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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青鳥明丹心3 文 / 錦秋詞

    第一百二十七章青鳥明丹心3

    在莫邪記憶之中,轉世以來,自相識到分離,除去玉言完全忘卻自己的那時,這般正面相視的辰光,似乎從未有過。

    這個弟子,對自己抱持著又敬又怕的心意,私下注視著他的眼神熾熱癡迷,但目光交接之時,她總是迅速的錯開去,唯恐他識破她的心思。

    過去他還曾經以為她心裡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卻知,是她用情太深,故此患得患失,不敢相視。

    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昂然的呢?竟能這般有勇氣的,甚至可說是視死如歸的,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她的膽怯都丟到哪裡去了?或者說,她一直都是這般有勇氣的,只是他被別的東西蒙住了眼睛,從來沒有看到過。

    她的眼神,似火焰,又似海水,烈焰滔天,波濤洶湧。與這樣一雙眼睛相視,他竟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有意識的,有所動作。

    玉言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師傅的眼神很迷茫,過去雙眸中的星辰璀璨,化作寂夜裡的螢火蟲兒,四處亂撲,那裡面,是失望,還是希望?是動搖,還是激動?

    她緩緩往下盯著他薄薄雙唇,等著他說出最後的宣判。

    像是等了一萬年那麼長,他雙唇緩緩開啟,她因為極度緊張的緣故,竟然覺得微微眩暈,然而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極其輕微的,下巴往喉結處,攏了一攏。

    她呆住了,有那麼一剎那,腦海一片空白,無法識別這動作的含義。

    如同莫邪此時,同樣對此動作毫無意識。

    她與他,一時間都沒有發覺,在恍神間,在無意識間,有人竟然點了下頭。

    隔了片刻,玉言忽然一個激靈,腦筋開始拐過彎來。她雙目越睜越大,發出的光芒之熾烈,令人不敢逼視。

    她整張臉,全然被狂喜燎著,她動容呼道:「師傅,你方才點頭的意思是說,你也喜歡我,對我生了男女之情,把我放在心上,會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嗎?」

    話一出口,她忽覺頭疼欲裂,一陣天旋地轉,晃了幾晃。

    莫邪回過神來,趕緊扶住,只見她臉色疼得煞白,臉上猶是驚喜若狂,伸手死死掐住他手臂,叫道:「師傅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兩人此刻距離不過半寸,眼對眼,手緊挽,氣息相聞。只猶豫了一刻,莫邪便點了下頭,這一下對比方纔那茫然間的動作,卻多了幾分決然。

    玉言什麼也沒說,忽地一梗腰桿,撐起身子,張開雙臂摟住師傅脖頸,將自己掛在他身上,一昂首,便往他唇上親去。

    莫邪不閃不避,只是合上眼簾,雙唇相觸一瞬,他渾身一僵。玉言蜻蜓點水般在他唇點了一下,隨即離開,緊緊盯著,方見他緊繃的臉上多了一絲動搖,立刻又撲將上去,這回卻是輾轉反側,吸啜舔卷,只把他雙唇當作最美味的東西,要整個嚥下肚。

    纏綿了半晌,溫玉般硬潤的莫邪,終也添上了幾分人間溫度。玉言只親得他雙唇火熱軟糯得要化掉,方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

    莫邪眼簾一動,緩緩睜眼,只見玉言滿臉飛霞,神情喜不自勝,額上那朵蓮印正在自青轉紫,轉眼之間,已變成比他身上衣袍更深的紫色。

    他微一啟唇,只覺雙唇麻木不已,腫脹了似乎一倍有餘,一種騷麻麻的感覺自雙唇散佈開來,整個人直有一種踩上棉花的眩暈感。

    原來這便是**的滋味了。他好奇的感察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又熱又麻,一種狂躁感,然而卻令人感覺生機萌動,猶如驚蟄,春雷萌動,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所有的生機,蠢動不安,都因這一記春雷。

