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任靖東緊握著手中的茶杯,那杯中的水,已經涼了,可杯壁,卻被他握出了濕意來。
心裡說不出的酸澀複雜,那股洶湧的暗潮旋出一個大大的黑洞,將他原本帶著希望的一顆心,毫不留情的捲進去,捲進去。
原來,她的冷漠,是由此而生!戚永威,我好羨慕你。得以擁有她如此深刻的記憶與懷念。看著精緻瓷杯的鳳眼裡流淌出落寞的悲愁。
深吸了一口氣,他拋開腦中混亂震驚的思緒,抬起頭,望著戚佑玲淡淡的扯出一抹微笑,關切的道:
「伯母,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想它了。對了,剛才那個人——?」
戚佑玲臉上浮現出羞愧難堪的神色,咬了咬唇,有些遲疑的說:
「他就是我的網球教練,楊啟威。」
他就是她口中的那個網球教練?她的外遇?任靖東怔了一下,複雜的笑了下,勸慰的對她說:
「伯母別擔心,他以後再也不敢來這裡了。」
戚佑玲不解,眼中閃過一縷光亮,卻飛閃而逝。她看了他一眼,像是期待,又有些懷疑。任靖東直了直腰,一臉的篤定。
「既然我任靖東說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任靖東?戚佑玲身子一震,隨即瞠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是那個任靖東嗎?金宇集團的任靖東?那個傳說能影響台灣經濟發展的金宇總裁嗎?
他方才只說是茉兒的朋友,卻沒有說他的真名。原來,他的名字一說出來,便如此的令人震憾。
「任,任總裁?」戚佑玲一下子慌了起來,一想起方纔她說了那麼多,幾乎將倪家所有的事情都盡數告訴他了,他會不會覺得煩?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半老太婆囉嗦?下意識坐正了身子,雙手緊緊絞在膝上,緊張的看著他嚥了嚥口水,有點說不出話來。
任靖東擺了擺手,溫和的笑了笑。
「伯母,請別這樣客氣,叫我靖東就好。」
「呃,好,好吧。」
戚佑玲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居然這麼,這麼平易近人,這麼溫和有禮?腦子裡突然冒出來個問題來,她咬了咬唇,試探的道:
「那,靖東,你跟茉兒——」
任靖東飛揚的眉漸漸收攏,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說他們的關係。說是上司與下屬,他們又越了界,關係已不復當初的單純;說是男女朋友,他們又從沒確認過對方的身份,單憑那一夜,他已有此意願,可她呢?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又該如何定位這樣怪異的關係呢?
「我,我是——」他有些為難,臉上越來越緊繃的臉色看得戚佑玲一陣緊張,以為自已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慌忙擺著手,急急的說:
「我隨便問問,你不用回答的。瞧我,都忘了。天色晚了,我叫慧姐準備晚餐,你就在這裡用晚餐吧!」
任靖東卻已沒有作客的心思,匆匆站起身來,對她微微笑了下,歉然的道:
「伯母的好意,靖東心領了,只是今天靖東還有些事情要辦,只怕要讓伯母掃興了——」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又欠了欠身,倒是戚佑玲滿臉惶恐的搖著頭。
「哪裡哪裡,既然你還有事,我就不多留你了,下回我讓茉兒帶你一起——」她臉色一變,突然憶起茉兒早已失去消息半年了。愧疚感又浮上心頭,低低一歎,眼底現出淚光來。她絞著手指,哽咽的道:
「如果你找到她,請一定告訴她,讓她回家。」
任靖東心裡酸苦,勉強拉了下唇角,無聲的點頭。想想,又從西裝內袋裡抽出一張卡片來,端端正正的放到茶几上。乳白的卡片在桌面上被那紅光一照,竟渲染出了淺緋的琉璃色澤。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那靠窗有兩棵柳樹,已經過了抽芽的時節,嫩金色的芽,也長成了絲絲縷縷的細長柳葉。
「伯母,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請一定來電話,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忙。」他的真誠,戚佑玲看得分明,霎時心裡便湧出溫暖。感激的淚在眼底打轉,她極力抑制住流淚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朝他點頭。
