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雨曉露已經醒來並站在了耳房前面,但她們的主子為人處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沒有命令,她們也不好有所動作,只是戒備的盯著蕭雲卿杵在那裡。
蕭雲卿已經改守在門口,看到蕭如玥那隨意的髮型,神色怪異了下,很快被來的目的掩蓋,焦急道:「飛燕現在很危險,你能不能幫幫忙?」
「不知道。」蕭如玥直接搖頭,卻往外走。
蕭雲卿怔了一下,趕緊跟上,就聽到蕭如玥對曉雨曉露等人道:「免得引起注意,你們就別跟了。」
「可是……」
「放心,相比之下,五叔更怕我。」蕭如玥呵呵笑道。
在場當中,曉露聽得最是迷糊,邁腿要跟,卻被曉雨拉住了,驚愕看向她:「曉雨!」
曉雨只是搖頭,真不知道說什麼好,說六小姐可能比她們兩個加起來都強?有什麼依據?沒有!所以,不肯定的事情,乾脆別說!
下北院。
五夫人李飛燕的意識已經很飄忽,要不是一直有人在她耳邊吵,一見她要合眼就掐她人中,她早已經昏迷著,就邁進了鬼門關……
眼下房中,不,準確的說是這個小院子,閒雜人都已經撤走,留下來的都是絕對信得過的親信,和,剛帶著蕭如玥回來的蕭雲卿。
「你能救她嗎?」蕭雲卿問得焦急。
不想,換來蕭如玥無比平淡的一句:「我為什麼要救她?」
看到蕭雲卿出去一趟忽然帶著分不清到底是五小姐還是六小姐的小姐回來,留在屋裡守護五夫人李飛燕的人已經驚愕不已,再加上蕭如玥這一句,簡直……不敢置信!
蕭雲軒也瞪大眼看著她。為什麼要救,而不是救不了,所以她……真的有能力救?!
看著面前這個孩子,這個應該是他侄女的孩子,蕭雲卿一瞬間腦子凌亂的閃過很多東西,卻,最終都被否決,他深吸一口氣,道:「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付出的絕不推辭。」
「你……」蕭如玥旁若無人一指指向蕭雲卿,粉唇微勾,笑得讓人毛骨悚然的邪魅:「從今往後,為我所用!」
這話一出口,頓時引起一片倒吸氣,就是當事人蕭雲卿,也未倖免,如同看著妖物一般看著蕭如玥,面色一片青白:「你為什麼……」
一句話沒說完,突兀止住,定定看著面前這個眉目彎彎長得很無害,卻,讓他感受到一種不亞於大哥甚至更甚的毛骨悚然的威懾感的孩子……
「你會後悔……」
話脫口而出,他先後悔了。
「後悔那種東西,是無能者的專利,而我……從不知道那玩意兒是圓是扁!」蕭如玥笑著走到床邊,撥開杵在那裡礙事的武婢,忽然問:「喂,有沒有銀針什麼的?」
有一瞬,屋內死靜,被雷死的靜!
尼瑪來救人的,竟然連重要工具都不帶……
暫時沒人有反應,蕭如玥倒也不閒著,摸出帶來的小瓷瓶,分別倒出兩粒丸子,一邊捏開五夫人李飛燕的嘴一邊扭頭對蕭雲卿道:「你,過來!」
完全霸氣的女王架勢,讓本是叔長輩的蕭雲卿,聽話小弟般幾步竄過去,才想問要做什麼,就聽蕭如玥下令:「用你的內功幫她快些消化藥丸,不過她現在可是雙身子,下手重了可是兩條命,你自己看著辦!」
眾人瞠目結舌……有這麼救人的嗎?
蕭如玥沒理會蕭雲卿什麼表情,轉眸忽然一掃,不怒自威:「銀針呢?沒有?那就給我弄繡花針來頂著!」別問她為什麼沒有銀針那種東西,她又不是專業大夫,憑什麼就非得有那種東西不可?
方媽媽剛好跟蕭如玥目光對上,嚇得渾身一震,慌忙去拿來:「五……六……」這這這,這人到底是五小姐還是六小姐啊?