    從此起,春光明媚,萬象更新。

    只可惜,這一春並非屬於他的。

    他的春天,方聞蟄雷,已近暮凋。

    玉言狂喜之下情緒激動,前所未遇的滿足幸福感完全掩蓋住蓮印變化帶來的痛苦,在這巨大的喜悅之中,她不知不覺已步入心法第四重——樂忘紅塵。

    人生至此,別無所求。

    額上的蓮印,紫得發黑,竟變成了一種純然溫暖的顏色,宛如神秘的夜空一般高貴遼遠。

    莫邪凝注著她額上蓮印,隔了良久,忽然開口道:「此間星辰雖美,卻是幾千年前那高人布下的,這麼久來從未改變過。幾千年來,滄海桑田,現今的星空定必不是如此。」

    玉言只覺師傅提的任何話題都是無比吸引,他的聲音永遠這般悅耳,他的風度永遠超然。只癡道:「只要好看就行了,哪裡管它是真是假。」

    「不,假的永遠不會成真,而真相無論美麗與否,都只能接受。」

    說罷這句,莫邪突地袍袖一拂,袖中迸出萬道金光,幻成道道金箭,激射上頭頂天幕,頓時混沌撕破,群星搖落,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紛紛墜於兩人腳下。漆黑天幕被縱橫割裂千刀,天際光影凌亂交錯,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置身其中,宛如置身一場詭異而又恐怖的惡夢之中。

    玉言只舉頭瞧了一眼,便立刻轉移視線凝視著莫邪。雖在強大的喜悅感中,她仍敏感的覺得,師傅一再堅持這般美麗平和的景象並非真實,甚至不惜毀壞,他是在試圖證明些什麼,坦露些什麼。

    她忽然感覺到他心裡強烈的感傷。

    她直直瞧著莫邪,堅定的說:「師傅,就算這才是真實,我也還是覺得很美麗!」

    她的態度原本一直畏縮羞怯,連帶說話也結結巴巴,語調不穩,但此刻坦然說出的這一句,卻無比堅決流暢,擲地有聲。

    莫邪盯著她,忽然感覺微微的眩暈。

    無數的流星幻象在身側落下,在腳邊炸開,極其絢麗,也極其奪目。但卻無法奪去他的眼神半分。

    身披白袍的少女,靜靜站立在對面三五步之遙的所在,星落如雨,所有的美麗的假象都在隕落,都在顛覆。

    她卻那般堅定的對他說,就算這才是真實,她還是覺得很美麗。

    堅定的愛上他,堅定的追逐他,就算受傷,就算赴死,也仍然同樣堅定的相信著自己所堅信的東西。

    所有人都認為她偏執成狂,自大愚蠢,然而從未有人如他這般,在此刻清晰的窺視到她的內心。

    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坦然接受加諸己身的一切,不後退,不放棄,不虛偽,不妥協。

    堅強如水,利刃難斷;博大如水,無所不容;清澈如水,無渣無滓;深刻如水,大智若愚。

    時間萬事萬物再難擾她半分,再難動搖她半分,她方是真正的強大之人。

    而他,卻以自己的陰暗渺小,見證了她的強大。

    在這剎那,她身上發出的光芒,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聽到了自己胸膛內,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禁不住摀住胸口,緊緊的閉上眼睛,猝不及防的痛楚瀰漫全身,他一瞬間覺得難以呼吸,幾乎再難以繼續下去。

    「師傅,師傅!」玉言見他形容大變,趕緊過來攙扶著他,流星不斷擦過兩人身側,她顏色煞白,臉上寫滿對他的擔心與關懷。

    隔了良久,直到數千年來該當隕落的群星全部落盡,頭頂天幕恢復正常,變為現今的星空時,莫邪方徐徐睜開眼睛。

    他漆黑的眼眸,比天上的星光還亮。虛影已經落盡,剩下的便是真實的平靜。

    「玉言,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玉言直覺他現在吐露的事情,必將會令事情產生重大變化,但她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殘酷的真相,而是真相將會傷害到誰。

