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把下巴擱他的肩上,目光定落在他身後的某處,眸心微顫。
她所說的每一句說話,每一個字眼,是那樣驚惶,那樣無助。像是有很多東西,她想去捉握,但她捉握不緊。
左野磔微闔著眼眸,不語,靜默的聽著她的聲音在黑暗中羽毛一樣漂浮在空氣之中。
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但也有很多事情,他知道。
他知道她愛他;他知道她想成全沈晴:沈晴與她哥哥或是,沈晴與他;他知道她一直把他送給她的訂情戒指戴在身邊,所以,他才會知道她在江北別墅;他知道她終將會回到他的身邊,一直都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會為了救他,而把自己賣給程致遠;會為了一雙與他有所牽連的耳環,而跳進湖裡瘋狂打撈;他不知道,他已經讓她這麼害怕接近,害怕去愛。
「抱歉。」他輕吻了一下她的臉,眉宇間透出隱隱的清冷。
「磔……」上官琦艱難的咬這個注定糾纏她一生的字眼,哀哀慟哭:「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我很累,很痛,很難受,我再也受不了你的折騰,我只想安穩的生活。」
她受不了了,好累啊,好痛。
從首爾程懷遠的婚禮開始,到奧蘭多,到肯尼亞,再到首爾,到東京,他每走的每一步,都步步為營,都刻意而為,都帶著濃重的報復之意。
他就是想從程致遠手中,把她重新奪回來,他想要看著她為他俯首稱臣,想要證明,他比程致遠強,無論商場,情場,還是床上!所以,他為她做了一切,卻始終有所保留,每向前靠近她一步,心裡卻在後退一步,折磨得她的一顆心,千瘡百孔。
他的若即若離,他的似是而非,他始終游刃有餘,氣定神閒的操縱著這個遊戲,冷眼旁觀的看著她為他癡狂為他傷。
如果不愛,能不能不要傷害?
上官琦拚命壓抑的哭泣聲,眼淚卻止也止不住的落下來,滴落在他的肩頭,一點一點的融在質地上乘的襯衣裡。
是的,總要有什麼東西失去了,才能更明晰心裡的一些想法。
他只是要她長記性,要她記住,她是他左野磔的,他從來未曾應允,准許她未經許可,愛上任何人。
他從未放手。
他與沈晴的那一場意外,只是救人,他作為一個男人在最無奈的情況下作出的選擇。
他為此付出了一根肋骨的代價。
可是這不足成為她離開他的理由,不足以一而再的轉身投往程致遠的懷裡的理由。
左野磔沉默,片刻後,他說:「我們結婚吧,小琦。」
他的語音蒼涼。
上官琦微微一哂,言語間無限落寞:「這是你的……第幾次說結婚了?」
每一次,都無疾而終,每一次,都如同兒戲。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等你好了,我們去註冊。」
「然後呢?」
「沒有然後。」然後,是永遠以後。
他放開她,直起身來,她仰著頭看他,他就站在面前,很清瘦,臉色沉寂,沉默地看著她,慢慢的轉身,離開。
她伸著手,微帶哽咽:「磔……」
他走了,頭也不回。
「磔……」她低叫,他絕然的背影,逐寸撕碎著她的心臟。
「磔……別走……」她捂著嘴,失聲痛哭。
她從夢中攸的驚醒,四下漆黑一片,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覺得,臉上是涼的,手一摸,冰涼一片。
連枕頭,都是被淚水浸濕。
她竟然哭了,連做個夢,都這麼真實質感,她咬咬唇,嘗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她在夢中,把嘴唇都咬破了。
這間空蕩蕩的病房,如同她那顆空蕩蕩的心,裡面,沒有左野磔。
她掀唇笑笑,又笑笑,掀開被子穿鞋下地,在凌晨時分,她為自己辦好了出院手續。
醫院不准出院,但她堅持,醫院無奈的在給她簽下一份出院協義之後,同意她自行出院。
她一個人走出醫院大門,凌晨安靜的街道,有種脫離塵囂回歸本真的感覺,她深吸了一口氣,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這間令她感到窒息的醫院。
流產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病,她相信,她一個人,會好的。
……
凌晨四點。
左野磔拿著耳環和戒指,回到左野集團的衛星公司的技術總部,技術工程師和首飾設計師被連夜召回加班,正在為戒指重新植入小如沙子的三代智能芯片。
當技術人員把嵌在碎鑽當中的接收器取出,那雙流蘇耳環,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
