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縣城距樊城一百二十里,既不當通關要道,王沒有形。不過偏偏這樣一個地方,顧良洪卻在這裡駐紮了足足三千人。楊誠向來深得民心,是以顧良洪一進入荊州,便採取了其他部隊炯然不同的措施。不就地招募役夫、不起就地拉丁入伍、不起用本地人充當嚮導、不允許百姓自由行動。「四不」政策之下,也確實讓負責派遣間諜進入內部探查的鐵嚴華傷透了腦筋,也使得現在楊誠手中所掌握的關於兗州軍的情報,幾乎全仗吳嘉火率領那批潛伏下來的暗探。
而更絕的是,顧良洪見荊北百姓大多逃避南下,竟然命令軍隊將分散在各村鎮的百姓統統抓到了三個縣城,進行集中監視。這一舉措差點打亂了楊誠的全盤部署,虧得吳嘉火富有機智,在損失了十幾個暗探之後,立即讓其他人遠離百姓,隱敝至郊野,進行暗中窺視。是以在顧良洪耗費了如此大人力、物力進行清理的情況下,這批暗探的大部份仍能得以保存。更因為兗州軍在十室九空的情況下警惕有所放鬆,反而讓他們更好的完成了偵察任務,為其後五營盡出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礎。
受苦的,始終是百姓。在顧良洪這種政策之下,十萬荊北百姓被集中在了三個縣城之中,而黃渠縣便是這其中最大的一個,整整五萬百姓,被羈壓在此。黃渠縣城平時不過只有兩三千居民,城小牆薄,城內築井十五口,城外的寬僅丈餘的小河深不過膝。這麼多百姓可以說完全是被顧良洪硬塞進了城中,其中的慘狀自是不言而喻。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內。便已有近五千百姓死於非命,其中僅有三成是忍受不了這種惡劣地環境,饑病而死的。而另外七成,死因卻來源於城中這三千守軍。
顧祝文,斯文的名字下卻是一張擠滿肥肉而顯得猙獰的面孔。此時的他,正捏著一根銀製的牙籤。一邊打著滿是酒肉惡臭地飽嗝,一邊剔著牙。想著每天晚飯後的餘興節目即將上演,他臉上不禁有些索然的意味。整整一個月了,所有能想到的用來折磨人的花樣幾乎都已經用盡了。
「大人,今天您老準備玩什麼啊?」一旁的副將討好的問道。這個副將十天前還只是個低級的小卒,只因想了一招爬鐵釘的方法,便被顧祝文直接提為自己地副手。所謂爬鐵釘,其實就是在地面鋪滿尖剌的鐵釘,再挑選身體強壯的百姓。挑掉手足筋脈,讓其利用身體的蠕動通過鐵釘的地面。由於露出的釘尖僅半寸左右,又沒有手足相助,「爬過」的人往往全身再無一寸完好的皮膚,雖不會立即斃命,但其痛苦卻是難以言喻的。
「呸!」顧祝文吐出一絲肉屑,懶洋洋的說道:「你想個法吧,我可有言在先,要是還是本大人看過地,我就讓你小子去爬鐵釘。」已經連續幾天鬧「戲」荒了。這讓顧祝文頗有些不滿。
副將聞言不由臉色微變,暗地裡打了個寒顫。顧祝文現在不僅是黃渠的土皇帝,更是顧良洪的親侄子,雖然連顧良洪也有些不恥他的為人,不過到底是顧氏子弟。別看自己現在在黃渠是一人之下。不過生死也僅是他一句話而已。「有了。不如來個禍從口出吧。」副將討好的說道。
「禍從口出?」顧祝文泛著眼睛,聽這個名字倒還新鮮。便立即讓他有了一絲興趣。「怎麼玩地?」本來他這次隨顧良洪出征,不過是想撿點便宜,撈點軍功。以便獲得更大地權力。不過因為上次他上馬時滑了一下,便將那個「人墩」活活給打死了。由於當時在場的人太多,顧良洪見無法掩蓋,怕他繼續呆在中軍影響自己士氣,便改派他到了這個偏僻地地方,圖個眼前清淨,沒想到卻把這裡的百姓推向了地獄。而沒有了顧忌的顧祝文,更從隨心所欲地虐殺之中享受到了極大樂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副將哈著腰,恭敬的說道:「先找個最高的地方,把人手腳綁住,然後讓他咬住一根繩子,吊在高的地方。那人知道掉下去會死,肯定會拚命咬死不鬆口。而且兄弟們還可以賭賭,看誰咬得最久。」
