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狼群戰術
冷泉子至豐城堡的官道上,一隊綿長近十里的運糧隊伍五千騎兵的護衛下緩緩而行。官道兩旁,初生的小麥正展放著柔嫩的芽,晨光下迎風招展。官道不遠,便是連綿無的長城,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牆上來回巡查,附近的任何異動,都難以逃脫他們警惕的目光。
隊伍的正中,楊誠和張識文五百飛虎親衛的簇擁下策馬緩行。飛虎親衛人人身著全副盔甲,背挎一把由赤鐵精礦打製的長弓,滿滿的箭囊裡每一支羽箭,都會讓敵人負出血的代價。雖然只有五百人,但這綿長的隊伍裡異常顯眼,堅定有力的步伐聲隆隆的糧車聲中竟異常清晰。
「誠哥如此佈置,不怕匈奴人不敢前來攻擊嗎?」張識文望著遠處的長城,疑惑的問道。
楊誠笑了笑,說道:「若不是這樣,反而會讓匈奴人畏首畏尾。若不是極重要之物,哪裡需要如此嚴密的保護,匈奴人此次是志必得,不論我們如何佈置,均會冒險進擊。」
「若我是匈奴人,見到這樣的陣仗,恐怕根本不會選擇硬碰,轉而襲擊豐城堡,反而來得穩。」張識文若有所思的說道。
「這確實是個毒辣之招,不過匈奴人未必有如此大膽的將領。襲擊豐城堡,勢必將受到三面攻擊,若是時機把握上稍有差池,便將陷入被困堡中之局。」楊誠不以為然的說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憂慮的說道:「誠哥不可大意,現豐城堡中僅有嫂子和五百飛虎營戰士駐守,若是匈奴真的全力進攻,恐怕會我們趕到前攻陷。」昨日他曾勸楊誠坐陣豐城堡,發現敵情相機而動,但楊誠顧慮到步兵始終無法速度上勝過騎兵,擔心這五千涼州騎兵不能堅持到自己趕到,是以一意堅持親自押送。
「你可不要小看飛羽。」楊誠自信的笑道。讓左飛羽率五百人防守豐城堡這個決定他也曾猶豫過,若不是因為現手中敢用之人太少,他也不願如此。不過左飛羽的冷靜和智謀並不比自己遜色,要守住豐城堡絕無困難,是以他才敢如此放心。
張識文搖頭不語。不管怎麼樣,他始終不相信匈奴敢這樣的情況下襲擊糧車,這幾年雖然匈奴一直襲擾涼州,但除了那個鐵面將軍,其他人幾乎一直沒有與官軍有過任何的正面交鋒。以匈奴現的實力,怎麼可能做這種即使勝,也是慘勝的事,這樣的損失,並不是他們所承受的。他反而擔心匈奴一見糧隊如此陣仗,轉襲豐城堡,以扼住他們的咽喉,讓糧隊難做寸進。
「嗚……」陣陣示警的號角聲不遠的長城上吹響,數處長城上的烽火台立時燃起熊熊濃煙,直衝天際。
「你看,來了吧。」楊誠笑著說道。
望著遠處揚起的陣陣塵土,張識文不由驚訝不已。匈奴人竟然真敢這樣的形勢下發起進攻,莫非為了讓西域姑師能進犯中原,竟可以讓他們不顧生死嗎?
