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玥輕撫了撫烈風的頭笑哄兩句,便扭頭對蕭勤鑫道:「大堂哥,過來幫幫忙可好?」
一來,正常視角下烈風的馬鞍對她這小身板而言,太沉!二來,也可以堵住某些人說她趁拆卸馬鞍時做了手腳!
「倒是我們疏忽了。」蕭勤鑫勾唇一笑,走上前來,看似灑脫自若,卻步步斂著謹慎,以免刺激烈風發飆。倒不是怕,只是一種長時間沉澱下來的習慣!
好在烈風鼻孔裡噴噴氣算是表示不悅,倒也沒有抓狂。
然,蕭如玥只是負責站在一旁鎮住烈風,全程讓蕭勤鑫動手,還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不少人心中嘀咕,恐怕這事跟六小姐真無關,要不她哪敢這麼坦然……
蕭勤鑫嘴角幾不可見的翹了翹,墨眸閃出顫慄卻又詭異興奮的光澤,旋即幾滴暗紅跳入他眼簾,當中赫然還有一根毒荊棘刺!
但,忙碌著的大手卻未停,卸馬鞍時不露聲色一抹,那根荊棘刺便落入蕭勤鑫掌心,轉瞬別入袖腕中……
蕭勤昊主動迎過來,一副準備幫忙的樣子。
蕭如玥嘴角勾了勾,蕭勤鑫墨眸卻沉了沉,但都只是一瞬,兩人都恢復了常態,由著蕭勤昊「幫忙」。
「這裡有血跡……」
蕭勤昊「眼尖」的驚呼一聲,而後便比蕭勤鑫更「認真」檢查起來,卻……「奇怪……」脫口而出倒也立馬警醒,抬頭看向蕭勤鑫暗觀其色,還算自然的補充句:「這裡有血跡,照說有什麼東西的話就該在這裡,卻竟然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掉在什麼地方了?」蕭勤鑫點點頭附和,而後扭頭去掃了掃附近地面,確實一副正在找什麼的模樣。
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高明……
蕭如玥暗暗冷笑,無所謂般問道:「要我把烈風牽開嗎?」
蕭勤昊看著蕭勤鑫,似等他的意思。
「勞煩六妹了。」蕭勤鑫倒也不拐彎抹角,並招手讓侍衛把馬鞍先帶開一邊,而後對蕭勤昊道:「地方不小,我一人也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叫來其他人進來也不放心,所以,只好麻煩三弟幫幫忙了。」
「兄弟一場,大哥何必客氣。」蕭勤昊客氣一句,分析道:「看染在馬鞍上的血跡不多,想來那利器也不會太大,恐怕找起來不容易。」
「嗯。」蕭勤鑫點點頭:「可不管如何,總得找到,不然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自然無從查起,總不能因為馬鞍上有血跡,就不明不白認定是六妹吧!」
「大哥說得是。」蕭勤昊點頭,心中卻鬱悶得很。費盡心機策劃這出,本以為能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和那個總跟他過不去的老五一起收拾了,卻……證物怎麼就不見了呢?
他很肯定老五受傷被帶走後,第一個接近烈風的就是那丫頭,可那丫頭並沒有碰過馬鞍,而第一個碰了馬鞍的是大哥,難道……不,不可能的!受傷的可是老五,老大的親弟弟,他憑什麼要幫那丫頭脫罪?
所以,東西肯定還在這裡!也許是掉了,不過那麼大一根毒刺,找起來也不是難事……
聽說馬鞍上找到了血跡,眾人面色不禁就是一變,緊張的守著蕭勤鑫和蕭勤昊檢查場地的結果。
「六妹,沒事的,就算找到什麼,也不能證明是你放的!」蕭如雪拉住主動退出來避嫌的蕭如玥的手,語氣神色,十分到位。
「嗯嗯,六姐別擔心,有娘在呢。」蕭如月附和道。
看著她們姐妹情深,端木芳兒流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又關心起蕭如玥的身體情況來:「冷不冷,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放心,母親在,誰也動不了手腳!」
「謝謝母親,我冷倒是不冷,就是有些餓了。」蕭如玥微微一笑,扭頭對曉雨道:「曉雨,幫我拿些糕點來吧。啊!對了,多拿些,順便沏壺茶一起拿來。」
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她們的關心是多餘的,說不出的刺激人……
眾人心頭有些悶,卻又完全說不得她什麼,儼然有種自找氣受的感覺,鬱悶,卻怨不得她!