蕭如玥微笑接過,這一瞬儼然變回了無害小姑娘的模樣,卻頓時讓方媽媽凌亂了。老天,誰來告訴她,剛才她看到的是錯覺麼麼麼麼……
一陣忙碌後,總算把五夫人李飛燕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雖然一番折騰讓她變得很虛弱,可至少是脫離險境穩定下來了。
「謝謝。」
退避屋裡其他人後,蕭雲卿很慎重的道謝。
「你謝一萬遍,該付的代價還是得付!」蕭如玥懶懶道。
蕭雲卿蹙眉,實在搞不懂這個可怕的孩子:「你要我有什麼用?沒看到嗎?我根本沒用,世間萬物生息存亡早有定律,就算我『看』得到,也終究避不開,就算避得開,也要用相等甚至翻倍的代價去換取……」
明白人話攤開了說,倒是省事的多!可是……
「照你的意思,五嬸會這麼危險是因為三哥得救了?那就奇怪了,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求我救五嬸?你就不怕五嬸得救之後,那所謂命運的東西,又回到三哥身上?」
蕭雲卿抿唇沉默,還一會兒,疲憊的在旁邊的太師椅中坐下,捂額掩去臉上顯露的痛苦。
「你覺得,一命換兩命不值得?」蕭如玥挑眉。
蕭雲卿倏地抬起頭來瞪著她,想要反駁,卻反駁不出任何話來。
這就是所謂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蕭如玥笑,竟又接回剛才斷了的話題:「你管我要你做什麼,反正契約已經生效,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否則……呵!,我會讓你深深領悟後悔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蕭雲卿面色唰一下就難看起來。
明明對象是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侄女,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可,他卻總感覺有種威脅感,讓他覺得這種明明該是不合理的她「高」他「低」的交談相處方式,該死的理所當然!
「我現在算是搞清楚那天在福臨苑第一次見時你那怪異的表現了,說說看,你怕我怕成那樣,是因為『看』到我什麼了?」蕭如玥也坐下,喝起剛送來的參茶來。這破身子可不適合熬夜,迫不得已的話,自然是能補就補。
不想,她這一問,倒讓蕭雲卿沉默許久,她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忽然面色難看的來了句:「你……什麼都沒有……或者不是沒有,而是我……『看』不到……」
蕭如玥挑眉,笑了起來:「是嗎?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卻對她流露出那種戒備和恐懼?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不過也罷,不管他究竟看到了怎樣的她,反正,他現在的能力歸她所用了!
回紫竹院的時候,蕭如玥心滿意足,卻始終沒有說到底要蕭雲卿做什麼,問不到,蕭雲卿也不敢再問,只是把蕭如玥送回去後,他一夜難眠……
五夫人李飛燕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蕭雲卿坐在窗邊出神,猶似被什麼折磨得筋疲力盡似得疲憊,這讓她不由就想到了蕭勤昊,心頭一跳,費力撐起身子就道:「五爺,昊兒他……」
話出口,卻問不下去,這讓她一個當娘的怎麼問?
「你別動,昊兒他沒事……」暫時沒事!
格外沙啞的聲音透出蕭雲卿一夜未眠的疲憊,他起身走過來,將妻子按回床褥之中:「大哥的意思,是要將昊兒送走,不許他再踏進蕭家大門一步。」
等同,逐出家門!
「什麼?!」五夫人李飛燕驚呼,面色跟著就是一變,不只是這個消息震驚了她,更是自己的雙身子,不堪附和太大的刺激:「這怎麼行?昊兒他……」
「飛燕,這已經是如玥能爭取到的大哥最大的讓步了!」顧及這妻子現在是雙身子,又好不容易才脫離危險,蕭雲卿的語氣盡可能的輕,可……
「如玥?」
五夫人李飛燕略微怔了一下之後,大喜:「如玥真的去求大伯了?畢竟是蘭兒大嫂所出,大伯果然還是無法真的無視她……」猛然想到了什麼,叨叨著就要起身:「對啊,如玥既然都能求得大伯放過昊兒,怎麼就不能求大伯讓昊兒繼續留在家裡?我現在再去找如玥……」
妻子的執迷不悟,超乎蕭雲卿想像,他微愣,下一刻怒火一下就燒到了頭頂,一把將起身的妻子按了回去:「夠了飛燕!」
總是『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讓他身心疲憊,沒直接瘋掉無疑是他最大的不幸,他時常分不清楚眼前的事到底是真實發生著,還是不久的將來才會發生的幻象,這種混亂讓他筋疲力盡,讓他煩躁不安,他甚至想過用死來逃避,可因為『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只能偶爾從別人的未來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以至於他每次以為絕對死的成時都可笑的被人救了!