「好。」
他也點了點頭,淡淡的笑了下,轉身便走出大門。被戚佑玲稱作慧姐的中年婦人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站到大門口了,雕花的大鐵門已經打開,看著他走近,便又迎了兩步,上前對著他深深的鞠了一躬。任靖東趕緊伸手扶起她,急聲問:
「您這是做什麼?靖東可是晚輩啊!」
慧姐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淚,很是感激。
「謝謝你,任先生。今天要不是你來了,夫人不知道又會怎樣呢!」
「那個楊啟威經常來嗎?」
慧姐點了點頭,嘴唇一動,似乎有話要講,卻沒有說出來。想了想,她又釋然了。
「他把夫人手裡的錢都搜刮得差不多了,以前都是她問夫人借,可從來沒還過。後來夫人不肯借,他便死皮賴臉的要,再不給,就——」她哽了聲,又捂著唇,一陣抽泣。
任靖東一雙濃眉擰得幾乎要打結,沉著聲音接過話來。
「就打她,是嗎?」
「是啊,後來夫人看清了他的為人,就不願與他來往,可他卻想盡辦法的纏著夫人。這裡幾乎成了他的家,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不敢動他。」
「為什麼?」
「他跟黑社會的人有關係,又拿夫人跟他的事來威脅夫人——」慧姐沒再說下去,他已經完全明白怎麼回事了。臉上的表情已愈顯陰沉。
任靖東心思複雜的回頭,往別墅的大門口望去。戚佑玲正一個人站在那裡,遠遠的望著他,依稀可見她紅腫的雙眼和臉上淡淡的笑意。
她也曾做過白雪公主的繼母,只是,她是一個回頭的繼母。任靖東心裡想,茉薔一定沒想到,她會落到這般田地吧。
「你們放心吧,我會將這件事情處理妥當的。」他將襯衣的袖扣解開,往上抽了一下,陽光曬得他有些發熱了。
「謝謝你,謝謝!」慧姐又是一陣客氣的道謝,任靖東搖了搖頭。往大門外望了一望,司機已經打開車門,站在車旁邊等著他了。
「我走了,好好照顧伯母,如果有事,就來金宇找我。」
慧姐感動得無以復加,眼淚刷刷的流。一個勁的點頭,卻哽咽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回程的路上,任靖東疲憊的靠在椅背上,任混亂的思緒在腦子裡打結,再打結。他早就該到這裡來的!閉著眼睛,將手機從褲袋裡摸了出來,摸索著按下快捷鍵,將它拿到耳邊。
「佩弘,是我。」
「又有事情要麻煩你了。」他咧著唇,有些落寞的笑容,隨著車身的輕晃忽而隱下去。
車子一直在開,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有些擔憂的抿緊了唇。總裁真的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的他了。看來,他心裡,真的印下了一個影子,是那個讓所有人都印象深刻的女人。淡如水,輕如風,寒如冰,傲如霜雪的倪秘書。
日出,日落。一晃眼,一千多個日夜就像流水一樣的過去了,水面上有過許多的漩渦和美麗的泡沫,可是水流匆匆,什麼也沒有留下,未來,還要繼續……「哥,我覺得幽若最近好像有點不開心。」白燁端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一身熨燙得筆挺的西裝被他解開了扣子,那衣擺被他抄在褲兜裡的左手夾住,鬆鬆的皺在臂彎裡。俊邪的臉上已不復當初的輕佻冷傲,倒是多了幾分內斂與硬朗,一頭及肩的絲緞般的長髮,不知什麼時候起,也剪成了利落的短髮。他擔憂的目光落在窗外不遠處法國梧桐樹下的鞦韆上。
鞦韆架旁栽種著籐蔓,在晚春的季節裡,蔓枝順著鞦韆架,一圈圈繞著,從鞦韆繩上垂下來,蔓枝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兒,粉嫩的花朵隨著鞦韆的擺動而輕輕搖著,一晃一晃的,煞是惹人喜愛。
微風陣陣吹送,高大的法國梧桐迎風搖曳,綠葉婆娑,發出沙沙聲響。綠葉遮去了眩目的陽光,徒留一片清涼。樹枝上停著兩隻小雀,在嘰嘰喳喳的互訴著情語,卻絲毫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樹下的鞦韆上正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的年輕女子,穿著淺米色的連衣裙,兩隻雪白纖細的手拉著鞦韆繩,偏頭靠在手上,凝神發著呆。嬌美白皙的臉上只見得滿滿的一片沉靜,眼底那股若有若無的憂鬱。
她依舊這麼美麗,氣質卻是愈發的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