他手中的精鐵棍已經斷為兩截,無數的豁口昭示著之前戰鬥的空前慘烈。
敵人的騎兵來得太過突然,吳嘉火正帶著地探營殺得興起,幾乎與潰逃的叛軍混在了一起,方才得以避開鋒芒。那些潰逃的叛軍見己方強援已至,紛紛士氣大漲。雖然他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最擅長的卻是打落水狗了,是以根本不待鄭仕明這個統帥下令,便如潮般返身殺回,與剛才的亡命奔逃絕然不同。
吳嘉火雖然不懼這些人,不過卻也不願泥足深陷,立即喝令全軍殺回去與之前落下數里的隊伍匯合。雖然他還沒有看到敵人援軍的影子,不過單憑那令大地也不住顫抖的聲響,便已經知道情況不妙了。顧良渠的朔方鐵騎與孫堯安的河東鐵騎向來是楊誠最為忌憚的兩支強敵,雖然不知道顧良渠已經在韋曲鎮意外的翻了船,但這次來的卻無疑是後者了。畢竟顧良渠就算是繞個大***想殺回來,劉虎那一關卻也不是那麼容易過的。
他雖然不是久經點陣的老將,卻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對己方極為不利。地探營已經追出近二十里,早已經不在楊誠的視線之中,後方就算想要救援也來不及了。而後面跟著追來的三支五千人隊雖然比地探營要慢點,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面對叛軍一面倒的潰退,他們恐怕也控制不住殺敵的**。如此一來,他們這支部隊就被分成了三截。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面對數量龐大地騎兵,不用想也知道後果了。
雖然叛軍的帥旗已經離他不過數里遠了,但吳嘉火卻也不得不放棄。不要說敵人的強援有沒有發覺他們,就是目前這些存了打落水狗的叛軍們,也再不似之前那般好對付了。憑他這兩千人想要在數萬叛軍中斬旗奪帥。再無可能。可是沒想到殺進來容易,殺出現卻並不那麼輕鬆。叛軍之前四散潰逃,讓他們追殺起來倒是勢如破竹,但現在紛紛殺回來,頓時便從四面八方將地探營團團圍了起來。不論從哪一邊突圍,都要遇到數以倍計的叛軍。
地探營雖然皆是由一些荊楚豪客組成,卻也架不住這如巨浪般不住撲來的敵人,經過近一個時辰地拚死突圍,雖然殺敵無算。卻仍然沒能順利的突破對方的包圍。吳嘉火總算體會了之前楊誠所說的士氣對於戰爭的作用,這些叛軍士兵戰意全無時,在他眼裡不過是十萬隻螞蟻而已,任己屠戮;但現在知道自己的援軍來了,卻立即變成了悍不畏死的戰士來。地探營的每前進一步,收穫的再不僅僅是敵人地鮮血。
吳嘉火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的鐵棍到底敲碎了多少個叛軍的腦袋,雖然現在仍然沒有人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但他卻是自己知道自己情況。剛才在追殺對方一名將領模樣的人時,一時大意,沒成想對方手裡竟然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不僅趁手的鐵棍斷成了兩截,左肋和右臂還被劃了條不小的口子。雖然在手下戰士的掩護下經過了簡單的包紮,不過接連地劇烈運動卻令傷口一直血流不止。就算他是個鐵人,卻禁不住如此大量的失血,若不是憑著腦中那股堅強的意志。只怕早已經倒下了。
擋在前面的人牆越來越稀薄。吳嘉火的腳步也是越來越緩慢。再度擊殺數人之後,映入眼簾地終於不再是滿目地敵人。不過他卻並沒有絲毫欣喜,反而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弟兄們,殺上去!」
數百步外。一隊約有三千人地士兵正背靠著一塊數畝的水塘,堪堪抵抗著敵軍步騎的猛烈進攻。也不知道他們戰鬥了多久了,不過進攻、防守,章法卻絲毫沒有一絲雜亂,面對近萬地敵人,竟然絲毫不遜色。見到己方的隊伍殺來,這三千人頓時發出一陣歡呼,甚至發起了一次小規模的反擊,將敵人的逼退近百步。
吳嘉火也不急著與他們匯合,而是隔著水塘自成一陣。事實上,憑他現在的狀況也沒有能力與他們匯合了。雖然兩軍相距不遠,不過他的地探營現在已經不足八百人,而且人人帶傷,早不復初時之勇。雖然追擊他們的叛軍因為傷亡慘重,只敢在遠處尾隨,但卻仍在不住彙集中,僅是目光所及,便有不下一萬之眾。就算沒有人追擊,圍困友軍的叛軍恐怕也不會輕易讓兩軍匯合。
相隔的水塘不過兩百餘步,雖然地探營人人精習水性,但現在卻也大多力竭;四月的關中仍然有些寒意,就算能渡過這水域,恐怕傷冷交加之下也再無戰力了。友軍現在僅能自保,他可不想為其憑添負擔。而且一眼看去,水面並沒有多少浮屍,想必這水並
叛軍稍稍一試之後,便只能老老實實的從地面進攻。
「來的可是吳大哥?」剛剛立好陣式,喊話之聲便透過戰場的喧囂傳來。吳嘉火聞言一喜,喊話之人竟然是靖威營的統領黃勇剛。之前他衝在最前,又是直插中軍,並不知道後面跟來了哪些人,卻沒想到黃勇剛也跟著殺了上來。想要立即回話,不過喊出的聲音卻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剛才的一陣拚殺,一步一吼已經讓他聲音嘶啞了。當下只得揮手示意,不過因動作太大立即引來一陣劇痛,堅強如他也不禁彎下了腰。
「你們先穩住,待我解決這些叛賊便來相見!」黃勇剛滿是豪氣的說道,似乎絲毫未把這超過三倍的敵軍放在眼裡。
吳嘉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荊州軍這股豪氣了,雖然現在完全處於劣勢,不過他卻絲毫不懷疑黃勇剛的豪壯。日頭西墜,天邊滿是紅霞。再有半個時辰夜幕就要降臨。而夜晚,荊州軍卻是當仁不讓的強者!
