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玥這話一出口,不但把丑姑三人和房外的蕭雲卿都嚇了一跳,就連一直很激動的五夫人李飛燕,都免不了被震到,眼淚暫收怔在那裡。
意料中的效果,讓蕭如玥滿意的勾起唇角,靠坐進身後的軟榻裡,悠哉的翹著二郎腿,卻慢悠悠滿含歉意來了句:「五嬸,對!不!住!了……」
對不住?對不住什麼?她不是坐在那裡什麼都沒幹嗎?
蕭如玥這話,連房裡的人都驚愕的不由如此一想,更何況房外,根本看不到房裡情形的五爺蕭雲卿呢?
果不其然,屋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五爺蕭雲卿便面帶慌色匆匆而入,一眼看到蕭如玥慵懶的靠坐在軟榻裡,正挑眉饒有興味的看著他,而自己的夫人,好好的坐在房裡的太師椅中……
怔住!
「真!傷!心!,難道五叔真以為我會怎麼五嬸不成?」蕭如玥歎道,臉上卻是一派毫不隱斂的戲謔表情。這話不免讓五爺蕭雲卿有些尷尬,可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這個侄女小輩溝通一般,含糊卻也謹慎的應了句「沒有沒有」,便乾脆扭頭轉向五夫人李飛燕,走過去:「飛燕,我們回……」
隱約的,竟似乎很緊張,好像很想立刻就離開這裡,卻,又不敢明顯表現出來……
他在怕什麼?怕她?她還沒露出「本性」怎麼他吧?他怕她什麼?還是……怕屋外的人?額,屋外有人嗎?
蕭如玥疑惑,竟無法確定哪一種猜測可能性更大。
「不行!我不回去!」
五夫人李飛燕竟一改往日的柔順,拍開他伸來的手並側身微閃,橫眉怒瞪他,卻也淚水噴湧止不住:「蕭雲卿,你可以冷酷無情到不顧兒子的死活,但我不能,我做不到,昊兒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好不容易才拉扯長這麼大,我不能!我怎麼能……」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倏地又扭頭看向蕭如玥,聲淚俱下的哀求:「六小姐,我求你,我求求你看在大家一家人的份上,看在跟昊兒是兄妹的份上,去求求大伯……」
「飛燕,別說了,這是他的命,你改變不了的,就算你能救他這一次,也救不了……」
五爺蕭雲卿這話讓蕭如玥不禁挑起眉,本想繼續聽下去,不想五夫人李飛燕卻猛的又歇斯底里起來:「那又怎樣?起碼能救一次是一次!我不像你,明知道兒子會死,卻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明知道他今天會被帶走,卻什麼也不做!」
五爺蕭雲卿咬牙,似在隱忍什麼的慢慢深呼吸,而後語氣依舊溫軟:「飛燕,你是長輩,你在侄女面前這樣子像什麼話?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說著,再度伸手來拉她。
「回去?回去給兒子收屍嗎?不……恐怕過了今晚,我們連他的屍首都找不到了……昊兒會像那些人一樣……」
五夫人李飛燕再度躲開蕭雲卿的手,滿面悲慼:「我受夠了,蕭雲卿,我受夠了你的懦弱無能!你說只要我們安安分分不惹事不摻和就能平平安安的,我信了你,可現在呢?昊兒他還不是出事了,而身為他父親的你,分明早就知道,卻竟然只是看著,什麼也不做的眼睜睜這麼看著……」
「夠了!」
隱忍似乎已經超越極限爆了表,五爺蕭雲卿突兀喝斷五夫人李飛燕的控訴,沉面沉聲:「我什麼都沒做?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去死?我做得還不夠多嗎?打從他懂事開始我就費盡心思不斷的教導他,在這個家要安分守己,不要惹事,不要爭強好勝,不要耍小聰明,不要以為紙能包住火,不要以為別人都是瞎子是傻子……可他聽進去了嗎?」
「對,他聽進去了,可聽進去的全是你的話,要爭氣要好強絕對不能輸給其他兄弟不要讓人覺得你是庶子就好欺負……現在好了,他確實做到了,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竟設計陷害自己的堂弟堂妹!」
「你覺得大哥做事不念親情太狠絕?那昊兒呢?勤政不是他跟他一起長大的親堂弟?他怎麼就能眼都不眨一下把勤政害成那樣?那不算狠?還有如玥,倘若她只是尋常孩子,倘若她不是大哥和蘭兒大嫂的女兒,勤鑫今天又在烈風身上搜出東西來,那心狠手辣謀害堂弟的罪名豈不扣死在她頭上?你覺得她還能有活路嗎?」
「飛燕,我問你,你兒子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了?」
算起來,五爺蕭雲卿的聲音並不高,卻似乎壓抑許久終於得以發洩一般,一股腦兒噴得鏗鏘有力字字誅心,愣是把五夫人李飛燕喝得面色大變,卻無言以對。
在場的醜姑和曉雨曉露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像聽懂了,卻又總覺得,貌似有什麼地方沒懂……
蕭如玥始終靜默的聽著,仔細觀察著五爺蕭雲卿夫婦兩人的神色,特別是五夫人李飛燕身有八月身孕,總不能讓她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事了。
兩人看起來,倒真不像是故意跑來這裡演戲給她看,只是……這五嬸為什麼說五叔早知道蕭勤昊會出事呢?畢竟是父母,比別人早一步發現端倪倒還好,可根據五叔的話,卻像是他早在蕭勤昊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蕭勤昊會有這一天!
