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誠沒想到這個讓左化龍數次吃癟的羅城縣令,竟然就是三年前長安相識的張識文,一時竟呆住了。三年不見,張識文模樣並沒有多大改變,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當年的稚氣早已消失無蹤,眼睛裡透出陣陣睿智的光芒。
「不管你是誰,請馬上離開羅城。」張識文並沒認出楊誠,依舊冷冷的說道。
「為什麼?」楊誠冷靜的說道,眼見對方是自己認識之人,他反而不著急了,想試試張識文到底如何看破他的偽裝的。
張識文仔細的看了楊誠一眼,淡然說道:「不管你家主子是誰,告訴他,羅城縣用不著他來操心。」
聽到張識文這話,楊誠不由詫異不已。看樣子除了他們想到派人潛入,其他人同樣有這個想法,而且從張識文的話中還反映出,想潛入這裡的絕對不止匈奴,怪不得張識文對識破的人只是趕走,而不是捕殺。「大人為什麼一口咬定我不是一個平常的獵人呢?」楊誠不死心的問道。對於張識文一眼就看穿了他,楊誠實有些不甘。
「想下一次再來?不用這麼費心了,若是真心實意的來保護羅城,大可光明正大的來,用不著耍這些伎倆,不管怎麼裝,也瞞不過本縣的雙眼。我戲你們還是死了這份心吧。」張識文不屑的說道。
「呵呵,三年不見,文弟就不認識我了?」楊誠笑著說道。既然瞞不下去,楊誠也就不想隱瞞了。
張識文聞言一呆,疑惑的打量著楊誠。「你是……誠哥?」他本就覺得眼前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只是模樣看起來又有些陌生,這段時間各種勢力都想滲透到這裡,讓他一直不敢有絲毫放鬆。是以雖然覺得此人眼熟,也沒有過多的去想,及至楊誠呼出文弟,他終於想了起來。稱他作文弟的,便只有楊誠一人!
「哈哈,我還以為你真的忘了我。」楊誠除去偽裝,大笑說道。
張識文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楊誠,確認自己不是做夢後,猛然撲了上來,抓住楊誠的手臂激動的叫道:「真的是你!誠哥!」張識文這一舉動立即引得城門附近的士兵和百姓側目不已,他們眼裡,張識文雖然為人和氣,毫無架子,但卻是一個沉著冷靜之人。即使是匈奴來襲,也看不出他臉上有絲毫異常。沒想到竟對這個叫誠哥的,如此失態。
「我也沒想到會這裡遇上你,當年長安一別,便一直沒有你的音訊,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楊誠拍著張識文的肩膀,感慨的說道。
「我怎麼可能忘了誠哥,只是這幾年,唉,真是一言難,稍後我再慢慢向誠哥賠罪。對了,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呢?」張識文疑惑的問道。
楊誠看了看張識文,確認他言自由衷,才驚訝的說道:「我到涼州的事人人皆知,怎麼文弟竟沒有一點消息?」
「人人皆知?」張識文訝道,旋又神色一黯。「小弟……唉,我們還是進去再說。」說罷便拉著楊誠向城內走去,剛走出幾步,又回頭對城門處的士兵說道:「除了本城百姓,其他人一律不准放行。」
「慢著,文弟,城外還有我的夥伴。」楊誠說道。
張識文看了楊誠一眼,對一名士兵說道:「任強,你過來。」轉而對楊誠說道:「誠哥,你把地點給任強說一下,由他去接你的夥伴進來吧。」
楊誠點了點頭,詳細的向任強說出左化龍他們潛藏的地點和暗號。看著小跑而去的任強,張識文淡淡的說道:「誠哥怎麼會到這裡來呢?若是像其他人一樣另一居心的話,小弟也只能留誠哥一晚,待局勢平定後再行賠罪了。」激動過後,張識文想起這段時間一直困擾他的事情,便認定楊誠多半也是某個勢力派到羅城的人,不由有些沮喪。
「呵呵,文弟竟真的不知道?潘大人昨日已將涼州軍政大權交由我處理了?」楊誠笑著說道,對於張識文的顧慮,他多少也猜得到。
「什麼!」張識文驚訝的說道,一臉驚愕的表情。
「怎麼,莫非認為我騙你?」楊誠笑著說道。
張識文揮了揮手,急忙說道:「當然不是,任何人的話我都要懷疑,但誠哥的話我卻絕對相信。」
楊誠疑惑的看了張識文一眼,雖然他只是一縣縣令,但似乎對外界的消息竟半點不知,讓楊誠如何想得通。「潘大人不是早已通知涼州大小官員了嗎?怎麼文弟竟毫不知情?」