「哈哈,果然不愧是禍從口出。」顧祝文用力的打了一下副將的頭,從鬆軟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去西門!多叫些兄弟來看,今天本大人坐莊!」賭博是顧祝文的第二愛好,雖然水平極爛,不過從那次他吊死了兩個贏了他錢的百夫長之後,他便成了黃渠的「賭神」,從未有過敗績。在贏光了千夫長、百夫長,甚至於什長、伍長的錢後,他的眼光已經盯到了這些普通士兵的頭上。一次不贏光幾百士兵的錢,他便不會罷休。
西門,城樓雖然高不過三丈,不過其上卻搭建了一座高約五丈的哨樓。這座哨樓的作用並不是用來觀察敵情,而是顧祝文上任後才下令搭建,專門用來懸掛那些敢於反抗的百姓而用的。往往是在天黑將人掛上,任其慘號整夜而死,掛得高不過是想讓全城百姓都能聽見而已。這方法的震懾力倒也
用了才兩次便再沒有人敢公然反抗了。哨樓閒置許久派上用場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趕向西門,後面是幾十個被挑中的百姓被強行拖著,顯然知道自己也要赴之前那些慘死的人的後塵,一路不斷苦苦衰求。不過這些士兵在顧祝文的熏陶之下,還能保持心中良知的已經極少了,即使有,也得拚命隱藏,免得反而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在這個肆意虐殺而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會受到獎賞的環境之中,每個人的人性都已扭曲。
「來來來,都來下注。」在東門城樓上擺開架式,顧祝文立即神氣的吆喝起來:「每人限下一文,不可多不可少!」自從有過一次全營無錢的經歷後。顧祝文也聰明起來,並不急於把士兵們一下贏光,以便充分享受贏地那種感覺。眾人看著被副官押上來的一老一壯,頓時心知肚名,紛紛把注壓在那名老者身上。
「架上去!」顧祝文揮手說道,旋又望著眾人笑道:「說你們沒眼光還不信。這老傢伙怎麼可能比年青堅持得久。我可是很公道的,給你們一次改變主意的機會。」眾人哪會相信他現在的善意,紛紛搖頭表示堅持自己的意見。「那好,準備!」顧祝文得意地笑道,絲毫沒有想到在城外不遠處,一道如電的眼神正密切的關注著這裡。
「這傢伙!」隱在樹陰裡的楊誠牙已咬得吱吱作響,一向平和的臉上儘是無窮的殺意。之所以把這裡作為他的第一站,便是因為聽說這裡的守將竟是虐殺百姓為樂。本來他還不敢相信在世家子弟中會有如此「愛好」的人,沒想到一來就讓他撞上了。此時那兩個百姓已被掛在了近八丈高地上空。此際正值黃昏,一切當然瞞不過楊誠如炬的雙眼。
吳嘉火拉了拉楊誠,低聲說道:「請大人不要輕舉妄動。」
楊誠罕有的甩開吳嘉火的手,語帶責備的說道:「為何之前沒有拔除這裡?即使我讓他們不要攻城,但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他們也應該隨機應變啊?是誰負責這一帶的?」楊誠向來少有在下屬面前發火,但這一次卻是怒意極盛。
吳嘉火躬身告罪道:「是左化龍左將軍,不過左將軍也是迫不得已的,大人千萬不要責怪他。」
「迫不得已?」楊誠寒聲說道:「還有人逼他不成!」
吳嘉火歎了口氣,憤憤的說道:「之前沒來得及向大人稟報。其實左將軍一聽到這裡的事情後就恨不得立即攻下這裡,解救百姓。只不過他們將百姓驅趕上城,充作肉盾。」
