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仗還怎麼打!」石鎮北憤然一拳打在茶几上杯震得跳動起來,茶水濺得滿地都是。陳博在將京城防務交給劉虎的同時,也提拔了不少軍中的中低級將領起來,其中尤以杜業農、白馳、唐道正和石鎮北為最。劉虎率軍離城後,更由四人直接掌管四門防務,長安軍隊多在四人手中。這四人皆非豪門之後,雖然資歷聲望並不出眾,但均是陳博暗中留意的人才名單中的僥僥者,倒也有些真材實學。
禮部尚書段齊錦默默的擦著幾面,平靜的說道:「鎮北兄,消消氣。切記,一會面聖之時可千萬不得造次呀。」段齊錦與石鎮北本是同鄉,而且這一次也是由他出面舉薦的石鎮北,這些日子眼見其火爆的脾氣,心底不由暗暗後悔。雖然是陳博有意提拔,不過他卻在之前故意讓朝臣們舉薦賢能。而段齊錦偏偏舉薦的便是石鎮北,只是沒想到皇帝竟然欣然應允,而且還連升他四級,委以重任。段齊錦還道是自己在皇帝眼中地位超然,哪知道其中的關節在。
不過現在他之前的那點沾沾自喜卻早已消失。要知道大陳雖然已開科考,但官員的選拔卻主要來源於舉薦。雖然擁有舉薦的資格對於官員來說是一項極大的榮光,不過卻也暗藏危險。一般的事情倒還罷了,若是自己舉薦的人犯下極大的罪惡,舉薦人便難免受到牽連,輕則從此仕途黯淡,重則受其誅連,連身家性命也不保。
石鎮北雖然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才。但卻是個認死理而且腦筋不會轉彎之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就連他的長官也毫不相讓。偏偏他這人生性不善言談,口角失利之後便忍不住拳腳相向,甚至還打過自己的頂頭將領。正因為如此,雖然他立了不少次功過,但在京畿左輔都尉營混了十二年。卻剛剛混到個百夫長地職位。要知道京畿部隊不比州縣,在章盛的治理下鮮有被埋沒的人才,可是他卻仍然無法得到陞遷,其中緣由自然不言而喻了。
而這一次石鎮北一步登天,從小小的百夫長到手握上萬大軍的西城校尉,脾氣卻並沒有改變一點。雖然皇帝將兵權給了新提拔的將領,不過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如同之前地禁軍一般,派出宮中宦官坐鎮監軍。以便隨時掌握軍隊的情況。石鎮北可就不樂意了,他管你是誰派來的,一點面子都不給。曾有一個監軍質疑他的戰法,他竟然將其五花大綁丟在馬,直到三天之後才放人。就算是在平時,他也是呼喝怒罵,不留半點情面。
因其掌管的直、章二門直接面對鄭志愉,近日來激戰連連,石鎮北又頗有建樹,陳博倒也未加責罰。反而下旨嘉獎其戰功。不過段齊錦哪裡會不知道,皇上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恐怕已經有了介蒂,只是不便發作罷了。他剛剛進入朝廷的權力核心,腳跟還沒站穩呢。若是因此受到影響。前途恐怕就不容樂觀了。
「段大人,石某是個粗人。向來直來直去,藏不住話。我說,你們六部尚書守著皇上就行了。這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瞎摻呼什麼呢?」石鎮北氣呼呼的說道。原來這幾天來鄭志愉不斷派出死士利用城外的密道突入城中,甚至有一次突到離皇城只有數百步遠地地方。在石鎮北看來,這樣的小股叛軍根本難成氣候,正好還可以用來削弱叛軍實力,找出各處密道出入口。甚至有些時間他還有意的放縱潛入的叛軍,讓他們誤以為有機可乘,以便釣上鄭志愉這條大魚。
可是皇帝和六部大臣們卻驚慌起來。叛軍還沒開始大舉攻城呢,城內就日日聞襲,有一日甚至七度示警,在崇政殿上都似乎聽得到喊殺之聲。這些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戰爭的大儒們,哪還有往日的風度。有道是關心則亂,本來大陳一朝武將的威風便壓過了文官,現在滿朝受寵的除了劉虎便全是文官,便有些人忍不住要指手劃腳起來。這不,由六部尚書聯名向皇帝上奏,成立一個由朝中顯宦組成的總督府,直接參與到作戰指揮之中,希望可以集眾之思,穩固長安的城防。
陳博雖然在百官面前一直保持著處事不驚地君王風度,不過一來年紀尚小,二來也並沒有經過這樣的事情,劉虎又被他派了出去,身邊沒有可供傍依之人,心裡便沒了底兒。見自己信任的大多數朝臣們都附和這個建議,竟然一口允諾了。而且心血來潮之下,竟然將總督府就設在了崇政殿,大有親自掛帥的意思。
命令直接出於皇帝,石鎮北就算再莽撞也不敢直接反駁了,不過心底裡卻十分不滿。除了軍中的少數好友,他熟悉地便只有段齊錦了,所以一待戰事稍平,他便風風火火地趕
在朝房裡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段齊錦才來與他相見,說段齊錦也不願意為他在皇帝面前進言,甚至連讓他自己面聖也是好不容易才鬆了口的。
「皇上和大臣們對此戰極為關注,你那裡又……」段齊錦略有些不快地說道,心道叛軍總在你負責的防區出現,而且還有愈演愈烈之勢,自以為打退幾次進攻受了嘉獎便不知天高地厚,哪知道其中的厲害。
這一戰地成敗已經不僅僅是改朝換代的問題了,而是剛剛抬頭的庶族勢力能否在朝中佔據一席之地的關鍵。數百年來一直由門閥把持的朝政,在門閥與皇權之間的爭鬥已經越來越難調和的今天,終於有了打破的希望。不僅是朝中剛受到重用的庶族官員,整個天下的寒門庶族也都在翹首以盼。患得患失的心理之下,要想讓這些朝中新貴袖手旁邊,根本就不可能。不過他們之中卻並無一名擅長行軍佈陣的,即使有涉獵過兵法的,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可是這個時候。誰又能真正保持冷靜,分清是非呢?
