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吳嘉火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斜插在背上的硬木長棍,雙手緊握。「我可就不客氣了。」話音剛落,吳嘉火的身形由快漸慢,踏著堅實無比的腳步,直向城門旁邊的城牆奔去。
符廷遠眉頭微皺,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惑。看對方這個樣子,顯然是想利用手中的長棍,達到登樓的目的。不過樊城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城池,但城牆也足有四丈之高。若是憑著這根長棍便能登上城樓,那攻城用的雲梯便可完全棄置了。不過看到對方那沒有半點猶豫的神情,又絕不會自尋恥辱來殆笑大方。想到這裡,他不由多看了幾眼這個自己第一次接受挑戰的男子,隱隱中,他已感到此戰已無可避免。
「彭!」堅硬的青石地面應聲而裂,在吳嘉火的全力一杵之下,長棍的一端竟硬生生的插入石面寸許。「呔!」一聲爆喝猶如驚雷貫耳,筆直的長棍已被彎曲成幾近極限的弧形。在眾人的低呼聲中,吳嘉火猶如一支離弦之箭,迎空而上!
符廷遠微微一笑,雖然吳嘉火剛才那一幕也著實讓他暗自驚歎,不過他卻並不擔心。以吳嘉火目前上升的態勢來看,連離地三丈處的城磚他也休想摸到一點。屆時力道用盡,己方當然不會好心伸出援手,等待他便只有直墜而下,摔個灰頭土臉的結局。
一丈、兩丈,符廷遠倒還高估了吳嘉火,剛過兩丈吳嘉火上升的勢頭已緩了下來,還沒到兩丈半便已呈回落之勢。「嗖!」甫一下降,一道寒光已從吳嘉火手中射出。轉瞬便沒入腳下的城磚之中。吳嘉火臉上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似乎已將樊城攻克一般。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身子微曲,竟然再度彈射而上。
見到這一幕,符廷遠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握住劍柄的右手也隨之一緊。露出道道青筋。旁人還是滿著霧水,搞不清吳嘉火如何能再度上升,但他卻看得個清清楚楚。剛才那道寒光正是吳嘉火射出地一把匕首,此際它正穩穩的插在城磚的縫隙之間。正因為這樣,吳嘉火才得以再度借力,讓本不可能之事變成了可能。這把匕首是其凌空而發,其精確程度及力道都讓人難以置信。要知道城磚之間的縫隙本來就極為細小,而且還以糯米等物加以粘合。莫要說凌空倉促而發,就算在大白天有備而發。恐怕也無法達到這種效果。他開始就想著吳嘉火會有什麼後續的方法登城,千想百想卻沒想到是如此讓人震憾的手法。
在萬眾期待地目光下,吳嘉火的升勢再度一緩,而箭垛的凹處離他的頭頂仍有近一丈的距離。眼看他就要再度墜下,一道白練卻從他腹下飛出,「叮!」一個精巧的鐵鉤牢牢的掛在城垛上,還沒等眾人的驚歎之聲發出,吳嘉火已如一隻大鳥般撲上城樓,穩穩的落在了符廷遠面前一丈開外,一副氣定神閒地樣子。似乎剛才僅是輕輕跨過一條小水溝一般。
城牆上的將士一片嘩然,連稍遠一點的士兵也忍不住紛紛被吸引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從起身到登上城樓,這一系列動作也不過是在轉瞬之間,很多人根本連期間的變化都沒有看出來。不少人甚至以為吳嘉火便這樣直直的跳了上來。那份震動簡直難以言喻。符廷遠看著眼前這個男子,苦澀的吞了一下口水。卻發現嘴裡異常的乾澀,握著劍的手不知是用力過度還是緊張,手心竟然已經濕透。即使是完全看清了吳嘉火的每一個舉動。他心裡仍然對吳嘉火的膽量和機智暗自折服。微生怯意之際,他不由側目看了看立在自己周圍地那些心腹侍衛,猶豫著要不要立即下令把吳嘉火當場格殺。