「唉。」張識文長長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他們早已不把我當作涼州的官員了。」
「這是為什麼?」楊誠驚訝的說道。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縣衙門外,張識文搖了搖頭,說道:「還是進去慢慢說吧。」
二人坐定後,楊誠打量著這座縣衙,不由驚訝不已。大堂內的佈置非常簡陋,連當年的安平縣衙也比不上,只是打掃得極為乾淨,對於楊誠來說,倒也沒有半點不適。從張識文的話語和縣衙的環境來看,他這幾年過得恐怕甚不得意。
「誠哥見笑了。」張識文一邊替楊誠端來一杯白水,一邊尷尬的說道。他看來,楊誠既然能讓潘宗向托付涼州事務,官職恐怕已是不小,自己現這樣子,豈不貽笑大方。
「沒什麼,文弟生活如此簡樸,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清官啊,怪不得羅城與周圍各縣大不相同。」楊誠由衷的讚道。
「唉,只怕這個清官也當不了多久了。」張識文歎道。
「這是為何?」楊誠驚訝的說道。
張識文喝下一大口水,擦去嘴角的水漬,緩緩說道:「當年與誠哥長安一別,本以為高中之後,能去南方與誠哥共事。當初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必定會量才而用,哪知放榜之後,卻大失所望。位列榜上的,幾乎都是各大家族之人,像小弟這樣的平民百姓,幾乎聊聊無幾。小弟本以為即使不中頭名,也榜首,誰知卻勉強上榜,尚倒數之列。」
「既然中了,也算是萬幸吧。」楊誠安慰道。這幾年他也對世族把持朝政略知一二,各州各郡之官員,幾乎都和朝中各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就連他這個交州剌史,說起來也算是潘家背後使力的結果,不然哪裡輪得上他。
「小弟當時也只能這麼想。本想申請到南方與誠哥並肩奮戰,卻正遇平亂大軍洞庭受阻,南方烽火四起,朝廷與長江以南諸郡幾乎隔絕,便被派到這涼州做了羅城縣令。」張識文說道。
「那文弟為何會如此……」楊誠疑惑的問道。
「誠哥是說小弟為何如此不得志?誠哥哪裡知道,小弟又豈止是不得志而已。本來做個縣令可以一展抱負,正是小弟平生的志願,但到了這裡才知道,當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張識文歎道。
「莫非有人故意為難你?」楊誠問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說道:「開始倒也不是。當初我到羅城上任,郡守大人倒對我還客氣。但我到羅城後,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收取稅銀五千兩。羅城縣靠近匈奴,三面皆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全縣也不到兩萬百姓,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哪裡能收得了如此多的稅銀。況且當時涼州雖然沒什麼動亂,但朝廷仍下令按太平年代收稅半成,是以我毫不客氣的抵了回去,按朝廷的數額一文不多的上繳。」
「怎麼會要交如此多的稅?」楊誠皺眉說道,這樣的數額,幾乎抵得上現整個交州上交給朝廷的數目了。當然,交州地處偏遠,朝廷下達的任務本就極少。但不到兩萬人要交五千兩,差不多一戶就要一兩了,放耕地極少的羅城,也算得上是個天大的數目了。
「涼州養兵十五萬,朝廷又只拔五萬人的軍餉,他們當然要百姓身上想辦法了。」張識文忿忿的說道。
這件事,楊誠卻是知道。雖然三大家族操縱朝廷允許各州自行徵兵,但經十年的征北之戰,朝廷的存銀幾乎為之一空,根本不可能負擔得起數量如此龐大的地方部隊,是以各州除朝廷核准的數量外,其他的軍隊軍餉一律自籌解決。比如交州,朝廷供給的軍餉便只是五千人的,其餘五千人便得自己去籌集,其實也就是從百姓身上刮。幸好閒的向前繼續走去。
紅煙散去,十幾名壯漢立身之處早已空無一人,只有一灘灘懾人的污血,這寧靜的大道上組成了一副奇異的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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