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漫野無邊的河東鐵騎,楊誠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同時湧出,卻沒有一絲混亂的跡象,反而極為有序整齊。相比與之前的朔方鐵騎,孫堯安這支勁旅尤要高上許多。雖然雙方尚未接戰,但憑著多年來的直覺,楊誠便已知道這將是一場真正的硬仗。
在戰場上,特別是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中,任何人都無法阻擋戰馬的鐵蹄。雖然之前曾有多次對陣騎兵,並取得不錯的戰績的經歷,但嚴格說來,不是佔了地利便是因為雙方實力之前的差距極大的彌補了步兵對騎兵的劣勢。但這次卻是完全不同,孫堯安畢業是征北名將,是血與火中錘煉出來的強悍人物,他傾盡心血訓練出來的河東鐵騎自然可想而知。而楊誠所立之處,不過是一個極緩的土坡,對上步兵還有些憑借,但是對上精銳的騎兵,那就簡直與平地無異了。
唯一讓楊誠稍稍寬心的是,一開始他認為要面對的便是孫堯安,便留心佈置,只是由於時間太過倉促,沒有完全妥當而已。等到發覺面對的是一支雜牌軍時,楊誠更是放緩了種種防禦措施的佈置,若是孫堯安再遲出現一會,楊誠只怕已經拔營出發了。這或許真是冥冥中的天意,若是等到那時孫堯安才出現,一切都將完全不同了。
奔馳的鐵騎在三里外戛然而止,開始集結列陣。後方的騎兵不斷加入,有條不紊的融入到分開來的五個戰陣之中。沒過多久,五個呈尖錐形的戰陣便漸漸成型。看著陣前那如林而立地雪亮銀槍及其後無數緊握著的環首長刀,一旦這具戰爭機器發動,將是何等的恐怖。
激烈的衝殺並沒有如期而至。靜。戰場上除了偶爾響起的戰馬低鳴,便只剩下春風輕拂下那獵獵的旗幟之聲。未幾,排山倒海般地歡呼聲突然從河東騎兵的陣中傳來,所有騎兵都將手中的武器高高舉起,傾盡全力的呼喊著。
歡呼聲中,數百騎兵分為兩列。從中緩緩而出。走在最前的,赫然是一匹通體雪白的沒有一絲雜色的剽悍戰馬。白馬的主人也是同樣惹人注目,火紅的披風下紫金色地鎧甲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冷峻的臉上一半卻覆著銀色的面具,滿是殺意的眼神遙遙鎖定著楊誠所立處的坡頂,似乎再沒有其他能夠吸引他的注意。
距離太遠,楊誠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不過能有這份氣勢的,除了河東鐵騎的主人孫堯安之外。又會有何人。想到這裡,楊誠不由暗自歎了口氣。之前在黑熊谷,他便存了除掉這個強敵地念頭,但對方卻實在太過高明,竟然讓他連下手的機會也沒有。而在之後的戰鬥,更是連其影子也沒有見著,再次相遇之後,形勢更已完全逆轉。現在不要說在萬軍之中射殺孫堯安,就算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一個問題了。從孫堯安上次的謹慎便可知道,他已經將楊誠視為一大威脅。絕對不會為其留下任何機會。
楊誠正在思索著破敵之策時,對面再度傳來一陣震天的歡呼,接著一切又回歸為靜止。若不是看到對面滿野地騎兵,只怕讓人以為之前地一切都是幻覺。平靜旋即便被打破,隆隆的蹄聲中。近千騎從五個戰陣疾奔而出。三百騎居中。六百騎左右分開,一幅欲硬撼楊誠這一萬五千人地點陣一般。
看到這一幕。楊誠卻是微微一笑。士兵素質相差不大時,騎兵對步兵幾乎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在這平坦的曠野中更是如此。若是換了一般地人。只怕早就全軍壓上,想著一個衝鋒便將對手完全撕裂,然後任己屠戮。但是孫堯安畢竟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將,而且面對的又是楊誠這個最近幾年聲名鵲起、近乎有著不敗戰績的青年將領,雖然看似戰盡優勢,不過卻也不得不小心翼。