吳嘉火雖然表面輕鬆,心裡卻也暗叫僥倖。他雖然善使很多兵器,卻也沒有能使擲出的匕首透入城磚間隙的能力。說起那道縫隙,還要拜楊誠之力。之前他們前來偵察之時,楊誠便趁隙在數處留下這樣的縫隙,以便可以派出精銳士卒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可以方便地突上城牆。吳嘉火從未想過竟然有如此地攻城之法,雖然只是幾道簡單的縫隙,但只要在合適地距離插上匕首或其他可借力之物,完全可以讓交州軍的精銳士兵如履平地般的登上城樓,以奏奇襲之功。
說起來他當時也是靈機一動:如果借用這樣地佈置,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登上城牆,那豈不會造成無與倫比的震憾之力。當然,也可以讓自己出足風頭。當時他只不過隨便想想,便央求楊誠冒險在這防衛最森嚴的城樓旁留下幾道縫隙,本來絕不會想到敵人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哪知道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讓自己那點小算盤如意打成了。看著周圍敵兵皆呆立當場,心中更是得意:這下子,可以讓我好好的鬧一番了。
吳嘉火正想來番豪言壯語,好好顯顯威風,卻看到符廷遠的目光閃爍,游離不定,心中頓時一緊,頓感不妙。雖然他是個極講信義之人,卻也知道兵不厭詐這個道理。生死攸關的戰場之上,唯有取得勝利這條道理可講,其他的都是廢話。他雖然剛才逞足了威風,不過卻顯然讓對手心生怯意,作為一名將領,若是在自己完全優勢的情況下,明知不是對手,還要和他單打獨鬥,對方便真是傻子了。心念一轉,當下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小心了!」
話音未落,丈餘的長索已如毒蛇吐信般直向符廷遠門面飛去。符廷遠哪裡料到吳嘉火的第一句話便是開戰之聲,心裡的主意尚未拿定,對方的白索卻已迎面飛來,森冷的鉤尖讓人頓生寒
過他也並非弱者,倉促之下不及拔劍,揮著帶鞘的長敵人攻來的地方。破革聲中,鐵鉤死死的鉤住劍鞘。吳嘉火急跨兩步,左手握拳如影而至。
「嗆!」劍如青虹,悄然無聲地遞出,劍鋒直指吳嘉火的虎口要穴。雖然倉促應戰,符廷遠卻並沒有自亂手腳。他雖不屑與人私鬥,卻對劍術有著極高的造詣。劍一出鞘。便是凌厲的殺著。
吳嘉火也是心中一凜,立時收回輕視之心,雙眼一瞪去勢不減反增。眼看就要觸上對方劍尖,虎軀猛然一扭,左拳全力向符廷遠的頭頂揮去。他本就比符廷遠要高出一個頭,此際更顯威猛無比。
符廷遠也是夷然不懼,身子後仰,劍勢一變卻挑向吳嘉火的手肘,角度異常刁鑽。吳嘉火微露笑意。已然看破對方地意圖,當下左拳微收,堪堪避過對方劍鋒,右手的長索卻再度飛出,卻是斜斜的擊向符廷遠的身後空處。
符廷遠心中暗暗叫糟,卻是有苦說不出來。吳嘉火一上來便欺近攻擊,他的長索可近可遠,拳頭更是近戰之利器。他的長劍雖利卻並不適合近身肉搏。更重要的是,若是無法擺脫吳嘉火的纏鬥,那他雖在千軍萬馬之中。卻如同孤身一人,周圍的一眾侍衛因顧及到他,都無法出手相助,他之前地如意算盤便要落空了。他本想借助後仰之勢騰躍而出,以擺脫吳嘉火的攻擊。沒想到吳嘉火竟然立即看穿了他的圖謀。那鐵鉤看似擊在空處。不過他要想借勢退出,便是致命一擊。
無奈之下。符廷遠只得打消退意,劍勢一展,挽起朵朵絢麗的劍花。竟展開了搶攻。吳嘉火正是求之不得,別看他身形雄壯,卻是異常靈活。二人在狹窄的城樓上激鬥起來,一時竟然難分勝負。一個是劍出名家,妙招不斷;一個卻是起自豪雄,閱歷無數,一場決鬥自是精彩絕倫。這些將士們連激烈的戰爭也未親身經歷過,更遑論如此精彩的打鬥,一時間早就忘了這是己方主帥與敵人的生死相搏。喝彩之聲迭起,也不知道是為誰而出。
轉眼間二人已激鬥了近一柱香的時間,仍是勝負未分。吳嘉火雙目如炬,越戰越勇;符廷遠仗著精妙的劍術雖然是有驚無險,但心裡卻暗道不妙。二人地激鬥完全將周圍的將士吸引,甚至連附近的士兵也聞風而來,越聚越多。他雖然看到這一幕,但莫要說出聲喝止,在吳嘉火的猛攻之下,連半點分心的機會也欠奉。吳嘉火卻是孤身一人,本就把一切拋開了,而且見已經起到吸引地目地,心中的喜悅更是溢之於表。