楊誠揮手示意下,數面大旗隊伍正中揚起,每面旗幟上均是一支生著雙翅的威武之虎,這正是葉浩天聘請的一名繪畫名家所繪的飛虎營特有標誌。運糧隊伍立即停了下來,隨即開始緩緩向中央靠攏。
戰鼓擂響,以岳政為首的五千騎兵立即靠向匈奴騎兵奔來的方向結成衝鋒陣形,準備隨時向敵人發起殊死的進攻。
眼見如此,匈奴騎兵卻沒有半點停頓,離糧隊還有數里時,突然轉向,竟沿著與官道平行的線路,向南疾馳。
「他們要做什麼?」看到匈奴騎兵的舉動,張識文驚訝的說道。如今烽火已起,隨時都可能有援軍趕到,匈奴人此時正該速戰速決,以免落入身陷重圍的困局之中,但現匈奴騎兵卻沒有直接發起衝鋒,讓張識文一時疑惑不已。
楊誠鎮定自若的看著不遠處的匈奴騎兵。匈奴騎兵的隊伍已漸漸展開,數量竟足有五千之眾。根據之前的情況,活躍涼州的匈奴騎兵即使算上鐵面將軍那兩千人,也只有三千餘騎而已。這一次,顯然匈奴已把隱藏的實力全部拿了出來。幾乎滅族的情況下,匈奴竟然還有如此實力,實遠出楊誠意料。
雖然如此,但楊誠卻暗自興奮不已,若是匈奴潛伏不出,他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若是此次能將這支匈奴騎兵重創甚至殲滅,那匈奴將再難恢復元氣。
不多時,匈奴騎兵已馳至糧隊隊尾,卻仍沒有發起攻擊的意思,反而轉至糧隊另一側,沿著長城向北而上。城上的巡邏士兵本就為示警之用,每隊不過數人,不僅對疾馳而過的匈奴騎兵毫無辦法,反而匈奴騎兵如雨的箭矢下死傷慘重。後面的巡邏士兵見到此景,是紛紛伏城垛之下,連張望的膽量也全無,任由匈奴騎兵叫囂而過。岳政的五千騎兵此時正沿著官道外圍緊隨匈奴騎兵而行,匈奴騎兵行到哪裡,他便跟到哪裡。
糧隊雖然匈奴騎兵出現之前便已開始向中間收縮,但糧車沉得,再加上押運糧車的不過是此普通百姓,見到如此陣仗,早就慌了神。是以雖然時間已有近半個時辰,但糧隊的長度仍有七里,幾處甚至出現不小的混亂,讓後面的糧車難以如願靠向中央。
楊誠看著官道上幾處堵塞的地方,微微皺眉。由於涼州所剩兵馬並不多,是以這次如此大量的糧草押運,根本不能抽不出多餘的士兵押送糧車,只得臨時招募百姓押送。混亂本也他預料之中,但他卻沒想到這麼長的時間,彙集到正中的糧車卻不足三成,若這種情況繼續下去,要憑現的兵力,恐怕無力阻止匈奴騎兵對糧車的破壞。
「誠哥,我去疏通道路。」張識文看著隊伍的後列,焦慮的說道。楊誠點了點頭,現這種情況下,也只得讓張識文隻身犯險了。
看著張識文策馬而去,楊誠高舉左手,大聲喝道:「列陣!」
楊誠的命令下,原本靜立周圍的五百飛虎親衛立即取下長弓,迅速向周圍已漸成一個圓形的車陣散去。
飛虎親衛剛剛散入車陣,剛剛衝到正對糧隊中央的匈奴騎兵卻突起變化。長長的匈奴騎兵隊伍從正中裂開,前隊仍舊飛速向北而行,後隊卻調轉馬頭,向南馳去。
這一變化之前幾乎毫無徵兆,讓一直緊跟著匈奴騎兵的岳政頓時猶豫不決。轉頭詢問的看向楊誠時,楊誠卻向他做了個自己決定的手勢,便轉頭望向向北而行的那支匈奴騎兵。岳政思慮片刻,立即讓隊伍如匈奴騎兵那般,分成兩隊,分別追蹤南北而行的匈奴騎兵。
看著向北而馳的匈奴騎兵,楊誠眉頭皺得緊了。初時他還沒有看出領著那個身如圓鼓的匈奴將領,只覺得對這人非常熟悉。但看著匈奴騎兵剛才突然分成兩隊,隊伍卻絲毫不亂,讓他終於猜到此人的身份。兩千五百名疾行的騎兵同時調轉馬頭,行動卻如行雲流水般,絲毫不覺突兀,這不僅需要騎兵們有著非常精湛的騎術,要有很好的默契和長久的訓練。縱觀匈奴,除了左賢王,又有誰能訓練出這樣一支強悍的騎兵。
岳政猶豫之時,匈奴騎兵已衝出一段距離。兩隊騎兵的隊首立時分出數騎,直向中間的糧車撲來,行至糧隊百步左右時,立即張弓搭箭,「咻咻……」激射的羽箭射的不是驚恐的役夫,而是鼓鼓的布袋。「噗……」羽箭狠准的射中數輛糧車上的布袋,被束縛的粒粒糧食立即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灑落官道之上。
