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子猛的篩了一下,木蓮險些沒有站穩,「好!好,我知道了……丞相府,中秋的血洗京城,舒府,台莊,柳綠,展青,他們都是你殺的嗎?」
他點了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因為他們要阻止我!任何阻止我的人,都必須死!」此時,他猛的真開眼,盯著木蓮,雙眼中浮起一絲寒意。
「阻止你做什麼?難道這些人也能阻止你得到燕氏江上?憑借你的能力,你大可以輕而易舉的讓這江上易主,可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為何要死這麼多無辜的人?而這些人,他們不會對你有絲毫影響!」
「哈哈哈……得到燕氏江上?」心底最敏感的神經被挑起,他絕艷的容顏上揚起一絲邪魅的笑容,眼眸甚是不屑,輕笑道,「我根本就不稀罕什麼燕氏江山,也不屑於得到這個血統骯髒而低賤的性氏所建立的國家!我要的是毀滅,我要他燕氏一族自相殘殺,我要他燕氏一族在這個世上永遠消失,我要他們血流成河!」
「所以,我便是你利用的棋子?我被你用來挑撥他們之間?」指尖已經冷的發疼,木蓮此刻幾乎已經快麻木,蒼白的臉上那墨色的靜脈清晰可見,「那上次在客棧,也是你故意摔倒,讓白衣將你抓走?是不是?」
「是……燕子愈燕子軒的矛盾早就激化,卻一直相互隱忍不出手。我不過是在給他們找一個借口?這樣來回迴旋的遊戲,我玩得有些累了!」
「哈哈……遊戲?顏緋色,你輕描淡寫這個是遊戲?而我呢?而那些死去的無辜的人呢?我們算什麼?被你像玩偶一樣玩弄,想生就生,想我們死就死?!」
「這世上,凡是我不喜歡的,都要統統毀滅。」他沉吟到,目光移開木蓮的臉,落在簾子外面深黑的林子裡,那雙乾淨透徹的瞳孔透著妖魅而冷厲的綠光,似碧水一樣蒼翠。
木蓮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他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眉間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孤傲,就連抿著的唇都讓人覺得壓抑的恐懼。這樣的氣質,和壓迫感是他怎麼也掩飾不了,而這樣的感覺,在小妖精身上是永遠看不到的。說到底,顏緋色,永遠都是顏緋色。小妖精,從來沒有出現過。
嘴角勾起一抹絕望的淺笑,木蓮鬆開抵著他下顎的匕首,那雪亮的利刃處還有他眼紅的血跡,襯著他蒼白的臉和那件雪白的衣衫,是格外的妖嬈刺目。
起身站好,身體猛的疼了一下,是血液似冰塊一樣巨冷所帶來的痛,伸手捂著胸口,木蓮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隨即將匕首放好。此刻,她多麼的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軟弱,恨自己白癡,恨自己愚蠢。
果真,舒景,我愛上了一個魔鬼,一個毫無感情的魔鬼。
「顏緋色,你不要忘記了,死的這些人裡面,幾乎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在錢繡山莊的擂台上,是柳綠柳意救了你,是展青白衣替你治療的!」說完,木蓮轉身就跳下馬車。
她自己到底還是下不了手……她一直都堅信自己是一個絕情冷漠的人,可是,當自己也淪陷的時候,她也無能為力。
脖子上的冰涼不再,他驚覺的看向她,卻在她臉上看到一抹絕望的漠然,那雙晶亮的雙眼空洞無神,隨即轉身跳下了馬車。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她要做什麼。
她終於,真正的要棄他而去了。
「娘子,娘子!」他嘶聲喚道,碧綠色的眸子瞬間恢復了那純潔無邪的墨色,眼裡染慢了驚慌和無錯。用力的掙扎,可是頭頂那束縛著他手腕的髮帶卻越發的牢固,似乎他的力道遇到,它就束縛的越緊,幾番下來,那銀白色的綢帶已經深深的嵌入皮膚,暗紅色的血印清晰可見。