早知道?怎麼會早知道?除非他能預知能力,不然……等等!預知?!
換成一般人,也許會覺得這很荒謬,可她本人就擁有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超自然力量,而既然她能擁有,卻為何別人不能?
靈光閃過如此一想,蕭如玥看著五爺蕭雲卿的眼神便詭異的微妙起來了。若真是這樣,那這個家又多了樣好玩的事兒了……
突兀的,五爺蕭雲卿脊背就是一寒,足夠讓他硬生生將那未散盡的餘怒壓了下去。
這時,五夫人李飛燕卻緩過神來開口了:「我承認,我錯了,可你若是早跟我坦誠,我若是能像你一樣早……」
這一回,五爺蕭雲卿似乎意識到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不待她說完,就長指一點讓她倒進自己懷裡,頭也沒回的將她扶起就對蕭如玥道:「我帶她回去了,你……就當我們沒來過!」
說罷,匆匆就要走。
「五叔!」蕭如玥突兀喊住他,鳳眸一閃,道:「總是『看』到不想『看』到的東西,痛苦嗎?」
這話在丑姑和曉雨曉露聽來都十分怪異,可,卻讓抱著五夫人李飛燕匆匆往外逃的五爺蕭雲卿猛的一顫,微定,而後像沒聽到她的話似得,逃得更加匆忙。
蕭如玥嘴角驀地勾起,剎那間,邪魅若妖姬:「曉雨,夜深路暗,幫我送送五叔五嬸。」
丑姑恰好轉眸看過來,心沒來由就咯登一下,狂顫不止。
這一刻,她真的相信,這孩子,是從閻王殿回來的!
丑姑那邊心臟還在狂顫,這邊蕭如玥卻已踱步往外:「曉露,我們出去走走。」
丑姑又是一驚,忙問:「六小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姑姑放心,更晚我不也常出去嗎?沒事,你累了就先睡。」蕭如玥回眸笑道,又變回了那個看似柔弱惹人憐的小姑娘。
有一瞬,丑姑有點接不上話:「我……夜裡亂走總是不太好,你小心些,別去太晚,那件衣服還沒做好,我等你回來。」
「好。」蕭如玥笑應,並沒有特別之處,就那麼散著發的領著點上燈籠的曉露便出了門。
房裡,丑姑不知為何竟不安的走來走去,殊不知,燭光將她的身影拉上窗子,只要站的夠高,遠遠都能看到……
曉露不安出聲:「六小姐?」
出了院子一段距離,六小姐就忽然跑了起來,停在這座空樓下,竟開口讓她施展輕功帶她上屋頂,然後,沉默的看著紫竹院方向……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
「沒事。」蕭如玥笑道:「我們走吧。」說著,竟就要自己往下跳。
曉露差點嚇得魂飛九天,慌忙伸手拉住她,剛才想的事情也被拋到了不知名的犄角旮旯。
蕭如玥呵呵直笑:「瞧你緊張的,真以為我會自己跳下去?」
砰砰的心跳影響大腦運作,曉露胡亂的點點頭後,又覺得不對似得,忙又搖搖頭。
「呵呵,放心吧,我可不想把自己摔成肉泥。」蕭如玥笑著安撫太緊張而出了死勁拉住她的曉露。疼啊喂!
難得,曉露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蕭如玥,但很快,又恢復那種想不通就不想的態度。
不多久,兩人到了映月泮。
看著蕭如玥毫不遲疑往外走,曉露驚愕,遲疑,糾結了一陣,最終只是低頭提著燈籠跟著走。
蕭如玥幾不可見的抿唇笑笑,什麼也沒說,一副沒注意到的徑直往外書房走。
外書房,燭光明亮,夜三木頭人似得垂首立在門外,維持那個垂眸盯腳尖的姿勢。
一如往常,並無稀奇之處!