「喔……」匈奴騎兵發出叫聲怪叫,策馬向身後的隊伍匯去。衝出一里之後,涼州騎兵才匆匆趕來,卻只能無奈的看著匈奴騎兵遠去的背影。
兩隊匈奴騎兵剛剛衝過糧車隊伍,又故技重施,由兩隊分成四隊,繞著糧隊狂奔而行,卻仍沒有發動進攻的意思。接下來的時間裡,不斷變化,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沒多久,五千匈奴騎兵已分成五十隊之多。岳政的涼州騎兵早已敵人分為八隊時便已混亂不堪了,到匈奴騎兵分成十六隊時,已分不清是自己追的到底是哪支匈奴騎兵了。
「狼群戰術?」楊誠看著不斷變化的匈奴騎兵,喃喃說道。這便是早期匈奴用來對付大陳騎兵的手法,藉著幾乎天生的清湛騎術,不斷逼著對方跟著自己變幻陣形。但論起騎術,天下又有哪個民族能趕上這些馬背上長大的匈奴精騎。是以還未及開戰,敵人便已疲憊不堪,然後再驟然發起進攻,一舉將陷入混亂的敵人殲滅。
本來隨著征北軍騎兵的不斷強大,以及精製盔甲和強弩的應用,匈奴的狼群戰術已漸失作用。但此時用遠不及征北軍的涼州騎兵身上,卻仍是無比管用。看著逐漸煩躁不安的岳政,楊誠不由微微歎息。由於糧車隊伍收縮得極為緩慢,他現也只得任由涼州騎兵陷入混亂之中。若是涼州騎兵一停下腳步,恐怕那些毫不設防的糧車便立即會遭到匈奴騎兵的攻擊。只是這樣的情形必然不會維持多久,當涼州騎兵疲憊不堪時,匈奴騎兵的攻擊便會立即發動。
左賢王策馬疾行匈奴隊伍之中,長途的疾馳再加上這段時間不斷變幻陣形,已讓發福不已的他倍感艱難。雖然已漸漸開始大口喘氣,但左賢王臉上卻是一股掩藏不住的興奮之色,眼中的光芒已不像拐子湖時那般懶散,陣陣懾人的鋒芒甚至遠甚當年全盛之時。
這幾年他一起韜光養晦,對史達貴曲意迎奉。這支隊伍是他費心力,瞞過史達貴布他部落中的眼線,耗心力,精心訓練的一支精銳之師。是以當鐵面將軍一提出要帶五千騎兵時,他便不惜放棄安逸的生活,而親自率軍出擊。這支隊伍的實力,是斷不能讓史達貴知道的。
左賢王輕蔑的看了一眼一直緊跟著自己的岳政,看著對方那幾欲噴火的眼神,嘴角不由閃過一絲冷笑。不過只是三年的安寧,已讓大陳騎兵變得如此虛弱,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如此費心絲有點小題大作了。這樣一支騎兵,哪裡值得他用如此手段,就算是正面衝鋒,恐怕也可以一擊而潰。不過現也差不多該行動了,左賢王暗想道。
「嗚……」隨著左賢王舉手一揮,低沉的號角聲立即他身後吹響。圍繞糧車而行的匈奴騎兵立時發出震天的吼叫聲,每支隊伍裡有十名騎兵點燃掛馬鞍旁邊的火把,高高的舉起。
「快,趕到中間去!匈奴騎兵衝上來便一個也活不了了。」張識文滿頭大汗的糧車中穿行,不斷的大聲叫著。騎馬根本這混亂的隊伍中寸步難行,他早已棄馬步行,雖然順利的疏通了幾數堵塞的地方,但落後的糧車仍然有百餘輛之多。看著外圍混亂不堪的己方騎兵,連趕車的役夫也感覺到匈奴人即將發動的進攻,場面加混亂起來,不少人甚至丟下自己的糧車,向中央的車陣跑去。饒是張識文不斷喝叱,也不能阻止分毫。
「起!」匈奴騎兵發動攻擊前那瞬間,楊誠振聲喝道。分散車陣中的飛虎營士兵立即躍上身旁的糧車,將一袋袋鼓鼓的糧食拋下去。表層的糧袋搬開後,竟是一厚實的油布。「唰!」油布揭開之聲不絕於耳,一架架巨弩出現車陣之中。飛虎親衛絲毫不看逐漸衝近的匈奴騎兵,熟練的將一支支巨矢安放巨弩之上,數百支閃著寒光的巨矢怒指陣外,蓄勢待發。
「轟!」匈奴騎兵終於衝入涼州騎兵的陣中,激烈的肉搏戰立即車陣外一里左右的原野上展開。
「殺!殺!殺!」滿臉是血的岳政匈奴騎兵中不斷衝殺,身上的盔甲早已破出數條大口子,殷紅的鮮血染透衣甲。左賢王的狼群戰術下,他早已是怒火沖天,他豈不知這樣被匈奴騎兵牽著鼻子走對自己極為不利,早便想放手一搏,但身後的糧車卻讓他無法拋下,若是糧車被焚,那即使將這群匈奴人全殺了,也抵不了。