此時的秦渡,劉虎卻已經發彪了。
「皇上呢?快告訴我!」劉虎怒不可遏,一把推開攔路地兩名宦官,絲毫沒有將兩旁箭弩拔張的侍衛放在眼中。稍作休整之後,他本打算立即回援楊誠。卻正好遇上一名斥趕回,將楊誠他們對陣的消息傳了回來。那名斥也只是經過,正好看到吳嘉火之前的試探,便匆匆離開了。劉虎問明詳情,便已料到楊誠可以輕鬆解決,斷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的騎兵之前經過與朔方鐵騎的大戰,雖然大獲全勝,不過損失也不小,是以便讓全軍繼續修整。張破舟和洪承業地損失更大。在得知楊誠沒有危險之後,同樣也選擇了原地休整。朔方鐵騎畢竟是有數的精銳之一,一口被他們吃了下來,卻也並不是那麼好受。
稍作安排之後,劉虎卻並沒有停下。通知褚與任等人關注楊誠方向的動靜後,便帶著顧良渠及兩千騎兵經引鎮向秦渡趕去。顧良渠雖然答應勸降剩餘的朔方鐵騎,不過他可不是個善茬,劉虎並不放心交給其他人來辦,只得親自走一趟。本來打算處理好此事之後便立即趕回,在楊誠的手下分一杯羹的。根據斥所說。像那樣的部隊,他已經斷定其結局了,只是希望楊誠下手慢點,讓他也能沾點光。雖然吃下朔方鐵騎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不過已經比預想的要好上許多倍了。那可是十萬人地叛軍。他當然希望能沾點光了。根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孫堯安來,讓楊誠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這些先放到一邊。單說劉虎興沖沖的趕到秦渡,沒想到碰到的不是殘餘的朔方鐵騎,而是小隊駐守皇城的禁軍和沒有頭尾的人流和車隊。一眼望去。滿是王公大臣、富商巨賈及惶恐的百姓。
看到這一幕,劉虎哪有不明白的,當下憤怒便充塞了他的腦海:我在前面拚死拚活,你們倒好,居然抽腿走人!這還沒到兵敗如山地絕境呢,把我劉虎當成了什麼了?!找了個認識的禁軍頭目一問,更讓他七竅生煙:皇上輕車簡從,已經在一萬禁軍的護衛下早在午時之前便離開這裡了。他立即向前追了去,皇帝都跑了,這仗還怎麼打。
沒想到才追出幾里,便被人攔住了,他哪管你這些,接連打了幾個平時讓他也得低三下氣的宦官,又追出了近十里。不過到這裡他終於追不下去了,上千禁軍攔在路中,中間站的那人竟然是兵部尚書劉知生。此人雖然上位不久,不過極受陳博寵信,在新提拔地大臣裡無人能比。他可以打那些宦官,卻不敢對此人下手,除非他不想在朝廷混了。
「哎呀,劉將軍你終於來了!」劉知生一臉熱情地迎了上來,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劉虎板著的臉,一把拉起劉虎地手,久逢知己般的感慨道:「之前他們都說將軍已經殉國,但劉某絕不相信,以將軍之才,叛軍哪能動你分毫。哦,我還派了人專程來聯繫你,想是將軍已經遇上他們了吧。要知道皇上可對將軍你非常重視,讓臣下一定要等到你,否則不得離去。」
劉虎冷眼看著劉知生,暗自冷笑:難怪這麼熱情,感情是我沒來你就走不成了。「我沒遇上什麼傳信的,尚書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離京了!」劉虎忿忿地說道,臉上地不滿毫不掩飾。他這才幾天沒與長安聯繫,居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之前他只是覺得這些朝臣頂多不會派兵與他合擊顧良渠,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鼓動皇帝出逃!他可是極為瞭解陳博的,雖然其年紀尚幼,但堅毅果敢卻非常人所及,這種臨陣脫逃的事,斷不會出自陳博。
「唉!」劉知生長長了歎了口氣
些感慨的說道:「劉某也不希望如此啊,可是情況危五之尊,可不能出絲毫意外。不得以之下,眾臣才勸說皇上巡幸巴蜀,皇上也是勉強同意。不過皇上對劉將軍非常牽掛,一直等到午時才起駕離京,天幸劉將軍終於趕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皇上交待。」