曉雨領命而去,端木芳兒也叫了珊瑚等人去幫忙,不一會兒,幾人端來小桌子和小杌子,以及糕點茶水。
本該膽戰心驚的人卻若無其事坐在那裡喝茶吃糕點,蕭勤昊氣得半死,可無論他把眼睛瞪得多大的找,也沒找到那根刺,而蕭勤鑫竟然也沒有,卻等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洗衣房弄丟了蕭如玥一套衣服!
「怎麼會沒有?不是說馬鞍上有血跡嗎?」三夫人沈香茗不敢置信的看著兒子蕭勤鑫。
「娘,我知道五弟受傷你心疼,但你也不能這麼衝動啊……」蕭勤鑫軟聲細語的拉住三夫人沈香茗的手,看似自然哄慰,卻暗中使了巧勁,並不露聲色給一旁的榮媽媽遞了個眼神。
三夫人沈香茗微怔,眼淚卻下一刻唰唰直掉,哭著說自己怎麼怎麼,榮媽媽則把屋裡其他人都帶了出去,把屋子留給母子兩。
待人走淨,三夫人沈香茗眼淚說收就收,並低聲急問:「怎麼回事?」
蕭勤鑫取出那根約有他小指長的荊棘刺:「這是在馬鞍上找到的。」
杏眸一瞪,三夫人沈香茗怒道:「那你為何……」
「娘!」蕭勤鑫輕聲打斷她的憤怒,將蕭如玥在馬廄的表現仔細說了一遍,而後道:「難道你不知道?只要大伯父沒明確的表現出放棄六妹,就一定會有人肯站出來為她出頭,到時候查來查去,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最終都會變成不了了之,我們若是緊咬著不放,說不定反而會吃虧!」
「難道我們就這麼不追究?」三夫人沈香茗氣道:「你沒瞧見你弟弟……」想起躺在床上還沒脫離危險的蕭勤政,眼淚便噴湧出來。
「追究自然是要追究的,可也要找準了主!」
蕭勤鑫俊臉一沉,而後又道:「娘,這毒荊棘只有城北外樹林才有,六妹在中部長大,就算知道有這種毒荊棘,可終究是才回來沒多久,她怎麼就知道哪里長有?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上哪弄來?有人告訴她?有人弄來給她?是誰?而你真覺得六妹是那麼好糊弄擺佈的人?」
三夫人沈香茗怔怔時,蕭勤鑫又道:「她很直接的跟我說她被陷害了,但沒什麼好解釋,並坦然的讓我親自卸馬鞍,還由始自終很主動的避嫌……」
稍頓一下,才又道:「你不覺得她這分明是在給人安排插手的借口嗎?若不是沒做,哪能如此坦然?她,為何那麼篤定有人一定會有人為她出頭插手?而且,我可聽說六妹平時的衣服都是紫竹院裡的陸媽媽送到洗衣房去的,今天怎麼就忽然是那個叫丑姑的送了?」
三夫人沈香茗聽得心驚,面色一陣變幻後,道:「難道有人教她?我聽說那個丑姑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不管有沒有人教她,是誰教的她,可就憑她由頭到尾那份鎮定的表現,就足以證明這個六妹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蕭勤鑫喝了口茶,慢慢又道:「娘,您忘了嗎?六妹如今也不過才十四歲而已,而且一直被養在庵堂裡!那,種,庵,堂!」
難道就因為那種環境,反而養出她這般淡定膽色來?怎麼可能?除非有人一直暗中幫她教導她!那麼,是誰?
三夫人沈香茗咬牙,好一會兒才擠出話來:「不管如何,你弟弟不能白白受了這罪,而且他……」一想到蕭勤政還很危險,能不能保住還是問題,她就控制不住心頭刺痛!
