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內憂外患
「咚……」急促的戰鼓聲驟然響。
此時正是四時分,星星峽外一片燈火通明,峽口處,震天的喊殺聲、箭矢破空之聲、刀劍相接之聲交織一起,擊碎了峽外短暫的寧靜。
楊誠穩坐離峽口三步百的一座高台上,陣陣的火光他猶顯蒼白的臉上不住跳躍。他已記不清這時姑師軍第幾次試圖突破峽口了,戰鬥已經延緒了十天,姑師人的攻勢卻仍沒有半點停止的跡象。若不是仗著峽口絕好的防守地形,恐怕峽口早姑師軍連綿不絕的強攻中陷落。饒是如此,峽口守軍仍然付出了慘痛的傷亡。飛虎親衛已不足五百,連同峽口一戰的損失已近千人,一千涼州軍也死傷近半,戰鬥的慘烈可見一斑。
「命令第三隊退下,第四隊上!」看著正激戰的峽口,楊誠沉聲說道。戰鬥從他昏迷不久便幾乎再沒停過,每隔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姑師軍便會發起一次強有力的進攻。峽口的守軍幾乎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楊誠醒來後將剩餘的飛虎親衛和涼州軍編成四隊,輪流抵禦敵人的進攻,再間或以大火封住峽口,總算得以喘息。
不過形勢卻越來越嚴峻。雖然姑師軍這十日的進攻中損失近萬戰士,但似乎後續之力源源不斷,攻勢並未有半點頹勢。前日有一支兩百人的精銳士卒,冒險番過高山險谷,從後面攻來,若不是阿不扎爾剛好率著從瓜州招募的一千異族聯軍趕到,幾乎連峽口也要被攻破。現瓜州附近諸縣並沒有多少駐軍,楊誠費力徵調十二縣的駐軍,也不過兩千之數,況且還要分派駐守玉門至武威沿線,確保消息通暢,是以增援部隊尚不足一千之數,加上異族聯軍和原來駐守峽口的飛虎營和涼州軍,也不過三千餘人。令楊誠擔憂的是,經過這段時間不眠不休的戰鬥,箭矢幾乎就要用,到時要想守住峽口,將加困難。
「你還是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不會出事的。」左飛羽關切的說道。楊誠的傷雖然已無大礙,但仍不能進行劇烈的活動,不用說親自參戰。而且這段時間他幾乎有大半時間都這裡親自指揮戰鬥,使得傷勢的復元為緩慢。
「夫人說得有理,將軍還是下去休息,有我阿不扎爾,絕對不會讓他們踏過峽口半步。」阿不扎爾拍著胸口堅定的說道。
「不礙事。國王陛下這幾日也辛苦呢,現還要王子殿下親自衝鋒陷陣,楊誠實罪過。」楊誠揮了揮手,微笑著對阿不扎爾說道。第四隊的統領正是當日跟著阿不扎爾的那名青年阿不敢,當日率異族聯軍進攻那支姑師精銳之時,悍勇無比,這幾日的戰鬥中也是屢立戰功,讓楊誠一直讚歎不已。不過阿不敢卻對楊誠似乎並不怎麼親近,頗有敬而遠之的意味。
「哪裡還什麼陛下,老朽不過是亡國逃難之人,還忘將軍不要再這樣稱呼老朽。就叫我扎爾,或者老朽高攀,叫我老哥哥也可以。」阿不扎爾一臉豪氣的說道。這幾日楊誠那鎮定自若的風姿和極為高明的指揮已讓他心折不已,況且楊誠卻一直對他客氣尊敬,並沒有因為他是亡國之君而有半點瞧不起他的意思。是以早拋下心中猜疑,真心想和楊誠結交。
「國王陛……」楊誠開口說道,立即被阿不扎爾生氣的打斷:「莫非將軍不屑結交阿不扎爾?」
楊誠笑了笑,點頭說道:「那好。老哥哥,昨日你說星星峽的姑師軍由山國、焉青、渠犁和烏貪訾離四國組成,那這姑師軍裡到底是由多少西域小國組成,你可知道?」
「這個我確不很清楚,不過你讓我管理涼州的西域人,經過我的統計,恐怕至少有十四個小國被姑師吞併。」阿不扎爾沉聲說道。
「那按你估計,姑師軍現到底有多少人呢?根據這幾天的攻勢,星星峽的姑師軍至少有兩萬以上,甚至五萬,難道姑師的主力竟放這裡了嗎?」楊誠疑惑的問道。這段時間他也從阿不扎爾那裡瞭解到不少西域的情況,一般小國的軍力均一萬以下,兵力上萬的,就算得上大國了。先前他還以為西域並沒有多少兵馬,不過照這樣看來,恐怕不會比征西軍少。