若是孫堯安真的一上來便以五個錐形陣強行突破的話,倒還真讓楊誠頭痛。他的準備並不完全,面對一般的騎兵倒還沒什麼,但是若是遇上河東鐵騎這樣的精銳騎兵,以不計代價的方式強力猛攻的話,結果幾乎是沒有懸念的。當然,一般的將領也不可能指揮這樣一支出色的騎兵,各種無形有因素牽引下,讓為最終的戰果埋下了深深的一筆。
敵人雖然來勢兇猛,不過後面主力卻紋絲不動,顯然只是試探而已。楊誠當然不會輕易攤開自己的底牌,當下只是傳令全軍緊守陣腳,不得異動。敵騎越衝越近,待到離陣前一里左右時,楊誠卻猛然站起,接著縱身一躍,幾個起落間已然抵達最前沿的刀盾兵處。
「起盾!」人在空中,楊誠低聲喝道。刀盾兵聞聲望去,見楊誠已在自己頭頂上空,手中堅盾便毫不疑的高高舉起。轉瞬間,楊誠已穩穩的立在數面盾牌組成的平面上,居高臨下,使得他的身形更顯偉岸。
荊州軍的士兵倒還沒有什麼,他們平時便已經對楊誠有著一種近乎狂熱的信任,雖然面對強大的敵人,但因為楊誠在,幾乎沒有一個人露出半分怯意。倒是隨劉虎而來的那兩萬士兵,雖然他們作為京畿衛
經過長期的訓練,不過到底從未經歷過如此大的陣仗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不過心底卻有些忐忑不安了。是以見到楊誠如此,皆有些心生疑惑,不知道楊誠到底要幹什麼,所有的目光幾乎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楊誠卻是平靜如水,右手擎弓,左手緩緩的探入箭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瞬間消失,只有眼前仍然不斷衝刺的騎兵越漸清晰。正面的三百騎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危險,雖然他們離楊誠的所在仍有近兩箭之地,但卻在不知不覺間再不敢以直線奔進,轉而以之字形的路線詭異的做著閃避。
三百步。騎兵已經衝到了極限,再往前便會無可制止的衝入對方弓箭手地覆蓋範圍。似乎早已排練完好一般。衝在最前的騎兵不約而同的向兩邊衝去,竟是不差毫釐地堪堪避開對方弓箭手的範圍。這種精確的拿捏,讓荊州軍裡的戰士們也不由發出讚歎,只要對方再往前一分,看似悠閒地他們立即便會展開無情的攻擊。對於五千神射手來說,只要一輪齊射。便管教這三百騎有去無回。而現在他們卻只有心中暗歎,默默地等待下一次進攻的機會。
楊誠這個時候卻動了起來。「咻!」四支羽箭同時射出,楊誠看也不看,人已縱射躍出陣去。「咻!」還未落地,兩支羽箭再度射出。緊接下來,楊誠幾乎沒有任何停息,或站立、或半蹲、或奔走、或騰躍、或翻滾,一支支羽箭接連不斷的射出,破空之聲充塞於耳。前行不過三十步。楊誠背上滿滿的箭囊已然空空如也。
在場的眾人早已驚呆,就連靖威營的那些戰士也是看得眼都直了。他們雖然知道楊誠擁有他們難以企及的箭術,但何曾看過楊誠如此行雲流水般的將整囊羽箭盡數射出。而其他士兵更不用說了,在這之前他們只過關於楊誠地傳聞,大多以為皆是誇張之詞。但現在親眼目睹,心中的震憾簡直無可言喻。絕大多數人剛才連楊誠的身影都無法看清,一直到楊誠穩立不動之時,方才明白他做了什麼。
正面的三百騎已經衝到五百步開外,回首四顧,人皆駭然。六十匹戰馬的背上已經沒有了其主人的蹤影。只是盲目的隨著眾人狂奔。而剛才騎兵開始轉向的地方,數十名士兵倒在了地上,或臀或腿,無一例外都被楊誠的羽箭「光顧」。長久的訓練並沒有讓他們因為傷處地疼痛而發出一絲呻吟,但看著周圍與自己遭遇相同的數十戰友。人人的臉上都無一例外的佈滿了驚駭。
左右兩路的騎兵此時已圓滿完成了試探。轉向回陣時卻也發現了這邊地異狀,情不自禁地將腳步停了下來。戰場上再度一靜。剛才那一幕似乎讓時間也為之一滯。不過片刻之後,這片寧靜卻立即被海嘯般的歡呼聲所淹沒,但這一次歡呼聲地主人卻換成了楊誠身後這一萬五千名將士。瞬息之間。射光六十支箭,而且支支命中目標。就算是靜止的靶標,也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到的,更何況那還是疾馳不息地騎兵。除了神乎其技之外,眾人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字眼。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六十人所中部位幾乎都是一樣,雖然不傷及性命,但卻皆喪失了行走的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射中這麼多人,還要拿捏好尺度,若非親眼所見,誰又敢相信呢。