此消彼長之下,符廷遠便漸漸落於下風,雖然一時還無性命之憂,卻也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功了。一來他極少與人有過真正地生死相搏,實戰經驗雖然並非全無,卻哪裡比得上從小便在刀口上摸爬滾打的吳嘉火;二來隨著圍觀的士兵越來越多,符廷遠心裡也是越來越焦急,若是對方此時進攻,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見符廷遠被逼得連連後退,周圍地侍衛也清醒過來。其中幾人端起強弩,緊張的關注著場中的變化,只要二人的身影稍一分開,便會痛下殺手;另外幾人則招來幾名附近的將領,嚴厲的交待著什麼,想必是要他們立即遣散圍觀的士兵。眾人雖然心中不願錯過如此精彩的一幕,卻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當下立即開始喝斥起來。
吳嘉火當然不願意讓自己導演的這幕好戲如此收場,立時加緊了攻擊。符廷遠本就處於下風,此時更是左支右拙,顯得極為吃力。「彭!」吳嘉火一拳重重的擊在符廷遠的右肩,頓時將其擊得連連踉蹌後退,手中的劍更在劇痛之下脫手而飛。
「咻咻咻!」見二人分開,三支勁矢頓時激射而出。「卑鄙!」吳嘉火冷笑曬道,臉上倒沒有什麼激憤之色,顯然早已料到對方會有此著。話音未落,他已揉身撲上,再度與符廷遠纏鬥起來。符廷遠嘴角微微滲血,臉上已微顯懼意,從對方現在的攻勢來看,剛才顯然是留有餘力的。由此可見,對方與自己纏鬥是假,暗中藏有陰謀是真。無奈的是,他越是想擺脫吳嘉火,對方卻如蜜糖般粘住他不放,心中更是焦急。
見對方腳步已亂。吳嘉火哪肯放過。長索如電射出,牢牢的纏住了符廷遠的腳踝。「起!」隨著一聲爆喝,吳嘉火猛然向城內方向魚躍而出。符廷遠本就已近力竭,身子更止不住的隨之而動,心中正在疑惑對方有何企圖之際,吳嘉火竟然毫不猶豫地從城樓躍下。城樓雖然不算很高。但這樣掉下去恐怕不死也得重傷,符廷遠的臉頓時剎白,現在他和對方可以一根繩上的螞蚱,再加上他現在的狀態,更是凶多吉少。眼看就要隨著吳嘉火掉下去,他急忙使出全力撐住城垛,哪知腳下一緊,卻立時狼狽的摔倒,身勢更止不住的向外掉落。
「謝了!」吳嘉火仰頭看著上面正死死抓住城牆地符廷遠。一臉的得色。他可不比楊誠,這樣掉下去也絕不輕鬆,不過有了符廷遠的這一阻,便已轉危為安了。他心中暗忖與城外將士們的約定時間將近,若不製造出一點其他動靜來,吸引的目的便大打折扣。更何況城樓並非久呆之地,就算自己能夠輕鬆的殺掉符廷遠,也絕對無法在重重圍困中逃得性命。生命中最精彩的時刻才剛剛開始,他可不願輕易去死。樊城說大不大,不過藉著夜色的掩護。他自信可以和城內地守軍過足「捉迷藏」的癮。
「走!」吳嘉火輕輕一蕩,隨及在城牆上用力
符廷遠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腳下傳來,哪裡還抓得下發出一聲悲鳴,隨著吳嘉火向下墜去。上戰場之前他也並非認為自己就會安全無事。不過恐怕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如此死法。這可是他一生第一次與人陣前對決,也成了唯一一次。
「彭!」符廷遠的身體重重的摔在地上。塵土飛揚中,哪裡還有吳嘉火的身影。
「保護將軍!」周圍的將領見狀雙眼欲裂,拔腿便向城樓下奔去。待眾人扶起遍體鱗傷的符廷遠時。他已是氣若游絲了。「一定要殺了那個人!」眾將已是憤怒無比,當下一邊急召郎中前來診治,希望可以救回符廷遠,一邊則是加派人手捕殺逃逸的吳嘉火。整個樊城中頓時喧鬧無比,四處都是舉火搜索的士兵。
「咻……」正當眾人為找不到吳嘉火而焦頭爛額時,一處城牆上陡起火光,無數地火箭從城樓上傾瀉而下,所及之處頓成一片火海。符廷遠此際正在鬼門關遊蕩,眾將群龍無首,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四處放火,攻佔近兩里長的城牆之後,才開始漸漸有組織的開展反擊和救火。
雖然攻上城牆的還不足百人,但俱是箭術精湛地荊州軍正規士兵,趁著城防空虛之際一時間竟是勢如破竹。雖然樊城守軍陸續派出地援軍已達千人之中,一時卻很難完全將失守的城牆奪回來。烈焰輝映下,雙方在城牆上展開了激烈地拉鋸戰。