「娘子,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不要……咳咳!」他哭著乞求道,淚水在沾滿了臉頰,染濕了頭髮,那馬車也被他震得劇烈搖晃,那時,他才明白,她故意將他引到了馬車上,故意將他綁好,然後離開……剛跳下馬車,身後傳來他淒慘的哭聲,像孩子一般無助,若是以往,她定然上前抱住他,將他攬著懷裡。可此刻……手裡的匕首再一次的握緊。
「顏緋色,我這一次不殺你,不代表下一次不殺你!」
「娘子……咳咳……」見木蓮站立,他眼中斂起一絲欣喜,無暇顧及手腕處的疼痛,只是想要掙脫,「你說過,永生不得棄我,你說過,願為我與天下為敵,你說過,要和我浪跡天涯!」
握緊手裡的匕首,木蓮轉身再次上了馬車,怒視著他道,「是的,我說,永不相棄,我說過,與天下為敵,我說過,要浪跡天涯!可是,我說的是小妖精!」
「顏緋色,你知道嗎?我給過你機會,給過你很多機會,是你自己放棄了!你如果那次,我們真的從京城逃離了,或許事實上不是這樣,可是你呢,你選擇了背叛我,你選擇了假裝被白衣抓到,然後挑撥燕子愈他們!」
「有時候我在想,白衣真不該救我們,我們若是死在了懸崖處該多好。可是,我活了,繼續生活在你的謊言裡,而你也繼續編織你的陷阱。你知道嗎?在台州,在翡翠出現的時候,我就已經懷疑你了。你還記得我對你說的那四個要求我,我說:你是我永永遠遠的小妖精,你若是違背了,那就休怪我絕情!」說到這裡,木蓮突然陡然的坐在地上,再次想起了那噩夢般的一幕幕。
「可是呢,你卻選擇了血洗台莊,選擇了絞殺我的人。到了錢繡山莊,在看到你出現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殺你,可是在眾人都懷疑你的時候,我選擇了與天下為敵。可你又做了什麼,殺了柳綠,殺了柳意,然後是展青……」
「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將你自己棄了!你可知道我的感受?」她嗚咽的望著他,此刻的他在她一番話下,驚愕的呆在了位置上,眼裡是不可思議和痛,說不出話來。
「我帶著你離開,放棄了多少,我背叛了多少人。可是你呢……你從頭到尾就給了我一個謊言,你只想利用我,控制我,為實現你的那個預言!」身體的血液凝結之後,開始出現反常的倒流,全身突然滾燙,木蓮伸手摸向突然發熱的上唇,卻摸到一手的鮮血。踉蹌的從馬車裡爬起來,她回頭望著他,「顏緋色,你從頭到尾可真心的愛過我?」
愛嗎?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她慘白的臉上有一抹鮮血,還在不停的流,就連眼角都溢出了血,他呆滯,無法從她的言語中反應過來。是的,是他自己放棄了一切。
「我愛……」但是,他是愛她的,雖然一開始是目的,但是後來。
「不!」她大喊到,「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你愛的是你娘親為你留下的預言,你愛的是那個千年以後可能助你的天下的魂魄!如果此刻的翡翠是那個千年以後的魂魄,那你是不是愛的就是她了?」淚水,終於在壓抑了許久之後,傾閘而出,這是她聽到真相到現在,第一次哭……她以為她不會哭了,但是當他得知那個一千年的預言後,她徹底的對他絕望,不再有一絲留戀。
「娘子,你聽為夫說……」
「住口!」她站直,一手揪著頭髮,一手拿著匕首,冷聲道,「顏緋色,天地可鑒,日月為證,我木蓮從不曾負你!而是你,負了我!那日,我們在懸崖山洞結髮相纏,許諾一生,今日,我便斷了青絲,斬了情絲,你我今生便是永不見面的陌生人。如果再見,那就是永生的敵人!」
斬青絲,斷情絲……他如墨的瞳孔悠的縮緊,訥訥的望著站在馬車門口,一手持著匕首,一手抓住頭髮的她。
四目相對,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絕望和冷漠。