「六小姐?」夜三聞聲抬頭,驚愕。
蕭如玥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不用通報。
夜三退開一步,是禮貌也是恭敬,卻也把自己藏進了暗處,垂首,便瞧不見了臉上神色。
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很有學問,不是什麼人都做得那麼自然……
蕭如玥抿唇而笑,伸手推開門便直接走了進去,一如第一次來。倒是那個爹,這回不等她吭聲就抬頭看了過來。
「聽說您把三堂哥帶走了。」直接得,讓門外的夜三和曉露紛紛一愣。
似已經得到她這時候忽然到訪的答案,蕭雲軒低眸,繼續看他的書。
「這反應還真是不出所料……」
蕭如玥笑道,也不在意似得停在一幅字前,狀似欣賞,繼續得非一般的雲淡風輕:「我就說嘛,我一個心血來潮撿回來的棄女,怎麼可能在您這裡討到什麼面子!唉,也不知道五嬸怎麼就認為我能救三哥呢?」
似不指望蕭雲軒會應聲,蕭如玥很自然的欣賞到旁邊另一幅字去,繼續又道:「本來呢?我是不想自討這沒趣的,可五嬸大著肚子慌慌張跑我那去又哭又求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娘,啊!……」
扭頭略顯歉意似得看了蕭雲軒一眼,卻又明顯誠意缺缺的很快別回那幅字上:「不好意思,因為我沒見過我娘,所以擅自發揮想像力稍微想像了一下,嗯……覺得大概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就鬼使神差的來了。」
好像說完了,蕭如玥轉身往外就走,卻很快又停了下來:「啊,對了……」
回頭,嫣然而笑:「我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說過,既然十四多年來都不曾管過我,那麼以後也請不要端著父母長輩的架子管我這兒管我那兒,而現在看來,得稍微補充一下……」
稍微停頓一下,才又道:「麻煩,也不要時至今日才假惺惺的自以為是彌補我的做多餘的事,真的,我不但沒法感激,還會覺得困擾!而且煞星什麼的,我覺得挺不錯的啊,反正我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才被送出去的不是嗎?何況,您沒聽說嗎?那庵堂裡的佛祖都因為無能化解我的煞氣而**了,您覺得你能比佛祖更厲害?算了吧,您沒事就歇著吧,實在太閒,就去關心那些希望你關心的人,偶爾抽個空緬懷一下我那短命的娘,我相信這就足夠滿足傻乎乎的她了。」
「嗯,暫時就這樣,以後想到什麼再補充,您繼續忙。」說罷,若無其事往外就走。
一向面無表情的夜三,此時也控制不住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蕭如玥,睜睜看著她把嚇得魂不附體的曉露拖走……
書房裡,死寂一般的靜。
好一會兒,蕭雲軒出聲:「帶五爺過來。」
夜三呆了一呆,應了一聲是,轉眼沒了人影。不多久,蕭雲卿被帶到了外書院。
也不知在想什麼,蕭雲卿竟在蕭雲軒面前都有點不在狀況內的頻頻開著小差,冷不丁聽到「不許再回來」時不禁一怔,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著蕭雲軒。
「大哥……」
蕭雲卿不是感激得說不出話,而是震驚得說不出話,毫無徵兆的,身子猛然一震,瞳孔旋即倏地放大,竟招呼也不打就慌慌張扭頭往外衝。
到了門口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似得,趕緊又停下來,憂更多過喜的道謝並承諾:「多謝大哥,我保證,他不會再踏進蕭家一步。」
說罷,匆匆就往外跑,卻並沒出多遠,就跟自己院裡比他還慌張的武婢遇上。
來不及攔,那武婢惶恐的聲音傳出:「五爺,六小姐並沒來,不過五夫人她……」
門外的夜三看得很清楚,蕭雲卿攔住了那武婢的話並把人硬拖了出去,很急。
夜三蹙眉,而後轉頭看進書房,接收到蕭雲軒眼神的命令,便悄悄跟了上去……
半夜,下北園鬧騰起來,五夫人李飛燕動了胎氣,嚴重到母子難保!
府裡的長輩都為這事驚醒了,不斷派人到下北院探消息,所得自是一次比一次糟,蕭老夫人為此一直呆在佛堂裡祈禱……
凌晨時分,五夫人李飛燕已經奄奄一息,而請來的城中名醫卻還想不出任何辦法,五爺蕭雲卿一怒之下,把人全轟走了。
這等同就是五爺蕭雲卿變相的放棄了救治,眾人心知肚明,便維持沉默態度,也不再派人到下北院打探消息,而……
所有人都認為已經放棄的蕭雲卿,卻門也沒敲的直接翻牆進了紫竹院,在房外窗下,低聲把蕭如玥叫醒。
其實,他進院的時候,蕭如玥就驚醒了,只是假裝沒發現的沒動,且,餘光看到丑姑動了,但沒起來……
蕭雲卿這一出聲,兩人都名正言順的「醒」了。
點燈穿衣,並沒有花多少時間,但外面的蕭雲卿卻等不及的不停催促,還來來去去,就那一句:「如玥,你穿好就直接出來!」
「六小姐……」
見蕭如玥拿了兩隻裝著藥丸的小瓷瓶,一副出去就會跟蕭雲卿走的樣子,丑姑著實不放心,把從塔娜那裡贏來的袖箭和短刀都塞了過來,神色中的擔憂關切,半點不像作假。
「姑姑放心,我自有分寸。」蕭如玥笑著接過短刀,別起,抬手就隨意攏了攏長髮,邊簡單用髮帶固定,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