    若是傷害的人是師傅,她絕不能容忍此事發生。

    是以,在莫邪話音未落之際,她已急急接口道:「師傅,過去的事情不重要,只要我與你現在心意相通就行了。什麼秘密我都不想知道。」

    她說得又急又快,卻仍然沒能截住莫邪的話,莫邪只笑道:「假的。」

    玉言叫道:「管它真的假的,只要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行了。」

    「你說不想知道是假的。」莫邪淡淡道:「你只是害怕知道真相以後,已經得到的一切都會失去而已。」

    「我知道這一切對你很殘忍,但我已經不能再欺騙你。我的罪孽,已經背了兩世,不想再背下去了。」

    「不,不,師傅,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也不想聽。我們離開這裡好麼?」玉言去拉他袖子,慌亂的哀求。

    莫邪飄身後退,一身紫袍在風中輕揚,似要融入頭頂那片深黑的夜空。他的璀璨雙目,有悲憫,有傷心,更多的,是堅定。

    他的堅定反是得自面前的人。

    她能堅定不移的披荊斬棘,愛己所愛,他何嘗不能堅定的面對自己的罪,坦然的迎接命運的宣判。

    玉言被他的神情驚到,那麼平靜,宛如死水,再無一絲波瀾,師傅似是要放棄這世間諸事萬物一般,當然,也包括她!

    莫邪緩緩開啟雙唇,吐出一個字。

    玉言忽地尖叫一聲,並刀剪斷,緊緊摀住自己耳朵,叫道:「我不要聽,師傅,我不要聽,莫要逼我。」

    莫邪被她的孩子氣驚了一跳,唇角逸出一絲苦笑,但他不為所動的仍舊說下去。

    自他說出第一個字開始,他的指尖便出現了傷口,傷口好似老樹盤根,不住往四肢,身軀蔓延伸展,鮮紅的血液,從裂開的傷口中淌落,未待落到地上,已幻化成鴿蛋大小的紅蓮,隨開隨敗。

    玉言被莫邪遍體紅蓮的景象驚到,不知所措的鬆開摀住耳朵的雙手,耳裡便清楚鑽入莫邪清晰的語句。

    「……你之苦求,只為此鎖紅線命格所為,都為破你與血角三青之間情緣……」

    玉言雙手緩緩垂下,覺得渾身僵硬,寸寸龜裂,只要輕輕再敲一下,便會潰散成砂,風化成塵。

    一股猝不及防的憤怒從心裡升起,如同驚濤駭浪,裹捲著她,洶湧著,叫囂著,要把面前一切全部摧毀。

    她發覺這是自己體內那部分玉蜒散碎的神識在憤怒。

    玉蜒破碎的神識在狂暴的叫囂,我不是受人擺佈的玩物,我是天下神獸至尊,我要滅誰就是誰,要摧毀就摧毀,誰也無法抵擋我,欺騙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我要殺了你,殺了你,莫邪真君!還要殺了天帝!佛祖!這世上所有人都對我不起,我要把這世間全都毀掉,毀掉!

    同時一股寧和的情緒卻像溫和的水一般,漸漸瀰漫開來。

    情緒沒有說話,它只是柔和的,寧靜的,把所有過於狂暴的意識慢慢包裹住,一層又一層。這種博大和溫柔,好像月光一般皎潔清澈,令到所有的風暴在光的投照下,變得寧和靜謐起來。

    她忽然明白這是來自靈魂的另外一股力量。

    這種力量是愛。

    來自另一個靈魂的,無私的,純粹的,博大的,包容的愛。

    柔和的月光漸漸令風暴停息,令到心裡如同月光下寧靜的海岸,微微脹滿一種情緒,卻是溫柔的,近乎平靜的。

    在這一刻,影子的靈魄終於完全佔據了上風,將玉蜒沉積千年的怨氣與不甘完全壓制了下去。

    玉言心裡漲滿了惆悵的溫柔,完,但莫邪身上的血化紅蓮仍然越開越多,大有把他週身鮮血都洩盡的勢頭,她的心疼痛緊縮得近乎消失。

    她不住叫道:「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她搶上去要扶他,但他週身綻放紅蓮,竟是無從下手,她急得哭了出來,「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儘管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莫邪眼中卻是無比釋然。

    我終可見到自己被抹殺一切存在痕跡的結局。

    但我已經從容的親口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真實。

    這一世,我終於可以不再騙你。

    終於可以,不再欺瞞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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