妖嬈的唇瓣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任何阻止的話,只見眼前的女子手臂一揚,一道銀色的光影劃破夜空,隨著一聲刺人心肺的嘎吱聲,她齊腰的長髮沿著耳際處瞬間斷裂,在冬日寒冷的夜風中,飛舞,飄落,掠過她蒼白如紙的臉,飄過她掛滿血痕的衣服。
時將恍然頓滯,畫面定格在這一剎那,他絕美的臉也慢慢僵住,目光有木訥變得呆滯,那麼一瞬,心肺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一股冰冷的血液沿著胸腔往上湧……手腕處銀色的髮帶已經在他的掙扎中染得通紅,紅色的血絲沿著他白皙的手臂流下,綿延悱惻。
斬青絲,斷情絲,永不相見……「娘……」張開薄唇,腥鹹一擁而上,此時,是新月的開端……看著散落一地的頭髮,和癱倒在馬車裡的那個人,木蓮扔下匕首,沒有說一句話,跳下了馬車,撐著疲軟的身子朝火堆走去。
齊肩的頭髮掃過她沾滿淚水的臉,不時的來黏在臉上,木蓮也無暇顧及,甚至連剛才急火攻心的鼻血都沒有擦去。此刻,她就想離開……蹲下身子將全身滾燙的白衣扶起,費力的將他放上馬,然後轉身拔出插在展青墳前的劍,用破爛的衣條纏住,背在身上,翻身上了馬。
「木蓮……」馬車裡發出一個悲泣卻冷冽的聲音,木蓮回頭,看到暗處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好似天山上一次清泉,乾淨而透明,可他眼底,卻是煞氣騰湧。
「你若今天真這樣棄我而去,背棄我們之間的諾言,我顏緋色發誓,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顏緋色,青絲已斷,你我不再有瓜葛!」
「哈哈……」肆意的笑聲錚錚傳來,林子突然揚起一股冷厲的風,像刀片一樣割在她臉上,而那雙眸子,也越來越綠,綠得深不見底,「毫無瓜葛?你以為斷了發,就斷了情嗎?你注定將會和我糾葛三生三世,逃脫不開。你若離開,我就算毀了這世界也要把你找回來,喝你的血,嗜你的肉,禁你的魂……讓你陪我永生不得輪迴!」
「魔鬼!」木蓮咬牙哆嗦了一聲,調馬,揚鞭,踏風而去,而身後,他的笑聲久久迴盪,鬼魅而恐怖,讓她從心底感到恐懼。
馬蹄聲漸漸遠去,那悠悠迴盪的詭異笑聲漸漸弱了下來,在咆哮的風中,聽起來倒像是低低的嗚咽聲,伴隨得還有隱隱的抽泣,隨即音調又高了起來,讓人聽不出何種情緒,似哭似笑……他垂下眸子,濕了的睫毛像受驚的蝴蝶一樣在眼瞼上,不時的輕輕顫抖,每動一下,就有晶瑩的淚水滾落,跌至他妖嬈的勾起的唇瓣……新月之日的疼痛越發的激烈,在經過竭力的掙扎之後,他再也控制不住,噴出一口血。
「吾……」在奔馳的馬背上,那個女子一手攬著一個男子,一手持著韁繩,突然的,她身子一側,嘴裡吐出一抹血紅,綻開在白色的衣衫上。
木蓮捂著胸口,那裡有一股莫名的疼痛,像是被人施咒了一樣,抬眼看著微亮天空,木蓮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已經看不見的林子,還是決定棄馬。畢竟,這馬留下的腳印,遲早還是會被發現。
林子裡一片死寂,唯有那火堆燃燒中的柴木發出刺耳的辟啪聲,翡翠從樹後走了出來,慢慢的靠近馬車,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裡,看著那個女人絕望的斬斷青絲,看著那個女子傷心的離開。
那一刻,她以為她贏了,但是,在聽到他那似詛咒一樣的誓言後,她不由的悲淒,他就算成魔,永不輪迴,都不會放過她。
成魔嗎?她仰頭輕笑,眼淚無聲滑落,在這一場她有十足贏的賭注裡,竟然是三方劇敗。
掀開簾子,自然知道他痛苦,可是看到裡面的人時,翡翠還是狠狠的震驚了一下。那凌亂的青絲散滿了整個馬車,有些沾滿了淚水,纏住了手腕,有一些粘在眼上,還有些黏在唇角,而那張曾讓人天地失色的臉,此刻毫無光彩,緊閉的雙眸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剛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