石鎮北只認對錯,哪裡會想到這些。總督府成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讓他全面防禦,務必不讓叛軍踏入長安城半步。接到命令之時他就氣炸了,別看現在城內地守軍還有近七萬之眾,不過三萬禁軍要負責皇城的安全。就算敵人攻入城內也不敢離開皇城。真正到他們手裡的,也只有不到四萬的戰士了。而且精銳大多數為劉虎帶走,他們四人每個手裡只分配到不到一萬的人馬,七拼八湊的,戰力並不比叛軍優勝。就拿他來說,手裡只有九千二百多人,單是負責那長近二十里地城牆便有些吃力了,還要兼顧面積不小的外城防區,要想面面俱到談何容易。他故意讓從密道突入的叛軍肆虐一時。自然有他難言的苦衷。
本來在他的軟刀子已經消磨了近兩千的叛軍,現在卻要一下子推翻他之前的佈置,這豈不是就前功盡棄了嗎?是以他思慮再三,還是得設法讓皇帝和朝中大臣收回這道近乎兒戲的命令,否則長安城的安危便難以預料了。
「宣,西城校尉石鎮北,上殿!」值殿宦官那尖銳地聲音清晰傳來,石鎮北瞪了段齊錦一眼,大步向崇政殿走去。「尚書大人,末將再次懇請你仔細掂量。若是大錯鑄成,後悔就來不及了。」
聲如寒鐵,段齊錦搖頭苦笑,一臉無奈的追了上去。
「混賬東西!」顧祝升正好截上一隊潰逃的士兵,逮住其領頭的將領便是一番怒罵。「區區女流之輩。竟然把你們嚇成了這樣子,統給我回去。誰敢再退,立殺無赦!」從遇襲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五千人竟然被打得四散潰逃。顧祝升頓時怒火中燒。
顧祝升年少為帥,為了立威常常狠下殺手,在他這必殺令之下,潰兵們也只得硬著頭皮沖了回去,不過卻是外厲內茬。飛鳳營上來便是好一頓箭雨,再加上千馬奔馳的懾人威勢,疲憊不堪的他們哪裡是對手。況且飛鳳營根本不與他們進行短兵相接的戰鬥,只是繞著他們遠遠的射箭,再將他們驅趕成無數小塊。偏偏對固守的士兵毫不留情,但只要逃離戰圈便毫不理會,有了這一發現,敢留下來固守待援的幾乎便成了鳳毛麟角了。
好不容易收攏了六七百潰兵殺了回去,顧祝升卻並沒有急著將自己地騎兵投入,而是在數里外的一處高地上細心觀察,同時再派出少量騎兵靠前偵察,待確定除了飛鳳營的一千騎兵外別無埋伏之後,這才揮軍出擊。
看到這一幕,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左飛鴻不由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這小子倒是蠻機警地嘛,不過卻是傻了點。傳令下去,按本統領之前地佈置執行!」令旗舞起,將最後一批固守的士兵驅走之後,飛鳳營地鐵騎開始收攏起來,聚成一個密集的衝鋒陣形,似乎要準備與敵人打一場硬場。
顧祝升見狀大喜,當下更是不斷催促部下加速前進。飛鳳營一直來去如風,根本不與他正面硬碰,他正為此頭痛著呢。要知道飛鳳營的戰馬俱是西域上等地好馬,而且也不知道楊誠怎麼如何捨得花費,竟然一人兩騎。經過這段時間的搶掠,竟然已經達到一人三騎甚至四騎的程度。州除了有數的幾座山外,其他地方俱是一馬平川,如果她們一心想要避開他,要想逮住她們幾乎是不可能的。現在她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與自己五倍於其騎兵硬碰,豈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不過顧祝升卻沒來得及高興多久,之前被他喝令回擊的那數百步兵本已衝到離飛鳳營只有兩里左右的地方,陡見身後的五千騎突然衝了上來,頓時著了慌。這批兗州
起來的時間並不長,除了訓練了一下簡單的行軍佈陣來得及進行步騎的協作。在這如雷鳴般的蹄聲之下,這些步兵哪裡還曾想到是不是自己人,早就在被踏成肉泥的巨大恐懼中亂成一團了。
有的已經嚇得在原地不能動彈了;更多的卻向兩邊或是前面撒腿狂奔,比起剛才逃出來還要快;甚至還有小部分,不知道是不是被嚇昏了頭,竟然迎著騎兵跑了去。只有少數步兵將領還能保持鎮定,不過想要在這個時候安撫眾人。卻是絕無可能了。
