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統統給我端走!」顧祝升煩燥不已,第一次對上然敗得如此之慘。飛鳳營在一個時辰前放下一輪箭雨後揚長而去的情形,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底。比起上次從荊州倉皇逃回,這一次的屈辱更讓他感到難以接受。上次對方到底是總轄兩州的封疆大吏,有著驕人的戰績為資本。可這一次對方不僅是一個實戰經驗遠不如他的人,而且竟然是個女人。這份恥辱簡直讓他坐立難安,他甚至覺得每一個人望向他的目光,分明都充滿了嘲弄。
足足花了一個時辰,他才將士氣全無的殘兵們收攏起來,點算之下總算有點安慰。雖然這次敗得極慘,不過人員損失卻並不大。後隊的五千步兵戰死的只有五百人左右,傷者上千,另有七八百人散逃無蹤,可戰之力仍有二千五百人;而騎兵其實只遭受了飛鳳營最後那一輪箭雨,傷了數百人,死的還不到百人,反而在混亂時被自己戰馬踩死的竟達到了兩百人。雖然被打得灰頭土臉,不過倒並沒有傷及他的根本,對比起飛鳳營他仍然有十足的把握。
更讓他慶幸的是,倉促之中飛鳳營還不來及劫走他隨軍的糧草,也沒有將之付之一炬。雖然他可到附近郡縣補給,不過一來一回卻要花上不少時間,到時他這次追擊就得半途而廢了。是以他連近在咫尺的城也不進,派出數十斥騎追蹤飛鳳營後,便直接在原地紮營,只等恢復元氣便繼續追擊。
奔走了一整天,不論士兵還是戰馬早已餓極,是以當顧祝升原地休整的命令下達之後。原本垂頭喪氣的士兵們竟然發出歡呼起來。沒過多久,裊裊的炊煙便四處升起。唯有顧祝升卻難有胃口,坐在之前左飛鴻所在之處默然不語。
現在想起來這次之所以敗得這麼慘,完全是由於他自己的大意,還有就是隱藏在心底裡地輕視及焦躁。要知道顧祝升一向也是自視頗高的,之前一直在父親的羽翼下。多有懷才不遇的感慨。而這一次終於由他獨自領兵了,卻始終難有意氣風發的感覺。這一次的失敗更深深地打擊著他,讓他不得不再度審視自己之前的種種想法。
雖然他一直宣稱要打回荊州,一報殺父之仇,但他自己也明白。當初的二十萬大軍已經窮盡了兗州的人力和物力,卻仍然落得個慘敗的結局。特別是顧凱鋒的投降,更把顧氏在兗州的老底完全葬送。明智之舉當是收緊防線,穩固兗州,然後蓄積實力以作後圖。可是他身為顧良洪的長子。拋開父子之情不談,若他沒有一番作為,家族便難以容他了。沒想到還沒等他有所作為,卻半路殺來了左飛鴻,而且自己還在這裡敗給了她。此事一傳開,可以想見他日後的日子將會如何了。
可是剛才一戰也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實力。這支兗州軍雖然大多數都是逃回來的殘兵,並不像訓練新丁那樣困難。不過卻有一個難以逾越的難關:敗兵。他們當初親眼見識過荊州軍的強悍實力,心裡早已留下難以抹除的陰影,是以剛才五千步兵在面對飛鳳營裡,幾乎是哄然而潰。除了左飛鴻的戰法引誘之外。恐怕便是他們一見到那只有荊州軍所特有的箭雨後,心底裡難以萌生抵抗之意吧。
解除這樣的陰影最好的辦法便是打勝仗。只要打上幾場勝仗,低迷地士氣自然會高漲起來,原來的懼意也會漸漸消失。可是現在他卻愁腸百結:飛鳳營實力並不如他,可是其戰鬥的方法卻讓他生出無力的感覺。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各地富豪嘴裡撬出這五千人的戰馬來。可是飛鳳營地戰馬現在就已經不比他少多少了。騎兵作戰最要緊地便是速度。單在這一方面,他就過遠的落在了後面。只要飛鳳營一直保持此前地戰法。那他便永遠勝不了他們,除非……
「不好了。」顧祝升正想到關鍵之處,他手下的一名親信將領卻騎著馬飛快的跑來。看到他地樣子。顧祝升不由一驚:這個算是他手下的一員悍將了,可是現在竟然臉色發白,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怎麼了?」顧祝升皺眉問道,隨著那名將領的靠近,一股臭不可聞的氣味也隨即飄來。
那人緩緩的翻下馬背,夾緊著雙腿極是彆扭的走上前來:「不好了,那……那臭娘們兒竟然在我們的糧草裡……放了巴豆,哎喲,我……」那人咬緊了牙,再不敢吐出一個字來,四下看了一下之後,碎步小跑入一個草木叢中,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轟鳴之聲。
顧祝升的親衛紛紛以手掩鼻,看著顧祝升寒著的臉,想笑卻又不敢笑。顧祝升沒心思吃飯,他們這些個人也只能偷偷啃了點乾糧,本來還羨慕著坡下飄來的飯香,沒想到卻是因禍得福了。
「那臭娘們兒太狠了!」那名將領提著褲子走了出
走邊罵,「這可不得了,只有幾百負責照顧傷兵的兄得及吃,其他人可全著了道了,連戰馬也沒幾匹逃過……哎喲,不行了!」