「這個難說,不過據說姑師的勢力已延伸到貳師城了,恐怕整個西域已被吞併。那樣一來,起碼有十二萬以上。而且星星峽的姑師軍恐怕也不只四國。」阿不扎爾略有擔心的說道。
「不是說姑師只是一個帶甲之士只有五千的小國嗎?怎麼會擴張的如此迅速?」楊誠皺眉說道。若是真如阿不扎爾所說,潘宗向這次恐怕要撲個空。像他這樣千里奔襲,只要對方避往他地,再繞道進攻涼州,征西軍恐怕再難踏入大陳的土地。
「這個到不清楚。不過聽說姑師大舉擴張之前,曾有一隊匈奴騎兵進入姑師,或許他們背後有匈奴人暗中支持。」阿不扎爾若有所思的說道。提及匈奴,他仍是面有懼色,柯裡撒征服西域雖然已過了數十年,但匈奴鐵騎那恐怖的戰力西域各國仍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匈奴,又是匈奴。」楊誠緊握拳頭,忿忿的說道。「匈奴經過三年前的一戰,多不過只剩五千騎兵了,這還包括襲擾涼州和困狼居胥山的匈奴部隊。整個西域就沒人能抵抗他們嗎?」
「唉。匈奴對西域的影響將軍是不會知道的,經過數十年前那一仗,真正敢與匈奴刀兵相向的,恐怕只有一兩國而已。」阿不扎爾歎氣說道。
「敵人又退了。」左飛羽指著峽口淡淡的說道。
二人極目望去時,峽口的戰鬥已告結束。峽外那狹小的空地上,已是屍橫狼籍,地面的沙土無數鮮血的浸透下早已成了暗紅色的粘稠之物,幾乎沒有片刻幹過。被涼州軍清理出來的屍體填滿了峽外的幾個大坑,天氣漸漸炎熱,雖然每次戰鬥的間隙楊誠都會讓人搬走峽口附近的屍體,但那股濃的屍臭味仍充塞著峽口內外數里的範圍。
「再這樣下去,不用敵人來攻,恐怕我軍也會瘟疫流行之下離開峽口了。」看著峽口處陸續搬走的屍體,左飛羽皺眉說道。
楊誠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有什麼辦法,玉門守軍現不能調動,破舟他們又還沒有消息傳來,以我們現的實力,若不據守峽口,恐怕根本擋不住敵人的進攻。」這幾日軍營內已陸續開始出現士兵死亡,這正是瘟疫的徵兆。
「確實得想辦法了。現所有的木柴都堵峽口時燒光了,這段時間大家都是吃的乾糧,水源離得又遠,而且也不怎麼乾淨,再這樣下去,恐怕真守不了多久了。況且將軍還有病身,實……」阿不扎爾面色凝重的說道。
「不如我們把峽口堵住,讓姑師軍無法從這裡通過,這樣我們便可以撤後五里外的山上紮營。」左飛羽皺眉說道。
「怎麼堵?峽谷兩邊俱是峭壁,若是能讓人攀到兩邊的頂上,或許還有可能,不過恐怕實太難。再說就算堵上了,恐怕以姑師的實力,日以繼夜的挖掘,也用不了多久便可挖開。」楊誠搖頭說道,他也曾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姑師現兵力強盛,不缺的便是人力,要想堵住這個峽谷恐怕實不易。
「這個方法我覺得還是可行。」阿不扎爾點頭說道:「要知道峽內如此狹窄,姑師人想要挖掘實不容易,就算一直不停,但也只能兩三人同時開挖,我們只要堵上一里,恐怕就得讓他們挖幾個月了。」
「可是,怎麼堵呢?現軍中又沒有大型的投石器,如果用人手搬運的石頭來堵的話,根本擋不了多久啊。」楊誠憂慮的說道。
「這個不妨,軍中現有幾名于闐逃來的石匠,雖然峽頂我們上不去,但峽谷兩邊的石壁卻有不少石頭伸出,只要讓他們攀上石壁,鑿落幾塊大石,便夠姑師軍受的了。」阿不扎爾自信的說道。
楊誠想了想,點頭說道:「嗯,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這樣一來,就得派人衝入峽谷,而且時間要拿捏得好,否則衝進去的人就再回不來了。」
「這個沒問題,交給我辦就行了。」阿不扎爾爽快的說道。
