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大王交出來,否則我們便夷平這裡,一個不留!」林二立綠洲外圍,怒聲喝道。雖然他開始也覺得林智一個人前進有些不妥,但羿族一向不會主動與外人為敵,是以他並不擔心。哪裡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他們三人腦子裡已經混亂無比,唯一想做的就是如何安全的將林智救出來。沒有林智,姑師國恐怕要不了幾天就得四分五裂,以他們三個的威信,根本不可能壓服得了這些手握重兵的西域貴。
「交出來!交出來!」萬餘人的齊聲吶喊,聲音直震霄漢。林智的被擒,已讓這群姑師軍憤怒之極,主帥陣前被擒,這無疑對他們來說是個極大的恥辱。一時哪裡還顧得上綠洲裡的是羿族還是其他,只待林二他們一聲令下,便要屠綠洲上的所有生物。
正這劍弩拔張之時,林智緩緩走出樹林。見自己主帥安然無恙,姑師士兵頓時歡呼起來。林智揮了揮手,場中立即靜了下來。這三年多的苦心經營,他雖然不能說完全控制了西域,但所積累的威信仍然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特別是這一支他傾注大量心血的駱駝騎兵。
「我可以跟你談,但之前總不能讓他們一直這樣暴曬吧。」林智回頭對楊誠說道。就現來說,他並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綠洲裡雖然有不少的羿族戰士,但多的還是原本屬於他的姑師士兵,若他的駱駝騎兵全力衝鋒,楊誠他們並不一定可以擋得住。不過若是他的駱駝兵這樣長期呆烈日之下,恐怕不久便會疲憊不支,再不能對楊誠他們構成威脅。
「還有什麼好談的!竟敢犯我大陳,結局便只能和匈奴人一樣!」劉虎不以為然的說道。
楊誠揮手止住劉虎,對歐凌鋒沉聲說道:「把西邊的人撤過來,讓姑師軍進林休息。不過也要做好防備,千萬不可大意。」
「誠哥,不行啊,萬一他們不顧這傢伙的性命,那我們豈不是引狼入室?」劉虎急急的說道。歐凌鋒聞言一怔,見楊誠並沒有什麼反應,當下大步離去。
楊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放心好了,放他們進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自然有他的考慮,雖然這樣冒有極大的風險,但只要能兵不血刃的解決這場紛爭,即使是冒險,也是值得的。況且林智他們手裡,姑師軍投鼠忌器之下,未必敢有什麼異動。言罷轉向林智說道:「先生稍後便可讓他們從西邊進入林中,我會派人指引的。」
林智點了點頭,楊誠這份膽識和胸襟,確實有過人之處。而且自從擒獲自己後,絲毫沒有一絲得色,對他也是有禮有節,似乎兩人並不是生死的勁敵,而是忘年的至交一般。李平北選中的人,果然不錯。想到這裡,林智向外沉聲喝道:「你們從西邊進入林中休息,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動,違者立斬不赦!」
「可是,主人……」林二遲疑的說道。
「去吧!」林智不容置疑的說道,說罷不理一臉疑惑的眾人,向林中走去。
「我想和你一個人談談。」經過楊誠身旁時,林智淡淡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正要答應之時,潘澤海急忙說道:「不可!」
「為什麼?」楊誠疑惑的問道。
潘澤海正色說道:「這樣一來,將軍以後恐怕會給人留下話柄。」
楊誠微微一怔,潘澤海的話確實有些道理。若只有他和林智單獨相處,恐怕今後會成為別人猜疑的把柄。他自己雖然是個心中坦蕩的人,但這些來對於人心的險惡,卻也有一定的認識。潘澤海到底出生於大族世家,對於政治鬥爭有著天生的敏感,是以才會一下子想到這一層來。想到這裡,楊誠徵詢的向林智看去。
林智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誠哥犯不著和他客氣,我們沒有將他立即斬首,便是對他天大的仁慈了,哪裡輪得到他談條件。」劉虎也一旁搭腔說道。雖然林智不可能看到他殺史達貴之事,但他到底有點心虛,若不是擔心引起楊誠的疑心,他恐怕已經勸楊誠殺掉林智了。
林智歎了口氣,鎮定自若的說道:「好吧,我也不為難你。我現代表姑師,正式向大陳祈和,開出你們的條件來。」
「祈和!」劉虎和潘澤海驚訝的說道。
「是啊,姑師既不為大陳之郡縣,也不是大陳番屬,當是平等的兩國。我兵敗祈和,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林智不以為然的說道。
「哼!」潘澤海冷哼說道:「哪有這簡單,姑師不過是一個蠻夷小國,哪有資格與我大陳天朝平起平坐。竟然敢犯我大陳天威,就算不照匈奴滅族之例,已算天大的恩賜。」
林智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件事。是誰先發起進攻的?姑師並沒有侵犯大陳,而是大陳犯我姑師。」
