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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章盛懶洋洋的躺他那張大竹椅上,閉目享受著初春時節那和煦的陽光。寒冬過去,他生後的苗圃裡一片青綠,生機勃勃。劉虎垂手立章盛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小園中,一老一少如同兩尊石像,紋絲不動。
「咳咳。」過了好一會,章盛微微的動了動,發出兩聲沉悶的咳嗽聲。「你來了呀。」章盛瞇著眼睛,疲倦的說道。
劉虎踏步上前,伸手扶起章,恭敬的回道:「末將驚擾大將軍了。」
章盛輕輕的靠劉虎塞過來的軟墊上,安慰的點了點頭。「來,坐。」
劉虎略一施禮,章盛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抬著望著章盛,略有悲意。這幾個月來,不僅圓滿的完成了章盛所佈置的三件任務,還額外的接了幾件頗為棘手的事情。不過劉虎卻沒有半點得意的心情,這幾個月來雖然只見了章盛五次,卻真實的見證了他的衰老過程。別人二三十年的衰老過程,現卻急劇的發生章盛的身上。他和楊誠應邀參加壽宴時,章盛還滿面紅光,聲如洪鐘,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這才半年左右,章盛竟然連行走都頗為困難,與普通的垂暮之人毫無差別。
相處的日子雖然不多,但劉虎對章盛卻產生了極深的感情。他對章盛已不是單單的崇拜與利用,而是一種只有對李平北、楊誠他們才有的感情。這幾次的行動,雖然他只是章盛手中的一把刀,完全按章盛的劃定地軌跡去衝殺,但卻其中得到極大的進步。自從第一次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之後,之後的行動劉虎再不敢越雷池半步。隨著一次次的成功。劉虎對章盛的驚歎便勝一層。每一次時機地準確掌握,每一處地形的充分利用,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的精確預料,所有敵我因素的完美利用,劉虎對章盛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一代戰神。果然名不虛傳。
而劉虎這其中,除了擔當劊子手的角色,讓他得到一次次寶貴的機會。他原本那點數年拚殺所獲得的經驗,立即相形見絀。劉虎本就是極聰明的人,此際早已拋開權勢之心,如同一塊海綿一般,貪婪地吸收著章盛數十年的戰爭技巧,情享受著那種一切握的戰爭快感。他終於明白,為何一個長安幾乎不結交任何權貴。也沒有多少朋友的人,竟能讓權傾朝野的三大家族鎮伏。就連明知章盛向他們動手,也只敢靜待章盛的逝去,而從未動過聯手反抗的念頭。
「雖然我開始的目標並不是你,不過你這些日子倒也幹得確實不錯。」章盛緩緩的說道,仰頭看著天空的白雲。
劉虎微微一怔,表情卻絲毫不見異樣。「末將資質愚鈍,全仗著大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難得。」章盛微微地笑了笑,頗有些欣慰的說道:「你雖然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卻從來沒有主動向我提過一個問題,要是別人,哪裡做得到。這或許,就是我終選中你的原因吧。」
「該末將知道的,大將軍自會告知;不該末將知道地。末將又何必多問。」劉虎一臉恭敬地回道。他史達貴麾下隱伏的幾年。這些東西早已熟爛於心。
章盛點了點頭,滿意地說道:「呵呵。明天來接我吧,這恐怕是我後一次上朝了。」
「多謝大將軍!」劉虎哪裡不明白章盛的意思,當即臉上一喜。興奮的拜道。
章盛微微揚手:「扶我起來。」劉虎聞聲上前,小心地扶著章盛。章盛劉虎的攙扶下走到小池邊,低頭看著池中的游鮮,默然不語。
章盛不說話,劉虎也不敢說出半個字。一老一少就這樣呆立著,任時間緩緩而逝。
不知過了多久,章盛似乎回過神來,輕輕的拍了拍劉虎的肩膀,淡淡的說道:「我所能做得都做完了。明天上朝之後,你我可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大將軍……」劉虎遲疑的說道。
「趁著今天,我們好好說說話吧,以後恐怕就沒這樣的機會了。」章盛緩緩的說道。
劉虎把頭一低,心中似乎有什麼塞著一般,不知道說什麼好。思慮半晌,才正色問道:「不知交州那邊,大將軍有何打算。」楊誠的信他早已收到,趁此機會,他當然要替楊誠問個明白。
「楊誠那小子忍不住了吧。」章盛笑著說道。
劉虎微微搖頭,皺眉說道:「那倒不是。誠哥只是怕荊州任由現這樣下去,到時恐怕難以收拾。末將實疑惑,大將軍當初為何力挺長沙王呢?」長沙王的無所作為,劉虎也從楊誠那裡聽到不少。若是當初章盛不召回章明忠,荊州現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莫要說楊誠,連劉虎也驚訝章盛怎麼會有眼拙之時。
章盛微微歎了口氣:「長沙王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連我也是意料不及。」
「什麼!」劉虎驚訝不已,這樣還算明哲保身,就連他的封地也快被亂民波及了。連封地都保不住,他還能保得住自己嗎?