「你去?可是……」楊誠猶豫的說道。畢竟這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不僅要擋住姑師軍的瘋狂進攻,有可能被大石擋住歸路,再沒有活命的機會。
「怎麼,不相信我?放心好了,況且我會挑選精銳的戰士和我一起去的,用不著擔心。」阿不扎爾不以為然的說道。
「那……好吧,不過一定要記住,總算堵不住峽谷,也要活著回來。」楊誠拉著阿不扎爾,誠懇的說道。
「哈哈,有你這句話,已經夠了。我一定會堵住峽谷的。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阿不扎爾拍了拍楊誠的肩膀,笑著說道,轉身堅定的向峽口方向走去。
阿不扎爾離開不久,緊張的準備工作立即展開。一百名由阿不扎爾親自挑選的異族戰士及幾名于闐石匠開始列隊峽口外聚集。只待擊退姑師即將開始的進攻,便趁勢突入峽內,讓于闐石匠可以安全的鑿石。
「咚……」戰鼓敲響,姑師人的進攻再度開始。
「誠哥,張識文的緊急軍情送來了。」左飛羽接過一名士兵送來的塗著火蠟的信說道。
「你看看他信上說了什麼?」楊誠急忙說道。按路程算,飛虎營的援軍應該昨日就趕來的,但如今卻只送來一封書信,讓楊誠不由疑惑不已。
左飛羽打開信封,看了半晌,不由微微色變。
「文弟說什麼?」看到左飛羽的表情,楊誠不由暗自著急。
「信上說,天水和安定兩郡被匈奴攻破,張破舟他們已率飛虎營前去救援,還沒有趕回武威。等他們趕回後,便立即趕來增援,希望你再堅持幾天。」左飛羽沉聲說道。
「什麼!匈奴居然還有實力攻下天水和安定!」楊誠失聲說道。上一次雖然鐵面將軍安然逃脫,但他一路襲擾諸郡之後,匈奴騎兵已是所剩無幾。是以楊誠簡直已將匈奴的威脅放腦後了,誰知道竟突然傳來這樣的消息。
「識文還說這次攻擊兩郡的匈奴騎兵有近五千之眾,而且遠比之前的匈奴騎兵強悍,兩郡幾乎是同一天被攻破。按時間算來,現張破舟他們應該已趕到安定了,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還得守上十天才行。」左飛羽憂慮的說道。
「五千匈奴騎兵?」楊誠疑惑的說道,眼神複雜的向峽口的戰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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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了鐵精打出來的箭?」左擒虎和洪方指著桌上幾個晶黃的箭頭說道。
「裝好箭身就可以了。」康鐵生白了兩人一眼,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個錦盒,小心翼翼的打開來。掀開上面覆著的紅色綢緞,七支沒有箭頭的黑色羽箭頓時出現眾人面前。
「這是……」二人看到這羽箭,卻也覺得沒什麼特別之處,當下不由疑惑的問道。老程卻是眼睛一亮,伸手拿著一根羽箭,愛不釋手的看了起來。
「呵呵,還是程小子識貨啊。洪老頭,你還別不服,我敢說除了這七支,天下再找不出好的箭來!」康鐵生傲然說道。
「我看看。」洪方不服氣的說道,拿著一根羽箭看了起來。箭身透體漆黑,卻又隱隱透出晶瑩的光芒,拿手裡很光滑,即不是竹木也不是鐵,洪方研究了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信不信,你折不斷它。」康鐵生笑著說道。
洪方不服的哼了一聲,就連刀刃他也可以輕易折斷,康鐵生竟然說這細細的箭身連他也折不斷。當下立即雙手用力,誰知用全力,箭身卻是未動分毫,洪方一鬆手,連剛才那微微的彎曲也頓時復元。
「好了,裝上一試就知道了,這一次可浪費了我不少好東西,千萬可又沒成啊。」康鐵生歎氣說道,一把從二人手裡奪回箭身,開始忙活起來。