逃不開這命運的枷鎖,他只能認命,所以他盡量少跟人接觸,以免又『看』到別人的『東西,』書畫不知不覺成了他發洩的途徑,只是……那些『東西』始終在那兒,只是因為轉移了注意力而壓在一個角落裡,不斷囤積囤積,到達一定程度,總會爆發……
就如他現在,他心裡明白妻子作為一個母親並沒有錯,他並不想衝她發怒,可,衝口而出的話卻夾滿怒火,甚至是不該出口的內容:「不要再去招惹如玥那個孩子,她沒你想像的那麼乖巧那麼善良,不要只想著昊兒昊兒,昊兒確是你十月懷胎所生,可你腹中的孩子就不是你十月孕育嗎?昊兒是你的全部嗎?為了他你就不管不顧其他人其他事了?斌兒如畫不是你親生嗎?他們你就不管了?還有我呢?我到底算是什麼?」
「你以為我想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如果事先『看』到就能預防就能改變,我生母柯姨娘就不會死,如同我兄弟一般的冬青也不會死,還有奶娘……可事實是無論我做什麼妄想改變什麼,結局都一樣,誰都沒逃開,她們最終,只是比我做多餘的事之前先『看』到的更淒慘而已,然後,又剩下該死卻總死不成的我!」
「我確實是個無能的父親,時至今日,唯一能做的竟然是讓自己的兒子不變得更淒慘而已……」一陣發洩過後,蕭雲卿克制不住的留下淚來。
倒是,五夫人李飛燕被他吼清醒過來,心中的疼痛,不由更傾向於眼前這個無助痛苦的男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甘不願也依舊要嫁給這個當年蕭家最沒用的五少爺,婚後,他待她很好,可那不爭不搶怎樣都好的溫懦脾氣卻她失望不已,為此,在教育昊兒的事上沒少起爭執,最後,他沉默了,她還以為她贏了,還自以為是的以為多生幾個孩子真能討老夫人高興,硬為他納了幾房妾,逼著他……
當時她還想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他怎麼就笑得出淚,還罵他懦夫,虎著臉將他往新納的妾房中去,卻忽略了他眼底那無盡的悲愴,直到……他夜裡惡夢越來越多,白日愈發沉默一味沉迷書畫,有時出神想什麼的一整天不吃不喝,以前隔三差五脫口的話一一應驗……
她為此心驚膽顫,大病一場,半夢半醒間聽到他的坦言,雖然不敢置信,卻總算明白原委,可時已如流水去不復返,再回首,千般錯已成……
「雲卿,對不起,我……」除了抱著他陪他一同流淚,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脆弱又堅強的男人。
「我沒事……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作為娘,你沒錯,我根本不該衝你發脾氣……」一同發洩後,蕭雲卿似已經平靜下來,摟住她輕聲安撫。
李飛燕點點頭,可一想到暫時脫險卻不知道未來究竟會如何的蕭勤昊,悲不禁又起,落淚不止,控制不住的問:「真的……不能找如玥幫忙嗎?我覺得那孩子很像蘭兒大嫂啊……」蘭兒大嫂當初,也是有求必應的。
蕭雲卿搖頭:「不……不要被表相騙了,那孩子……硬要說的話反而更像大哥……不……可能,比大哥更可怕……」
「什麼?」李飛燕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看』到了什麼?」
蕭雲卿抿唇,只是搖頭。
他,只是時不時的『看』到別人一點一點的未來,但像那種一點都『看』不到的,至今為止,算上自己也只有三個人——自己,大哥,還有……如玥那孩子!
以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大哥雖然不大愛說話,卻也不失為一個好大哥,可為什麼他的未來是一座巨大而滿是鋒利稜角的冰山?那種堅無不摧的存在讓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好像不管是誰,撞上去都只是死路一條!直到他看到蘭兒大嫂,直到蘭兒大嫂去世,他才明白……
但,這孩子算怎麼回事?