「不用奇怪。」章盛緩緩說道:「你可知道為何我大陳一直不允許皇族掌握兵權,就連封地的事務,也不能插手嗎?」
劉虎搖了搖頭,一臉疑惑。對於這個規定,他多少也有些耳聞,心中也多有不解。皇帝對親族的防範,遠勝於朝臣,現反而被朝臣掌控朝政,這豈不可笑?
「前事之師,後事不忘。你可知道,前朝是如何敗亡的嗎?」章盛沉聲說道。
劉虎微微一愣,正色說道:「前朝君主昏庸無能,重用妖人公孫書,使得民不聊生,我朝太祖才起兵反抗,建立大陳。」這些皆是人皆知的事情。劉虎當然知道。
「公孫書學究天人,哪裡是什麼妖人。」章盛似乎微有些憤怒,隨即察覺到劉虎驚訝的望著自己,笑了笑搖頭說道:「前朝之強盛遠勝我大陳,連當時的匈奴也年年朝貢,不敢絲毫進犯。這一切均得益於公孫書之才。數百年來,也僅有公孫書為國師那二十年才有如此盛況。」
「那怎麼會?」劉虎不解的問道。匈奴之害從大陳立國一直延續到數年前,章盛之前大陳幾乎都沒有還手之力,前朝竟然能讓匈奴年年朝貢,對劉虎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十五王亂,這才是前朝滅亡地真正原因。」章盛略有些沉痛的說道:「前朝與大陳截然相反,州剌史毫無權力,每一州均由皇親把持,權力歸王府。本以為血脈相承。可以守望相助,以保萬世之基。哪知番王強大,雖可以保住皇權不被外人所奪,但遇上無才的君,卻是大亂之始。那些番王妒忌公孫書權力太大,所以起兵相抗,公孫書內外受疑,一怒而走。不過番王卻並不罷休,十五王混戰七年,禍及整個中原。前朝的基業頓時為之一空。」
「原來是這樣。」劉虎皺眉說道:「不過現卻未免太過了,皇族勢力太過削弱,反而惹得朝臣心懷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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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有利便有弊,無可逃避。」章盛淡淡的說道。
「那大將軍準備何是給誠哥荊州呢?」劉虎看著章盛問道。楊誠是他唯一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他當然希望楊誠地實力能進一步壯大。荊襄離長安極近。一旦有變,他可以迅速得到楊誠的支援。再不濟也可以退入荊州相避。長安不比草原,一旦有變,他現幾乎是毫無退路。
章盛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已主意,你用不著擔心你的好兄弟。」
見章盛如此說,劉虎自不好再提,當下隨口問道:「好像很久沒見到公孫先生了?」
「是啊。」章盛悵然歎道,眼神微有些異樣。
張識文坐楊誠面前,侃侃而談。
楊誠所交給他的那件大事,便是讓他徹底巡查一次交州,找出交州目前存的問題。這既是對張識文的考驗,同時楊誠自己也想知道還有哪些自己看不到的問題。
「交州現有三大患。」張識文正色說道:「其一,商會壟斷,百姓趨利,長此以往,將無可用之糧。」帶著自己親自招募的幾名隨從,張識文這一個月來幾乎跑遍了交州的每一個郡縣。幸好楊誠一回到交州便大肆修路,再加上商會從西域購回地良馬,才讓他可以如此短的時間裡走遍交州。
「哦?說來看看。」楊誠饒有興趣的說道。
「以識文沿途所見,雖然今年交州增良田無數,但糧食產量恐怕還要低於去年。何也?商會貿易日盛,大肆鼓勵種植桑麻。交州糧賤,一畝地用於種桑養蠶的收入,可值四畝種糧之地。商會、百姓見其中之利,當然蜂湧趨之。如此一來,種糧食的必會越來越少,交州的存糧滿倉之日將不復存矣。」張識文皺眉說道。
楊誠聞言略有些驚訝,葉鋒他們發動百姓種桑麻及商會所需的其他商品的是他也知道,並且還讓各級官府發文鼓勵。商會所獲得的利潤越來越多,他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張識文點了點頭,略有些氣憤地說道:「誠哥可知,二十天前,商會便已停止向荊州發售糧食。」
「我已讓他們量籌措了啊?」楊誠疑惑的問道。早張識文來之前,吳老六等人就向他提過,說是糧食需求極大,以交州的存糧,根本無法填滿荊州的缺口。楊誠也知道以交州之力根本無法養活荊州,當下也只是讓他們量供給需要的百姓,出於對他們地信任,事後當然也沒有再過問。
張識文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商人逐利,這是其本性,本也無可厚非。一則荊州去年本就歉收,再加上官府盤剝,百姓所需實太大;二則誠哥不僅讓商會以極低地價格售給荊州百姓,而且還允