劉虎跺了跺腳。皺眉西望。此時天已全黑,彎延的火龍直至天際,皇帝輕車簡從,一意逃離,自己就算想追也不是三兩日能追上的了。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呢。「皇上讓尚書大人專程在些等末將。想必是有旨意吧。」劉虎有些心恢意冷地說道,他本來已經自信滿滿,以為和楊誠聯手之下,短時間內就可平定關中,接著再征伐天下,建立不世之功。哪料到剛剛打敗強敵朔方鐵騎,皇上離開長安這道晴天霹靂又橫空而至,而且沒有關點徵兆。
陳博雖然年幼,而且身邊還圍繞著不少宦官、新貴。但畢竟是大陳的象徵,天下之主。就像三家,雖然實為叛亂,但還是得打著清君側,誅奸巨的名頭。只要陳博沒在他們手裡,他們便不敢肆無忌憚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陳博就算是個擺設,但對軍心、民意的影響仍然是無可比擬的,沒有了陳博的長安,將再不是鐵桶一塊了。
劉知生卻不知劉虎此時的心境,當下神色一肅。朗聲喧道:「皇上有旨,禁軍大統領、長安守備、得勝將軍劉虎接旨!」劉虎轟然跪倒,心中卻一片死灰:他本來想無論如何也要追回陳博,不過現在看來,已然絕無可能了。潼關已經被趙長河拱手相送。雖然現在為止他們取得了不少勝利。但陳博地離開卻令形勢變得仍為不利了。這一刻,劉虎腦中只剩一片空白。再沒有之前那股自信與豪邁。
渾渾噩噩的聽完劉知生宣讀聖旨,劉虎卻是全無回應。劉知生輕咳數聲,見劉虎仍然不動。臉色不禁一變,不過隨即展顏,一臉笑意的上前扶起劉虎,熱絡地說道:「恭喜將軍,哦不,恭喜威武侯。威武侯如此年輕便榮升侯爵,前途不可限量啊。對威武侯之才,相信一定可以不負皇上之重托,劉某可就恭聽捷報了。」
劉虎木然接過聖旨,苦澀的笑了笑。展開聖旨一看,呆了呆,接著哈哈哈地笑起來,聲音越笑越大,在這寂靜的黑夜中異常刺耳。威武侯,長安尹,護國大將軍並節制京畿、雍洛軍政,可臨時專斷殺伐。一夜之間,劉虎似乎平步青雲,幾乎登上了權力的頂鋒。這是他之前夢寐以求的東西,現在竟然都成了現實。
可是他現在卻一點也不高興,甚至有些憤怒。至少劉知生那毫無羨慕,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便已經昭示著無上榮耀下掩蓋的一切。皇帝、王公大臣、富商巨賈、精銳禁軍甚至於平民百姓都走了,他這個威武侯、長安尹又可以節制誰、殺伐誰呢?若是勝了,他可能會被封為人臣之最:公,從此像章盛那樣閒居無事;敗,一切地罪狀都要由他來承受。可真是皇恩浩蕩啊!
「哦,對了。不知道威武侯可知忠勇將軍的下落?」直至劉虎笑聲消去,劉知生才有些心虛的問道。他當然知道劉虎的笑聲代表著什麼,這次皇帝離京以及這兩道聖旨,他可是起了最為主要的作用,就連他這一介書生,也聽到了劉虎笑聲下掩藏的殺意。不說其他,單說陳博本意是要帶劉虎一起走的,若不是他們「曉之以理」,極力勸說,哪會有剛才這道聖旨。僅憑這一條,劉虎便會恨極他們了。畢竟他們也清楚,留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好處」。況且為了斷絕劉虎與陳博相見,之前那些阻攔盡出於他的安排,這要是讓劉虎知道了,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都沒死,誠哥自然好得不得了!」劉虎斜眼冷冷的看著劉知生,戰未勝就封侯,若說沒有這些個新貴們地主意,打死他也不相信。以前他雖然沒把這些人當作朋友,不過至少都有著豪門大閥的共同對手,極盡尊敬和拉攏。不過他還沒算計他們的時候,這些人卻已經把他算計了,而且他眼下還沒有絲毫反擊的能力。
劉知聲聞言鬆了口氣,點頭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忠勇將軍與威武侯皆是朝廷之棟樑,我這也是關心則亂呀。皇上還有道旨意給忠勇將軍的,劉某又趕著追隨聖駕,便只有勞駕威武侯了,不知……」
「要逃命就趕快吧。」劉虎冷冷地說道,一把抓過那道聖旨,正要轉身離去,又回過頭來,看著劉知生那青一道白一道地臉,補了一句:「十萬叛軍就在後面,祝尚書大人一路順風。」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七十一章關洛爭雄·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