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太陽高懸當空,暖烘烘的照耀著大地。午時剛過,春光明媚的黃渠城周圍卻是一片讓人窒息的寧靜,不論官道還是原野均是一片空寂,連半個人影也見不到。
「來來,過來陪為父喝一杯。」顧良洪一臉悠閒的坐在石桌旁,大聲的招呼著立在高處的顧祝升,心情大好。
顧祝升卻沒他父親那般輕鬆,不甘心的望了望山下的曠野,轉身緩緩走來,劍眉緊蹙,一臉憂慮。「父帥,情況恐怕真的有些不妙了。」昨晚子時剛過,各軍便一直處於高度的戰備狀態,只待聽到楊誠的消息,便可大戰一場。哪知道等到現在,莫要說沒見到楊誠的半點影子,反而連先前零散騷擾的那幾百荊州軍,也都完全失去了蹤影。山雨欲來風滿樓,戰前的寧靜無疑是讓人最為難熬的。
「你看看你。」顧良洪美美的啜了一口酒,斥責道:「你若不能改掉沉不住氣的毛病,將來如何成得了大器?」顧良洪自以為勝券在握,此際更當是在飲慶功酒一般。對他來說,不論楊誠來不來,結果都沒什麼區別,只要今天一過,荊州軍在他眼裡便是敗局已定了。當然,他內心裡當然也希望楊誠真是個一言九鼎之人,無視他在這裡佈置的數萬大軍自投而來。他自認只要能殺死楊誠,荊州軍便會潰不成軍,就好像他深信州軍不能一刻離開他的存在一般。
顧祝升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坐在其父對面,不過卻是無心舉箸。「父帥難道對昨晚樊城方向的火光沒有任何懷疑嗎?現在軍中大多數將士都在議論紛紛,說我們中了荊州軍的調虎離山之際。樊城已然不保了。若是真是如此,我們該如何是好?」
顧良洪不屑地笑了笑,淡然說道:「那不是更證明了對方在虛張聲勢嗎?花了這麼大的工夫,還不是想誘我回援。這正好可以證明,楊誠本人或許真的會來此實現他的諾言。」樊城離此地雖然相距百餘里,不過顧良洪卻在沿途佈置了不少臨時驛站。以便隨時獲得最新的消息。只不過也合該他倒霉,樊城外的探子發現吳嘉火他們時,正好看到他們在那裡安置火把,雖然佈置得漫山遍野,不過卻只有數十個人而已。不過由於不想驚動荊州軍佈置在外圍地暗哨,加之符廷遠本就是個謹慎之人,沒那麼容易被這種伎倆欺騙,所以並沒有及時通報樊城的守軍,反而飛快的把消息傳到了顧良洪這裡。
「可是……」顧祝升一時找不到什麼說辭。呆坐在那裡默然無語。他也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擔心過度,按顧良洪的佈置,就算樊城有事,也可以在極快的時間內傳來。更何況樊城還有五千守軍,憑符廷遠之能,守上三五天應該是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他雖然覺得這事絕不會那麼簡單,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和顧良洪都沒有想到,報信的人前腳剛走,楊誠便和四衛尾隨在後,將沿途的驛站、暗哨一一拔除。是以其後樊城的變化,再沒有傳到這裡了。若非如此,他們現在恐怕就不能如此輕鬆了。
「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顧良洪將酒杯放入愛子手中,勸慰道:「就像剛才有傳言說什麼南鄉城被攻破、夏雲畏懼而逃一樣。這所有地謠言,都是敵人故意製造出來混擾我們視聽而已。若是我們真的上當。他們便會趁機取下此城,一壯聲威。我哪會讓他們如此輕易得逞。」
顧祝升點了點頭,仍有些疑慮的說道:「不過這周圍的小股敵軍全部被調走了,那又是為何?」
「兒啊。」顧良洪沉吟半晌。似乎是自言自語般的低吟道:「我有一個強烈的預感,今天晚上,我們便可以一睹這個所謂的神箭將軍的真面目,一定會!」
「大人的行宮已經備好,請。」鐵嚴華躬著身子,做出一臉誇張的笑容。楊誠指了他一下,彎下身子走進一座低矮地棚屋。甫一看到屋內的情形,臉上卻現出驚訝的神色。這座由草木依著山石建成的棚屋,外面看來根本毫不起眼,哪料屋內的空間竟然足足可以抵上當年安平縣地縣衙。佈置雖然簡陋,不過卻收拾得極為整潔有條,讓人感覺極為舒適。