賒欠。很多售到荊州的糧食,甚至比交州收購地還糧食貿易上的虧空越來越大,甚至要用整個商會近三成地利潤來填補這個虧空。這樣地虧本生意。做一次兩次或許還沒什麼,但長久做下去,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的。」
「嗯。」楊誠沉吟道:「不過現不能停啊,現剛剛播下種子,若是停止糧食援助,百姓如何熬到收穫之時。」
「我知道誠哥心懷百姓。不過若不妥善解決,莫要說支援荊州,就連我們自己也次陷入糧食無濟之困。」張識文正色說道,眼神中略有些擔憂。
「不至於吧。」楊誠驚訝的說道。就他去西域之前,葉浩天還向他報怨,說交州餘糧太多,修糧倉讓他花費了大筆銀子。這轉眼還不到一年,怎麼就連交州自己的供應都不足了呢。
張識文重重的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我絕不是危言聳聽。一者這幾月來。交州向荊州輸入的糧食,就占存糧的四成之多;二者自從開禁安置難民,近五十萬人湧入交州,官府均是免費供應糧食到其所墾之地可自給,其中所費又佔了近四成;三者前幾年交州為減少糧倉的壓力,大肆鼓勵百姓釀酒,隨著商會的活動日漸增加,多的百姓將自己的存糧用於釀酒。僅此三者,便已將交州數年的存糧消耗九成有餘。至於向珠崖郡和山支援的糧食,還不計算其中。」
楊誠地臉色也漸漸沉重起來。自從坐鎮交州之後,他還首次遇到缺糧這個問題。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長年居於軍中,自然知道糧草的重要性。張識文的每一句都讓他無法輕鬆,而且這些都是他親自點頭同意的。他的印象裡。只有糧食多得發愁的交州,哪會想到交州的糧食也有用之時。
「必須制止商會繼續鼓勵百姓棄種糧食。頒布禁酒令,以開源節流。而荊州那邊,還得從長計議。」張識文鄭重的提議道。
「這……」楊誠微有沉吟。整個交州的軍餉、官餉及其他開支幾乎都靠商會的利潤支持著。再加上伴著府庫地充實,他各方面的投入都大大增加,一旦商會的收益減少,後果不堪設想。但若出現缺糧,後果同樣嚴重無比,荊州他從內心上又不願不顧,前幾日他會見幾名說書人時,還信誓旦旦的表示要讓荊州今年不荒一塊地呢。一時間,他陷入兩難之中。
見楊誠遲疑不決,張識文沉聲說道:「誠哥不可再猶豫,現離第一季水稻收穫之時尚有四月之久,若不能保證交州有足夠的糧食,不僅將自陷困頓,一旦荊州有變,我們也會處處受到制肘。」
「識文可有他法?前兩條我倒可設法,不過若此時棄荊州不顧,我實於心不忍。」楊誠歎氣說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若是如此,便只能從其他州縣購糧。」
「購糧……」楊誠微微沉吟。就算不看張識文那極不情願地表情,他也知道其中的難度。如此大規模地購糧,足以將交州剛剛轉好的財政狀況拖垮。而且就算將整個交州的財力全部投進去,恐怕仍然填不滿荊州這個大口子。何況自從開禁以來,湧向交州地百姓一直沒有停過,誰能保證這四個月中,不會再有一個五十萬人湧來呢?到時這麼多張嘴,還得想辦法填滿,交州糧食的缺口,只會越來越大,以交州之力,根本無法承受。
張識文站起揖手施禮,沉重的說道:「誠哥心懷百姓,識文怎不佩服崇敬。只是現的情況,我們必須先求自保,以圖發展。否則,交州數年之功,便會一朝而毀。不僅荊州不能再顧,連難民之禁,也得……」
楊誠握了握拳頭,只覺得手心都是汗水。這是一個艱難而痛苦的決定,他似乎看到無數飢餓的百姓向他湧來,他卻什麼也做不了。戰場上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決定千萬人的死,但現,他卻久久不能做出決定。
「再想想看,應該還有解決的方法吧。」楊誠喃喃說道,似乎也沒有了主意。現實和信念不斷衝擊著他,讓他頓失方寸。
張識文歎了口氣,略一思慮之後正色說道:「倒是有一法,可解此困局,又不用花一文錢。」
「哦?真的!」楊誠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欣喜的問道。
「不過此著卻極是冒險,不知誠哥……」張識文遲疑的說道。
「說來聽聽。」楊誠哪裡顧得了這些,只要能解決糧食的問題,冒點險又算什麼。
張識文點了點頭,似乎下定決心的說道:「敢問誠哥,荊州可是真的缺糧?」
「什麼?」楊誠一時不明白張識文問的是什麼。荊州不缺糧的話,哪裡用得著他這裡費心思。看了看張識文的表情,楊誠頓時明白過來,驚訝的說道:「難道你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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