「那有何用,這能難到我交州地神射手們嗎?」楊誠極為自信的說道。各營之中都有不少通過七箭測試的,百步之內。只要敵人冒出一點點部位。都無法逃脫被射中的命運。
吳嘉火急忙解釋道:「左將軍也是如此應付的,不過敵方守將發現肉盾失效之後。竟然在我們每射傷他一個士兵,便殺掉五個百姓扔出城外。前前後後有五百個百姓被他們殺了,無奈之下左將軍才下令撤軍地。而且此後他一旦發現我們地人出現在縣城周圍。但殺些百姓示威,最後我們只有遠離這裡,雖然恨得咬牙,卻是拿他毫無辦法。」
楊誠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默然不語。細細想來,倒也真是為難左化龍了,面對這樣地敵人,就連他也生出無力的感覺。「那個顧祝文有什麼特徵?」楊誠冷冷的問道,顯然已把他列入自己地獵殺名單了。
「比較胖,高還不到大人的肩頭,不喜兵甲好穿精美的絲綢服裝。」吳嘉火一邊回憶一邊答道。他也曾親自在這裡潛伏了幾天,不過因為擔心被發覺,所以並不敢靠近。這些特徵還是從部份抓獲的俘虜那裡得到的,不過是真是假連他也敢確定。
楊誠嘴解泛過一絲冷笑,語氣已恢復平靜:「看來這人真是惡貫滿盈,連上天都要讓我誅殺此獠。」因為自恃抓住了荊州軍的「要害」,顧祝文在城樓上的活動幾乎沒有任何顧忌,當然也就全落入了楊誠的眼中。本來楊誠還擔心那只是個普通將領,不過照吳嘉火所說,那定是顧祝文無疑。
「大人……」聽到楊誠竟是要展開行動,吳嘉火不由擔心起來。倒不是怕楊誠有危險,在這裡的除了他和楊誠及二衛外,尚有左化龍留下來的五百戰士。另外兩個族衛士也帶著五百親衛隊朝這邊趕來。憑城內這三千敵兵,還真沒有奈何他們的實力。他所擔心的是,自己這些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拿下此城,而是在己方攻城這段時間裡,勢必將會有大批百姓屠殺。
「放心吧,現在還不是攻城的最好時機。」楊誠拍了拍吳嘉火的肩膀,以極快的速度向城樓方向奔去。「那老者支持不了多久了,凌哲、童衝你們負責救人,其他人留在原地候命。」吳嘉火還欲再說,楊誠早已遁去無蹤。
而在城樓上的顧祝文卻並沒有想到死神已經降臨到他地頭上。看著那二人原本蒼白的臉此際已因過度用力而漲得
不禁更加興奮起來。這種方法雖然看起來沒那麼血腥人明知無法持久卻仍然拚命堅持,那種為生命而掙扎的場面卻強烈的挑動著他扭曲的心。而周圍的士兵見老者漸漸有鬆口地跡象,雖然早已知道是這個結局,卻情不自禁的喊著堅持。為那老者鼓起勁來。
「啊!」老者無力的叫了一聲,聲音中帶著絕望,似乎又有一份解脫。他終於堅持不住了,事實上若不是懸在這數丈高空上,他恐怕早就鬆口了,絕境之中,生命往往會顯得更加堅強。只是這種堅強,卻無法超脫身體的束縛,年邁的他顯然已經不能再維持這個奇跡了。不過生命中的奇跡往往會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
「咻!咻!」正當老者閉目待死之時。尖銳的破空聲聚然響起,老者只覺身體一晃,竟被一脫力道拖向丈外的城牆方向。「噗!」鐵製地箭尖竟深深的剌入兩塊城磚的縫隙之中,看著自己脅下露出的白羽,老者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突然的變化讓城牆上的每一個人都呆住了,直至聽到那老者的呻吟眾人才驚覺過來。「什麼人竟然敢壞本大人的雅興!」一向橫行無忌的顧祝文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只剩一線,探頭見那老者竟然掛在了自己伸手可及地城牆上,頓時怒不可竭。