「姑師攻佔玉門關、兵出星星峽,這兩處都是我大陳地界。」楊誠沉聲說道。
林智搖了搖頭,反問道:「我們攻佔玉門關前,還是征西軍先進兵西域的?」
「這可不同,之前是因為你們斬殺我軍士兵,大陳才向姑師宣戰。」潘澤海皺眉說道。
「好!」林智拍手說道:「你也說是宣戰,而不是征剿,只有國與國之前才是宣戰。那我們現祈和,又有什麼不對呢?況且你們的士兵未經通傳,便闖入我國境內,難道我們就任他們橫行?」
「是你先邊境囤兵,窺探我大陳,圖謀不軌,我軍才派人偵察。而且數度發出照會,卻被你斬殺使者!」潘澤海怒聲說道。
林智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圖謀不軌?我軍可踏入你大陳半步?至於那個使者,他對本王非常無禮,毫無禮儀之邦的儀態,本王殺他,正是為大陳著想,以免被我們這些蠻夷小國笑話!」
潘澤海一時語塞,找不到什麼話來。林智言辭鋒利,交談不久,便讓他無法招架。當下也是暗自佩服,林智雖然身陷囫圇,但卻仍能揮灑自如,不顯頹勢。
「強詞奪理,說這些有什麼用。自古以來,勝者王敗者寇,現你兵敗被擒,哪有資格談什麼條件!」劉虎沉聲說道。
「哼,大陳果然是仗勢欺人,毫不講理。」林智毫不示弱的說道。
楊誠擺了擺手,止住兩人的爭吵,皺眉說道:「如何處置先生,朝廷自有安排,並不是我們能夠做主的。現我們要談的是,結束現的爭鬥,我不希望這段時間裡,雙方再添任何傷亡。」
當年征西軍出征之時,朝廷的命令只是讓潘宗向平定姑師,至於是剿滅、招降還是安撫,並沒有明確的規定,一切生殺大權,皆交由潘宗向負責。但現潘宗向已經死了,按他的安排,是由楊誠來處理這些事情。這一戰雙方均有太多的傷亡,楊誠當然不希望像當年對付匈奴那樣,不論男女老少,一併施以屠戮。雖然他現就算殺掉林智,也可以平定西域,但那樣一來,勢必還會有幾場仗要打。若是能讓林智主動投降,那便是讓傷亡降到低的佳方法。
「只要你放我離開,我保證西域從此向大陳稱臣納貢,永不進犯。」林智肯定的說道。
三人幾乎同時搖了搖頭,這種保證,實不敢讓他們相信,也不是他們能做得了主。
「那你們想要怎麼辦?殺了我?還是將我押送到長安?」林智淡淡的問道。
「首先讓你的士兵解除武器,由我軍看管,我可以保障他們的安全。」楊誠沉聲說道。
林智搖了搖頭,不可置疑的說道:「這可不行。等我的軍隊沒了,還不是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一仗難道還有打的必要嗎?你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有沒有軍隊,結果還不都是一樣。」楊誠和聲說道。
「哼,若不是我被你們抓住,此戰的勝負仍然未定。」林智冷聲說道。
楊誠歎了口氣,正色說道:「以先生之智,當明白現的局面。就算先生不被擒,也無法維持多久。」
「不就是有羿族幫助你嗎?哼,羿族並不能決定西域的一切,你不要太高看他們。」林智不以為然的說道。
「西域的平和,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先生逆民心而行,只會眾叛親離,怎麼可能有半點勝算。」楊誠耐心的說道。
「西域我的一統之下,本來就再沒有征戰,是你們發起戰爭,才讓百姓陷入戰火之中。」林智不滿的說道。
楊誠和劉虎雖然都是百戰之將,但論起辯才,卻哪裡是林智的對手。相談許久,不僅沒能說服林智,反而不斷被林智駁得體無完膚,談判頓時限入僵局之中。雖然他們心裡清楚,很多時候林智不過是強辭奪理,但就是想不到話語來駁倒他。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艱難說服後,楊誠終於堅持不住了。他看來,和林智的口舌之爭,遠比一場硬仗來得艱難。
派人將林智帶下去安置後,帳中頓時陷入沉靜之中。剛才與林智的一番辯論,讓三人均是口乾舌燥,不欲再言。
沉靜了半晌,劉虎才開口說道:「誠哥,何必和他講這些,找個機會把那兩萬駱駝騎兵打敗,看他還有什麼可憑恃的!」
「不錯。我也贊同劉將軍的意見,再談下去,也談不出什麼結果來。」潘澤海贊同的說道。
「憑我們現的力量,恐怕不一定能將他們一舉擊敗。況且就算打敗了他們,我們的死傷也不會輕鬆。」楊誠皺眉說道。
劉虎搖了搖頭,不同意的說道:「駱駝騎兵樹林裡,威力還不及步兵。只要誠哥下定決心,我率神威營堵住他們的出路,誠哥率步兵林中推進,定可以一戰而下。」
正楊誠猶豫不決之時,歐凌鋒掀帳而入,對著楊誠說道:「又來了兩萬!」
「什麼!」三人齊聲說道,臉上均是驚訝的表情。
「從于闐方向來的,人數大概兩萬左右,全是騎兵。姑師軍已經派人去聯絡了,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進入綠洲。」歐凌鋒略有凝重的說道。