如果說,那座冰山是大哥潛意識拒絕被窺探的無比痛苦卻又堅韌的內心的具象化,那麼……他在那個孩子身上看到的那片黑暗也是那個孩子拒絕被窺探的內心?
黑暗,可以容納天下萬物,讓各種可能棲息,卻,也是殺戮最鍾愛的戰場,無聲無息無影無形,噬盡一切……
如果大哥能築起那樣的心牆是因為遇上的事打擊太大並且他本身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那麼這個孩子呢?她到底擁有什麼,才築得起那種讓人完全無法窺探且更毛骨悚然的世界?
太可怕了,越想越可怕,甚至覺得比起大哥那種單一具象的危險,這孩子那種擁有太多可能根本無法揣摩的危險,更可怕……
「總之……那孩子,能遠則遠,不能遠,也千萬別犯她忌諱!」
不到十二個時辰,蕭家連出兩件大事,一是五少爺蕭勤政落馬重傷,活不活得成得看造化。二是五夫人李飛燕動了胎氣,恐怕母子難保,可……
一夜過去,宛若變天似得,五少爺蕭勤政醒了,算是度過了危險期,而已經放棄了治療的五夫人李飛燕,竟然也母子平安了!
蕭府,瀰漫一股喜氣中又莫名顫慄的詭異氣氛,果然……
大清早,大當家蕭雲軒把大少爺蕭勤鑫找了去,但也一時沒人瞧出來是個什麼事,以至於很久很久沒再看到三少爺蕭勤昊,也沒能將事情聯繫在一起!
不多久,老夫人也因為六小姐被送出府的真相一事召集了「胡亂招搖」的內院所有下人,說是要進行一番嚴懲,特別是最先亂「造謠」的,架勢看著都嚇人。
蕭如玥本不想摻和,可竟然連她的人都被一併帶去,那就是蕭如雪蕭如月不來請她,她也不能坐視不管了。
府裡,除了那些出不了頭的小輩庶子庶女們和五夫人李飛燕,這時候內宅各院能說上話的主子基本都到了福臨苑,屋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婆子丫鬟武婢。
真正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六妹,一會可要好好說話。」沒進門前,蕭如雪如此告誡,如是一片好心,卻終究因為年輕功力不夠,眼底的怨憤洩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五姐,六姐聰明著呢,知道分寸的啦,你別擔心。」蕭如月反倒安慰起蕭如雪來,只是話有那麼點……
蕭如玥心中冷笑,一律假裝沒聽到,跟著蕭如梅為首的幾個堂姐妹也圍了過來,倒是沒說什麼,但意思分明就是請她連著她們那一份好好求情。
真的,差一點,蕭如玥就要笑出聲來了。
那些下人胡說八道的時候,怎麼沒見她們站出來封住那些下人的嘴遏止事態惡化?現在,忽然意識到老太婆有可能會挑一個出來殺一儆百,就都不想做替死鬼的著急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淡淡一句,不管那些姐妹的表情是多麼錯愕多麼難看,蕭如玥徑直邁進已經在審訊著的廳堂去。
「這些人也不過是閒著沒事說說陳年往事而已,祖母何必大動干戈……」
淡淡一句「陳年往事」,不但變相的承認了她當年被送出去確實就是那麼回事,而且,她也知道,再加一句「何必大動干戈」,簡直就像是在說「我知道但我無所謂不在意那你說你大動干戈是不是瞎操心」!
頓時,屋裡屋外一片驚愕,就是靠在羅漢床上冷眼看訓不怒自威的蕭老夫人,也不禁愕然抬眸,看向那款款入廳來的小人兒……
只見她水眸彎彎唇角微翹,明明在笑卻好像又根本沒笑,一種與她無關的雲淡風輕!
廳裡坐著的幾位蕭家夫人,包括端木芳兒和蕭老夫人,紛紛就是心頭一秫,個個變色,回過神來仔細再看,蕭如玥卻已垂眸低眉福下身去正行禮,儼然不過就是個像極了端木蘭兒的孩子……
難道剛才只是錯覺?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