早在三日前射殺黃渠守將之後,楊誠便從親衛隊中挑選了數十名幹練之人,留在此地暗中佈置。雖然顧良洪地數萬大軍在此駐守數日,卻一直沒能發現他們的存在。昨日楊誠和吳嘉火探查樊城之際,鐵嚴華已然秘密趕來,按楊誠地指令加緊佈置。
楊誠舒適的坐在由枝葉覆蓋的「椅子」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好久沒有這麼趕路了,還真有些累呢。」趕了一百多里路,沿途還拔除了顧良洪佈置的暗哨、驛站數十處,一路行來倒還真是沒半點空閒。
「您也會累?」鐵嚴華盯著楊誠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臉懷疑。
楊誠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霍,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也是個普通人而已,你以為是神仙?」
「您還別說,我還真就當您是神仙了呢。」鐵嚴華一臉認真的說道,沒有半點說笑的意味。在交州很多人的眼裡,楊誠倒還真不是普通人了,那神乎其技的箭術,就連最好強的年青人也沒有半點信心可以達到。
楊誠坐直了身子,無奈的說道:「隨便你了,現在先給我們說說這裡的情況吧。」雖然這裡的情況每隔四個時辰都會發到他那裡,不過這一戰實在是至關重要,讓他也不能生出半點大意來。
聽到楊誠這樣說,鐵嚴華也嚴肅起來。「和昨天的情況差不多,顧良洪仍在我們南面十里左右的山頭上,除了不斷有傳令兵出入,沒有任何動靜。至於其他幾乎伏兵。沒見過這
人,雖然我們都給他們打了『招呼』,不過看他們那埋伏在那裡,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呢。」
「山上呢?」楊誠皺眉問道。顧良洪竟然如此沉得住氣,讓他頗有些意外。雖然那些伏兵已經起不了出其不意的作用。不過卻緊扼了咽喉要道,只要他想取黃渠,便免不得要面對他們。自己早期地誘敵之策,竟然沒有起到半點作用,這多少讓他對顧良洪有了一番新的認識。想到自己昨日心中浮起的那個大膽的計劃,不由更加關注其中軍所在之地的情形了。
鐵嚴華聞言略顯沮喪,低聲回道:「還是和之前一樣,到了半山便再進不了一步了,暗哨、明哨實在太多。恐怕一隻鳥也無法悄悄的飛進去。」對於顧良洪所在地那處至高點,楊誠一直都投以極大的關注,從一開始便令人不斷前去刺探,哪知道卻一直沒有什麼進展。要知道親衛營的士兵早在當初在飛虎營的時候,便有著一身過硬的本領,經過族四衛和楊誠的不斷訓練,更是有了極大的進步。連他們也無法突破顧良洪的佈置,可見此人倒還真有其旁人難及之處。
楊誠微微皺眉,四衛見狀,紛紛自告奮勇。楊誠想了想。點頭說道:「倒是可以試試,不過不是現在,等到黃昏時你們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潛入,不論成敗與否,一個時辰之內必須返回。」四衛在刺探隱匿方面。甚至比他還高明。若是連他們也無法滲入,那便真是無法可想了。
「有四位出馬。那可真是沒得說了。」鐵嚴華大喜道,「我可得好好準備一下,四衛神勇無敵。趁夜縱橫敵穴,怎麼樣?」雖然現在身份不同了,不過他對於說書的愛好卻並未有半點減退,荊州軍地每一場勝利,無不進行細心處理,再迅速傳授給他的大批徒子徒孫,轉而四散傳開。四衛跟隨楊誠這麼久,卻很少有親自出手的機會,他哪肯放過這場好戲。
四衛一時不明鐵嚴華所指,均是一愣。楊誠卻是微微一笑,無奈的說道:「隨你吧,不過說書歸說書,大事可別忘了。」
鐵嚴華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說道:「小人怎麼敢,不過可不可以煩勞四位大人,把你們一路的英勇事績詳細的說說呢?」望著鐵嚴華那乞求般的眼光,楊誠不禁莞爾。微微點頭之後,鐵嚴華立即興奮的衝上前來,纏著四衛喋喋不休的「盤問」起來。