衝在最前的騎兵不得不降低速度,這些畢竟都是自己人,又有幾人能忍心衝上去呢。後面地騎兵卻並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頓時和前面的騎兵撞成了一團,一時間人喧馬嘶,剛剛展開的扇形戰陣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有少數騎術不精的騎兵。更是為了避開逃竄的步兵,連人帶馬摔了下去,更讓局面變得不可收拾。
左飛鴻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堂堂的兗州鐵騎,竟然會被這點事情給難住,這可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地到事情。只可惜她這次早有打算,而且飛鳳營只善遠攻,近戰卻是荊州諸軍中最弱的。這便是男女之別了,經過訓練的女兵或許能在一對一的戰鬥中勝過男子。但在這千軍萬馬的拚鬥中,女子力弱的劣勢便盡顯無遺了。她對自己的優劣早有清晰的瞭解,是以根本就沒有打算讓飛鳳營拿起長槍長刀,變成一隻敢於衝鋒的強勁鐵騎。
是以面對這個意外之喜,左飛鴻也只能遠望歎息。現在改變計劃讓飛鳳營趁亂衝上去,當然可以對敵人造成極大地傷害。不過一旦敵人恢復過來,那飛鳳營便難免會陷入近身苦戰之中,高速遠攻的優勢便完全無法利用。想到這裡,她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裡卻「埋怨」起顧祝升的無能起來。
幸好顧祝升並沒有讓她失望多久。雖然前面的混亂並沒有完全止住,他卻從左右強行清理出一條通道來,讓後面的三千騎兵左右包抄了上來。處於混亂中的騎兵們也開始三三兩兩的衝上前來,匯入進攻的洪流之中,轟鳴的鐵蹄聲再度響了起來。
「嗚!」七彩海螺奏出一陣低鳴。集結的飛鳳營在敵騎趕到之前突然變陣。竟然以鬆散地陣形向左飛鴻所在的土坡衝來。
顧祝升哪料到飛鳳營竟然只是擺擺架子,先前的驚喜頓時變成了焦急。雙方的距離也不過只有不到兩里了。這次若是讓她們逃掉了,恐怕以後絕沒這樣的機會了。當下也顧不得是否有詐,立即下令騎兵緊追不捨。
飛鳳營雖然起步較晚。不過戰馬已經有了良好地休整,再加上這段距離地緩衝,竟然堪堪甩掉了全力衝刺的兗州騎兵。大隊人馬全速離開,僅留近百名騎兵橫成一線,不緊不慢地護在後面。這一百人似乎並不急於逃離,敵人快她們也隨之加快,敵人慢下來的時候,她們的速度也隨之變化,一直與之保持兩箭之地。
不一會兒,飛鳳營地其他騎兵已經消失在顧祝升的視線之內。剩下那一百騎兵卻突然改變方向,左拐右彎之後,奔上了一個緩長的斜坡。「咻!」一支響箭發出淒厲的嘯聲,飛鳳營士兵立即掏出一個五彩斑瀾的錦囊,掏出一把黑糊糊的粉末,揚手拋灑起來。
「糟了!」看到飛鳳營的舉動,顧祝升的心直向下沉。飛鳳營現在的位置不僅在上,而且還處在上風的位置,雖然相隔兩箭的距離,不過那些粉末在落地之前絕對已經進入了他們的兵陣之中。本來若是他稍稍冷靜一點,並不難發現這一點的。可惜他想要一舉殲滅飛鳳營的心太甚,根本沒心思冷靜地去思考。雖然不知道對方灑的是什麼,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阿嚏!」果然,兗州騎兵剛衝進那團黑霧,噴嚏和慘叫之聲便此起彼伏,飛鳳營拋出來的竟然是花椒粉末!這種東西平時聞著就讓人忍不住打噴嚏,現在直接鑽到鼻孔裡,效果更是無與倫比。機警一點的士兵倒還知道蒙鼻閉眼,其他士兵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不一會便一個個鼻涕眼淚橫流。
這一次的混亂比之前更甚。花椒粉一來順風,一來就勢,不一會便將大半兗州騎兵籠罩其中。其中的士兵目不能視,有的急忙勒馬,有的卻想拚命加速來逃出這一範圍,不一會便亂成了一團。再加上馬兒也受了刺激,開始不聽指揮亂跑,不少人甚至就此葬生馬蹄之下。
正在這時,轟鳴的蹄聲猛然傳來,去而復返的飛鳳營騎兵從左右兩側電馳而來!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六十四章關洛爭雄·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