匈奴騎兵一衝上來,岳政便將目標鎖定他一直追蹤的左賢王身上,左賢王卻根本對他毫不理會,數十騎兵的簇擁下不斷向糧車衝去。雖然他捨命奮戰,卻連左賢王的衣角也無法觸及。匈奴騎兵的強悍實大出他的意料,他這不過才斬殺三名匈奴騎兵,就已數處受傷。雖然他只是斥堠營的統領,但卻一向只把匈奴視為只敢攻擊百姓的懦夫,此時稍一接戰,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幼稚。
「噗!」一把長刀狠狠的捅入岳政的腹部,岳政驚訝的看著自己身前的匈奴騎兵時,匈奴騎兵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的神色,抽出長刀,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向前衝殺而去。
「轟!」岳政重重的摔倒地之時,蜂擁而來的匈奴騎兵已衝殺而去。
涼州騎兵本就比不上匈奴騎兵強悍,況且匈奴的狼群戰術下,這五千涼州騎兵早已疲憊不堪。是以兩軍剛一接觸,戰局便幾乎呈一面倒的趨勢。幾乎已搞不清楚方向的涼州騎兵,根本無法抵擋從四面八方狂湧而來的匈奴鐵騎。
看著各自陷入苦鬥的己方騎兵,楊誠不由皺眉。雖然他本就不對這支騎兵能抵擋匈奴騎兵報任何希望,因為涼州的精銳騎兵已被潘宗向帶去玉門,這一支只不過是潘宗向挑剩的部隊,實力便可想而知。但這幾乎一觸即敗的情景,卻仍讓楊誠大出意料。
由於剛才分散防禦匈奴騎兵,現這五千騎兵幾乎分散車陣周圍,不僅無法結成陣形,連支援鄰近的戰友也不能做到。就這樣任由匈奴騎兵切割、圍攻,失敗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兩軍騎兵的交鋒僅維護了一柱香的時間,幾乎組織不起任何反擊的涼州騎兵,終於意識到自己與敵人那幾乎無法逾越的差距,再興不起半點鬥志,竟再不顧身後的糧車,落荒而潰。
看著倉皇逃走的千餘涼州騎兵,匈奴騎兵並沒有任何追趕的意思,而是排成一行,緩緩的向中央的車陣逼去。喧鬧的撕殺之聲逐漸平靜下來,一支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發出呼呼的聲音,漫天的殺伐之氣立即充塞兩軍之間的原野上。
「殺!」左賢王將手用力揮下,匈奴騎兵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直向中央車陣衝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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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賢王這個蠢蛋,居然不願與我一同來攻佔此堡,這幾年真是長成個豬腦了。」鐵面將軍看著矗立數里外的豐城堡,憤聲說道。身後兩千整裝待發的匈奴騎兵肅然而立。
「統領大人,這次不是讓我們毀掉糧草嗎?攻這裡有什麼用?」田小樹疑惑的問道。
「豬腦子,那裡早就設起圈套,就等我們去鑽呢。」鐵面將軍罵道。
田小樹摸了摸頭,仍是一頭霧水:「統領大人怎麼這麼肯定那裡會有圈套呢?左賢王選的地方四處都是平原曠野,就算打不過,誰也攔不住我們逃啊?」
「哼。」鐵面將軍冷哼一聲,卻不作答。心中卻暗自說道:「要誠哥眼皮底下燒糧車,哪有這麼容易。」
「嗚……」嘹亮的號角聲豐城堡的城樓上響起,顯然城內已發現了這隊匈奴騎兵。
「又被發現了!」俞兵驚訝的呼道,眼神中竟有一絲懼色。
鐵面將軍不以為然的看了俞兵一眼,大聲喝道:「給我衝!」
轟隆的鐵蹄聲中,匈奴騎兵如離弦之箭,向豐城堡衝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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