看著這個平時威武的大漢現在連走路也打顫,顧祝升的心裡不禁生出一絲絕望。沒想到甫一出戰,他竟然就落入左飛鴻一環接一環的陰謀之中。幾乎想都不用想,飛鳳營的遠去絕對只是個假相,現在才是她真正出手的時候。
這一回顧祝升倒是算對了,當那名將領第四次提著褲子出來時,轟隆的蹄聲從四面傳來。跑在最前的便是他之前派出的偵騎,他們正用亡命的奔跳向顧祝升匯報著這一重大的軍情。
「顧良澤要逃了!」劉虎眉飛色舞的走進大帳,一臉興奮的拉起剛剛睡下不久的楊誠,直往外奔。
「你這麼興奮幹嘛。」楊誠睜開惺忪的雙眼,極是不滿。「都商量好了地,你去賺你的功勞就行了。還是兄弟呢。我三天沒睡了,你這不是要我命嘛。」
在投石車和火神弩以及後續到來的巨弩等攻城利器的強力推進下,顧良澤僅僅堅持了兩天時間,便乖乖的讓開了道,改而在華山下築寨防守。劉虎一面派人聯絡長安,一面卻派人加緊圍堵。顧良澤雖然這兩天幾乎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不過實力猶在。特別是他地朔方鐵騎,自從那次被劉虎教訓之後,便再沒有真正投入到戰場上來,一直躲在後方養精蓄銳。
劉虎故技重施,故意給顧良澤留下一條生路,使其無心戀戰,以便徹底解決長安南面之患。甚至他還籌謀著趁其逃走之勢,緊隨在後,連鄭志愉也一鍋端了。打仗靠的便是士氣。只要顧良澤要逃,不管是被逼無奈還是有意脫困。他便有把握將這場撤退變成大潰逃,順勢打一場漂亮的勝仗。而現在顧良澤背靠華山,根本退無可退,在楊誠和劉虎的聯手壓力之下,終於要做出他們所安排下的決定。
「一世人兩兄弟,我當然要和你有福同享了!」劉虎一把抓起楊誠的衣服,用力塞到他懷裡,興奮的說道,「沒有誠哥。我打了勝仗也沒什麼滋味,來吧,讓我們一起打到潼關去吧。」楊誠有意把功勞讓給他,這哪裡瞞得過劉虎。別人的功勞他或許會想法設法地奪取,但是對於楊誠他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雖然其後地追擊荊州軍已經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了。不過他卻執意要楊誠與他一同出戰。
楊誠搖了搖頭。一邊無可奈何的穿戴著,一邊埋怨道:「知道我不怎麼會騎馬。還偏偏要我跟去,唉,真拿你沒辦法。」楊誠除了偶爾趕路需要騎馬。平日裡根本少有沾到馬背,像這樣追擊戰的奔馳,對他來說還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走出營帳,張晉根、黃勇剛、吳嘉火均已候在那裡了。「張破舟和洪承業已經出發了,到時只要發出信號即可。」得到武關打通的消息,張、洪二人簡直樂不可支,楊誠召他們入關的消息還在半路上,他們便已經準備完畢了。是以短短幾天,二人所率的兩營便全數趕到了藍田,剛好趕上這場收尾的大戰。楊誠倒也沒讓他們失望,爽快的給他們分派了極為重要地任務。
簡單的交涉一番後,楊誠便與劉虎拔馬而出。此刻離日出還有一個時辰,四野均籠罩在無盡的夜色之中。狂奔近十里之後隊伍便緩了下來,包裹馬蹄,蒙住馬眼,除隊伍最前一人舉火外,其他人均靜默跟隨。其他各軍早已派出,這次同行的只是神威營而已,人人均是一副淡然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接下來地大戰而露出緊張。
緩行數里之後,隊伍進入了一個破落地小村莊。京畿勇武營的統領褚與任早已恭候多時,客套一番後立即將二人引入村中一間還算完好地屋子裡。而其他神威營戰士則四散休整,準備迎接稍後的大戰。
這次隨劉虎出來的兩萬騎兵便京輔都尉地勇字三營:勇武、勇力、勇勝。三營統領俱是章盛當年親自提拔起來的,是以對劉虎的印象頗佳,是以劉虎才會挑中三營。
「現在怎麼樣了?」三人分別坐下之後,劉虎一邊檢查著自己的兵器盔甲,一邊淡淡的問道。
每戰之前,必然仔細檢查自己的所有裝備,這已經成為劉虎及整個神威營的習慣了。褚與任也是見慣不驚,恭敬的回道:「剛才暗探最新的報道,已經過了一萬多人了,不過全是步兵,騎兵仍然不見影子。」
劉虎看了楊誠一眼,接著說道:「沒有驚動他們吧?你們一定得忍住,一會自然有大展手腳之時。」步兵先行,騎兵想來就是居中了。這樣的陣形雖然行進起來要緩慢得多,不過卻是穩當。就算前面有埋伏,他的主力騎兵也可以預先防範。這樣直接增加了敵人想
腰隔斷的可能,不論先襲擊哪裡,都可以及時增援。是擔心顧良澤會有什麼意外的決定,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什麼變化了。