「事情就在那裡,不是她做的,便是別人做的,而且……」蕭勤鑫墨眸陰沉:「您放心,我也有了些許線索,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有結果了!」
「你有什麼線索?你這孩子,怎麼說話一段一段的?」三夫人沈香茗嗔斥,美麗的臉龐也因為想到兇手而猙獰起來,活像知道是誰後,就要將那人碎屍萬段一樣。
「娘,這模樣可不適合您……」蕭勤鑫反而驀地勾唇一笑,安撫她:「放心吧,血債總是要血償的,我們不動手,也總!有!人!動手!」
而,這邊真相還在「查」,那邊卻有悄悄的議論聲冒了出來……
「誒誒,你們說這事怎麼這麼玄?大少爺和三少爺找了半天,怎麼就除了點血外什麼都沒找到呢?」
「可不是,我聽說那六小姐為了避嫌,連馬鞍都是大少爺親自卸的!」
「要換成別人查,還有可能包庇六小姐,可大少爺是五少爺的親哥哥啊,總不至於胳膊肘往外拐吧?再說了,那麼點地方一寸一寸的找,怎麼就什麼都沒找到呢?真是活見鬼了……啊!」
那丫鬟說著說著突兀驚呼一聲,旋即捂嘴,面色也是一陣大變。
「怎麼了怎麼了?」
「你一個勁搖頭是什麼意思?等等,你要去哪?瞧你那樣就是知道些什麼,快說快說,說完才能走!」
一群丫鬟威逼下,那丫鬟終於鬆了口:「我說我說,不過我也是上次回家時聽隔壁林嫂子說的,那林嫂子以前也在蕭家當差,後來……等等,我也是聽說的,你們可得保密!」
「當然當然!」
於是,蕭六小姐當年被送出府養的真相,在府裡悄悄然傳開了,卻沒幾個人注意到,某處某處和某處,少了那麼些人……
晚飯時,蕭老夫人面色明顯不好,也不知道是因為蕭勤政重傷尚未脫離危險不高興,還是蕭如玥以在馬廄吹了冷風不舒服為由又不到福臨苑吃飯不高興,亦或者,是因為下人嘴賤亂傳真相……
總之,一餐飯氣氛壓抑,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而,不管外面把真相傳得如何沸沸揚揚,福臨苑氣氛多壓抑,紫竹院都因為某個主子若無其事事不關己的態度而風平浪靜,只是這份平靜也沒過夜,就被突兀到訪的人打破了……
戌時末,天色已黑盡,蕭如玥正在進行晚間的鍛煉項目,突兀的拍門聲響起就不停,催命似得急,卻沒人喊報。
而,院外沒人報名,院裡卻也沒人應門!
蕭如玥基本每晚都往藥地鑽,免得那些媽媽丫鬟半夜冒出來多事麻煩,她一直都有在她們點的燈油裡加料,無色無味份量精準,絕對點燈一定時間後就困得撐不住,自己熄燈上床,然後一睡睡到天亮,所以……
現在的敲門聲,後罩房裡的媽媽丫鬟,一個都聽不到!
丑姑,曉雨曉露,幾乎同時看向蕭如玥。
「曉露,去開門吧。」蕭如玥道,暫停鍛煉坐進椅子裡,接過曉雨遞來的棉帕擦汗。
「披上外套吧。」丑姑遞來外套。為了活動方便,蕭如玥鍛煉時一向只穿中衣。
「我不冷。」蕭如玥搖頭。
丑姑和曉雨頓時黑線滾滾。難道你要穿著這身見客麼麼麼麼……
不過,她們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忽然聽到外面曉露一聲驚呼,而後,凌亂的腳步聲噠噠,不一會,大腹便便的五夫人李飛燕,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三人面前。
「六……」曉露也追了進來,急忙想要跟蕭如玥解釋,卻被蕭如玥抬手制止了。
別緻的髮簪傾斜,隨時都會掉下來似得,髮絲散了好幾縷,顯得凌亂,面色蒼白如紙,滿眼滿臉的驚慌……看著這個時候突兀到訪,還這般狼狽的五夫人李飛燕,蕭如玥確實很驚訝。
她這是……被鬼追了?
「如玥,哦不,六小姐,求求你……」五夫人李飛燕氣喘都還沒緩過來,就淚眼婆娑的突兀這麼開口,倒真是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而,她似乎覺得這還不夠誠意,竟扶著肚子,小心卻毫不猶豫的就要給蕭如玥跪下……
這架勢,就是蕭如玥都不禁面色一變,伸手去扶。而曉雨也是手疾眼快的,不等命令,往前一竄步就挪到五夫人李飛燕身側,挽住她的手臂。
開什麼玩笑,五夫人現在可是有著八個月身孕的,要是在這她們紫竹院有個什麼,她們六小姐恐怕是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楚!