劉虎和潘澤海聞言均有些喪氣,兩萬駱駝騎兵就已經夠讓他們頭疼的了,再來兩萬騎兵,現姑師軍的人數已遠遠超過自己。要想出其不意的將他們一舉擊敗,恐怕再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時兩人也暗自慶幸,幸好姑師王現自己手上,不然這一仗恐怕勝負難料了。
楊誠也是微微皺眉,低吟不語,顯然是苦思對策。林智確實有他周旋的本錢,神機營幾乎全營滅,神威營也損失過半,戰力大損。僅憑他的飛虎營和羿族戰士,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打贏這場仗,何況是這塊狹窄的沙漠之中。
苦思半晌,楊誠眉頭微展,對著歐凌鋒低聲說了幾句,歐凌鋒頻頻點頭,隨即離營而去。
「誠哥讓他去幹什麼?」劉虎疑惑的問道。
楊誠笑了笑,淡淡的說道:「過會就知道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晚上我們再找姑師王談。」
劉虎雖然心中疑惑,但也確實疲倦之極。安排好神威營戰士休息後,他還一直沒停過半刻,當下也不再追問,出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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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姑師騎兵的加入,頓時綠洲上引起不小的躁動。姑師軍漸漸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只是顧及著林智的安全,還沒有什麼過份的舉動,但卻讓負責警戒的羿族戰士倍感壓力。若是四萬姑師軍突然發難,局面便再不能由他們所控制了。
近六萬人呆這片並不寬闊的綠洲上,林中的空間便顯得擁擠起來。雙方原本相隔的數百步空間,也漸漸擠滿了人和馬,一時間人喧馬嘶,嘈雜不已。
「讓一讓,讓一讓!」混亂之中,楊誠這邊突然出現一隊姑師士兵,越過羿族戰士的防線,向姑師軍方向擠了過去,歐凌鋒立林中一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姑師軍開始還奇怪怎麼那一邊會有己方的人出現,因擔心是大陳士兵偽裝的,還警惕不已。但隨即發現不少是自己認識的戰友之後,便也沒有太多的阻攔。那隊士兵進入姑師軍後,便迅速分散開來,各自找上自己認識的或是同族的人,熱鬧的交談起來。林二雖然微感不妙,但卻已經無法阻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入,漸漸的已經無法分清哪些是姑師軍士兵,哪些又是投向楊誠的西域士兵了。很多久別重逢的人,紛紛圍一起,分享著各自的經歷,不時還有陣陣的歡聲笑語傳出。到了傍晚時分,這些投向楊誠的西域士兵,甚至與姑師騎兵一起生火造飯,似乎就是同一部隊中的人一般。
「哎,你見過逐日神弓的威力嗎?」一名士兵說道。
「聽人說過,難道你親眼看到了?」另一名士兵說道。
「那是當然!」那名士兵肯定的說道,一臉得意之色。
「快說來聽聽!」
「好!話說……」
……
「你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嗎?」
「哪些?」
「就是守林子裡那些啊?」
「你是說那些拿著弓箭,赤著上身的人?」
「是啊!」
「不知道。」
「告訴你哦,那些人全都是羿族的神射手!」
「羿族的神射手?真的嗎!」
……
「嘿,你們怎麼會投靠大陳的軍隊的?」
「那是我們的運氣啊,逐日神弓的主人就要一統西域了,現投他那裡,到時我們可都是功臣呢,說不定以後我們便再不用過窮苦的日子了!」
「逐日神弓的主人?難道就這裡!」
「那當然,我聽說啊……」
……
形形色色的流言,迅速的人群中傳遞著,發自內心的歡笑聲,漸漸開始人群中響起來。
見到這一幕,林二三人開始擔心起來。他們自然不會蠢到認為這些人已再度投到自己這一邊來,楊誠也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的發生。大的可能,便是楊誠派過來進行分化離間之人,但現這種情況下,他們雖然心裡清楚,卻是有苦難言。若要強行將這些人分開,恐怕極有可能引起士兵的怨言,甚至反抗,但要是任由他們這樣做下去,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連自己這邊的人也被說動,而投入楊誠那邊去。
夜幕漸漸降臨這大漠之中,堆堆篝火綠洲內外燃起。漸漸混熟的士兵們,圍坐篝火周圍,晚餐雖然並不豐盛,但卻並不影響他們對各種話題的討論,喧鬧無比的綠洲上,刀兵之氣正不住散去。
楊誠穩坐大帳之中,靜靜的聽著幾名投誠的姑師將領匯報,臉上漸漸現出一絲笑容。幾人離去後,楊誠一臉自信的向外喝道:「來人!有請姑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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