它被重裝嵌好,設計師工匠出色的工藝,讓人從外表上難以發覺它被幾番動手腳。
「境生,明天把它寄回程致遠。」當設計師把它復原到原來模樣之後,左野磔沉聲吩咐,他再也不想看見這雙耳環。
「好。」境生走到會議桌前,拿起已裝嵌好的耳環,放進拿子裡,收好。
「還有多久?」左野磔收回視線,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問還在精確植入芯片的工作人員。
指針指向凌晨四點,再過兩小時,天就要亮了,他又一天一夜沒有睡。
「可能還得花些時間。」接收器被要求改成這麼小的體積,已經是極限,再植入在完全沒有半點藏匿之處的戒指裡,只能在鑽托上做章,這需要首飾設計師的配合,必須他們那裡重新設計托槽,他們才能植入芯片,而不破壞整體美觀。
而左野磔做事,向來要求盡善盡美,他要求在外表,不能有任何的不同,那怕是極細微的一點,都不可以。
所以,設計師們都冒著一身的冷汗,在小心翼翼的進到置換工作。
「要多久?」左野磔微微皺著眉問道。
「最快也要一小時。」最快。
打磨是個技術活,不能有任何一點與原來的不同,他們壓力山大啊,需要時間是肯定的。
境生看出左野磔的微微不耐,遂走上前來:「磔少,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從德國回來到現在,你都沒怎麼睡過覺。你在這裡也是等,不如去合合眼。」
在這裡看著,只會給設計師們增加壓力。
左野磔又看看表,點點頭,起身離座。
境生跟在身後,左野磔在門口處突然立定:「境生。」
「嗯?」境生覺得奇怪。
「你去我家把我房間裡的那個寶藍色的拖箱帶到這兒來。」
境生抬起頭看他,不明白,大凌晨的,他去他家登堂入室去拿一個拖箱,會不會不太好?
「你去,我讓管家等你。來的時候,順便給我買杯咖啡。」他需要提提神。
境生需然不明白他要拿箱子做什麼,但還是點頭:「好。」
上官琦流產這件事,已經讓他後悔不已,因為他的疏忽,導致上官琦被搶,摔倒在地而流產,他的心裡很過意不去。
雖然他追回了上官琦的手包,但是回到便利店門口時看見的那一大攤血,嚇得他幾乎魂飛魄散。
路人告訴他,那位被搶東西的小姐,可能發生流產跡像,已
經被救護車接走了。
他連忙問了那間醫院的救護車,馬上驅車前往醫院並通知左野磔,可是已經遲了,上官琦還是沒能保住孩子。
他懊惱不已,簡值不敢直視左野磔的目光。
左野磔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責罵他,在醫院陪昏睡過去的上官琦陪到凌晨兩點才從病房裡出來。
一出對就交代他,讓他聯繫數據總工程師與首飾設計師馬上到衛星公司總部集合。
起初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後來,知道了。
他想把芯片從耳環取出來,植入戒指當中。
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讓他從醫院裡離開,驅車一個多小時到距離東京都有點遠的衛星公司。
境生離開後,左野磔一個人去了接待室。
衛星公司設在離都市有點遠的市郊,四周曠闊,但不失繁華,站在小格的幕牆前,能看見遠處閃著迷人光芒的東京塔。
他想,是時候確定下來了。
有些關係,也許真的需要確定下來,才不會越走越遠。
他和上官琦其實不存在愛與不愛的問題,他們彼此相愛,只是,太多的猜忌,太多的牽絆。
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他們,也許,會繼續這樣糾纏到精疲力竭。
那就,先結婚吧。
他拿出手機,調出某個短信。
是她在首爾發給他的。
她說,我之所以有時哭泣,是因為百世輪迴中,你我之間常常隔著茫茫人世。
百世輪迴。
他們,不會再隔著茫茫人世。
他守在她的身邊,她噩夢連連,怎麼也醒不過來。
他心痛無言,伸手撫去她的淚,他說:「我們結婚吧。」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是他對她畢生的承諾。
結了,就永遠不會隔著茫茫人世,不再讓她一回頭,又找不著他。
他們,注定是天生一對的。
他會用那個戒指,困她一生。
這輩子,她哪裡都去不了了。
他等。
可是,醫院卻在這時來電,那邊說,上官小姐一定要堅持出院,醫院問他,准不准許。
他手一僵,抿唇凝眸許久,才問那邊:「她這個時間出院,對她的身體有什麼害處?」
那邊答:「肯定不好,但如果自己注意,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
他想了一下,同意:「讓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