曉露雖然慢了一步,卻也及時出手,與曉雨一人一邊,愣是把五夫人李飛燕給扶了個穩穩當當,就算她想摔都摔不著。
丑姑總算鬆了口氣,不露痕跡縮回已伸出的半步……
蕭如玥卻微微瞇了瞇眼。白天她還在想著五夫人還算「乾淨」,這才晚上,她竟就上門找麻煩來了?
「五嬸,您這是做什麼?」想歸想,蕭如玥還是順勢拉上五夫人李飛燕的手,一副扶她去太師椅裡做的樣子,只是拉得比較巧妙,很自然的一手拉住她的掌,一手狀似扶她般的停在她的腕,指尖在脈搏之上……
而五夫人李飛燕卻完全沒有察覺,淚水噴湧而出就蒙了眼:「六小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昊兒……」
聞言,丑姑三人均是驚愕神色,卻只有蕭如玥柳眉暗挑。
表相裝得再像,也無法連身體生理活動都一併掩飾,至少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基本不可能做得到!
一般正常成年人每分鐘呼吸16∼20次,而呼吸與脈搏的比是1:4,這種專業數據一般現代人都不會去留心記住,何況這五嬸一個古代人?一個見識有限的婦道人家!而此時她的呼吸和脈搏確實成正比的過速,並且,倘若沒有一定速度和距離的顛簸,是絕達不到她現在這個呼吸和脈搏的速度的,換言之……
她,至少確實是跑著來這的!
一個懷有八個月身孕的高齡產婦,總不至於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兩條命來演一場戲給她看吧?能得到什麼好處?
這時,又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除了五夫人李飛燕外,屋裡四人均是面色一凜。但蕭如玥幾乎馬上又恢復了平淡的神態。
來得可真夠巧的……
「飛燕……」
腳步聲到臥房外就停了下來,傳來的竟是五爺蕭雲卿的聲音:「跟我回去。」
丑姑等人一愣,蕭如玥卻冷靜鎮定下來了。事已至此,只能看看再說,如果他們真是來找麻煩的,那她也不會心慈手軟!
可五夫人李飛燕卻像似根本沒聽到外面蕭雲卿的聲音,還在那不斷的哭著哀求蕭如玥:「六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把昊兒教好才讓他犯下這樣的錯,求你,求你看在我跟你五叔都安分守己的份上,放過他吧,求你去跟大伯……」
那個冰凍死屍爹怎麼蕭勤昊了?
這倒讓蕭如玥好奇了,但也沒忘了五爺蕭雲卿在房外,轉身拿了還掛在丑姑臂間薄襖和外套穿上,準備仔細聆聽下面的內容,卻不想外面的五爺蕭雲卿卻似終於忍不住了,突兀開口喝斷五夫人李飛燕的話:「飛燕,不要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八道!沒人比你更清楚!」
五夫人李飛燕竟忽然就歇斯底里大叫起來,似使勁跺腳發洩一些才不至於瘋掉,眼淚掉得更凶:「蕭雲卿,你少瞞我,這麼多年夫妻了,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若昊兒不是被大伯帶走的,你會連燈沒點都不知道?蕭雲卿,那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竟然,竟然……」
一口氣緩不過來,後面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看得丑姑和曉雨曉露心驚膽戰,就怕她激動過度有個好歹,在這裡一屍兩命!
門外,除了十分無奈無力的「飛燕」二字,沒有別的聲音,倒頗像那麼回事。
「姑姑,給五嬸倒杯白水,她太激動了。」蕭如玥淡淡吩咐一聲,已經穿整齊,長髮就讓它隨意的散在肩頭了,看五夫人李飛燕已經在太師椅裡坐定,才揚聲跟房外的五爺蕭雲卿道:「五叔,有什麼話,還是您進來說吧。五嬸這模樣恐怕是說到明早也說不清楚。」
房外,沒有應聲,似乎猶豫。雖然是叔叔和侄女,可蕭如玥已經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別。
「五嬸懷著身子可不適合這麼激動,實在沒辦法的話,侄女我只好失禮的打暈她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