孫堯安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對手是楊誠,他心裡也不得不十二分的重視,雖然對方全是步兵,但他仍然不敢大意,是以才會謹慎的派出千騎測試對方士兵的反應。沒想到得到的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剛才那番探查,對方的軍隊在騎兵衝到極近之處時,仍然絲毫不動。那些陣中的弓箭手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連一點緊張的動作也欠奉,更不要說他意料中的慌亂了。
雖然只是探查,不過一旦對方露出絲毫的破綻,這一千騎兵便會成為銳利的刀尖,打破敵人的陣式,為隨後的全軍衝刺打下基礎。不過從頭到尾,他卻沒有找到絲毫的破綻,只得讓他們無功而返。
不過最讓他想不到的,卻是楊誠。雖然他已經見識過楊誠那驚人的箭術及「陰毒」的射殺,不過他卻仍然沒想到楊誠會來這一招。轉眼間射傷六十名騎兵,這本身便已夠駭人了。再看看落馬士兵的傷勢,他更加明白了楊誠的「險惡」用心。能夠如此準確的剝奪這六十名士兵的行走能力,他當然不會懷疑楊誠有將其完全射殺的能力。但是射傷帶來的影響卻遠甚於射殺,雖然這六十名士兵並沒有丟自己的臉,咬緊牙關沒有吭一聲。不過孫堯安卻陷入了尷尬的境地:這六十名士兵,救還是不救。
救的話,勢必要立即發動大規模的攻擊。畢竟這些傷兵雖然沒在對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內,但卻離之不遠,派的人少根本就只是給楊誠添薪加柴;派地人多很有可能遭受更沉重地打擊。在沒有完全摸清對方實力和弱點之前。這是孫堯安絕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不過若是不救的話,第一陣便被對方生擒了這些人,
的士氣勢必有著極大的打擊,更對他是一種巨大的污
正在孫堯安舉棋不定時,楊誠卻已收起弓箭,踏步向那些士兵走去。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似乎都想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楊誠卻是意態從容,兩百餘步的距離不多時已盡,他逕自走向一名看似百夫長士兵。那名士兵見此仍有些錯愕,不過旋即反應過來,立即奮起餘力一手拔刀,一手撐地,竟然掙扎著站了起來。
「鐺!」也不見楊誠有何動作,那名士兵剛剛揮起的環首刀頓被擊飛。那名士兵反應卻也不慢,左手成拳。傾盡全力的向楊誠頭頸砸去。看到對方這架式,楊誠心中也不禁生出讚歎,不愧是孫堯安親手調教出來的精銳戰士,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毫不屈服。心裡想著,手裡卻也不慢,輕鬆的閃過對方的攻勢,那名士兵只覺眼前一花,已然消失了楊誠的蹤影,緊接著後頸傳來一陣劇痛,便失去了知覺。
其他士兵見楊誠舉手投足間便將己方地一名百夫長打敗。反而被激起了血性,竟然怒吼著紛紛掙扎著向楊誠攻來,一時間竟將楊誠圍了起來。可惜他們遇見的是楊誠這樣的對手,若是放到平時,楊誠要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這六十人還頗有些扎手。不過現在這些人卻是人人連一瘸一拐的行走也極為困難。對於身手極為敏捷的楊誠來說。根本難以構成任何威脅。近戰不是楊誠的長項,那不過是相對於像孫堯安、劉虎這種境界的強者來說的。饒是這些士兵經過數年苦練,但與之相比仍然有難以彌補的差距。