「咻……」這一箭有如天外飛來,除了少數幾人聽到極為輕微的破空聲外,其他眾人根本毫無知覺。「啊!」羽箭從顧祝文頸邊飛過。帶起一蓬血雨,重重的射在城樓的木稜上,直到沒羽。這一箭雖然沒有要了顧祝文的命,但強大地衝擊力讓他無法自控地向一邊偏去,他又恰恰站在城牆邊上。便無可阻擋的倒著摔下城樓。
見到此景。樓上眾人無不驚聲呼叫。顧祝文是一個上馬踩滑了也要殺人地主,雖然城牆低矮。不一定會致命,但是在場之人恐怕無不受到他的報復。眾人的聲音未止,另一箭又悄無聲息地射來。「哇!」殺豬般的叫聲驟然響起。眾人俯首看去時,卻驚奇的發現,一支羽箭精準的射穿了顧祝文的腳踝,將他整個人倒掛在離地尚有兩丈左右的城牆上。利箭透骨,一般人哪裡忍受得住,更何況是從小嬌生慣養的顧祝文了。一陣淒厲的哀號聲頓時在城樓四周迴盪,而城樓上的眾人早已驚愕得無法動彈了。
「咻!咻!」又是兩箭齊至,將忍不住而掉下的青年如法炮製,穩穩地「掛」在了城牆之上。這裡眾人才回過神來,幾個高大的士兵竟試圖伸手去拉起倒掛在那裡的顧祝文,希望可以借救援之功求得顧祝文的寬待。更有部分士兵跑下城樓,準備到城外接住顧祝文。眾人忙做一團,不僅沒有人理會那兩個觸手可及的百姓,甚至連城外的敵人也忘了。
楊誠搖了搖頭,這樣的士兵哪裡是打仗的料,完全只會欺負百姓嘛。歎了口氣,抬手便又是一箭。城樓上那名正努力向下伸手,雖然他的手再長一倍也抓不到顧祝文,卻仍然做出賣力之極的樣子來。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指間一涼,再也無法向下伸去,定神一看,只見一支羽箭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射在了自己食指與中指之間。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幸運的逃過一劫,當下哪裡還想著去救人,身子一閃便躲在牆垛後面不敢現身了。
直到這時,才有少數士兵想起這城外還有敵人,慌亂的叫了起來。想要出城營救的士兵當然也不敢再打開城門,因為這裡他們才想起,他們很久沒有拿起過的兵器,現在還躺在營房的角落裡呢。而城樓上的士兵則有樣學樣,紛紛躲在城垛後,或是伏在地上,除了嘴裡喊著敵襲外,便再不敢有其他作為。
兩邊相持許久,一名千夫長聞訊趕來,簡單的聞明情況後,知道對方是箭術驚人的荊州軍,當下也不敢輕易犯險,只是躲在城樓上高聲喊道:「城外的人聽著,我限你們半柱香內離開這裡,否則我們就要殺五百個百姓了!」自從顧祝文用過這招後,荊州軍雖然四處出沒,卻再沒有人到過黃渠。這千夫長當然有樣學樣,期望能將其逼走。
「咻!」一支羽箭破空而來,重重的透過城樓上的匾額。「嘩啦!」匾額應聲而裂。「城裡的人聽好,我只說一遍!」楊誠那渾厚而極拒威嚴的聲音遙遙傳來,在城中四處迴盪:「三日之後我必取此城,若是從今日起,爾等善待城中百姓,我便會放你們一條生路。若是爾等敢繼續殘害百姓,我楊誠在此立誓,就算爾等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盡誅爾等,不使一人逃脫!」
楊誠!城外的人竟然就是楊誠,這個消息頓時讓城中所有的兗州軍士兵懵住了。
當夜,黃渠縣副將被人亂刀分屍,又被餓狗撕搶屍骨無存。而被釘在城牆上的顧祝文,竟無人敢去施救,在哀號了一夜之後,終於在黎明時分斷了氣。神箭傳說第七卷第十八章荊襄之戰·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