城牆上的戰鬥還未分出勝負,城中卻又數處起火。因為城牆來敵的緣故,樊城軍不得不抽調大量地士兵前去迎敵及救火,留下來搜捕吳嘉火的人便少得可憐了。諾大個樊城裡,吳嘉火神出鬼沒一般,遇到落單的士兵便無情搏殺,遇到糧草、木料便舉火相向。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卻讓樊城軍生出了草木皆兵的感覺。
隨著火勢的漫延,樊城軍雖然沒有完全混亂,卻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了。除了繼續奪回失守的城牆外,其他人幾乎都投入到了救火之中。樊城屯有兗州軍的大量物資,一旦全部燒燬,後果將不堪設想。在失去主帥之後,任何人都再不能完全控制局面。
「咚……」戰鼓之聲突然傳來,隨之而來的便是震天的喊殺之聲。
張破舟和洪承業靜靜的看著被熊熊烈火包圍的南鄉城,憤怒中夾中一絲後悔。顧凱鋒在此為他精心佈置了一個火場,進入城中搜索的士兵僅有三人逃了出來,其他人雖說是生死不明,不過看到這副景象,恐怕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張晉根曾要他們慎入,可是他們卻並沒有聽進去,如此輕易的奪城之後,警惕之心便大大減弱了。說起來他們還算幸運的,只派了少量部隊進城,若是將大軍駐入城中,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想到這裡,二人均有些後怕。
「那三座要塞暫時也不用派人去看了,一切等天明再說吧。」張晉根看了看微微吐白的天際,平靜的說道。眾人自無異議,雖然損失不算慘重,不過這樣被人設計了,心裡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各位大人,發現敵人蹤跡了。」一名咨事營的官員匆匆趕來,興奮的說道。眾人俱是一振,急忙往大營趕去。一抵大營,只見三四名神色疲憊的士兵被綁在帳外,看打扮確是兗州軍無疑。
「怎麼回事?」張破舟急急的問道。現在的他,正急著想扳回一局,以挽回先前之辱。
一名斥恭敬的回道:「回稟各位將軍,我們剛出南鄉三十里,便發現了這幾人,他們自稱是兗州軍的逃兵,而且還交待了兗州軍主力的去向。」
「三十里?」洪承業微微皺了皺眉頭,仔細盤問了那幾名士兵一番後,轉頭望向了張晉根,顯然已不敢自己隨意做主了。
張晉根沉吟半晌,令人將幾名逃兵帶下之後,才遲疑的說道:「應該可信,顧凱鋒應該不會想到會這麼快攻下南鄉,而且最後一支部隊才離開不久,所以走在後面的部隊離南鄉並不算遠。」
「那麼他真的是奔武關而去了?」左化龍點頭說道,「就算如此,我覺得這幾個逃兵也有些可疑,要不要……」
「算了。」張晉根揮手止道,「如果是他安排的,相信也拷問不出什麼來。顧凱鋒放棄南鄉,最大的可能就是奔武關而去,只要攻下武關,便可震動京畿,這也正是他們的主要目的。」
「那我們盡快去追吧,武關只有幾千人,恐怕守不了多久。」張破舟急急的說道。楊誠要他們三日內攻下南鄉城,目的正是解除武關的威脅,本以為破壞了他不少攻城器械,會讓他們放棄進攻武關的打算,卻沒想到反而提前了。
「追肯定要追。」張晉根仍有些猶豫的說道:「不過左將軍說的也對,僅從南鄉的降軍來看,便可以顧凱鋒治軍之嚴。現在兗州軍並未顯敗勢,出現逃兵確實有可疑之處。」
洪承業輕輕一歎,振聲說道:「我們雖然吃了一次虧,但不能就此束手束腳,若是武關被攻下,一切就晚了。」
張晉根看了看眾人期待的目光,點頭讚道:「嗯,不管如何,我們也不能在此坐等。天亮之後就出發吧。」雖然他覺得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但卻無法想出一個滿意的說法來。武關是他們必救之地,就算真的是顧凱鋒的陷阱,也只有往裡面鑽了。
朝霞滿天,新的一天已經來到。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二十五章荊襄之戰·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