不多時,七支羽箭均裝上那晶黃的箭頭。康鐵生從旁邊取下一把黑色的弓,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說道:「走,試試去。」
「神弓呢?」洪方疑惑的問道,康鐵生手裡那把弓雖然和小黑大小相若,但卻是一種黑的近乎妖異的顏色,與小黑那種像鐵一般的黑色截然不同。
「就這把嘍。」康鐵生揚了揚手中的弓,淡淡的說道。
洪方聞言臉色一變,大步追了上去,伸手便向康鐵生抓去。
「唔。」左擒虎剛想去支援洪方,洪方已悶哼一聲,退了回來。
康鐵生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緩緩的說道:「只要我手裡有兵器,你們好不要靠近我。」
「還說不想將神弓據為己有,這把明明就不是神弓,居然想玩偷梁換柱的把戲!」洪方捂著剛才伸出的右手,氣憤的說道。他萬萬沒想到康鐵生竟然如此厲害,剛才那一下,連他也沒看清楚,便被康鐵生用弓身手上敲了一下,現仍是酸麻不已。
「愚蠢。顏色不一樣就是我換了?看清楚,這才是神弓的真面目。」康鐵生揚了揚手中的弓,不屑的說道。
「給我看看。」左擒虎向康鐵生伸手說道。他也有和洪方同樣的懷疑,不過卻對這把弓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康鐵生倒也沒說什麼,伸手便把弓交到左擒虎手裡。「嗯,這把應該就是小黑了。」左擒虎撫著弓身上的紋路,點頭說道。
「聽說你的箭術還算不錯?不如便由你來試試吧。」康鐵生看著左擒虎,淡淡的說道。
左擒虎點了點頭,接過康鐵生遞過來的羽箭,慢慢走到門口。
「應該可以射到三百五十步吧,就射那裡吧。」康鐵生指著遠處的一個箭靶說道。
左擒虎點了點頭,吸了口氣,立即箭步而立,用力接開弓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弓弦所傳來的巨大拉力仍讓他吃驚不已。
「呔!」左擒虎暴喝一聲,用力射出。「咻!」羽箭破空之聲幾乎微不可聞。
「什麼!」看著遠方的箭靶,洪方吃驚的說道。左擒虎竟然射空了!
康鐵生搖了搖頭,對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左擒虎說道:「看來你也不行。」
「你這箭不對吧!」洪方遲疑的說道。左擒虎的箭術他自然清楚,居然連他也會射空。洪方自然不會懷疑到左擒虎身上,是以一心認定康鐵生這箭出院問題。
「不是箭不對,是所用非人而已。」康鐵生不以為然的說道。
洪方還要反駁,左擒虎揮了揮手,沉聲說道:「他說的對。確實是我的問題。」
「你怎麼可能!我第一個不信。」洪方堅定的說道。
左擒虎看了看手裡的小黑,淡淡的說道:「我一向慣用獵弓,拉力與此弓相差甚遠。要知道,弓的拉力越大,射程便越遠,但準確率卻難掌握,是以我雖然能拉開此弓,但要想有像使用普通獵弓那樣的準確,卻要付出十倍之力,所以要想發揮此弓的遠射程,根本就不可能射中目標。」
「嗯,這小子倒還懂得這個道理。這也是我不會貪圖此弓的原因,若是想要這把神弓能為我所用,起碼要花十年功夫去勤練箭術,我哪還有這個時間。」康鐵生點頭說道。
「照這麼說來,誠小子的箭術,豈不是比你還厲害!」洪方看著左擒虎驚訝的說道。
左擒虎點了點頭,說道:「只看他平時也是勤練不綴,便已遠勝於我了,我想由他來射的話,絕對可以射中箭靶。」
「有這麼厲害嗎?」康鐵生看著兩人疑惑的問道。這把弓他也曾花不少心思研究,雖然是神品,但卻極難使用,是以對兩人如此稱讚的楊誠,極為疑惑。
「當然!」左擒虎、洪方、老程三人同聲說道。
「那好,馬上找他試試。」康鐵生心動的說道。
「他現可是千里之外的涼州!」洪方驚訝的說道。
康鐵生卻是大步向外走去,不以為然的說道:「涼州?來人,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