顧良澤防的是他們從中隔斷,他們偏偏就是要擊其主力。這一次劉虎可是傾巢而出。騎兵除了少量斥外全壓了上來;步兵也僅留下少量看守營寨。兩萬多的步兵再加上黃勇剛的靖威營,足以拖住顧良澤地前後兩隊了。只要能擊潰朔方鐵騎,他便會以雷霆之勢逼得前隊的步兵向鄭志愉的大營潰退。一天之內他將掃平關中的叛軍,直接面對趙長河,他已經可以想像趙長河被夾在中間的難過了。
雖然說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地利益。不過趙長河與三家可是死敵。就算趙長河想和解,三家又怎麼能放虎歸山呢。雖然他也曾考慮過趙長河投向三家,不過卻只是匆匆掠過,一來是認為這根本不可能,二來這樣也太可怕了,可怕到他都覺得再難有勝算。
「那倒沒有。」褚與任自信的回道,「兄弟們可都機警著呢。看樣子他們也擔心我們發現,走得極慢,而且不敢怎麼舉火。這回應該是想跑無疑了。」
「敵人的營寨呢?」楊誠仍有些不放心。不知怎麼,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或許是顧良澤這次表現的太過「正常」了,根本不適合現在的形勢。隔阻荊州對於叛軍來說實在太過重要了,甚至可以與攻下長安的誘惑相比擬,顧良澤理應是死守,即使是事不可為,也不能輕易放棄。就像他當初守星星峽一樣,哪怕面臨全軍覆滅,也不敢退後半步。現在也是這樣,一旦荊州軍與長安聯通一氣。有了這樣一支善射的大軍,叛軍要想攻下長安無疑比登天還要難。
「從昨天黃昏時開始叛軍就已經放棄了部分營寨,子時之前,至少有三成營寨成了空營。」褚與任肯定的說道。他派出的偵騎甚至冒險進入了部分營寨,裡面俱是空無一人。想必在攻城利器施威地那一天。顧良澤便已經在著手撤退了。
劉虎笑了笑。對楊誠道:「誠哥還是太多慮了。顧良澤現在還能翻得起什麼大浪麼?能夠逃出生天就算是他燒了高香了!要我看來,你直接將另外兩營調上來。說不定還能趕上對鄭志愉的那場仗呢。」楊誠執意不讓張破舟和洪承業參與這次的圍殺,還說什麼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務。他也知道這是楊誠老成穩重之舉,不過現在看來卻謹慎得有點過了頭了。
「不要輕敵。」楊誠略有些憂慮的說道:「若不是我們準備充分。要想破除顧良澤的防線並非易事。而且此人在絕對的劣勢下仍然能保存強大的實力,膽識謀略都非泛泛之輩呀。」顧良澤騎兵不如劉虎,步兵不如荊州軍,卻能將他們牢牢的擋在長安外圍,若不是大量攻城利器的投入,這場拉鋸戰就不是三五天可以解決了。
劉虎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帳然卻傳來了最親地軍情:「啟稟統領大人,叛軍輜重已現!」
三人相視一眼,均覺得有點意外。按推算現在頂多出來了兩萬多人,怎麼後隊輜重就已經出現了呢。顧良澤再傻,也不會真的要讓他的主力騎兵斷後吧,那可真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呢。「他們的騎呢?」褚與任自然知道二人地想法,立即沉聲問道。
「仍沒出現!」
「再探!」
楊誠和劉虎對望一眼,均感覺有些奇怪。顧良澤派他一半地步兵出來,到底是想幹什麼?輜重行動緩慢,若是放在中間勢必直接影響整支部隊的行進速度。他們這可不是外出郊遊,而是在強敵環伺之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全軍覆沒。
此時天際已經微微露白,按原來地計劃本來應該是數軍齊發之時,不過卻因為顧良澤這奇怪的安排而讓劉虎他們猶豫不決起來。等到天完全亮起來的話,己方地絕大多數佈置都將顯露出來,再發揮不到應有的作用。不過若是現在出擊的話,僅吃掉顧良澤兩萬多步兵,之後他便很可能龜縮起來,等待鄭志愉的增援。那麼一來,他想要在短期內掃平關內的打算便再無可能了。
時間就在三人的沉寂中悄然流逝著,一直到第一縷陽光照在大地的時候,除了顧良澤的五千輜重盡出,後面再無一人的消息外,再沒有任何的意外出現。劉虎數度站起,又頹然坐下,顯然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顧良澤是要逃,不過卻只讓不到三萬的步兵逃,這實在是讓楊誠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報……叛軍騎兵出擊了!」當日頭掙脫群山環抱時,終於有了一直沒有露面的朔方鐵騎的消息。不過這個消息,卻並不是劉虎想要的消息。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六十五章關洛爭雄·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