楊誠無奈地搖了搖頭,四衛本就不擅言辭,哪裡經得起嚴鐵嘴的纏磨。若是從四衛那裡得不到滿足,恐怕一會自己少不了會耳根不淨。想到這裡,他悄悄的站起身來,逕直走了出去。
出得棚屋,揮手止住欲跟來的士兵之後,楊誠信步往西而行。大戰在即,雖然事前已經看過數次此處地形的沙盤,不過親眼看看倒也不是壞事。此時正是白天,為了不暴露行蹤,一路他均專挑樹木濃密之處而行。
不多久,他已走出三四里路,翻過一道山梁,一陣細微地水聲隱約傳來。楊誠微微心動,舔了舔略顯乾澀地嘴唇,大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一條清澈地溪流便出現在眼前。楊誠欣喜的走上前去,捧起溪水看了一眼後便大口痛飲起來。說起來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獨自一個人親近山林了,此際雖然只是小小的放鬆一會,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極大地享受。
喝足了甘甜的山泉之後,楊誠俯身將臉埋入仍帶寒意的水中,閉目享受著大自然的天然靈氣。正在這時,一道細微的聲音傳來,楊誠心中暗自歎了口氣,抹了一把臉後緩緩的直起身來。「閣下可真會挑時間。」楊誠埋怨的說道,隨即將身子轉向右側。
山林中空空如也,隔了片刻之後,一位高大壯實的男子一躍而出,堅毅而沉著的臉上現出一絲難掩的驚訝。顯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如此小心,卻仍然被對方發現。要知道他剛才只是輕輕的挪動了一下,比起溪流拍石之聲,簡直是微不足道。
楊誠平靜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暗中卻在猜測著對方的身份。從那人所發出的氣勢和眼神來看,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表現出來的。這裡離州軍不過數里,此人十之**都是兗州軍的人。為了不暴露消息,他也只好將其滅口。不過在這樣的距離下,天下還沒有幾個能逃出他的羽箭,是以他倒並不急著下手。
那男子也是不住在打量楊誠,只是眼裡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你……你是楊誠?!」隔了好一會,那男子才艱難的說道。他臉上雖然仍有些遲疑,語氣卻是異常的肯定。
楊誠微微一怔,荊北的兗州軍裡,竟然會有人認識他,這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以他的記性,只要是見過的人,雖然不是過目不忘,卻都會留有一定的印象,眼前這個人,卻讓他沒有半點印象,偏偏這個人還能叫出他的名字。「閣下是?」
「著布衣、負箭囊,這神態氣質,對,一定就是你!」見楊誠沒有否認,那人竟有一絲狂喜。
楊誠心中微微有些警惕,臉上卻沒有半點顯露。「你到底是什麼人?」從這人的口氣來看,他顯然之前並沒有見過自己,僅是從別人的描述來判斷的。楊誠之前還從來遇到過僅憑自己這身打扮便能認出自己的人,心裡對這個男從頓生好奇。
那人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做了個開口說話的樣子卻毫無徵兆的突然滑下大石,將整個身子完全隱蔽在石後。「好奇心會害死人的,神箭將軍。」爽朗的笑聲之後,尖銳的哨聲隨即傳遍山林,急促的腳步聲頓從四面傳來。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二十六章荊襄之戰·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