接下來地戰鬥乏善可陳。雖然這些士兵勇氣可佳,不過在楊誠鬼魅般的迅捷下。轉眼間便再度倒下,短時間內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了。做完這些,楊誠似乎仍是意猶未盡,示威般的站在原地,昂首望向孫堯安所立之處。兩人雖然均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不過卻似乎同時感覺到了對方那穿透一切地目光,無言地對視足足進行了盞茶功夫。末了,楊誠泛起一絲笑意,收起目光,將那名被擊昏的百夫長提了起來,緩緩走回陣中。
沒有孫堯安地命令,對方的騎兵當然不敢異動,只是默默的看著楊誠帶走己方地一名戰士。無可否認,剛才這一幕,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中,原本就有所耳聞的那個名字,更在同時無數倍的擴大。
一直到走回陣中,楊誠心裡才悄然鬆了一口氣。他向來是一個注重實際的人,之所以要費盡心機在剛才搞出那麼名堂,只是他一個迫不得以的選擇而已。一開始他便處在了劣勢之中,若是不能以一場完美的造勢震住孫堯安,那麼這裡便很可能是他飲恨之所。沒有任何地形的掩護,即使是他的親衛營在此,也絕對討不到好。只要讓孫堯安順利的完全試探,那他便再沒有任何阻止對方鐵蹄的可能了。
人的名,樹的影。楊誠雖然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但這一次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名聲來完成自己的佈置。只要稍稍拖延一下孫堯安的腳步,讓劉虎有充足的時間解決掉顧良渠,再加上褚與任及張破舟他們聞訊趕來,形勢便會完全的逆轉過來。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接下來便是等待孫堯安的選擇了,看看他楊誠這個名字,到底在其心中有多重的地位。
而此時的孫堯安也確實陷入了艱難的選擇之中。之前看著楊誠輕易的將自己那些不斷掙扎起來的士兵擊倒時,他便已經猶豫不決了,甚至差一點便下令衝上去將楊誠和他的士兵撕成碎片。在自己的面前生擒自己的將士,而且是那麼肆無忌憚,這對於孫堯安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奇恥大辱。
不過長久的軍旅生涯卻也完全磨去了孫堯安的衝動。對方此舉簡直就是公然向他挑釁,想要逼他發起進攻。換而言之,楊誠肯定在暗中有所佈置,若是自己冒然進攻,便極有可能陷入其圈套。雖然他對自己的河東鐵騎有著強大的自信,但卻並不意味著可以將自己這份心血隨意的犧牲。向來殺伐果決,在當年面對匈奴鐵騎時也沒有猶豫過的孫堯安,竟然猶豫了起來,在一個看似遠遜於自己的對手面前,停下了高傲的腳步。至於楊誠很可能是強行出頭立威,讓自己不敢進攻的這個念頭,也只是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便再不計較了。楊誠這個名字,本身便可抵數萬大軍了。
正在孫堯安舉棋不定之時,後軍進展不利的消息卻也同時傳來。思慮再三,孫堯安終於做出了取捨。列陣以待的騎兵們緩緩而退,在數里外開始安營紮寨。與此同時,數百輕騎疾馳而出,奔向四面八方,轉眼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之前的對峙再度重演,不過取而代之的是近兩萬精銳的河東鐵騎。種種因素的影響下,孫堯安並不知道自己剛才放棄了此生唯一一次擊敗楊誠的機會,從此再無翻身的機會。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七十章關洛爭雄·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